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观点认为,如果秦始皇没死,大秦还是会亡,只不过晚几年罢了,而以嬴政的性格,大概率会是自杀殉国,至于理由也很简单——大势不可逆。
还有一种观点说,如果始皇没死,陈胜吴广、项羽、刘邦根本不敢反,这就是千古一帝的威慑力。

但笔者以为,这两种观点都太过偏激,非死即活,没有认真分析当时的形势,中间的概率实际更大。
首先来看,天下会不会乱?诸侯和贫民会不会反?
第一,有天下大乱的土壤。对于秦末的农民起义和诸侯作反,司马迁的说法是苛政猛于虎,以至于“天下苦秦久矣”,但从湖北云梦出土的睡虎地秦简中《徭律》一文,非但没能看出秦法严酷,反而证明了秦法很人性化,比如发徭役时,若迟三五天,斥一顿;迟六天,缴一面盾牌为“赎金”;若超十天,也只需缴一副铠甲即可;若遇大雨失期,则可免此徭役;应服徭而未去的,也只是“赀二甲”。
司马迁说“失期法皆斩”,只是为了证明官逼民反,让统治者明白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是符合文人修史初衷的。很容易理解。

但这并不能证明秦实行的不是苛政,尤其是在六国遗民心中。秦一统后,修长城、修直道、修阿房、修秦陵,一刻都没停过,即便原来六国的法律更严苛,也架不住秦如此重徭厚役,如此不恤民众。
更何况,天下统一未久,民心未附,还有如此多的六国旧贵族在虎视眈眈,时刻想着浑水摸鱼,背后捅刀,在他们的蛊惑诱导下,谁还会认真去读法律条文,陈胜吴广们以为“失期法皆斩”,是很自然的事。
秦始皇、李斯实行郡县制,书同文车同轨确实对历史是有大功的,但并不一定适合当时,秦朝已经到了极限,膨胀的极限,军功制的极限,统一天下可以用这种制度,但统一思想、长长久久却不行。蛋糕必须分,这是大势所趋,你不允许别人上桌,那别人就给你连桌子一块踹,后来不管是项羽还是刘邦皆是如此。

都说项羽政商不高,何必要分封诸侯?作为既得利益者,他其实很明白秦为何会亡,巨鹿一战还坐拥数十万强兵的秦为何会土崩瓦解,他登高一呼,诸侯景从,就是因为这些诸侯都想分一杯羹。他如果不想以一抵众,就得实行分封。刘邦提三尺剑得天下,是靠自己一步一步打出来的,但最终还不是要分封异姓王。不要盲目的以为古人就不如今人,谁都不是傻子。
所以,不管嬴政在不在,他原先在秦国无往不利的高压政策势必会导致天下大乱。
很多人把乱因归结到胡亥、赵高头上,这是不对的,至少不是关键,要知道秦始皇死后仅一年,陈胜吴广就反了。即便赵高再能折腾,也不至于把秦的家底败得如此之快。

之所以会有第二种观点,是因为如今我们把始皇捧得太高了,崇拜的太狠了。当时的天下,除了秦国的百姓,有几人会崇拜他,信服他,以至于都不敢谋反?
太子丹敢用荆轲刺秦王,张良敢在博浪沙用大力士扔锤子,项羽少时就敢对着始皇的车驾说:“彼可取而代也!”即便刘邦上山时始皇也没死……

这些都说明,秦始皇在当时的世人心目中并非一尊神,不可战胜,甚至只是一残暴的统治者,一可憎的侵略者,他们会因为始皇在位不敢反吗?
绝对不会。
其次,再来看始皇的应对。
面对造反者,以嬴政的脾性,是不可能下罪己诏的,更不会改变既有的政策,与民生息、改革体制,他会以更酷烈,雷霆一击的手段来平灭叛乱。

当时的大秦,吏治可能稍有退步,但军力仍然强到没朋友。史书中说得很清楚,当时秦军的兵力主要有三块,岭南一带有50万秦军戍守南越;蒙恬率30万精锐在长城边上北守匈奴;关中则有5万精锐骑兵、10万精锐步兵守护老巢咸阳。
秦军之所以当时给人捉襟见肘的感觉,是因为摊子铺的太大了,以一国之兵力戍守七国之疆域,即便再强,军力够,人头也是不够的。

秦末的烽火是由陈胜点燃的,是他解开了秦人外强中干的实质,就好比一颗火星扔进了油锅,胡亥还没来得及应对,锅就沸了。
我们来看一下当时陈胜的表现——
陈胜带着几百人开局,数日之内,攻大泽乡,下蕲县,不到一个月又连克铚、酂、谯等五县,然后直逼陈城,陈地郡守和县令闻风而逃,短时间内陈军就扩大了上千倍。建立政权后,陈胜又命吴广周文西进,武臣周市北上,一年之内几乎攻入关中。

所以,有人说陈胜是开了作弊器,用卫星导航选择了最完美的进攻路线。
陈胜死后,武臣自立为赵王,韩广自立为燕王,周市立魏咎,葛婴立襄疆,秦嘉立景驹,项梁项羽反了,刘邦彭越也反了,全国一片惊涛骇浪。
是陈胜打开了潘多拉魔盒。
如果始皇在位,即便有大泽乡起义,陈胜吴广们进军也不会如此顺利,更不会造成如此反响。在始皇治下,如陈郡太守等不会不战而逃,他们会怕被夷九族,剥皮萱草,而陈县又是张楚的主要兵源地。

在始皇强大的控制力下,秦国的官吏会更有抵抗心,军队更有战斗力,秦中央运转也会更有效率,无论是关中秦军东征还是戍边秦军南下,都不会给陈胜吴广们如此多的时间。他们的覆灭会更快,造成的影响会更小,甚至始皇会用大炮打蚊子,拿他们杀鸡儆猴……
这是秦的第一道安全阀。
退一步说,即便天下大乱,项羽到了巨鹿,与他对战的大概率不是王离,而是蒙恬和章邯的组合,秦始皇不会犯令出多门的低级错误。

嬴政军事才能未必有多强,但用人却是强的离谱。始皇一生,没有杀害甚至猜忌一个功臣,比如对王翦,灭六国后,非但没有忌惮,反而更加器重,甚至还把他尊为老师。东巡登琅玡台时,王翦就跟随左右;再比如对蒙氏兄弟,一个领重兵于外,辅佐储君,一个执掌禁军,拱卫内廷,出入同车。
嬴政待臣下极厚,甚至是“谦恭优容”,始皇一朝,官员任期都非常长,高级臣僚如李斯、王绾、冯劫、冯去疾、王翦、蒙骜、尉僚这几人,几十年基本没有换过。

嬴政大度,用人唯才,能够容忍臣子的错误,比如尉僚以他少恩,挂冠而去,始皇不但追他回来,死缠着继续让他担任国尉,还一如既往的信任他;比如对王翦,李信兵败,他亲往王府致歉,恳请王翦用六十万兵挂帅出征;再比如对李斯,李斯大滑头一个,爱讲排场,爱慕虚荣,但始皇只是委婉的劝诫,当李斯惶恐时,甚至还安慰他,然后一如既往的信任他。
所以,始皇不会掣肘蒙恬,更不会忌惮章邯,二人统一事权,亲密合作,项羽还会胜吗?章邯还会因为被忌惮而降楚吗?

项羽之所以能击败王离,逼降章邯,是因为秦军内部离心离德,王离的20万秦军大多是蒙恬带出来的蒙家军,战斗力没的说,是蒙恬的被杀,王离的代之,才使这股精锐战斗力下降了一个档次。另外,章邯也不会有与蒙恬争雄之心,蒙恬战功大,资格老,带的又是主力,章邯是佩服他的,二人合作不会产生龌龊。
在这种情况下,项羽即便再能举鼎,置之死地,也不会战胜秦军。

这是秦国的第二道安全阀。
再退一步,秦军依然在巨鹿败了,项羽、刘邦逼近关中。
有始皇坐镇,旧秦内部不会乱,赵高不会弑主,秦始皇更不会投降。那么,秦军收缩防线,项羽就破不了函谷关,刘邦更破不了武关。这已经是旧秦之地,经营近百年,无论是民心还是守将,都不会轻易反水或转向。古代险关,是很难从外部攻破的。

这是第三道安全阀。
还有最后一道,就是南越的态度。
始皇在南越分置三郡是在前214年,前209年大泽乡起义。也就是说中原大乱时,任嚣在南越“统治”了还不到五年。
他确实在临终前,告诫赵佗:岭南易守难攻,割据一方不失为可取之道。但如果始皇未死,故主盛威尚在,根基不稳又身为秦人的他敢不遵诏令吗?

有人可能会说,始皇曾下过诏令:无论秦国如何,戍守岭南才是你任嚣(或赵佗)的首要任务。这其实是过于美化秦始皇了,史书中无一字提到,甚至类似的言语都不曾有。
如果任嚣挥师北上,会怎么样?即便任嚣真有不臣之心,也会打出援秦的旗帜,这样势必会给项羽们足够的压力,分封十八诸侯很可能会提前上演。嬴政依然是秦王,只不过不再是始皇帝。
这种结局可能对项羽更有利,三角是最稳定的政治架构,有了旧秦的加入,刘邦再想暗度陈仓基本不可能(三秦之所以被轻易灭杀,主要还是因为章邯等降楚、坑杀秦卒失掉了关中民心),秦、楚、汉三分天下,是大概率事件。

汇总一下,个人认为,无论始皇在与不在,天下都会反,秦朝当时就是个高压锅,老大有能力就能压住暂时不炸,换个能力差的立马就炸锅,但始皇若在,反了也能镇压住,陈胜、项羽们翻不起多大风浪。
最后还肯定一点,如果始皇不是意外死亡,拖到巨鹿之战胜利后,权利可以平稳过渡到扶苏,以扶苏的政治理念加上军权,秦国就不会亡,至少不会二世而亡。这倒不是说,扶苏治国有多强,只要他“效仿”文景,与民生息,劳苦大众的要求其实很低,只要能活得下去,再有个老婆热炕头,谁还会冒着杀头危险造反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