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纪佳文
编辑/宋建华
直播中的肖进鹏“全副武装”带货登场
回顾自己的职业生涯,肖进鹏觉得,他做过最正确的两个决定,一是回老家香河创业,二是尝试直播带货。在那之前,16岁的他离开校园,到北京打工,做过汽修厂学徒,在混凝土搅拌站做水泥石块。在与车辆、轮胎或是水泥打交道的日子里,他慢慢厌倦了打工的生活,决定回家。
2018年,肖进鹏开始尝试直播带货,如今,31岁的他是一名床品类主播,他的账号“香河大鹏纯棉床品”在快手拥有144万粉丝。2022年的双十一,小店卖出了历史最高营业额——551万,“在线下,十年都卖不了这么多吧”,肖进鹏说。
位于河北深泽的直播基地
回乡创业对肖进鹏来说,按时吃饭是一件奢侈的事情。
凌晨四点,厂房外面的天还没亮,肖进鹏起床整理文字稿,为一小时后的直播做准备,“这时候别人还没播,我们开播,把流量抢过来。”他形容,每次直播像是出演一场微型影视剧,开播后说什么、产品价格、上架顺序都要提前安排好,为了不出错,肖进鹏习惯在开播前把流程写好打印出来。
他常常一播就是五六个小时,直到口干舌燥,再没力气说话,才让其他人帮忙救场,短暂休息后,自己便又回到直播间。
粉丝的空闲时间不固定,肖进鹏尽可能增加直播的时长,“希望他们随时打开平台,就可以看到我的直播,也许就会顺手买两件。”最多的时候,他一天播了15个小时。直播、选品、管理团队……他几乎不敢停下来,吃饭变成了“见缝插针”,什么时候空下来,就简单吃点。
有时,肖进鹏会到别的直播间转转,然后懊悔自己当初没有好好读书,“看人家有的主播出口成章,很羡慕,我没什么学历,说话比较接地气一些。”
在这之前,他做过汽修厂学徒,在混凝土搅拌站做水泥石块,也做过实体店。他不止一次设想过,如果当初没有选择辍学,是不是又是另外一种人生?
学生时代,父母对他的期待是好好读书,将来考个好大学,毕业后考公务员。那时的肖进鹏想不明白读书有什么用,先是偶尔逃课,后来索性辍学。2007年,初中没毕业的他跟着舅舅坐上了开往北京的火车,兜里面没有一分钱。
舅舅帮他找了份在汽修厂做学徒的工作,跟着师傅们学修轮胎,一个月300块。他是店里年纪最小的,学东西学得慢,经常挨师傅们的骂。一次,店里收了两个废弃的大货车轮胎,让他蹬着三轮车,从东四环拉到五环外的废品收购站卖掉。正是夏天,温度将近40度,师傅骑自行车在前面带路,“骑快点儿,跟不上你就丢了!”他蹬得又累又委屈,也不敢回嘴。
汽修厂管吃住,每天的饭菜几乎一样:圆白菜和粉丝过过水,撒上盐和香油,就着馒头吃;住的是七八个人一间的集体宿舍,房间里、身上总是沾满机油,多年以后,回想起这段日子,他似乎还能闻到弥漫在空气中的机油味儿。
这期间,他动过几次回学校读书的念头,又觉得再回去,成绩也跟不上大家。
第二份工作是在混凝土搅拌站,做水泥石块,每天与铁锹、小推车作伴。他发现自己是搅拌站里学历最低的,“我的工资只有几百块,站里别人工资都比我高,感觉自己在这里太没有意义了。”
重复的体力工作让他感到厌倦,他意识到,以自己的文化程度,打工很难有好的出路。带着攒下的一万元,肖进鹏回到了老家香河,决定自己创业。
肖进鹏(左)和员工在基地工作
网络的“魔力”香河县位于河北廊坊,这个面积仅有450平方公里的小县城,是中国北方最大的家具展销集散地。回家后的肖进鹏隔三岔五就往家具城跑,打听行情后,他将目标锁定在床垫的生产和销售上。对床垫生产一窍不通的他,先去工厂学习了三个月。买好材料和设备,生产工作便启动了,肖进鹏一个人既做老板,又做员工。
最难的是打开销路。和老板们混熟后,肖进鹏把加工好的床垫送去家具城,放到别家的展位上做样品,拜托老板们帮他销售。一个月后,他接到了第一笔订单,数量从十张、二十张,到五十张……到了第二年,一个月最多能卖出两千张。
市场风向变得快,肖进鹏又将目光投向了沙发垫——家具城卖沙发的商家很多,但却没有卖沙发垫的,他在家具城租下一个20平米的小摊位,从北京大红门进货回去卖,做起了“二道贩子”。一开始,因为找不到货源地,转卖沙发垫的利润并不高,一次拿货时,肖进鹏塞给物流司机两包烟,打听到货源工厂在深泽县。进价降低后,销路也慢慢打开了。
2018年,他听同行说,可以通过手机在快手上直播卖货。当时,直播带货还是个新事物,应该怎么卖货,肖进鹏一点思路也没有,但实体店的生意正在慢慢下滑,他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开始学习拍短视频。
店里不忙的时候,他就用手机看直播,看到主播们对着屏幕介绍商品,叫粉丝们“老铁”。“有的直播间只有几个人,有的能有几千人,不知道这个东西怎么做的。”他拍了一些短视频传到快手上,几个月下来,一次“热门”也没上过,攒下了500多粉丝,但没有一个人来问过产品。
临近春节,肖进鹏希望把库房积压的货卖出去,不得不硬着头皮尝试直播。他还记得第一次直播时的尴尬与紧张:即使已经拍短视频练习过很多遍,真正打开直播的时候,一向话多的他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对着手机说话,和在真人面前说话,还是不一样的,况且相互都不认识”。最少的时候,直播间里只有一两个人,他把沙发垫铺在家里的沙发上给大家讲解,评论区没有任何回应。“像跟空气在对话一样”,他说。在没有人互动的情况下,肖进鹏把这当作锻炼的机会,仍坚持每天播一两个小时。
“我们家的沙发适合多大尺寸的沙发垫?”没人搭话的状态持续了近半个月,终于有人在评论区问产品,肖进鹏详细回答了对方的询问。这是他成交的第一单,价格是150元。他到超市找了个塑料袋,把东西装好,骑着电动车送到快递点。
第一单赚的不多,却让他直观感受到了网络直播的魔力。之后,第二单、第三单随之而来,不到十天的时间,库房里积压三四万块钱的货卖完了。“连滞销的货都能卖光,那我进点更好的货,卖的不就更好了?”
一年内,肖进鹏的粉丝涨到了两万多,通过直播平均每天能卖出100单。直播间的粉丝以女性为主,他叫她们“姐姐”,“换了称呼,感觉和粉丝们距离更近了一些。”除了卖货,他也会在直播间和大家拉拉家常,时间久了,肖进鹏觉得,粉丝们真的把他当作亲人一样。2019年,和妻子商量后,他关掉了实体店,专注经营快手账号。
新的瓶颈出现了。沙发垫作为店里唯一的品类,很难吸引回头客,有粉丝说,“大鹏,我买了你家两三套沙发垫了,姐姐们再支持你,也不能一直买沙发垫吧?”
就这样,他开始到货源工厂寻找新的品类。
在快手上带货直播让单日销售额破了百万
“先把活儿干了再说”到货源地的第一场直播,卖了两万多元,这是之前直播销售额的好几倍。在工厂直播的好处是,根据订单量批发,不用担心货品积压,肖进鹏和表弟租下了村里的一座毛坯房,白天到工厂看货、直播,下午回家打包发货,晚上回复客服消息,常常忙到凌晨两三点。
这是他结婚后第一次长期离开家,另一边,怀着二胎的妻子独自在家带孩子、操持家务,直到老二快出生,他才和粉丝“请假”,回家照顾妻儿。深泽到香河只有3个小时的车程,但肖进鹏一年回家的次数不超过十次,断播,意味着流失粉丝,他不敢停下。
缺席孩子的成长是肖进鹏一直遗憾的事情。他习惯在睡前翻看老婆孩子的照片,实在想家了,就通过视频和家人通话。他说起老二小时候,看到爸爸回家却不知道他是谁,不愿意让他抱。
“累”,谈起工作,他不止一次发出疲惫的感叹,但这种累和做学徒、和水泥时的疲惫不同,他觉得安心、有奔头,“既然出来了,就尽量好好干,给老婆孩子一个交代。”
创业过程中,肖进鹏总在尝试“新路子”。
2019年的双十一,他和表弟到南通直播基地,给床上用品工厂带货。正常情况下,主播的佣金在20%左右,为了能给粉丝更低的价格,他把自己的佣金比例压缩到了5%-10%。在选品上,肖进鹏有自己的标准,“如果这个东西我自己买,我要还是不要?如果自己都不愿意买的东西,不会卖给粉丝。”
当天,直播间迎来了第一次“爆单”——单日销售额超百万。这是一个远超预期的数字,在平时,直播间的营业额最多是5万元。镜头前的肖进鹏语气有些激动,“我第一次出来卖货,卖了这么多钱,感觉自己的努力确实没有白费。”直播持续到夜里12点多,家人和几个老粉丝在屏幕另一端守着,“大鹏,你给我看哭了”,有人在评论区说。
一整天都没怎么吃饭的两个人,在直播结束后紧紧拥抱在一起,表弟带着哭腔:“哥,咱们这两年太不容易了。”
这场直播,让肖进鹏看到了网络直播的更多可能性,同时也让他意识到扩展团队的必要。
客服窗口的消息不断涌来,两人几乎整天都守在电脑屏幕前,肖进鹏记得,因为打字打得太多,手指有些不听使唤,但依然回复不过来。几天后,接收到的消息从咨询颜色和尺寸,变成丢件、发错单、货品弄脏划破等反馈,有的顾客等不及,直接退了单。后续直播时,有人在评论区发言,说售后不解决问题,给客服发消息无人回应等。他只能给大家解释,这是第一次卖这么多单,和表弟两个人实在忙不过来。无奈的是,还是流失了一部分粉丝。
肖进鹏意识到,这种情况对于店铺的信誉有很大损伤,“他退掉的话,可能以后就不买咱家东西。”回到家,肖进鹏便开始筹划组建团队,换大库房、找员工、找物流合作……慢慢的,他们从两个人,一套毛坯房,发展成三十多人、两万平米场地的团队。肖进鹏说,团队的快速发展也离不开平台的扶持,快手的行业小二根据市场情况等,给主播提出专业的指导和建议。下一步,他希望能够组建自己的工厂,做到“一件也批发”,并扩展更多的品类。
2022年8月,店里三天的营业额超过五百万,视频里,肖进鹏一边给货品打包,一边和粉丝分享着自己的喜悦,当被问到“卖了五百万啥感觉”时,他笑着回答:“你要问我什么感觉呢?我觉得,先把活儿干了再说吧!”
【版权声明】本作品的著作权等知识产权归北京青年报【北青深一度】所有,未经授权,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