深夜代驾
我叫王小明，是县城里一名代驾。去年冬天的一个深夜，我接到了一个改变我命运的单子。
那天下着小雨，街上行人寥寥。我正蹲在路边刷短视频，手机屏幕在雨里一闪一闪的。电话突然响了，是老马饭店的服务员小张，说有客人喝多了需要代驾。
“师傅，这边有个大老板喝多了，要送回新城区金玉华府。”小张压低声音说，“这单生意肯定好，你快来。”
我骑着电动车赶到老马饭店。推开包间门的时候，浓重的酒味和烟味扑面而来。一个穿着深蓝色西装的中年人瘫在沙发上，脸色通红，领带松松垮垮地挂在脖子上。
“老板您好，我是代驾。”我走过去说。
醉汉抬起头，醉眼朦胧地看了我一眼，突然愣住了。他使劲揉了揉眼睛，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
“你…你叫什么名字？”他声音有些发抖。
“我姓王，叫小明。”
醉汉猛地站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到我面前，仔细端详着我的脸。我闻到一股浓重的茅台味。
“你…你是不是温县人？你爸叫王建国？”
我浑身一震。父亲的名字已经很多年没人提起过了。
“您认识我爸？”
“我是你三叔啊！你小时候我抱过你！”醉汉激动地抓住我的手，眼泪突然涌了出来。
我愣在原地。父亲常说他有个弟弟，很小的时候就离家出走了，再也没有音信。那时是八十年代末，通讯不发达，找个人比大海捞针还难。
“你…你真的是我三叔？”我有些不敢相信。
“是啊！我是王建民啊！”他一把将我搂进怀里，“你还记得吗，你三岁那年，我给你买了个塑料小汽车，你最喜欢玩了。后来…后来…”
他说不下去了，泪水夺眶而出。包间里的其他人都愣住了，不知所措地看着这一幕。
我也记起来了。在我很小的时候，确实有个模糊的记忆：一个年轻人蹲在地上，教我推着红色的小汽车跑。那个画面太遥远了，就像蒙了一层薄纱。
三叔擦了擦眼睛，示意我坐下。服务员很识趣地给我们换了个安静的小包间。
“这些年…你们过得怎么样？你爸妈还好吗？”三叔声音哽咽。
我深吸一口气，把这些年的变故简单说了。父亲五年前因病去世了，母亲一个人带着我长大，供我读完高中。后来我学了驾照，在县城跑代驾。
三叔听完，眼泪又流了下来。他摸出钱包，打开后面的夹层，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一家人在老屋前的合影，父亲还很年轻，我坐在三叔的肩膀上。
“这么多年，我一直带着这张照片。”三叔说，“当年我太年轻气盛了，和你爷爷吵了一架就跑出去了。后来越走越远，去了广东打工。刚开始还给家里写信，但是搬了几次地方，就断了联系。”
我看着那张照片，突然也有些哽咽。父亲生前常说，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再见弟弟一面。
“这些年，我在外面白手起家，做了点小生意。”三叔摇晃着酒杯，“慢慢做大了，开了几家工厂。今年…今年公司上市了。但是越是有钱，越觉得孤独。今天回县城考察项目，就是想…想看看能不能打听到家里的消息。”
包间的灯光有些昏暗，映着三叔的脸忽明忽暗。我注意到他眼角的皱纹很深，鬓角已经斑白。昔日的年轻人，也到了知天命的年纪。
“三叔，要不我带你去见见我妈？”我轻声说。
三叔猛地抬起头：“真的可以吗？你妈…她会不会怪我？”
“不会的。”我笑了笑，“我妈常说，人这一生能相遇就是缘分。”
我开着三叔的车，往城郊的老小区驶去。夜色中，路灯拉出长长的影子。三叔坐在副驾驶，一路上不停地问着家里的事。
母亲还没睡，正在楼下菜市场的小店里算账。看到三叔的那一刻，她愣住了，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
那天晚上，我们三个人在小店里坐到天亮。母亲把这些年的家常琐事都说给三叔听，三叔则说着他在外打拼的经历。天快亮的时候，三叔说要在县城开个分公司，让我去做总经理。
“小明，叔对不起你爸，也对不起你们。”他握着我的手说，“以后叔来补偿你们。”
我摇摇头：“三叔，我们不需要补偿。能再次相遇，就已经是最好的礼物了。”
窗外，第一缕阳光洒进来，照在母亲泛白的鬓角上。我知道，这个家，终于等到了团圆的时刻。
现在，我已经接手了三叔在县城的公司。每个周末，三叔都会来家里吃饭。有时候他喝多了，就会拿出那张老照片，一遍遍地说着当年的事。
母亲总说，人生就像是一场长途旅行，有人中途下车，有人半路上车。重要的不是什么时候上车，而是上车之后的那份情意。
我还保留着代驾的工作，只是现在接单少了。但每次看到那个老马饭店，我都会想起那个改变命运的雨夜。也许，这就是生活给我们的最好安排。
有时候我在想，如果那天晚上我没接那个单子，或者换了别人来接，我和三叔的重逢是不是就要推迟，或者永远也不会发生。但现在想来，该来的终究会来，该相遇的终究会相遇。
生活就是这样，它会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刻，让我们找到最珍贵的亲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