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萧宁韵这一生,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自以为和夫君琴瑟和鸣,夫妻恩爱。
死前才知,顾衡知这一辈子,心里只有她表妹黎晚晚一人。
就连她唯一的嫡子也在她病榻前说:“等娘死了,爹爹终于可以将表姑光明正大娶进侯府了。”
萧宁韵咽了气。
睁开眼,萧宁韵重生到了二十年前!
这一次,她穿上金丝甲,拿起红缨枪。
将门女萧宁韵要抛夫弃子,重回沙场杀敌报国!
……
大盛王朝,承德侯府。
寒冬腊月的天,寒冷深入骨髓。
萧宁韵将和离书和参鸡汤一同端去书房时,不曾想,听到屋内响起嫡子顾子行稚嫩的声音。
“爹爹,您既然不爱娘,为何会与她成婚?”
萧宁韵喉头一哽,很快,顾衡知冷沉的声音传入耳。
“父母之命,身不由己,希望子行以后,能娶到自己意中人。”
他的话,像一柄利刃,狠狠插入萧宁韵的胸膛。
重活一世,萧宁韵早已经清楚顾衡知不爱她的事实。
可亲耳听见,她的心依旧被绞痛得鲜血淋漓。
前世,萧宁韵以为顾衡知是真心爱她,才会三顾萧家求娶。
为此,她收起红缨枪,将像父兄一样征战沙场愿景深埋心底,从此相夫教子。
最终,夫君入阁拜相位列三公,嫡子少年成名,前途不可限量,她也沾了光,成为诰命夫人。
京城那些贵妇人,没有一个不羡慕她萧宁韵好命,有这样好的夫君和嫡子。
直到四十五岁那年,她重病在塌,油尽灯枯之际。
顾子行在她的病榻前,当着她的面将顾衡知的寡妇表妹黎晚晚的手放进他手里。
“爹,表姑,等我母亲走了,子行做主,给你们操办婚事,让你们终于得以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那一刻,萧宁韵才知道,自己这一生,都错付了。
她后悔,后悔爱上顾衡知答应他的求娶,更加后悔自己养了这样一个吃里扒外的儿子。
萧宁韵在悔恨中咽了气。
没想到,上天竟然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
萧宁韵端着汤盅的手指紧了紧,低头这才发现,渗出的鸡汤已经将她写好的和离书打湿,晕开了字迹。
她苦笑一声,刚想走,谁料门就在这时被推开。
顾衡知拉着顾子行的手走出门。
见到她手里的鸡汤,顾子行皱起眉抢先说:“娘,我和爹都不爱喝你煲的鸡汤,您以后别做了。”
萧宁韵本就是来送和离书的,现在和离书毁了,这鸡汤自然也没必要给他们喝了。
闻言,她将鸡汤倒进了一旁的树下。
“以后,我都不会再做了。”
见状,顾衡知补充解释道:“子行是心疼你,这些小事让下人们做就行。”
萧宁韵没有应声,顾子行却已经等不及了:“爹爹,快带子行去找表姑吧!表姑是京城第一才女,懂好多诗词歌赋,不像娘,什么都不懂。”
萧宁韵喉咙一阵发紧。
自从黎晚晚那位江南的夫君死后,住进侯府已有半年。
这半年,顾子行总要缠着黎晚晚,听她那些江南见闻。
要是以前,萧宁韵定不会应允,可今日,她却抢先说道:“好,你们去吧。”
说完,她转身离开。
谁料才走两步,顾衡知便跟了上来。
他手执红梅,笑意温润,插在了萧宁韵发间。
“你最喜红梅,这是院子里开的第一枝,莫要再跟儿子计较生气了。”
萧宁韵摸着发间的红梅,要是以往,她必定满心欢悦。
可是此刻,她心里,却像是吞了秽物一样难受。
其实她并不喜红梅,红梅一直是黎晚晚喜爱之物。
以前,萧宁韵以为是顾衡知喜欢红梅,所以每次送她,她也欣然收下。
这时才明白,原来是顾衡知记错了。
萧宁韵垂下眼眸:“好。”
日后她都不会再计较他们父子的情意了。
顾衡知没再跟她多说,很快转身陪顾子行去了黎晚晚的院子。
而萧宁韵摘下了发间的红梅扔下,这才回自己院里,
刚进院子,婢女便过来耳语道:“夫人,周将军约您去府上相见……”
萧宁韵眼眸一亮。
婢女口中的周将军,是本朝唯一的女将军周昭瑾,也是她的师父。
她心中激动,连忙穿上外披赴约。
她记起来,周将军这次是想带着她一起去边疆。
可前世萧宁韵为了顾衡知和儿子拒绝了,从此,困在后宅一辈子。
今生,她萧宁韵要抛夫弃子,为自己而活。
因此,这次她见到周将军的第一句便是:“将军!我想要和您一起,像我父兄一样上阵杀敌。”
周将军眼底一喜,旋即为难:“宁韵,你若能上阵,我自然高兴,可我也知道,你是有夫有子的人了……”
萧宁韵神色坚定,透着些许苦涩:“师父放心,我已打算和离,至于孩子,我想侯府会将他好好教养的。”
闻言,周将军眸色一沉,将她扶起说:“好,我在京城述职,会停留半月的时间,你收拾一下,半月后与我一同离京!”
第2章
得了准信,萧宁韵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下来。
她在将军府与周昭瑾又彻聊了一番。
直到夜幕降临,她才告别了周将军,回了府。
翌日清晨。
顾老夫人这几日都在万佛寺礼佛,萧宁韵不用请安,便去了趟库房。
打开那个积灰的长木箱,从里面拿出一柄锋利的红缨枪。
虽然蒙尘多年,可是擦拭之后,依旧闪着锋利的寒光。
这是萧父送她的及笄礼,嫁人之后,萧宁韵将报国的心思和这柄长枪一起收了起来。
现在,这柄长枪终于得以重见天日。
拿着红缨枪到了院子里,萧宁韵再按捺不住心中激荡。
她手执长枪耍了一套武艺,不减当年风采。
可正耍到一半时,顾衡知推开院门进来,眼神骤然阴沉下去。
“舞刀弄枪的,让子行见着了,成何体统?”
萧宁韵的心重重一沉。
顾衡知一向不喜萧宁韵习武,他觉得大家宗妇吟诗作对才是风雅。
萧宁韵攥紧枪身,眉目低垂:“三日后就是我父兄忌日,我自幼随他们练武,今日也只是借练枪缓解思念之情,子行去了侧院,不会知晓。”
此话一出,顾衡知神色微动,却还是拧眉:“不论如何,你总该注意自己的身份。”
萧宁韵不言。
她的身份?她是何身份?
前世,她是侯府主母,是他顾衡知的正妻,是顾子行的母亲。
可今生,她只想做萧宁韵。
只是这些,萧宁韵知道不必跟顾衡知多辩。
“好,我以后不会再在侯府耍枪了。”
她该去的,是能纵马驰骋的战场。
萧宁韵将手中的长枪收起,目光却不觉落在箱底的青云剑上。
那是她兄长的遗物。
迟疑片刻,她对顾衡知说:“侯爷,这次回将军府祭拜,我想将兄长留下的青云剑,交给慎儿。”
萧家满门忠烈,如今府内人丁凋落,只剩女眷。
慎儿是她兄长遗孤,也是萧家仅剩的男丁了。
这次回将军府,想来,也是她今生最后一次和顾衡知一同去拜祭父兄了。
顾衡知点头应下:“好。”
刚落音,黎晚晚就牵着顾子行走进院门。
“表哥!子行太黏我了,赖在我院子不肯走,嫂嫂,我亲自将他给你送回来。”
面前的黎晚晚梳着发髻,身姿婀娜,扶风弱柳,让人见之怜爱。
难怪顾衡知会将黎晚晚记在心里这么多年。
顾衡知眉目沉静,回了句:“子行这孩子从小性子就冷,倒是与你格外投缘,他都不曾这般黏他娘亲。”
黎晚晚顿时笑得开心,却是忙道:“表哥说笑了,子行最喜欢的,当然还是嫂嫂。”
“人我送到了,就不打扰了。”
可当她刚转身,顾子行一把紧紧抱住了黎晚晚的腰:“表姑别走,我不想和娘住,我想搬去和表姑一起住。”
萧宁韵看着顾子行对黎晚晚这般亲昵,心像是被浸在了冰水里。
记得当初她难产,九死一生生下了顾子行,丢了半条命。
顾子行三岁时,突然恶疾,谁都治不了,唯有清涯山上的神医能治。
可神医性情古怪,已多年不曾出手救人。
萧宁韵便背着顾子行,从清涯山山脚,一步一叩首行至山顶,头磕破了,膝盖磨烂了,血肉模糊,触目惊心。
神医被她一片拳拳爱子之心感动,这才终于答应出手,将顾子行从鬼门关抢了回来。
这么多年,她悉心教导一刻不敢懈怠,却比不过黎晚晚和他相处半年。
前世今生,最让萧宁韵痛心的,是自己这个悉心教养的亲儿子。
可如今,她也不想再多计较了。
萧宁韵才压下心中苦涩,笑了笑:“好,以后你就住你表姑院子里吧。”
“娘亲,你说真的吗?太好了!”
顾子行满脸欣喜!
然而顾衡知却当即拧眉,斥责顾子行:“不要胡闹,看你娘亲都生气了。”
黎晚晚也连忙佯装感伤:“是呀,子行,表姑只是来侯府借住的,无名无分,你来同表姑住,不合规矩。”
这话一出,萧宁韵便听到自己的儿子顾子行脱口而出——
“那不如表姑嫁给我爹爹,当我娘亲吧,这样就合规矩了!”
第3章
萧宁韵登时僵在原地。
秋风瑟瑟,吹得她的心一阵寒凉。
黎晚晚连忙捂住他的嘴:“子行,这话可不能乱说!”
顾衡知也站出来替顾子行解释:“夫人,子行童言无忌,说的话当不得真,别放心上。”
萧宁韵神色僵硬,只觉一股强烈的无力感袭来。
以前,她也觉得小儿戏语当不得真,可是后来才知,顾子行所言,全是真心话,他就是喜欢黎晚晚,不喜自己这个亲生母亲。
她看着儿子眼神中对自己的抗拒,又看到他面对黎晚晚时的亲昵。
余下的话顿时堵在了嗓子眼,再说不出一句来。
干脆示意乳娘将顾子行抱了下去,自行回了屋。
之后两日,萧宁韵都在为了父兄的忌日忙活。
从前父兄征战归来,最爱吃她做的点心,萧宁韵亲手做了许多,准备带回将军府祭拜。
可就在忌日前一天用晚膳时,顾衡知却突然开口:“夫人,明日我有公事在身,不能陪你回将军府了。”
萧宁韵拿着筷子的手一顿,一时愣住,前世并没有这回事,。
她不觉攥紧手:“推迟一日不成吗?这是我父兄忌日。”
顾衡知脸色冷沉:“你放心!我虽不能去,但已经命人备好了厚礼,定不会亏待了你将军府。”
话音入耳,萧宁韵心慢慢拧紧。
亏待?
难道在他心里,每回去将军府,都当是救济不成?
她抬眼望向顾衡知,正要开口,一旁正在用膳的顾子行却突然抬起头:“娘!既然爹不去,那子行能不能也不去了?”
他的语气里满怀期待……
萧宁韵心一寒:“那是你外祖父和舅舅,你怎能不去?”
顾子行不悦嘟囔着:“可我又没见过他们,与其去将军府,还不如陪表姑。”
听见这话,萧宁韵怒意涌上心头,几乎是下意识厉声呵斥:“顾子行!”
顾子行一见萧宁韵发火,立马眼泪汪汪搬救兵:“爹爹……”
顾衡知立马抱起孩子,语气亦是一冷:“子行也没说错,他从未见过你父兄,将军府也不是他的家,他不想去情有可原。”
寒意自脚底升起,蔓延五脏六腑。
萧宁韵看着面前这父子俩如出一辙的脸,连对待她的态度都如此同仇敌忾。
她的满腔怒火,像被淋了冰水,一点点熄灭。
最终,萧宁韵泄了气,放下筷子,双眼中没有一丝波澜:“侯爷说的是,那我自行回府即是。”
顾衡知握了握她的手,语气缓和:“等明年,我再陪你回去祭拜。”
萧宁韵自嘲地笑了下。
他们俩,很快就夫妻缘尽,还哪里来的明年?
次日,萧宁韵收拾好祭品,独自回了将军府。
见到萧母的那一刻,萧宁韵没忍住眼眶一红,颤着声音喊了声:“娘,韵儿好想你。”
萧母将她揽到怀中,轻声说道:“都当娘的人了,还跟孩子似的。”
到了祠堂,看着父兄的牌位,萧宁韵忍不住潸然泪下。
她上前去祭了一炷香,随后从木箱里取出那柄青云剑,郑重地交到年仅十岁的侄儿萧慎手中。
“慎儿,姑姑将你爹的遗物青云剑交给你,望你能继承他们遗志,长大后也要保家卫国!”
“慎儿记住了!”
萧慎强忍泪水接过了剑,在牌位前重重磕下三个头。
回侯府时,已经是夜幕降临。
刚下马车,就看到顾衡知黎晚晚牵着顾子行的手入府门。
那亲昵劲,不知道的看了,还以为他们是一家三口。
萧宁韵眼神冷了几分,跟在他们后方进府。
才踏过门槛,她就听见黎晚晚满是感激的声音。
“今日多谢表哥带我去韩先生的诗会,要不是表哥,晚晚如何能与文学大家对诗?”
顾衡知未曾多言,才五岁的顾子行更是捧场:“表姑今日出口成章,丝毫不逊男子,子行日后定要跟表姑多讨教!”
萧宁韵却僵在原地,如坠冰窖。
所以顾衡知所说的公事,是带着顾子行陪黎晚晚去诗会!
第4章
萧宁韵心口发紧。
她眼眸泛红,忍不住出声叫住了前方的三人。
“侯爷,你所谓的公事是逛诗会?”
闻言,顾衡知转身来看见了她。
他神色一顿,正要回答,旁边的顾子行一把扑进黎晚晚怀里:“表姑!娘亲好凶,子行好怕……”
黎晚晚抱着顾子行忙哄:“子行不怕,表姑在呢!”
可顾子行还是抽噎不止。
孩子的哭声让顾衡知脸色冷沉,他朝黎晚晚开口:“晚晚,你带子行先回院子。”
黎晚晚看看两人,很快抱着顾子行离去。
厅内只剩夫妻二人。
顾衡知这才看向萧宁韵,眼底发了冷:“我今日公事取消,恰巧才带晚晚去诗会的。”
“萧宁韵,你何时变得如此善妒?子行都被你吓着了,你还有没有身为人母的自觉?”
善妒?
是他自己先以公事为由,在她父兄忌日这天带黎晚晚去逛诗会。
如今倒成了她善妒了……
萧宁韵看着顾衡知这张自己爱了一世的脸庞,如今才发现,原来他对黎晚晚的偏袒是这样明显。
可前世,她竟丝毫未察。
许久过后,萧宁韵压下心底情绪,垂眸行礼:“是我误会了,侯爷息怒。”
顾衡知看着她发红的眼眶,显然是在将军府哭过一场。
最终,他还是放软了语气:“下不为例。”
语罢他转身去了侧院。
萧宁韵也没再多言,迈步回了主院。
次日是老夫人礼佛归家的日子。
一大清早,萧宁韵便来到寿安堂给顾母请安。
她恭恭敬敬行了礼,一抬眼,就看见顾母给身边的嬷嬷使了个眼色。
很快,嬷嬷端着一碗黑漆漆的汤药到萧宁韵面前。
顾母开口:“这是我在万佛寺找大师求的符水,你喝了,来年再给侯爷添个子嗣。”
萧宁韵看着那碗漆黑的符水,没有动弹:“婆母,这些年宫中御医都来瞧过无数回了,都说我生下子行后,身子伤了根本,再不能孕育,这符水也是无用的。”
前世,婆母便是如此。
为了让她再度有孕,搜集了无数偏方来给她喝。
那些偏方让她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最终重病而亡。
如今,萧宁韵已经不愿意再继续了。
见她不肯喝符水,顾母怒火中烧:“我们这偌大的侯府人丁单薄,你这个当家主母难辞其咎!”
“你要执意如此,那就莫怪我给侯爷纳妾,给侯府开枝散叶了!”
兜了这么大个圈子,原来是为了纳妾这事。
其实前世,顾母也不止一次提过纳妾之事。
可那时萧宁韵满心满眼是顾衡知,眼里容不得一粒沙,更何况她已经生下了顾子行,也自然有底气次次回绝。
也因此,顾衡知一辈子都没有纳妾。
可现在萧宁韵已经知道,顾衡知从未想过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而她也马上就要离开侯府了。
因此萧宁韵回过神来,看向了一旁的黎晚晚,一改往日态度:“婆母说得对,依儿媳看,不如就纳黎表妹如何?正好亲上加亲。”
四周顿时寂静下来。
黎晚晚脸色发白,当即哽咽:“表嫂,你这是在拿我取笑么?”
顾老夫人眼里更是闪过诧异。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顾衡知急切的声音:“夫人,休得胡言乱语!”
“晚晚虽是孀妇,可她温柔贤淑,才华出众,当配佳婿!怎可委屈做妾?”
萧宁韵心头骤然一刺。
这才明白,难怪前世他要等她死了才肯娶黎晚晚,原来是不想委屈了黎晚晚当妾室。
她凝神起身,盯着顾衡知不假思索。
“那不如我与侯爷和离,正好您娶黎表妹进门为正妻!”
第5章
此话一出,满堂皆惊。
黎晚晚眼底闪过一丝喜色。
可顾衡知脸色一瞬黑沉,他匆匆朝顾母行礼后,就拉着萧宁韵的手腕离开。
回了主院,顾衡知屏退婢女,盯着萧宁韵。
“你这几日到底是怎么了?先是莫名起妒意,如今连和离纳妾这种荒唐气话都说得出口?”
“我从前就同你讲过,表妹只是来府中暂住,你之前还大度得很,如今倒来斤斤计较了!”
顾衡知并不知道,他口中的从前,已经是萧宁韵的前世了。
若非重来一世,萧宁韵也能信他和黎晚晚并没有私情!
可她记得清清楚楚。
记得前世她病榻前他和黎晚晚交叠的手,记得他们眼底不加掩饰的爱意。
压下心口痛意,萧宁韵凝视眼前的男人:“侯爷,我并非气话,字字句句,都是肺腑之言。”
气氛一瞬凝滞。
顾衡知眉头紧拧,语气也冷了下来:“你再敢胡言半句,从明日起就莫要再踏出院子一步!”
萧宁韵抿紧了唇,最终还是垂眸欠身行礼:“宁韵知错。”
她错在,不该逞一时口舌之快。
若真被禁足,就不能随师父上沙场了。
见她低头认了错,顾衡知态度缓和,将她的手握在手里。
“知错就好,明日是沈国公六十寿辰,你准备好贺礼,随我一同去赴宴。”
萧宁韵并未拒绝。
她如今还是顾府主母,随同夫君赴宴天经地义。
可今生,萧宁韵这些时日忙着准备离开,未来得及跟前世一样提前备好贺礼。
她只好开口:“我去库房,清点下贺礼。”
顾衡知从背后追上来:“我随你同去。”
库房里,两人选了几幅字画过后,却始终不算满意。
直到顾衡知拿起被珍藏在箱底的字画,面露喜色:“沈国公喜画,这白荷图是名家齐先生的墨宝,拿去贺寿正好合适,添在贺礼里面吧。”
萧宁韵转头看到顾衡知手上的那副画,心却猛地一紧。
这白荷图,是成婚第一年,顾衡知送她的生辰礼。
——“白荷是忠贞之花,夫人,我也向你发誓,此生我心里只你一人,至死不渝。”
一幅画,一句诺言。
便让当时的萧宁韵以为他是能托付终身的良人。
因此,她收下后极为珍惜,怕轻易示人坏了画作,便一直细心收在库房里。
可如今,这幅代表着他承诺忠贞的画作,竟也被他随口一句就要转送他人!
她舌尖涌出苦涩,却只是点头:“好,添入贺礼吧。”
顾衡知当即将其交给了下人。
从始至终,萧宁韵没有提醒他画作的来历,而顾衡知,亦从未记起来。
……
次日,萧宁韵收拾妥当,准备和顾衡知一同赴宴。
刚出门,黎晚晚便跟上来:“表哥,嫂嫂,可否带晚晚一同前去?我手帕交张家娘子也会赴宴,太久未见,我想和她聚聚。”
前世倒也有这事,宴席并未生事。
因此萧宁韵看她一眼,也就没多虑。
三人一同赴宴。
进了国公府,顾衡知去找了同僚,黎晚晚也去了后院,萧宁韵则与几名高门贵妇寒暄。
开宴在即。
这时,一声凄厉的尖叫从门口传来,瞬间吸引了宴上所有人的注意。
只见黎晚晚衣衫凌乱从后院跑进来,一把扑进顾衡知怀里。
“表哥,救我!”
“有歹人要侵犯我,好在府中侍卫及时赶到,晚晚才幸免于难……”
很快,国公府的侍卫押着那歹人走进门。
顾衡知先是安慰了惊魂未定的黎晚晚,接着他冷下脸望向歹人:“国公寿宴,此人胆大包天作奸犯科,来人,将他押下去杖刑一百!”
那人听罢脸色惨白,眼看就要被拖下去。
他突然挣开侍卫,一把扑到萧宁韵面前。
“侯夫人,我都是按照您的吩咐办事,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第6章
萧宁韵几乎是一瞬间反应过来。
她看向还在哭啼的黎晚晚,英眉冷蹙:“你竟用你自己的清白来污蔑我,黎晚晚,何必呢?”
黎晚晚神色一僵,却又悲戚落下泪:“嫂嫂,你这话何意?你若是不喜欢我,直说便是,我可以走!犯不着找人来污我清白啊!你让如何去见我死去的夫君?”
黎晚晚哭得声嘶力竭,好不可怜。
而那歹人更是拉着萧宁韵的裙角,加大声音喊:
“侯夫人,是您让我去毁了黎晚晚的清白,说这样她就不会再缠着侯爷了,您还说事成之后,给我一百两银子,怎么现下不认账了啊!”
一时之间,宴上众人的视线纷纷望向了萧宁韵。
而顾衡知同样带着审视看向了她。
只一眼,她便知他不信她。
好在,萧宁韵就没寄期望于他。
她凝神直视脚下的歹人,冷冷一笑:“好,你说是我指使的你,可有凭据?我鲜少出侯府,我是何时何地去寻了你?”
歹人眼神一慌忙道:“你并未出面,是找下人来寻我的!”
萧宁韵勾唇:“这么说你并未见过我?”
歹人点头:“是!”
萧宁韵眸色发冷:“既然你我从未见过面,那你刚刚怎的在宴上这么多人中,一眼就认定我就是侯府夫人?”
此话一出,歹人半晌嗫嚅不出话来。
萧宁韵眸色发冷:“你若是说不出,那我看不如就送去顺天府,来好好查一下来龙去脉!”
听到“顺天府”三字,满堂皆静。
京城人人皆知,顺天府刑讯手段狠辣,犯人进了顺天府,不死也残。
那歹人脸色发白,下意识看了黎晚晚一眼,旋即立马磕头认罪。
“侯夫人饶命!小人知错!”
“小人一时糊涂见色起意,又偶然听闻您身份,一时情急才故意拖您下水,小人知错了!请侯爷侯夫人饶命!”
萧宁韵眼底闪过诧异,也不知黎晚晚给了这歹人什么好处,到这种情况他竟然情愿自己揽下所有罪责,也没供出黎晚晚来。
而原本哭哭啼啼的黎晚晚眼神一变,也攥紧顾衡知的衣袖:“表哥,今日是国公寿宴,这歹人也并未得逞,我看还是不必惊扰顺天府……”
见黎晚晚受了如此大的委屈,却还能如此善良不计较,顾衡知神色欣慰。
他看了一眼萧宁韵,朝沈国公拱手行礼:“国公,是我家事扰了您的寿宴,我就不在府上多打扰了,另外,还请在场诸位顾及我表妹的清誉,此事莫要外传。”
语罢,他命人将歹人带走,又将萧宁韵和黎晚晚一同带离国公府。
回到侯府。
顾衡知将受了‘惊吓’的黎晚晚送回侧院休息,这才来了主院。
谁料,他进门,张口却是驳斥:“你今日行事实在太过嚣张!竟要告到顺天府,简直胡闹!”
萧宁韵坐在桌边,听着这话寒了心。
她被污蔑时,顾衡知视若无睹,如今她自证清白了,他竟还要来怪她行事嚣张?
萧宁韵冷冷看他:“依侯爷的意思,那我莫不是要认了这莫须有的罪名不成?”
顾衡知脸色一沉:“我也并非此意,只是此事事关晚晚清誉,你非要将事闹大,到时京城人人拿此事说笑,你让晚晚如何自处?”
晚晚、晚晚。
他口口声声顾及到的,只有黎晚晚!
萧宁韵再无话可说。
两人僵持之际,乳娘急切进来禀告:“侯爷,夫人,小世子突发高烧,快去看看吧!”
这话一出,萧宁韵登时怔住。
怎么会?这也是前世没有发生过的事!
他们此刻也顾不上许多,直奔顾子行的屋子。
一进门,萧宁韵便看到顾子行躺在榻上,小脸烧得通红,眉头紧皱。
他嘴里迷迷糊糊喊着:“娘亲,娘亲,子行好难受……”
无意识的低喃,让萧宁韵一瞬红了眼眶。
儿子是她十月怀胎从身上掉下来的肉,她怎能不心软?
萧宁韵扑到榻边,紧紧抓住顾子行的小手:“子行别怕,娘亲在。”
很快,从宫里请的御医来了。
瞧完后,御医拧眉叹了口气:“侯爷恕罪!下官无能,这恐怕是世子三岁时的旧疾复发了!”
闻言,萧宁韵心口猛地一揪。
前世,顾子行一直都是由自己悉心照料,旧疾从没复发。
可如今才和黎晚晚住了几天,旧疾就复发了!
萧宁韵登时又愧又急。
这病拖不得,必须再上一趟清涯山。
夜色黑沉,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瓢泼大雨。
她一刻也不敢停歇,连夜冒雨上了清涯山,浑身都湿透了,冻得牙齿发颤。
求到了药,又马不停蹄赶回侯府。
刚喂顾子行吃下去,萧宁韵体力不支,昏倒在地。
醒来后,她心中记挂着孩子的病情,拖着病体起身。
萧宁韵刚到房中,却看到顾子行已经醒来,正乖顺地卧在黎晚晚怀里。
“多亏了表姑的药,子行才能平安无事,以后子行一定会好好孝敬您,将您当我的亲娘亲。”
萧宁韵猛地僵住。
她迈步进屋,冷声怒斥:“黎晚晚,明明是我求来的药,何时变成你的功劳了?”
第7章
黎晚晚脸色一变连忙起身:“表嫂,您误会了,我可从未说过这药是我求来的!”
然而即便如此,原本还乖乖巧巧的顾子行,看到她这个娘亲,却大声哭闹起来——
“你不准进来!不准凶表姑!”
“你给我寻了药又如何?我昨夜难受的时候,你都不在我身边,只有表姑彻夜照顾我,你根本不配做我娘亲!”
他童真的声音,喊出口的,却字字句句都是对她这个娘亲的怨恨。
萧宁韵脸色发白,只觉心口,像是有柄利刃在搅动。
她指甲几近陷入肉里,看向那小小的人影:“子行,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顾子行哭吼:“我说,我不要你做我娘亲!我不要见到你!”
他哭得厉害,喉咙被口水呛住,随后猛烈地咳嗽起来。
这时,顾衡知正好从外走进来,见状直接抓起萧宁韵的手腕将她拉出门去。
“你何必计较这些?这都是小事,只要子行无碍就行,眼下他只听晚晚的话,这几日你就让他好生休息。”
孩子连她这个娘亲不认了,在顾衡知眼里竟只是小事。
她昨夜冒雨求药,身体尚未恢复。
眼下急气攻心,萧宁韵喉间一阵腥甜,竟然狠咳出一口血来。
顾衡知瞳仁骤缩,他看到手帕上那鲜红的血渍,神色动容。
最终他吩咐婢女:“带夫人回院,让药房开最好的补药给夫人补身子。”
“是。”
回到院子里,萧宁韵大病了一场。
师父周昭瑾将军听说她重病,特意入侯府探望。
见她脸色苍白,周昭瑾面露担忧:“你病成这般,随我赴边疆一事不如就作罢,你好生休养着……”
然而周昭瑾还未说完话,萧宁韵便急切表示:“将军,我能走!还有七日,届时我定随您一同离开!”
这侯府,她已经一日都待不下去了。
见状,周昭瑾点点头:“好,我定等你。”
随后,便离开了侯府。
这几日,萧宁韵都在好好养病,身体也好转许多。
这日她刚准备喝药,顾衡知竟来了她屋里。
他给她带了蜜饯压药的苦,随即又低声开口:“子行的病已经痊愈了,你如今身子感觉如何?”
听见儿子的情况,萧宁韵反应却是平淡,只回:“好多了,多谢侯爷关心”
顾衡知眉梢拧起,目光沉沉打量了一眼萧宁韵。
或许是因为大病一场,此刻的萧宁韵似乎跟从前大不相同。
可细看,却又揪不出异常来。
顾衡知只能压下心里的疑虑,重新开口:“另外我来是想同你说,陛下命我三日后赴青州府办案,大概要去半月。”
三日后,岂不和她离开是同一日?
萧宁韵有些诧异,前世顾衡知并未去青州办案。
不过重生后,许多事都发生了改变,她最终没有多问,点了点头:“好。”
她应了声,顾衡知却还没走。
萧宁韵稍微皱眉:“侯爷还有何事?”
随后,她只听顾衡知迟疑片刻后说:“你尚在病中,不如这段时日,就让晚晚替你操持侯府事务吧。”
他这是,要她让出侯府掌家权?
萧宁韵猛地攥紧了手中的茶杯!
前世,好歹是她临死前,顾衡知才让她将掌家权交给黎晚晚。
今生她还没死呢!就这么迫不及待了?
可片刻,她力道又松了下来。
罢了,她马上也要走了,这府中事务移交给黎晚晚也正好。
所以萧宁韵平静地点了点头:“好。”
反正三日后,她和顾衡知便一个朝南一个向北,此生不复相见!
顾衡知,这次你我谁都别再回头了。
第8章
离开那一日,久雨的天骤然放晴。
萧宁韵的病也已经好得差不多,只偶有咳嗽。
侯府里,顾衡知的行李已经装上了马车。
萧宁韵这个侯夫人,也最后送他一次,就当是全了他们这两世夫妻情谊。
到了城门口,是两人分别的时刻。
顾衡知看着萧宁韵略显苍白的唇,开口说道:“从前我去青州带回过一盒口脂,我记得你很喜欢,说是一点即朱,这次去青州,我给你多带几盒回来。”
他说完,转身上了马车。
萧宁韵看着马车车轮咕噜滚动,渐渐远去,许久才开口回:“不用了。”
他送的口脂,自己这一生再不可能用到了。
送别顾衡知,萧宁韵折返回府。
她去书房研墨,写下了两封信。
一封信,萧宁韵交给了婢女:“送去将军府。”
这是她给母亲的道别信。
另一封信则留在了书桌上,那是她留给顾衡知的。
随后,萧宁韵又去了一趟黎晚晚的院子。
她想最后,和自己的孩子道别。
可她才到门口,就听到顾子行稚嫩而绝情地开口:“我说了!我不要见你,表姑!你把她赶出去吧!我没有她这样的娘亲。”
黎晚晚站在一旁,脸色透着得意的笑:“嫂嫂,这可如何是好?”
萧宁韵并不搭言,只定定看着里面那抹身影,心中却无任何激荡。
“顾子行,这次你若不愿见我,往后,我再也不会来了。”1
顾子行幼嫩的脸色一僵。
娘亲怎么不哄他?还说再也不会来了?
这时,黎晚晚却弯腰附耳:“子行,你娘亲在诓你呢,你认个错罢。”
顾子行顿时脸色大变,大声朝外喊道:“不来就不来,我也永远都不想见你!”
闻言,萧宁韵凝眸,郑重地点头:“好,你记住,那娘亲便与你就永不相见。”
她没有一丝犹疑转身回院。
萧宁韵换上了从前的戎装,只简单收拾了几身衣物,便拿上自己的长缨枪走出了主院。
一出门,就和顾母迎面撞上。
顾母眉眼一拧:“萧宁韵你这是何打扮?衡知刚走,你就要回娘家不成?”
萧宁韵没有解释,只是朝顾母行了抱拳礼:“顾老夫人,珍重。”
语罢,她踏步往府外出去。
顾母见状,看着她的背影大声吼道:“反了你了!你今日要是敢走,等衡知回来,我让他休了你!”
休她,恐怕他没有机会了……
萧宁韵头也没回的,毅然踏出了侯府。
城门口,女将军周昭瑾已经等在了那里。
萧宁韵驾马到周昭瑾身前:“将军,宁韵来迟了!”
周昭瑾朝她一笑,随即振臂高呼。
“木兰军听令!此次一去!我们不退匈奴,誓不回京!”
萧宁韵眼含热泪,同所有女将呼应——
“不退匈奴!誓不回京!”
“不退匈奴!誓不回京!”
最后,萧宁韵回头看了这禁锢她二十多年的皇城,扬起马鞭,狠狠抽了一下。
骏马嘶鸣一声,扬蹄飞奔起来。
她即将赶赴边疆杀敌报国,从今往后,萧宁韵只为自己而活!
……
半月后,顾衡知从青州回京。
进了府门,黎晚晚正带着顾子行玩耍,老夫人站在一旁满脸慈爱,一副和睦景象,却独独不见萧宁韵。
顾衡知手里拿着从青州给萧宁韵带回的口脂,直接往萧宁韵所住的主院走去。
可主院里,只有一个婢女在洒扫。
萧宁韵既没有在榻上休憩,也没有在院中耍枪。
顾衡知心下疑惑:“夫人呢?”
婢女恭敬回:“回侯爷,半月前夫人便离府了,但夫人吩咐过,您若回来,便去书房瞧瞧,她给您留了信件。”
顾衡知脸色一沉,萧宁韵这又是在搞哪一出?
他大步推开书房门,只见桌上泛黄信封写着:顾衡知亲启。
这还是她第一次不合规矩,直呼他名。
顾衡知眉头微蹙,压下心里的情绪,还是拆开信封。
待他展开信,最上方三个大字便赫然映入眼帘——
休夫书!
第9章
古往今来,要么休妻,不然便是和离。
没有一个女子,如此胆大的,给夫君下休夫书的!
霎时间,顾衡知震惊得瞳孔骤缩。
像是有一道惊雷劈下来,让他耳畔一阵嗡嗡作响。
顾衡知修长的指骨作响,捏着这纸休夫书,额上似有青筋暴起。
信上的字体娟秀中带着锋芒,太过眼熟,正是萧宁韵的笔迹。
这封休夫书,是她亲笔所写。
上面字字句句,写了六年夫妻生活的美好,也陈尽这六年里的辛酸委屈。
同时,萧宁韵更是直接表明,她知道,自己并非顾衡知的心上人,他的心上人,一直以来都是黎晚晚。
既然他当初的海誓山盟都是假的,那么这段婚约在萧宁韵看来,便也都不作数了。
最后,萧宁韵以一句“我今日以此书休夫,从此,与顾衡知夫妻缘尽,永不相见!”作为落笔。
顾衡知看完最后一个字,他神色一阵空茫茫,像是被抛进无边无边的冰冷深海,就连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一般。
做梦也未曾想到,六年夫妻,顾衡知以为他和萧宁韵是琴瑟和鸣,相敬如宾。
没想到,萧宁韵会留给她一封休夫书!5
顾衡知胸腔像是滞涩一般,手指愈发用力,双眸猩红,指骨作响,像是要将这纸“休夫书”狠狠揉碎一般。
走出萧宁韵的院子,顾衡知来到了府中庭院。
依旧是进门前那派和睦安宁的景象,好像没一个人在意萧宁韵在哪儿。
顾衡知看见孩子还在家中,不相信,萧宁韵能这样毫无牵挂地就离开了。
这可是她怀胎十月,九死一生,鬼门关走一遭剩下的嫡子啊?
难道萧宁韵,就真的能这样狠心,像休夫书里写的那样,孩子都不要了?
他捏着这纸休夫书上前,问顾母:“母亲,萧宁韵她在哪……”
一提起萧宁韵,顾母就怒火中烧,脸色都变了。
“不要跟我提她!哪家主母做成她那个样子?那日,我不过就是去她院子里斥责了她几句,哪成想,你走后第二日,她便拿着一柄红缨枪离府回了娘家,现在还未归家,这样没有规矩,简直是胆大妄为!”
到激动之处,甚至猛地地咳嗽起来。
黎晚晚见状,赶紧上前来搀扶住顾母,拍了拍她的背。
她那双杏眼转了两圈,开口说话:“嫂嫂脾气也太大了,晨昏定省,聆听婆母教诲都是儿媳本分,嫂嫂怎可这般任性,要是晚晚,是断然不敢的!”
听到黎晚晚话说得这样顺心,顾母更加悔不当初。
“当年你父亲若非看中她是萧将军嫡女,父兄都战功在身,也不会让你去萧家求娶。”
说着,顾母怜惜地看着身侧的黎晚晚:“若非如此,你和晚晚便不会阴差阳错误了终生。”
听到这些话,顾衡知下意识皱了皱眉。
只因顾母所言,并非实情。
当初,他与黎晚晚本就是表兄妹,还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不出意外的话,他的正妻,应该就是晚晚了。
只不过他性子自小冷淡,就对儿女私情没有兴趣,妻子是谁都无所谓,顾衡知并不在乎。
那时候,黎家姨夫因犯错,被贬官下放到蛮夷之地,将黎晚晚也带了去。
老侯爷觉得黎家再无翻身之日,犯不着因两家私情误了顾衡知的一生。
于是千挑万选,选中了萧将军嫡女萧宁韵。
顾衡知还记得,见到萧宁韵的第一面。
少女的眸光清澈见底,手中握着一柄红缨枪,动作肆意洒脱,那柄红缨枪在她手中,犹如游龙一般,在空气中划过一道道残影。
顾衡知自幼习文,从未见过如此飒爽的女子,看得入了迷。
直到萧宁韵发现了他的窥视,直直地朝着顾衡知刺来!
第10章
那一瞬,犹如毒蛇吐信一般快速。
带起阵阵寒风,那枪尖,在顾衡知的鼻尖停了下来。
萧宁韵目光清亮,看着眼前的顾衡知,声音如同清脆的玉石撞击:“你是谁?为何在此偷窥我练武。”
闻及“偷窥”二字,顾衡知连忙拱手解释:“萧小姐不要误会,我随家父来府中拜访萧将军,不曾想撞见萧小姐在此练武,若有得罪之处,望体谅。”
萧宁韵将长枪收起来,粲然一笑:“无妨,我不过就是逗你玩玩,你还当真啦?”
她爽朗的性格,让顾衡知一愣。
还想与她多说几句话,可是她已经转身握着长枪离开。
看到她那飒爽背影,顾衡知第一次感觉,自己那平静无澜的心湖,泛起了波澜,一圈一圈漾开。
原本,对于娶谁做侯府正妻,顾衡知一向是漠不关心的。
可是见到萧宁韵的那一刻,顾衡知坚定了,与自己携手一生之人,只能是她。
后来,顾老侯爷带着顾衡知三次求娶,初次,萧家以萧宁韵年岁尚小,不宜婚配为由婉拒。3
再次,萧将军又言小女自小顽劣,侯府规矩严苛再拒。
第三次,顾衡知私下找到萧宁韵,陈述自己求娶之心,才知道,原来萧宁韵心中早已属意他。
这次,她违抗了父命,坚定要嫁给顾衡知,萧将军耐不过,最终同意了两人的婚事。
得知萧家应下婚约那一瞬,顾衡知心中激荡不已,他握拳深吸一口气,心口淤积已久的滞涩,像是陡然之间疏通了一般。
记得大婚那日,萧宁韵十里红妆,满城繁花,都像失了颜色。
他如愿以偿,将萧宁韵娶进了家门。
明明自己心中所爱,就是萧宁韵!
可是不仅萧宁韵觉得,他爱的人是黎晚晚,就连自己母亲都认为,他和黎晚晚是误了终生。
究竟是哪里误会了?
顾衡知看向呆愣在一旁的顾子行,问道:“你最后一眼见你娘亲是什么时候?”
顾子行挠了挠头,思忖片刻:“好像是子行在病中之时,不过七日前,娘亲曾想见我,我死都不见她!”
顾衡知神色冰冷:“你为何如此对你母亲!”
“表姑说,爹爹不喜欢娘亲,所以子行也不要喜欢娘亲了,爹爹喜欢表姑,那子行也喜欢表姑,娘亲坏,对子行不好,以前就娘亲就老是让子行练武,表姑还说了,武术都粗鄙不堪,娘亲就是个粗鄙的人,子行要像爹爹和表姑一样,况且,子行卧病在床时,娘亲都不出现,还是表姑照顾我,给我求药,表姑是子行的救命恩人,子行以后不认那个娘亲,只认表姑做娘亲!”
顾子行小嘴叭叭,叽里呱啦说了一大通,说得黎晚晚双眸猛地瞪大,瞳孔也骤缩。
没想到,她私下对顾子行的挑唆,竟然会被他童言无忌地当场说出来!
她正欲冲去,捂住顾子行这张臭嘴,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原本便脸色阴沉的顾衡知,此时此刻,是越发黑沉了。
可顾子行却还浑然不觉,甚至邀功一般看着黎晚晚,以为一向爱他护他的表姑,会夸赞自己。
不成想黎晚晚却大声斥:“子行,你胡说什么,表姑何时对你说过这些话?!”
第11章
顾子行一愣。
他才五岁,性子耿直,喜欢和厌恶,都不加掩饰,也不擅长谎言。
明明这些话,都是表姑亲口说出,她怎么现在不认了?
“表姑,你怎么?”
黎晚晚连忙赔笑着说:“表哥,子行年岁小,喜欢胡言乱语,你别怪罪他。”
这句话,更加让顾子行心生委屈。
“表姑,你为何信口胡诌,明明这些话,都是你与子行说的,怎么在爹爹面前,你却不认了?”
黎晚晚深吸一口气,走到顾子行面前,循循善诱:“子行,肯定是你记错了。”
不,顾子行记性佳,断然不可能记错的。
顾衡知此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难怪这半年里,顾子行和萧宁韵亲母子缺关系渐远,原来都是黎晚晚在从中作梗。
只可惜从前,他觉得顾子行只是小孩心性,喜欢和黎晚晚一块玩耍。
并且,黎晚晚颇通诗书,十三岁,一首咏竹赋震惊京城,被誉为京城第一才女。
顾衡知希望顾子行能够多受黎晚晚的启蒙。6
只是没想到……
顾衡知却回忆起来那日,萧宁韵质问他为何不在子行面前替他解释是自己求来的药,那时,顾衡知还觉得只是小事一桩,说不说都没有必要。
孩子与萧宁韵之间的误会,竟然已经这样深了,可他却浑然未觉。
顾子行搬去黎晚晚院子,他觉得是小事。
顾子行误会萧宁韵枉为人母,他也觉得是小事。
怪不得,萧宁韵离开侯府,会这样义无反顾。
顾衡知双眼紧闭,嘴角微微抽搐,越回忆从前,顾衡知就越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死死掐住,又像是一柄重锤毫不留情地一下下击打。
他仿若置身油锅之中,浑身疼痛难耐。
顾衡知一步一步,走到顾子行面前,蹲下来,看着这张稚嫩的脸庞。
眉眼与轮廓,和萧宁韵如出一辙。
顾衡知语重心长开口道:“子行,你误会你爹爹了,也误会你娘亲了。”
顾子行那秀气的眉头轻轻蹙起,显然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哪里误会了?
很快,就听到自己的爹爹掷地有声地说道:“你的娘亲,只有萧宁韵一人。”
顾子行显然很惊愕。
顾衡知喉咙一哽:“是父母之命,可”就接着说道:“还有,你娘亲为你,好几次差点失去性命。”
顾子行稚嫩的面容上,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娘亲她……”
“第一次,是生你的时候,难产,险些一尸两命死在榻上。”
那天,是深夜时分,下了很大的雨。
电闪雷鸣,紫红闪电形状狰狞,想是要撕破这浓墨一般的夜。
顾衡知在门外焦急等待,好几次,险些要冲进去。
可次次都被顾母阻拦。
稳婆端出一盆一盆的血水,甚至都让顾衡知做好准备,救不回侯夫人和小世子的准备。
可是萧宁韵,却生生挺了下来。
顾衡知又开口:“你三岁那年,高烧不退,你母亲夜闯清涯山,险些掉下悬崖,终于感动了神医,救了你性命。”
“这次,你能活下来,也是你母亲上清涯山给你求的药,只是她刚回来,人就病倒了……”
第12章
顾子行没有想到,一直以来,原来都会是他误会了萧宁韵,误会了自己的娘亲。
他接受不了这个真相,突然委屈地噘嘴,嚎啕大哭起来。
黎晚晚见状,像从前一样要来抱他。
可是顾子行小小的心里,似乎明白了什么,猛地推开了她。
解释清楚后,顾衡知想要找萧宁韵解释个清楚明白。
他以为萧宁韵回了将军府,立刻吩咐身边小厮:“备马车,我要去一趟将军府。”
顾母闻及此言,百般阻拦。
“衡知,你去将军府做什么,难不成,还要去亲自将那目无尊长的女人接回来,我看,不妨一纸予了萧宁韵……”
话未说完,便被顾衡知厉声打断:“母亲!以后我们夫妻的事,无须您插手!”
说完,他甩袖离开。
上了马车,却是一刻也静不下心来,心乱如麻。
明明侯府与将军府,并没有多少车程,可顾衡知却觉一分一秒,都如此煎熬。
好不容易到了将军府门口。
顾衡知先开车帘下了马车,他清俊如松,快步往府门走去。
得了通传,稍等片刻,将军府小厮走出府门。5
“侯爷,请回吧,我们老夫人不见你。”
顾衡知瞬间急切,呼吸急促,胸腔仿若压上重物,叫他喘不过气。
他脸色阴沉下来,对小厮说:“告诉你们老夫人,若是不见我,那我便一直等在府门口。”
小厮只能又进门通传。
这次,得了准信,老夫人允他进来。
厅堂之中,萧老夫人杵着拐杖面色愠怒,见顾衡知进门来,她张口问:“顾衡知,你还来做什么?”
顾衡知毕恭毕敬拱手道:“岳母,我来找宁韵,我与她之前,有误会,我想解释清楚。”
萧母神色冰冷:“宁韵,已经走了。”
这话一出,顾衡知大脑发懵。
“走了?”
她不回将军府,又不在侯府之中,能去哪儿?
还不等顾衡知发问,萧母便将一封信交给顾衡知,语气依旧淡漠。
“这是宁韵临走前送来的。”
顾衡知展信看完,胸腔之中就像是有一把生锈的钝刀在一下下割着他的心头肉一样。
萧宁韵竟然,舍弃自己,舍弃孩子,去了边疆杀敌报国!
一时之间,种种情绪齐齐滞涩心间,顾衡知身体僵住,愣在了原地。
好半天后,他才反应过来,他的夫人,不要自己的。
如那封休夫书所言,真将自己休弃了。
顾衡知手上捧着这封信,喉咙像是被刀子割过,半个字都发不出声来。
他不知晓自己是如何出的将军府,也不知何时,这老天爷,竟然下起雨来。
顾衡知没有上马车,亦没有撑伞。
他一步一步,在雨中缓慢行走,面色露出几分凄楚,脸庞几乎白得没有血色。
无人可知,顾衡知的眼眶红了一圈,似乎有深沉雾霭遮挡其中,如淤泥满塘的死水。
雨越落越大,淡青色的衣袍,已经被雨淋得透湿。
在这深秋初冬之际,寒冷使人浑身发颤,像是渗入骨髓一般。
可顾衡知,却好像没有任何知觉了。
他如一个行尸走肉一般,萧宁韵那封休夫书中字字句句,像是在他耳畔回荡。
“今日,我与顾衡知夫妻缘尽,此生不复相见……”
第13章
此生不复相见啊,她竟然这样狠心,眼皮都不眨,抛下六年夫妻情谊,什么都不带走离开了……
顾衡知晌午出门,可夜幕降临,才慢慢走到侯府门口。
黎晚晚眼尖,远远的,看到他回来的身影。
“姨母,是表哥回来了!”
顾母悬着的心这才稍放下去,可看到顾衡知那浑身湿透的模样,她又心急如焚。
忙从婢女手中接过油纸伞,黎晚晚搀扶着她,下了台阶。
雨水攀缠着鞋底,两人快步走到顾衡知面前。
见他脸色惨白,失魂落魄,浑身都淋得透湿的模样,顾母不免再次心焦。
她连声问:“衡知,这样大的雨,怎么不坐马车回来啊?”
顾衡知只是稍微抬眼看了自己的母亲一眼,一言不发,继续往前走。
看着他这反常的模样,顾母越发心急如焚。
黎晚晚也赶紧冒雨上前去,抓住顾衡知的衣袖,颤着声音问:“表哥,究竟发生了何事?”
顾衡知像是什么都听不着一般,甩开她的手,向府门走去。
他深一脚浅一脚,进了门,往萧宁韵的院子里走去。
推开门,这里处处都是两人生活过的痕迹。
院子中央有个木秋千,是当年顾衡知亲手做的,只因萧宁韵说喜欢秋千。7
做好的那一天,萧宁韵被顾衡知蒙住眼睛,带到院子里。
当脸上的黑布条解开,萧宁韵面庞上,满是欣悦。
顾衡知问:“夫人,看看这秋千,有何特殊之处?”
萧宁韵左瞧右瞧,没有看出有什么特殊的。
直到顾衡知指明,她才发现原来底部有刻字。
刻着【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可如今,秋千早已腐坏,刻字之处,也早已模糊不清。
两人做不成比翼鸟,也做不成连理枝,也已经分道扬镳。
顾衡知心痛万分,像是有密密麻麻的毒虫,在心尖啃噬一样。
直到双腿无力,顾衡知跪到在地。
心中对萧宁韵的思念更深。
他不可以这般坐以待毙,不可以让她就这样离开自己身边!
顾衡知一定要将萧宁韵找回来!
……
萧宁韵骑着那匹枣红色的马儿,和周昭瑾一起疾驰在官道上,几乎是不舍昼夜。
漆黑暗夜,越往西北,狂风就越发凛冽,像是要将这世间的一切,都席卷刮尽。
冷风刮着萧宁韵的脸,像是尖刀在脸上刻字一样,疼得她倒吸亮起。
从前,她的脸并非如此娇气,只不过在京城侯府里,娇养惯了,这点北风都扛不住了吗?
萧宁韵自嘲地笑了笑。
拿出瓶红花膏搽了搽脸,毕竟若是皴裂了,脸会更加生疼。
就这样,马不停蹄跑了将近十日,这才到了北疆之境。
这些年,大盛与北国大祁纷争不断,大祁屡屡来犯,让边境百姓苦不堪言。
而从进入边疆开始,萧宁韵所见所感,只觉得满目疮痍。
繁华盛京,多少人醉生梦死,朱门酒肉臭,可是这里,却战火不断,满目疮痍。
萧宁韵忍不住红了眼眶。
耳畔又响起父亲的话:“孩子,父亲希望你长大后,能不拘于儿女私情,忠君报国,成就一番功业。”
可是,她却终究还是狭隘了。
被小情小爱迷了双眼,磋磨了整整六年的时间。
这片土地,是父兄一生的坚守。
萧宁韵包含热泪,高举红缨枪,对着高原大漠高声喊道:“父亲,爹爹,韵儿回来了!”
第14章
寒风凛冽,冬日的大漠灰蒙蒙一片。
雪花纷飞,如同千万根细针,洋洋洒洒,飘落而下。
寒冷像是要渗入萧宁韵的骨髓一般。
她重复喊着那句话,喊了数十遍,从声音清亮,到声音沙哑,却还没有停下。
每一次呼喊,耳畔呼啸的寒风声,似乎就更加明显一些。
像是父亲和兄长的英魂,在回应萧宁韵。
不远处,周昭瑾骑在马上,静静等待着萧宁韵声嘶力竭地发泄完。
这才冲她扬了扬手:“走吧,宁韵。”
萧宁韵深深吸了一口气,调转了方向,朝着营地策马奔驰而去。
远远的,便看到了营帐,外面的篝火熊熊燃烧。
在黑夜之中,格外显眼。
两人一路策马狂奔,如入无人之境,直到了营帐前,这才双双下马来。
士兵见是周昭瑾,连忙过来抱拳:“周将军!”
周昭瑾将手中的马绳递给士兵:“马儿这一路都劳累了,你将这两匹都带下去,好好喂些草料。”
士兵再拱手:“是。”
话音落下,目光定格在了萧宁韵身上。1
她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眉眼凌厉,让他觉得颇为眼熟,可是冥思苦想,又想不起究竟为何眼熟。
士兵诧异问道:“周将军,这位是?”
周昭瑾也是如实回答:“这是已故的萧将军女儿萧宁韵,以后,与我们一同上阵杀敌,守卫疆土。”
听到“萧将军”三字,士兵再看萧宁韵时,眼神已经变了。
他恭敬地拱了拱手:“原来是萧将军的女儿!”
说完,士兵牵着两匹劳累不堪的马儿离开。
周昭瑾则带着萧宁韵,入了一方营帐。
外面寒风凛冽,里面炉火烧得正旺,倒是温暖,很快驱散了萧宁韵身上的寒气。
她环顾四周,看到营帐最中央,放置这一副极为威风凛凛的铠甲,玄黑色,闪烁着冷冽的光泽,仿佛是千年寒铁铸城。
萧宁韵一怔,问周昭瑾:“这是何人的铠甲?”
周昭瑾如实回答:“是小宋将军,我记得,你俩幼时,可是死对头啊。”
“小宋将军……”萧宁韵重复了一遍,脑海之中,久远的记忆浮现。
小宋将军,是镇国公嫡子宋凌风。
他自幼习武,天赋异禀,对兵法更是有着独特的领悟。年幼时,便已有了超越常人的沉稳。
十五岁便随着镇国公上战场,飞驰大漠草场,大胜敌军那一年,才堪堪十七岁。
对于他,萧宁韵其实并不陌生。
甚至幼时,两人还曾是很好的玩伴,嗯,换句话说,应该是武伴。
两人都爱习武,也都听说对方武艺高强。
尤其是,萧父时常在萧宁韵面前夸赞宋凌风。
说他年纪轻轻,便能习得一身武艺,将来必定大有作为。
萧宁韵听了此话,心中却很是不甘。
也想要和这宋凌风比试比试,看看谁的武艺更高一筹。
很快,两人就见面了。
萧宁韵昂头:“敢不敢和我比试比试?”
宋凌风也正是年少轻狂的时候,见面前是个小丫头片子,有什么不敢的,于是两人便一人举着红缨枪,一人手里提着凌风剑,相约校场。
萧宁韵使劲浑身解数,终究无法赢得胜利。
宋凌风也被萧宁韵缠得不行,一向在京中那些纨绔子弟面前无敌手的他,竟然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对付萧宁韵。
就这样,谁也赢不了谁,两人只能停战。
可惜战虽然停了,可是这梁子,却就此结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