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费心机金镖打猛虎 为官职伏地求恩赐

那吊睛白额大虫见康熙持刀要和它招架，猛吼一声，一 个四爪腾空向康熙扑了过去。此时，弘历早不知所措了，他 哪里经过这等危险场面。老皇帝康熙虽然射杀过猛兽，但遇 猛虎还是第一次。他胯下那匹宝马良驹，此时也只剩下鬃毛四奓，咴咴乱叫了。好个康熙，一看猛虎扑来，说时迟，那时快，当机立断，滚鞍下马，就地一个鹞子翻身躲过了猛虎 的一扑。那猛虎一看没扑着，将屁股一掀，铁棒般的虎尾嗖 的一声向康熙扫去，康熙纵身五尺多髙，铁尾从足下扫过， 直扫得那残枝败叶四处乱飞。那猛虎见没扫到，扭过头来， 又摆了个腾空扑食的架式。那么，那些护驾的将士呢?原来， 康熙有旨，所有将士分左右两路围攻野兽，他在看城中与孙 儿弘历观阵。在他行猎时，侍卫人员不得近身，将士们都知 道康熙武功极好，也知道他好胜的脾气，谁也不敢抗旨不遵， 这样一来，他祖孙身边就缺了护驾之人。

康熙见那猛虎缠着自己不放，身边又无护驾之人，心说: 富贵由命，生死在天，看来我康熙命该如此，也罢，我康熙英明一世，今日在大虫面前为救下我的孙儿，纵然一死，也要与这大虫同归于尽，绝不能被它吓倒。想到这里，他手持 太阿宝剑，双目紧紧盯住大虫，运丹田之气，一个骑马蹲裆式，准备与大虫拼搏。那大虫也急啦，心说，我往日吃人时 从来没有这么费劲儿，今日怎么啦？我非咬死你不可！大虫 四爪一用力，大吼一声，又是往前一扑，就在这当儿，从古 松上猛地跳下一人，跟着两点寒星闪电般向大虫奔去，这两 点寒星不偏不斜，正钉在大虫的两只眼上。那大虫失去了双目，痛得在地上打滚，扬起一阵沙石，四处飞溅。紧接着又 一点寒光呼啸而至，扑地一声，钉在了大虫的顶花皮上。跟着又是一刀，剌进了大虫屁股，大虫抖动了几下，躺在了血泊之中。

这时，将士们业已赶到，康熙见猛虎已死，孙儿弘历也未曾受伤，这才惊魂稍定，抬头看时，见身旁站立一人。但见他身高七尺，膀大腰圆，双目炯炯，面若古铜，头戴鸭尾巾，身披英雄氅，足下牛皮快靴，肋下镖囊，背后只剩下一柄刀鞘了。康熙对此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心说，看来此人就是打虎之人了。此人此时有如此举动，必有缘故，不能轻易褒贬。就在康熙这一怔神儿的工夫，镇西将军护驾大臣成 亲王格济已命人把打虎人捆绑起来。康熙并未阻拦，小弘历一旁道：“皇爷，他是干什么的呀？”康煕道“待朕问他一问。”随面向被绑人道：“尔是何人?”“草民黄三太。”

康熙道：“以何为业，来此何干，尔可知这是皇家禁地?”

黄三太眼珠一转，编了一套瞎话，说道:“草民以保镖为业，今日保镖路经此地，适逢圣驾狩猎，有心绕开，已是来不及了，才隐匿树上，不料猛虎惊驾，草民斗胆包天，甩镖打死猛虎，实乃为了救驾，并无恶意，只是事前未曾奏明，草民 黄三太罪该万死。”说罢连连叩头。未等康熙开口，成亲王 格济上前奏道：“启禀吾皇万岁，黄三太未经准奏，竟敢在 万岁面前玩弄刀镖凶器，居心叵测，来路不明，有惊圣驾，其罪非浅，理应处斩，以儆效尤！ ”黄三太听罢，真魂都飞 啦，连连求饶：“草民冤枉呀！”成亲王怒道：“大胆！”

成亲王为什么要执意处死黄三太呢？当然，他有他的想法。你想，他身为护驾大臣，不能及时尽职，致使圣驾险些遇难，皇上一旦怪罪下来，他是吃罪不起的。为此，他拉住黄三太 这个替死鬼，替自己搪灾，也好就此减轻自己的罪责。康熙 皇帝心里明白，对成亲王的用意他也十分清楚，他知道黄三太所为是为 了救驾，但其救驾目的一时还不能断言，怎么 办呢？是杀，是留呢?杀吧，确实冤枉，留吧，成亲王力奏处斩，况成亲王所奏不是没有道理，不准在皇上面前舞刀弄枪，这是他亲口御定，倘若留下此人，日后出现这种情况又 将怎么办呢？黄三太乃是汉人，他竟有如此胆暈，又偏偏在皇上禁地出现，不能不令人生疑。皇上正在犹疑之际，成亲 王格济又道：“吾皇万岁，此人不杀，日后圣驾安全难保!”

康熙未曾开口，站在死虎跟前的弘历，向老虎肚子踹了一脚，说道：“该杀！ ”弘历说得本是老虎该杀，可成亲王急忙奏 道:“小圣主都说该杀，圣上你就传旨吧！”康熙皇上为了 维护其皇家尊严，于是点头应允了。

康熙的点头，惊呆了三位大臣，一位是兵部尚书彭朋， 一位是吏部尚书王羲，一位是镇海侯施琅，三人不约而同地撩袍端带，跪倒在地，口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为臣有本。”这三位要干嘛呀？为黄三太保本。

黄三太不过是条闯荡江湖汉子，这三位大臣干嘛要为他 冒这个风险？此话说起来就长啦。

彭朋与黄三太的关系前面已经作过交待，况且黄三太有 匹宝马还要献给皇上，到了关键时刻，不能见死不救。

吏部尚书王羲与黄三太有什么关系呢?可以说是老关系。

当年黄三太刚刚三十出头，那时正跟着胜英走镖，王羲是南 七省的钦差大臣，来到江苏江宁府，就在行辕之内丢失了九 头狮子烈火金印，这钦差大印如何丢得，不要说王羲本人担 当不起，就是江宁全城大小几十名官员都得蒙受不白之冤。

怎么办呢？最后请来南七北六十三省总镖头胜英，胜英带领镖局高手，明访暗察，总算找到了线索，得知失物就在九龙山，胜英带领镖师追到九龙山，来了个十龙探海泉，这十龙乃是罗兴龙、叶承龙、于化龙、萧银龙、童华龙、孟金龙、钱飞龙、张玉龙、高俊龙、玉面小白龙。这十人都是水性超 人的好水手。不过那十眼海泉也非同小可，海泉深不可测，据说与东海相通，五个泉眼向外喷水，水柱子能喷三丈多高；五个泉眼向内抽水，水花团团打转，离三丈远就能把人抽进去。那九实狮子烈火金印就扔在这泉里，胜英带领十龙，在这里打捞了七七四十九天，最后被罗兴龙从海眼里捞了出来，幸亏包裹金印的红绸子挂在了泉眼的石头上，要不说什么也捞不出来。金印打捞上来之后，胜英交给了黄三太和杨香武， 由他二人将那九头狮子烈火印献给了钦差大臣王羲，当时王羲大人对黄三太深表敬重。故此一见黄三太他又想起了旧事，因此要保奏救他。

再说施琅，此人颇有名望，当年曾帮助郑成功攻取了台 湾，当上了三千岁，为攻克大陆多次化装到黑水湖、莲花湖、九 龙山等地，暗地联络绿林好汉作为内应。在黄三太探台湾时，施琅就与黄三太见过面，攻打九龙山时，又多次与黄三太相 会，可以说是相识由来已久。后来施琅归降大清，被封为水师提督，康熙二十二年，施琅又亲自率领水师攻取了台湾，被康熙封为镇海侯。如今见康熙皇上要杀黄三太，不由想起 了当年与胜英的交往.所以，不能不救。这三位不约而同出来叩头保本确是非同小可。

康熙一见这三位大臣出来为黄三太保本，不由暗暗吃惊。心说，这三位都是朕的爱臣，得力的助手，可以说是左膀右臂，不能驳他们的面子，于是开口问道:“三位爱卿平身，所奏何事？ ”彭朋首先开口奏道：“吾皇万岁，臣以为黄三太乃是无罪之人，他身为镖师，携带兵刃无异于文人身带笔墨，不足为奇，况出镖伤猛虎刻不容奏，乞万岁开恩。”彭朋首先起奏，可他摸不清康熙的底细，只是为黄三太开脱了

一下责任。但见康熙点了点头，却未开口。

施琅接着奏道：“启禀万岁，臣以为黄三太不但无罪，而且有救驾之功，陛下虽然箭法绝妙，但大虫来势凶猛，刻 不容缓，发箭不及，况又有少主在场，实乃性命攸关，险情难料。古人云：千金之子，不坐垂堂之下，况万岁之尊乎。然此时圣上身旁又无护驾之人，黄三太奋勇而出，不顾冒犯圣驾之罪，舍身救驾，此非大忠大勇之人，不可为之，望圣上三思。”施琅是攻取台湾的有功之臣，此人智勇双全，文

武全才，很得康熙赏识，如今这番话说得头头是道，康熙听了了不由面带笑容，微微点头，正欲开口，成亲王格济一看不 妙，双腿跪下，抢先说道：“吾皇万岁，臣有话讲！ ”格济 为什么来得这么快，把话头赶在了康熙前面呢？他心里明白，只要康熙一说话，黄三太就没事啦，黄三太一没事儿，他的 事儿可就来啦。适才施琅说了一句话他记得最清楚，也最害 怕，就是说圣上身旁无护驾之臣，这等于在皇上面前参了他 一本，真要是皇上一翻脸，没准就给他定个失职之罪，他焉 有不怕之理，所以抢先一步，把康熙的话给截住了。康熙道:“你有何话讲？”格济道：“启禀吾皇万岁，彭大人与施大 人之言乃属推理之说，况在黄三太露面之前那猛虎已处于败 势，谁都知道，圣上弓箭刀枪无所不精，神武无比，圣上三 箭能射死黑熊，难道太阿剑就不能杀死猛虎？況有少主相助绝无闪失，只身狩猎乃是圣上旨意，何需护驾，木兰场乃是皇家禁地，怎容平民百姓在此舞刀弄镖，此举实属犯驾侮君，按大清律理应凌迟处死，望万岁三思”格济这番话确实够 厉害，听起来貌似有理，既吹捧了皇上武功无比，又为自己未能及时护驾推卸了责任，同时搬出大清律，将黄三太的罪过加大了。 康熙是个明白人，把双方的分量掂量了一下，哪边也不轻，他深知彭朋与施琅是两大忠臣，所说的话也很在理，?但格济是亲王，是皇室贵族，又屡立大功，尤其在西征之中功 劳更大，而且他所说之话不是没理，虽在黄三太救驾上有所偏见，但主要还是为了圣驾的安全，无可非议。

两方所奏均有一定的道理，又都是朝廷重臣，康熙不能不犯思量，怎么办呢？他伸出三个指头慢慢捻揉颔下几根胡须，显然是在沉思默想，左右为难。面对康熙的这一举动，吏部尚书王羲王大人看在眼里，这王大人比施琅、彭朗要小 几岁，但比彭、施二位大臣更为精明，那真是眼观六路，耳 听八方，胆大心细，遇事不慌，康熙的心思早被他猜透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叩头道：“吾皇万岁，臣有本上奏。” 康熙正拿不定主意，见王羲开口讲话，心说，正好，听听你 的议论，看你讲些什么再作定夺，于是含笑说道：“爱卿平 身，有本只管奏来。”王羲奏道：“吾皇万岁，格济王爷所 奏乃是以法律为重，古人云：无规矩不能成方圆，无六律不 能正五音，然事有本同，应从权者必须从权，故智勇之将在 外,君命有所不受，这便是从权。今黄三太镖打猛虎，虽有 犯驾之嫌，但当时如若黄三太再跪下请旨，恐怕猛虎就要危 及圣上，至于圣上能否胜过猛虎则是另说，猛虎伤人妇孺皆 知，以臣之见还是先打虎保驾，后请罪为是。黄三太甘冒犯 驾之嫌，为救驾不顾自身安危，此乃大忠臣也，臣以为可赏 不可杀。适才格济王爷论的是理，彭、施二位大人论的是势， 都是一片忠臣报国之心，望圣上明察。”这王羲王大人既说 明了黄三太不可杀的道理，又奉承了亲王几句，可谓两全其 美。别看这位王大人话语迟缓，说来还真是个了不起的人 物，满朝文武哪个不知，他十四岁中秀才，十八岁中举人，十九岁点翰林，康熙御封钦差大臣，巡视南方七省，平定吴三 桂、尚可喜、耿仲明三藩造反，安抚黎民百姓，深得康煕器 重，并委任以吏部尚书之职，可谓皇上的爱臣。 康熙闻奏，龙颜大悦，当即宣布黄三太救驾有功。黄三太心里话，这回我算捞着啦，何不借此讨个封，因此他谢恩之后并不起来，只是跪在地上一个劲地磕头。康熙莫名其妙，看了彭朋一眼，道：“却为何故?”彭朋道：“黄三太乃一 介草民，前者有意献马，后者又舍身救驾，今日得见万岁已 是万幸，但打虎救驾有功应当赏封，他伏地不起，想必为此。”

康熙听后有些不悦，心说，这个黄三太，也太不知天高地厚啦，朕不降罪于他也就罢了，怎么还想要个官做！低头一看，黄三太还鸡鹐碎米般地磕头，这却如何是好呢？康熙正在沉思之际，忽听孙儿弘历说道：“皇爷，这个人救驾有功，应 该封他个有名的官！ ”康熙闻言大悦，心说还是孙儿提醒了我，这有名的官不见得有权，对，就给他个有名无实的官做做，于是笑道:“黄三太听封，朕封你为四路飞虎厅御马快之职。”当下彭朋、施琅、王羲以及文武大臣都三呼万岁。

这四路飞虎厅御马快是什么官？官居几品呀?书中代言，这个官职听起来吓人，实际上任嘛不是。你想，马快是班 头，这是皇隶，不是官,何况还没有四路飞虎厅这么个衙门。黄三太上哪儿去当官去呢？得，这回黄三太算是上当啦。其实，黄三太也不傻，他知道这不是什么官，所以谢恩之后，仍然是伏地不起，这一来，为他保本的三位大人可就烦了。施琅暗道：黄三太呀黄三太，你也太不知足啦！我们三位为

你冒着风险保本，你还不起来更待何时？皇上够意思啦！正 在埋怨之际，彭朋一旁问道：“黄三太，圣上已经加封，你跪而不起，还有何话讲？ ”黄三太道：“无有印信呀! ”彭朋暗道：黄三太呀黄三太，你真够刁钻的?看来我还得替你费 些口舌，于是跪倒奏道：“启禀万岁，黄三本所奏不差，古 人云：地凭文书官凭印，无有印信不能算官，望圣上定夺。”

施琅、王羲也随声附和。康熙心想：有了印信就得设衙门，有了衙门就要设官吏，这岂不是滥官。他悔恨自己一时不慎， 不该乱封，可官已封了，恩已谢了，泼水难收，有道是君无 戏言。康熙取在沉思，王羲看出门道来啦，他上前奏道：“吾 皇万岁，这类官职不必什么印信，圣上御賜一物即可为凭。” 康熙沉吟未答，还是弘历嘴快：“皇爷，何不将你适才换下 来的那件脏马褂赏了他！ ”弘历为什么这样说呢？原来，康 熙被猛虎惊驾以后，下马时不慎在地上打了一个滚，黄马褂 上粘了些马粪马尿，黄三太救驾以后，内侍便把那件马褂给 换下来啦，弘历以为无用，便提示皇爷把那件脏马褂赏给黄 三太，其中也有戏耍的意思。

康熙正在这件事上为难，一来身边无物，只是腰中有一 把太阿剑，这不能赏，倘若赏了那便是御封刀，尚方剑了， 他可以愿杀谁就杀谁，那还了得；二来孙子弘历这么一说， 对，就照孙子说的办，于是传旨，将那件脏马褂赏给了黄三 太，黄三太叩头谢恩，双手接过黄马褂，激动得眼泪都流下 来啦。

当下，黄三太托着黄马褂离开木兰围场，回到店中，次 日把盗得的那匹宝马送给了彭朋，便自行回家了。一 路上黄三太这个喜幸劲儿就别提啦。心说：这回我算干了一件惊 天动地的事儿，看你们哪个能比？

黄三太回到家中，请高级匠人把黄马褂浆洗干净，烫平 叠好，又放上香囊。请高级木匠打制了一个雕龙刻凤的红漆匣子，将黄马褂轻轻地放在里面，盖好、锁好，放在了祖宗的牌位前，早晚焚香三炷，以示敬意。自此以后，你便闭门不出，单等一年头上，在他的几个盟兄弟前比试高低。欲知 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