者/郭慧敏
编辑/宋建华
店长龚自强与云南省楚雄市大过口乡民族中学的同学们合影
陪伴不一定是花大把时间在一起,也可以是带去一颗种子或一束光,龚自强这样认为。
他是京东电脑数码专卖店的一位店长,也是京东“暖暖公益”项目参与者。过去三年,该项目将学习用品等捐赠至全国110所小学、幼儿园和福利院,受惠学生超5000人,其中学生背景多为留守儿童。
东北师范大学中国农村教育发展研究院发布的《中国农村教育发展报告2020-2022》指出,2021年全国义务教育阶段农村留守儿童人数为1199.2万人。庞大的数字背后,是无数分散的家庭,无数“为生活打拼”离乡远走的父母以及无数被留下的孩子们,这些孩子多内向、敏感、不自信,主要原因就是缺乏父母陪伴。
暖暖公益将所有参与店长定义为“阳光生活陪伴者”,希望在物资之外,能提供一种精神上的安慰。但因为工作忙,龚自强没有足够时间常去看望,只能每次到了,都跟孩子们重复:外面的世界很精彩,考出去,闯出去,去更大的世界。“播一颗希望的种子,也算是陪伴吧”。
物资送达云南山区里的孩子们沿途要经过九曲十八弯
“我还以为她是因为抠”
一直以来,河南安阳市马家乡小学的办公用品采购数额都非常小,这让李治飞觉得诧异,“别的学校都买一两千,他们学校经常一百都买不到,付款也不及时”。
李治飞是京东安阳市赛博数码广场店店长,刚开始,他以为是校长“抠”,直到有一次去马家乡小学对面的中学送货,他才知道,“不是抠,是压根没钱,桌椅板凳都缺,老师坐的还是学生的小板凳”。因此,“暖暖公益”项目一开始,李治飞首先就想到了马家乡小学。
“暖暖公益”项目是京东电脑数码专卖店开展的一项长期公益活动,希望通过捐赠学习用品等,帮助贫困地区孩子及留守儿童等特殊群体。项目始于2020年,到目前为止已进行三期,全国累计已有110所小学、幼儿园和福利院收到了捐赠,受惠学生超过5000人,其中大部分是乡村留守儿童。
“你在开玩笑吧?”李治飞起初提起捐赠时,校长半信半疑,直到马家乡小学被确定为捐赠对象,李治飞打电话过去说:“申请批下来了,这两天就能过去。”校长很激动,忙着问“哪天啊?哪天能过来?明天行不行......”
龚自强也是参与项目的店长之一,连续三期,他每期都对接了十所学校。龚自强老家在云南偏远山区,虽然在国家扶贫政策的帮助下,很多学校不再像以前一样“光秃秃”,起码有了橡胶跑道,但学生除了读书以外几乎没有娱乐活动,“连魔方都没见过没玩过,没有任何开阔眼界的渠道”。
他介绍,在云南山区,学校少,学生分散,有的乡镇两万人只有一个学校,很多学生上学需要跨越三四十公里。而且学生家庭条件普遍较差,有时候回老家还能看见有学生冬天穿着夏天的单鞋,或者有的干脆没有袜子穿。
店长胡永飞看到过冬天穿单鞋的小孩,在山东省汶上县南旺镇太平小学,他介绍太平小学只有一栋教学楼,容纳了全校三个年级,共97个学生,课桌椅老旧,有些掉了漆,因为大多是祖父母照看的留守儿童,穿着也不算整齐。
“就好像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胡永飞小时候就读条件很差,一到六年级五六十个学生挤在一个宿舍里,没有塑胶跑道,接触不到任何电子产品,也很少有公益人士资助,“我不想让他们也这样度过,所以从项目第一期开始就跟着做,能做一点是一点。”
捐赠物资包括笔记本、蜡笔等文具
“稀奇”的魔方
确定捐助对象后,店长们需要上报学生人数,等待物资到店,然后分装、运输和发放。对龚自强来说,每个流程都不简单,因为对接学校数量多,光是分装就用了一天半,几十箱的蜡笔、中性笔、算盘、书包和笔记本,需要他们拆箱,再组合放进袋子,最后装车。
龚自强记得对接学校中最远的是楚雄市西舍路中学,导航显示从店里到学校将近两百公里,需驾驶四小时,“但实际上我开了八小时还没开到”。由西舍路中学延伸出来的是大段大段的盘山路,由无数个“S”弯构成,“铺”在大山一侧,把满山成片的绿色割裂开来,路的一侧峡谷深不见底,另一侧则随时可能有石块滚落。
西舍路中学的物资有满满两车,龚自强和同事刚把车停在了学校前的路口,就有老师带着几个高个子同学出来帮忙,接着又跑来不少同学围着看,其中有胆大的先拿了几样东西玩,老师紧跟着喊“不要抢不要抢,待会儿分”。
几个同学边抬东西边问老师“这是给谁的?”老师说:“捐给你们的。”孩子们看向对方,咧嘴笑起来,脚步更快了。还有个男生看到魔方觉得稀奇,问老师“能不能单独给我一个”,老师回“不能”,他有些失望,但没几秒又抬头问龚自强“不能吗”,龚自强觉得他帮忙很卖力,于是点点头,男生赶紧拿一个在手里摆弄,又赶紧塞到兜里,拉好拉链,“感觉他眼睛里一下子有了光”。
物资里很大一部分是笔记本,有的还是皮质封面,一位老师看到后跟龚自强说:“诶呀我们从来没用过这么好的本子”,龚自强觉得心酸,“老师都没用过,更别提学生了”。不只是老师,学生的状态也让龚自强“心疼”,排队领物资的时候,孩子们很有礼貌,不停说感谢,但声音很小,过于安静和听话。送物资时也觉得“孩子们都太听话了”,老师喊一声“排队”,学生们马上集中过来,也不吵闹,东西拿到手,每个人还会高扬起手臂敬礼,再弯腰感谢,“很恭敬,这样的性格跟父母不在应该有关系。”胡永飞告诉深一度,在山东老家种地,一年到头也就能赚两三万,除去吃穿用基本没有结余,更别提还要供小孩上学,要是家里再有人生病,就只能负债。由此,“上有老下有小”这代人只能离乡背井,去工厂、工地或餐馆,打拼挣钱。
接受捐助的孩子们多为山区留守儿童,居住的村子大多只剩下老人和孩子
被留下的孩子
云南省大过口乡民族中学是龚自强的对接学校之一,在校学生392名,其中留守儿童占比70%左右。学校校长龚自华告诉深一度,这部分孩子生活自理能力较强,有的学习也很上进,但这只是表面。他观察到,大部分留守儿童比较内向,怯生生的,从不主动提问或回答问题。
“留守”仿佛成为一块石头,压在孩子心上,并在琐碎的生活中被不断加码,比如放学只能爷爷奶奶来接,受表扬只能通过电话分享去远方……
“这样下去,孩子成长难免出现问题,这点父母也是清楚的”。龚自华了解到,父母走之前基本都会跟孩子解释,外出是迫于生计,让孩子听老人的话,但这些告诫“生效”时间并不长,“一般都是当面答应好好地,没过几天就露原形”。
他发现,留守儿童有不少沉迷手机的。因为有些通知需要通过微信群发送,学生家里都备着手机,周末孩子一回去,老人就拿出手机让他们看通知,写作业,自己则出去干农活,这时候有的就会上网聊天或者玩游戏。“不仅浪费时间,还会接触到社会闲散人员,有男孩被约出去骑摩托车,也有女孩被约出去玩”。
学习及生活习惯的表层之下,“留守”二字也深刻影响着许多孩子的性格。龚自华注意到学校有个男生叫刘阳,鼻梁上总是挂着厚厚的眼镜,才上初一近视度数就高达1300,性格内向,有些自卑,总是独处和沉默。有一次,由于疫情防控,班里要求大家填报自己及家人的健康信息等,他一个字都没写,龚自华觉得奇怪,但也没问出原因,只能约了刘阳母亲谈。
地点就约在学校门口,快到时间的时候,刘阳母亲远远走过来,瘦瘦小小,旁边则是刘阳的邻居,因为家里没有车,她只能托邻居送自己过来。交谈过后,龚自华才知道刘阳父母早已离异,母亲一个人靠打工照顾两个孩子和两位老人。
“那次见过没多久,听说她又出去打工了,这一走,刘阳变得更焦虑”,龚自华说刘阳表达过很多,比如“没有精神上的依托”“万一考上高中和大学,我妈没钱供怎么办”,还担心“我妈不会说普通话,跟别人没法交流怎么办?”“去新疆那些地方干体力活,身体吃不消又怎么办”……
云南省楚雄市大过口乡民族中学
“陪伴者”
2022年12月,东北师范大学中国农村教育发展研究院发布了《中国农村教育发展报告2020-2022》,其中指出,2021年全国义务教育阶段农村留守儿童人数为1199.20万人,其中小学777.93万人,初中421.27万人,占义务教育在校生总数的7.59%。
这个数字意味着,许多父母为了“讨生活”,必须远走赚钱。当然,因为实属“不得已”,这种选择在留守儿童身上产生负面影响的同时,也正在被理解。
“他们中的很多人其实知道父母的无奈”,龚自华注意到,有同学在作文里写,“很心疼父母外出打工”“我要用行动让父母放心”。平日里,他也看到很多留守儿童好学,自律,更严格地要求自己,做作业更主动,回答问题更积极,因为总觉得要比别人努力,才对得起父母。
“他们缺少陪伴,但他们正在克服,而且社会正以其它方式弥补”,在龚自华看来,暖暖公益项目正是来自社会的弥补之一,项目恰好也将参与其中的店长们定义为“阳光生活陪伴者”。但李治飞觉得惭愧,因为距离远,去学校来回至少四小时,常去并不现实,所以“不敢说陪伴,能帮他们减轻一点负担就好”。
龚自强也觉得自己能做的事情不多。在跟一位老师交流的时候,得知有一位同学成绩很不错,但家庭条件差,也许连读高中和大学的机会都没有,“能不能有一种什么机制,可以给孩子一个机会?”对方问。龚自强沉默一会儿之后建议:“也许可以找找爱心人士,看能否跟孩子形成长期的帮助关系”,老师听了直摇头,“还是算了,这样的孩子太多了,你帮不过来”。
还有一次在发物资的时候,一个小朋友问龚自强,“电视里那么多好玩的东西都是真的吗?能不能带我们去玩一下?”他听了觉得心酸,“一两个能带,但是那么多我们确实能力有限”,人数增加了几乎所有帮助的难度,他能做的只剩下送送物资,聊聊天,告诉他们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凭本事就能闯出一片天......
“但这样也不错”,他转念一想,陪伴不一定是花大把的时间在一起,也可以是“一颗种子”或“一束光”,长久留在他们心里,“只要光指引了他们,只要种子生根发芽,我们就成为了陪伴者”。
【版权声明】本作品的著作权等知识产权归北京青年报【北青深一度】所有,未经授权,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