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淳佑五年(公元1245年)的一个清晨,常州城笼罩在一层薄薄的晨雾之中,宁静而祥和。知州宋慈正端坐在官衙的桌案前,聚精会神地阅读着手中的案卷,那专注的神情仿佛能看穿纸张背后的真相。忽然,一位衙役匆匆忙忙地跑来,脚步急促,打破了这份宁静。“启禀知州大人,城东北有一民宅于昨日发生火灾,内有焦尸一具,还请大人前往勘验。”宋慈听罢,眼神瞬间变得锐利,他立刻放下案卷,起身整理了一下官袍,点起一干衙役和捕快,迅速乘上快马,向着案发地点疾驰而去。
不多时,他们来到了城东北的案发地。这里一片狼藉,原本的民宅已化作断垣残壁的黑色废墟,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在废墟的正中央,静静地躺着一具焦黑的尸体,宛如一个被黑暗吞噬的谜团。宋慈一手捏着官袍的下摆,眉头微皱,迈着稳健的步伐走进废墟。他蹲下身子,仔细地查看那具焦尸,眼神中透露出专业与敏锐。尸体被烧得面目全非,皮肤焦黑干裂,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宋慈轻轻翻动尸体,发现尸体的姿势有些怪异,这引起了他的警觉。
这时,衙役们已经在旁边搭好了尸棚。随后,在宋慈的指挥下,捕快们小心翼翼地将尸体抬到了公案上。宋慈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了围观的人群身上,他神色严肃地问道:“死者是谁,可有定论?”人群中走出一名中年男子,他向宋慈恭敬地拜了一拜,然后开口说道:“回禀大人,小的是这家附近的街坊,大人案上的那具焦尸,应该就是这座房屋的主人王三。”宋慈微微点头,继续问道:“这个王三,平日里都和谁来往?”那人回答:“这王三是个本分老实的人,年少家贫,直到三十多岁才成了家,老婆刘氏贤惠,生活虽然不算富裕,但也算得上衣食无忧。”
宋慈又问:“那王三妻子又在哪里?”只见那人面露难色,神情变得有些不安,说话也开始吞吞吐吐起来。宋慈见状,抬高声音,厉声问道:“将你所知的一并讲来,莫要打马虎眼,刘氏现在在什么地方?”那人犹豫了一下,回答道:“不瞒您说大人,刘氏前些天和王三吵了一架,夫妻两人怄气,刘氏一气之下回了娘家。”宋慈接着问:“那刘氏娘家又在哪里?”那人说:“大人,您恐怕找不到刘氏了。”原来,刘氏在回娘家的路上遭遇了附近的盗匪劫杀,又因她身上没有带身份文牒,被附近的衙门认定成流民,不予立案。
周围的人听到此言,不禁面面相觑,脸上露出惋惜的神情。他们平日里没少受过王三刘氏夫妇的帮助,如今夫妇二人都死于非命,大家都不由地感慨天道不公。宋慈了解到王三在得知妻子的死讯后,整日昏昏沉沉,借酒浇愁,酒壶终日不离手。而在王三尸体的旁边,恰好有一个壶状的物体,这似乎进一步证实了尸体的主人就是王三。这样一来,案件似乎已经真相大白,王三由于丧妻之痛久久不能释怀,终日饮酒度日,后不慎打翻火种,酿成了这一惨剧。
然而,多年的刑侦经验让宋慈心中隐隐觉得,这件焦尸案绝不会如此简单。他陷入了沉思,脑海中不断思索着各种可能性。“这其中定有蹊跷,不可轻易下结论。”宋慈暗自想着。他用木钳撬开了尸体的嘴巴,然后将手指伸进焦尸的鼻孔,轻轻捅了捅。发现焦尸的口鼻干净,没有吸入一点火场的黑烟。“这绝非意外失火所致,此人在大火发生之前就已身亡。”宋慈心中笃定。至此,他认定这是一起谋杀案。
确定案件的性质后,宋慈立刻展开了深入调查。他思索着,一般情况下,凶杀无非出于仇、财、情这三种原因。说到仇,据邻里反映,王三为人老实善良,平日里乐善好施,在常州城内是远近闻名的老好人,人缘极好,从未与人发生过争执,应该是没有仇家的。为了证实这一点,宋慈命令手下的衙役们对王三的社会关系进行了全面调查,但查来查去,确实没有发现和王三结怨的人。
“既然不是仇杀,那会不会是有人谋财害命呢?”宋慈心中暗自揣测。可他早上在现场看到,王三家徒四壁,实在没有什么财物值得他人觊觎。
“如此看来,情杀的可能性就增大了。”宋慈想到这里,连忙派出手底下的捕快奔赴王三的娘家,希望能从刘家获取一些线索。但经过一番仔细调查,仍旧一无所获。刘家也是老实本分的人家,刘氏在未出嫁之前,从未有过感情上的纠葛。
这最后的线索也断了,宋慈心中不免有些苦恼。他站在原地,眉头紧锁,目光在废墟中来回扫视,试图寻找被遗漏的蛛丝马迹。突然,宋慈脑海中闪过一丝灵光:死者面目全非,身上特征不明显,众人都是凭经验判断死者乃是王三。那么如果王三未死,死者另有其人,之前所作出的推理就将会被全部推翻。想到这里,宋慈连忙叫上衙门里的仵作,再次赶到了停放尸体的尸棚之中。
这一次,宋慈更加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尸体。他发现焦尸在被发现之时乃正面朝下,眼睛并未受到太多损伤。宋慈凑近仔细看去,只见尸体的眼珠已经泛黄,这正是年老之人因为眼球色素沉淀而造成的症状之一。随后,宋慈再度撬开了死者的嘴巴,仔细检查了焦尸的牙床和牙齿,根据腐烂情况,他得出结论:这具焦尸绝不是正值壮年的王三,而是一位年逾花甲的男性老人。
“为何死在王三家中的会是一位花甲老人?而这位于火场中丧命的老人又究竟是谁呢?”宋慈心中充满了疑问。他了解到,在封建王朝时代,没有地方政府颁发的身份文牒,是很难离开自己的户口所在地的。换句话说,这具尸体极有可能就是常州本地人,甚至于和王三关系匪浅。
于是,宋慈命令捕快和衙役们在当地展开地毯式的调查,想看看城中是否有符合条件的失踪人员。但无论他们如何努力,常州城和附近的村落中都没有找到符合特征的失踪人员。就在宋慈一筹莫展之际,他无意间瞥到了飘落在地面之上的一片树叶,突然想到:他们费尽心力在城中找寻死者,却忘了最重要的一个所在,那就是凶案的第一现场——王家。
宋慈立刻叫来当地地保,神色焦急地问道:“王三家除了夫妻二人之外,还有没有其他人?”地保回答:“回禀大人,王三的父亲也住在这里。”宋慈接着问:“那你跟我讲讲,王三的父亲是怎样的一个人。”地保说:“这王三的父亲王老汉早年丧妻,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鳏夫,独自一人拉扯大了三子一女,但小女儿在还未及笄之时,便因不详原因投井自杀。”宋慈又问:“那王三父亲现在人又在哪里?”地保回答:“前几天,住在邻县的王家长子来到这里,说三弟家里经济条件不好,不如先将父亲接到自己在邻县的大宅,自己好尽一尽孝心。”
这一切实在是太过巧合,王老汉离开常州没几天,王三家里就凭空多了一具烧焦的尸体,这背后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想到这里,宋慈连忙命人赶到邻县,找到王家长子的宅邸。当衙役询问王老汉是否在宅院里,能否让他出来见一面时,王家长子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一片阴云,他略显慌张地表示父亲不幸染上了疫病,郎中嘱托他们不能让王老汉出面见人,不然会有疫病传播的风险。衙役见状,只好先行返回常州,向知州宋慈汇报此事。
宋慈听完衙役的汇报后,心中一凛,他意识到事出反常必有妖。“必须要查个水落石出!”他暗自下定决心。于是,他以调查案件为由,对王老大的宅院进行了突击搜查。果然,在后面的厢房中发现了王三。
经过审讯,案件的真相终于浮出水面。原来,王三杀人的原因竟是王老汉欺负了刘氏,刘氏因此想要和王家断绝关系,这才收拾包裹独自回家,不料半路被土匪截杀。妻子死后,王三对父亲恨之入骨,他将父亲骗到家中,用一块厚布将其捂死,然后将一个酒壶放入王老汉的手中,最后点着了房子,把王老汉烧成了一具焦尸,伪装成王三自己酒后失火的现场。因为事前他已经散播了王老汉被王老大接走的消息,所以他找到大哥,并说出了自己的罪行。大哥对此虽感无奈,但毕竟父亲有错在先,便决定帮弟弟圆谎。至此,这起离奇的案件终于水落石出,宋慈凭借着他的智慧和敏锐的洞察力,成功破解了谜团,还了真相一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