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昨晚到今早，从微信到微博，铺天盖地全是人们对李文亮医生的哀悼、致敬以及愤怒。

我昨晚看到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是惊讶，这个病不是主要夺走有基础疾病的老年人吗？李医生这么年轻，本身还是医生，前几天还看到他的微博在更新，怎么突然就没了？

至于悲哀与愤怒，当然也有，但其实已经比较淡了。看了那么多疫情带来的人间悲剧，尤其是看了湖北黄冈孕妇翁秋秋染病、花光借来的20万后无奈放弃救治的死亡故事之后，我觉得自己的心肠硬了很多。

就如鲁迅先生曾经的感受：“单就我自己说罢，七年前为了几个人，就发过不少激昂的空论，后来听惯了电刑，枪毙，斩决，暗杀的故事，神经渐渐麻木，毫不吃惊，也无言说了。”

所以，我对于从昨晚到今晨网上刷屏似的祈祷、哀悼、愤怒、赞美是有一些惊讶的——各行各业的人们，各种价值观的人们，都在用类似的形式致敬李文亮医生是“吹哨人”、“八君子”、“英雄”。

我还有些不安，觉得这实在是过于拔高了，李文亮医生的遭遇确实是一件悲剧，但非要造神似的对待他吗？

实际上，李医生就是和我们绝大多数人一样的普通人。作为一名医生，他看到一份临床检测报告，然后分享在自己的微信群里让同学同事们注意安全，并说“大家不要外传，让家人亲人注意防范”。后来李医生接受采访时也说，他当时只是想告诉亲戚朋友和同学们注意小心一下，还告诉大家不要传播。当在被警方辟谣、训诫后，李医生也没有再就此事发声，直到后来疫情严重。

显然，李医生只是在他的小圈子里分享信息，并不是SARS时期蒋医生那样主动揭开疫情瞒报的盖子、推动问题的解决。蒋医生是毫无疑问的英雄、吹哨人，李医生其实只是一位普通人，却因其戏剧性的悲惨遭遇成了这个时代的英雄。

然而，能如李医生这样，在官方通报前在小圈子里提到冠状病毒的人，如今就可称为“君子”、“英雄”、“吹哨人”了，这是不是也该让我们觉得悲哀？

武汉疫情防控失误的主要责任当然要归咎于某些决策人物，可是，我忍不住还是想说，很遗憾，武汉那些知晓内情的医生和公职人员，他们全都沉默地执行了封口令，没有人勇敢地公开对外界讲出真相。

抗命发声当然会有风险，被传唤、被降职、被开除都是有可能的，也许此后一家老小的生计都会成问题。但也正因如此不易，才更显英雄的可贵与难得。

或者说：曾经我们有过英雄，但慢慢人们发现英雄不值得，代价太大，于是没人再愿做英雄了，于是我们只能从普通人的善良中找一些勇敢来歌颂。

鲁迅先生说：“我们从古以来，就有埋头苦干的人，有拼命硬干的人，有为民请命的人，有舍身求法的人，……虽是等于为帝王将相作家谱的所谓“正史”，也往往掩不住他们的光耀，这就是中国的脊梁。”

在这次疫情中，我们看到了埋头苦干的人、拼命硬干的人，奋战在武汉一线的医护人员、火神山雷神山的建设人员都是这一类；但却没看到真正“为民请命”、“舍身求法”的人，这是非常遗憾的。

于是，我们只能把普通人李文亮医生称为这样的“英雄”、“吹哨人”。

向李文亮医生致哀，向所有这场疫情里的逝者致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