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 康熙帝席前出妙语 佟华龙暗中使皮蛇

盂金龙展英姿驱散了群獒，两个驯獒军官一看大事不 妙，急忙唤救求援，顿时白马金刀罗士远和法通和尚带领 几十名军官应声赶到。这真是冤家路窄，仇人相见分外眼 红。罗坤直奔黄三太，法通扑向孟金龙。孟金龙虽然心眼不 多，但在打仗上却不含糊，他知道法通不是弱手，在安陵曾 经比试过。不过，当时被刘凤霞的袖箭在脸上开了三朵花， 打下了他的锐气。这和尚经过半月的休息调养，伤痕早已痊 愈，力气已复了原。除破了横练功夫之外；功力并未减退。 他手提镔铁禅杖，一记泰山压顶向孟金龙砸去，这一杖少说 也有一千斤，孟金龙向来喜欢打硬仗，见禅杖压来，不躲不 闪，手抡镔铁点钢降魔杵，横上铁门栓相迎，钢碰钢，铁磕铁，钢铁相撞，雷电交加，虎啸龙吟。法通和尚积怒在胸， 决心要报前仇，鹅卵般粗细的禅杖舞得呼呼挟风，禅杖抡 圆，东西南北、上下左右，恰似一片杖林，直扫得枯草断茎 四处乱飞。盂金龙的降魔杵更是厉害，打砸磕崩，杵挑压 扫，八八六十四式，犹如怪蟒翻江，恰似皎龙闹海，二人杖来 杵去，工夫不大便斗了五十多个回合。法通闯荡江湖二十多 年，遇到过不少强手，今番还是第一次遭逢硬敌。任凭他的禅杖怎么都被盂金龙用降魔杵磕开，法通暗想：这猛汉果然名不虛传，怪不得在萧金台、莲花湖、九龙山、隐贤山 出了名。看来不改招式难以取胜.他禅杖一晃，把少林秘传的 行者棒使将出来，这行者棒共三百六十五手。每一杖打下去 都有千斤之力，大有天风海雨之势,盂金龙也非等闲之辈，乃 震三山，辖五岳，大头鬼王鬼见愁夏侯商元的开门弟子，练就一身金钟罩、铁布衫、十三太保横练的功夫，力大绝伦，掌 中的金背降魔杵，计五十四斤。单臂使用，运转如飞，恰似捻 灯草一般，除杵上功夫外，另具一百二十八手绝艺。这两人 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法通一招降龙伏虎招数，直奔孟金 龙。这一招来势极缓，但带有风雷之声，缓中带冲，软中带 硬，柔中带刚，慢中带急，显然是用了内家真功，对方若稍 一疏忽，就要吃亏。孟金龙得到真人指点，识得这是行者棒中的降龙伏虎招数，故而降魔杵也缓缓举上.杵虽走得慢， 却加运了内家真功，这叫以缓治缓，以软治柔，杖杵相交， 声息皆无，轻飘飘象两片鹅毛，软绵绵似雪片相伴，两件兵 刃似粘在了一起，如胶似漆，法通的镔铁掸杖慢慢地变成了 弯弓，骨头节子嘁哩喀喳直响，孟金龙的头上也腾起了白 气。内行人都明白，这是两人在较量内家真功。

再说宫内的养心殿里，香气缭绕，烛光交映，几十只龙 凤烛把整个大殿映得明如白昼。康熙皇上端坐在龙椅上，龙 颜平和，气度非凡，他的下首坐有五府六部，九卿四相，亲 王驸马，八大朝臣，足有五六十位。

今日怎么来了这么多官员呀！前文已经有过交待，这 是太尉梁九公，按彭朋请求安排的，也是那五千银子起的作用，要不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呢?梁九公在康煕面前那是说了

算的人物，为了把这伙儿官员聚在一起，他亲自来到康照 面前，当面奏道：“吾皇万岁，九龙杯失而复得，乃圣上洪 福，今夜那杨香武盗杯乃是对奇异人的鉴赏，如圣上一人独 在养心殿观赏，一来寂寞无聊，二来难免看不到，不如把亲 王、驸马及得力大臣都请来，既可议论朝政，又可陪圣上闲 谈消遣，有道是一人难逃众目,看看那杨香武冇多大本事， 他若能在大庭广众之中将九龙杯盗去，可称绝艺之人。倘若 他盗不去，圣上即可追责，也好服众。”康煕听罢暗想：梁 太尉之言不可不听，他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对于初中文武百 官都有一定的说服力，况为九龙杯的得失，涉及到大臣之间的 斗争，将众官员叫来也好，真若杨香武能把九龙杯盗出去， 亲王格济也就没话说了。于是说道：“梁公公言之有埋，就依 公公所奏。”当下传下御旨，把一品以上的得力大臣都宣入 养心殿。

有圣上御旨谁敢违命？天色尚未定更，文武宫员便到齐 了。执事太监早已把香茶献上。康熙览目众臣,心中暗自高 兴，我大淸有这么多文武恃才扶保，江山必是万古长靑。康 熙为什么有这种优越感呢？这里面也有它一定的道埋，康熙 本人文武全才，堪称马上皇帝，曾经亲自征服过准噶尔，平定过大小金川，征讨过新疆、西藏，可谓武功赫赫；在文才 方面，更优于他的先帝，博览群书，对医学、历法、数学， 水利等方面都有深刻的研究。

康熙心里一高兴，想面对群臣荬弄一下自己的才学，他 略思片刻道：“众位爱卿，朕有一上联，愿征得一得意下 联，看哪位爱卿首先对上？ ”康熙这一说，养心殿内顿对鸦 雀无声，文宫一个个冼耳恭听，愿借此显露一下自己的才 华：武官则大眼瞪小眼，有的摸脑袋，有的搓双手，表示无 能为力。

康熙道：“联之上联是：天作棋盘星作子，日月争 光。”康熙的这个上联确实气派很大，把天星日月都用上 了要找出超过天星日月的词恐怕得费点功夫。众人听罢， 甭说武宫，就是那些文宫也直嘬牙花。

若说这康熙年间，文官武将还都不是平庸之辈，尤其是 文官，个个都称得上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下笔千言，无不 立就。可是对康熙出的这个上联，都一时答不上来，因为他 的口气太大啦。施琅虽是一武将，对诗经子集还是相当精通 的，他沅思半晌，奏道：“禀万岁，奴才草拟一联请万岁指 正。”说罢随念道：“雷为战鼓电为旗，风云际会.”

康煕听后连声说好，龙颜大悦，当下传旨酒宴侍候，群 臣谢恩。

少时酒宴齐备，康熙又道：“朕昔日游五台山时，曾得一上联，至今未能属对，诸卿可为朕代对 ”接着故把上联 念出。 “寸土为寺，寺傍言诗，诗云：明月送僧归古寺。”

书中暗表，这康熙皇帝巡幸五台山，名义是浏览名胜， 实际是朝拜他的生身父亲顺治皇帝。这位世祖皇帝因自己的 爱妃董鄂妃，被母后用白绫缢死，怀愤去五台山出家为僧。 这便是康熙皇帝大修五台山圣地的原因，也是他六游五台 山，十三次派亲王代祭的原因。一次他在明月之事陪伴着自己的皇父游清凉阁时，得了这一上联，多年来一直没有想出 下联.不过，因顺治帝尚在，康熙不肯说出，如今顺治已圆 寂多年，康熙一高兴把它说了出来。文武大臣中虽不乏多才 之上，但这副对联比上副难度还大，一时都答不上来。康熙 一看众爱卿答不出来，眼珠一转道：“古人击钵催诗，寡人 要击钵催联了”说罢用筷子在盘子上敲了一下。这击钵摧诗 始于南朝竟陵王子良，赏夜集众学士刻烛为诗，至刻诗成 出时有个文才很高的人笑曰：“顿晓一寸烛而成四韵，何难有之。”于是与文友丘令楷、江洪等人共击铜钵立韵，响息 则诗成。从此，击钵成诗的故事就传开了，在文人中颇为流 行。

今日，康熙沿用了这个典故，众文武如何不懂得。而今 听皇上击了第一下，个个心情都紧张起来，但未等声止，吏 部尚书王羲起身，道：“启禀吾皇万岁，为臣草拟一联，恭 聆圣听，”随念道:“双木成林，林下示禁，禁云：斧斤以时入山林.”

这副联语出得好，对得也好，此联是也拆也组，上联句 首两字组成“寺”字，后又将“明字摘下“月”字，落脚 仍归“寺”字。尾句是:千家诗的一句。王羲也是如此对的， 尾句引用的却是《孟子》上的一句话。真是妙趣横生，令人 读之不厌。王義为什么对得如此工整？原来，这王羲乃是两榜进士 出身，满腹经纶，可谓才思敏捷，出口成章。康熙听罢连声 赞好。自己又复诵了两遍，觉得不仅文字工整，而且暗寓治 国安邦要顺时而动，不违农时方能物阜民丰，国泰民安。众官员也赞不绝口。

康熙本来不好咬文嚼宇，今天不过为了消磨时间，偶然 想出两联，可经施琅、王羲两位大臣一对，顿时龙颜大悦，诗兴大发。见案头上放有诸总武侯出师表，不由灵机一动， 以诸葛亮为题，信口出了一个上联：“收二川，排八阵，六出七擒，五丈原前点四十九盏明 灯，一心只为酬三顾。”

康熙这副上联，巧妙地用了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个数字，又把他的军事行动以及鞠躬尽痒，死而后已的报 国之心写了出来，并暗示作为一个臣子，就应当象诸葛亮那 样，以身许国，为国尽忠。殿下众位大人听罢不由暗暗思 索。

且说彭朋，也是个不甘落后的人物。把见施琅、王羲抢 先了两联，而且得到了康熙的赞赏，自己也要显示一下。况 且，这彭朋也是十年寒窗，翰林及第，虽为官多年，并未放 下书本，偏巧他又正在看着《三国》.所以，他略一吟哦， 奏道：“禀万岁，奴才草拟一联，请圣上斧正。”说罢，随 口念道：

“取西蜀，定南蛮，东和北拒，中军帐里金木土革爻 卦，水面偏能用火攻。”

彭朋是汉军正黄旗人，所以自称奴才。这副下联对得 好，联中以“东西南北中”五方和“金木水火土”五行穿 引，把一个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巧施战略的军事家、政治 家，用铿锵的语言刻画了出来。诸葛亮是一个神采飞杨、英 姿勃发.略事如神的英雄形象。更深刻的是联中表达了一个臣子对主子交给的任务，不避艰险，忠心无二，坚决完成的 决心。康熙听了满面含笑，连连点头，在场官员也齐声喝 彩。

康熙皇帝，见三位大臣用对联表达了自己的忠心，心中 十分欢喜，命内侍取来三封湖笔，三盒徽墨，赏给了施琅、 王羲、彭朋三人，施、王、彭三人叩头谢恩。

最后，康熙命诸臣相互对答，择佳而赏。大厅内众臣，顿时活跃起来，暂且不提。

且说，杨香武、王伯燕、佟华龙、贾亮四人在西华门外 隐于暗处，观看动静，见黄三太、屠士远与八只灵獒拼力厮 打，又见罗坤、法通相继出现，料到声东击西之计已经奏 效，当下一个手势，几个人悄悄离开西华门，绕道奔东华门 而去。不多时，来到了东华门的不远处，在三十多步远的地 方停了下来。当他们在暗处观看时，都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凉 气。

怎么啦？原来，在宫墙之下，和西华门外一样，也是一步 一岗，十步一个千总，所有布置完全与西华门相同。杨香武 暗骂：陶峙老贼真是老奸巨滑，看来天安门、地安门的防守 也少不了。这却怎生是好呢？如果三更前入不了宫，那就没 时间盗杯了。杨香武的为难情绪被佟华龙猜透了，他小声问 道：“莫非杨六哥为岗哨林立犯难？ ”杨香武点了点头。佟 华龙笑道：“常言说，只有上不去的天，没有过不去的山， 难住别人，还能难住咱哥四个？只消如此这般，定能入 宫！”佟华龙把自己的想法面对他们耳语了几句，杨香武、 王伯燕、贾亮无不点头称善。

就在这时，一个千总正带班巡逻，路经一片树荫时，怎 么那么巧，突然一条大蛇直奔他的脖子而去，吓得他大喊大叫，这位千总从小就怕蛇，见了蛇就混身发抖，如今大蛇缠 在了脖子上，能不吓坏了吗？跟随他的兵丁不知出了什么事 儿，急忙围了上去，定睛看时，却是一条鸡蛋粗的大蛇缠在 了千总的脖子上，那蛇张着嘴，吐着红森森的舌头，众人想 拿开，又不敢，用刀砍，又怕伤着千总，围着一帮人干咋 唬，谁也不敢动。这一来，越闹人越多，站岗的人也过来看 究竟，还以为是抓住了夜行人呢，东华门的兵丁都拥了上 来，都想着抓住夜行人立功请赏。霎时，挤成了一个疙瘩。 杨香武、王伯燕等四人见这一招果然灵，趁机窜到矯下，几 个人的身法都非比寻常，眨眼间，抛上飞抓，噌噌噌翻上墙 去。

且说，紫禁城外众兵丁围着个千总拥来拥去，谁也不敢 下手，就在这时，一员副将前来巡夜，见众人乱叫乱嚷，仔细听去，才知道是千总脖子上缠着一条大蛇,他急忙喝住众 兵丁，斥令各回岗位，违者立斩，这一令果然管事儿，众兵 丁呼啦啦散去，各归各位。喧闹之声顿时静了下来。那査夜 副将来到千总跟前，仔细一看，果然是条大蛇，心中不由暗 暗纳闷.暗道：这北京城乃属北方，又时进深秋，哪里会有 蛇行动，即使有蛇，又怎么单单缠在千总的脖子上呢？其中 定有原因。这副将也是夜行人出身，他一伸手捏住蛇头，那 蛇扑棱棱松开，立刻又缠住了副将的腕子，众人都吓坏了， 那副将嘿嘿一笑，两个指头一捏，说道：“你们看，哪是什 么蛇！”说罢啪地一声扔在了地上。

随行人挑灯细看时，却是人工做的，乍一摸凉森森，看 上去又一模一样，尤其是在夜间更分辨不清了。

这是谁的手艺呢？这乃是佟华龙跟大贼魔学的，蛇身是 牛皮做的，里面装上弹簧，头部个机关，只要一碰，弹簧崩开立刻盘绕。佟华龙为掌握这牛皮蛇的使用技巧还专门练 了二年功夫，说缠哪儿就缠哪儿，若缠在腿上能把人绊倒， 若缠在脖子上，工夫大了连吓带勒，能把人憋死。这位副将 不但是夜行人出身，还是禁军中八大高手之一，绰号夜猫眼郝永明。

他一见牛皮蛇便知道有夜行人来了，忙问兵丁可曾发现 可疑之人？众兵丁都说没有，夜猫眼郝永明不放心，一面传 令加强巡逻，一面派人飞报九门提督陶峙。

且说杨香武、王伯燕四人，进入紫禁城，按萧银龙提供的 路线，转弯抹角直奔养心殿，没走多远，见迎面来了二人，手 中各持兵刃，显然系护卫之人，佟华龙打了一个手势，意思 是照计划执行。于是，杨香武和王伯燕隐住身形，飞身向太 和殿奔去，佟华龙和贾亮故意在明处闪了一下，来人一愣 神，立刻大声喝道：“杨香武哪里走，上次被你逃了算便宜 了你，今夜再想逃走万万不能”

喊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宫屮二等护卫姜松，上次被杨香 武用袖箭打伤了右目，变成了独眼龙，因此，对杨香武恨 之入骨，决心要报一箭之仇，他听说杨香武今夜又来盗 杯，早就標上劲了，非借此机会除掉他不可?今在宫中相见 怎能不分外眼红呢？他一面追赶，一面发暗号，皇宫中顿时 传遍，都知道盗宝人杨香武已经进了宫。太尉梁九公生怕圣上惊驾，忙上前奏道：“禀万岁，休得惊慌，宫中侍卫正在 捉拿入宫盗杯之人。”康熙点头道：“对盗杯之人，只能活 捉，不能伤害，朕要面见此人。”当下传出御旨：“众将听 命呀！对盗杯之人只能活捉，不能伤害 ”康熙这一句话不 要紧，等于给杨香武等人下了一道免死金牌。

为什么这么说呢？你想，宫中髙手如云，都是各门派的 尖子，亲王格济又暗下了密令，陶峙亲布兵马,纵然杨香武等 人有一定的武功，也是一拳难抵四掌。上次盗杯是在高手们 不意之中，今夜盗杯乃是众目睽睽之下，其难度便可想而知 了。不过古语说得好，吉人天相，不该死必然有救。这种事 不少，当年三国时，曹操取得新野、樊城、襄阳、诸城，大 兵杀奔江夏追杀刘备，追至长坂坡前，赵云赵子龙杯抱阿 斗,在万马营中拼力厮杀，所到之处，势不可挡。曹操一看 这员将可了不起，即问左右此将姓名；左右告之是刘备手下 大将赵云赵子龙，曹操顿起爱将之心，当下传令只要活捉，不能伤害.曹操一句话使赵子龙在曹营中杀了个七进七 出，无人能挡.最后还是冲了出去，这也是阿斗能当四十二 年夭子的命运。

康熙皇上犯了爱将之瘾，与当年曹操一样，传了一道口 谕，使得杨香武等人才得在皇宫之中放开了手脚。欲知后事 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