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乌兰察布的夜

村口小酒馆 2023-03-24 10:15:14

多年前的夏天,我在乌兰察布兴和县下面的一个乡镇里干活,一天忙碌下来,迫不及待的匆匆叼了几口晚饭,拎着我的大茶杯,喷好花露水,来到我的老地方。

老地方是路边的一棵树下,树边有把不知谁扔在这里的椅子。椅子漆面斑驳,坐垫破漏,好在骨架结实,坐、靠,无碍。

下过工地的人都知道,一天的汗水和尘土混合后,对“脏”视若无睹。搁在平时,这把椅子我是不会坐上去的,现在……无所谓。满是破洞的牛仔裤,汗渍的看不出本来颜色的短袖衫,恰如其分的配合着椅子的陈旧。

人啊,真是到什么地方说什么话,所谓的矜持,不过是对陌生的恐惧,所谓的体面,不过是对过往的留恋,所谓肮脏与干净,不过是对自己正义与否的定义。以上这些,有人承认,没人在乎,除了自我。

天色并未完全沉入黑暗。路上偶有晚归的人,或骑着摩托车,或驾驶着三轮拖拉机,或骑车步行,从讨生活之地回归到过生活之所。微风拂过,树叶沙沙,声响不大,惊扰不了栖息的鸟,乱不了寻安静得人心。

我干活的东家,来帮忙的、雇佣的人口众多,大家不愿意错过凉爽的夜,三三两两的在院子里散落,聊天的、抽烟的、看手机的,满耳朵的晋语乡音阵阵传来,让我恍惚间似是回到了逃离多年的老家。

若以公里数论,此处离老家并不遥远。可人的心思,比公里数野的多。在他乡,我们怀念故乡。怀念是个有意思的词,它代表着你并不是真的想回去。身在外,故乡皆是美景,故乡人皆是良善,身在内,不过是一场又一场的厌烦。

或许在很多很多年前,这里的人和我张家口坝上老家的人一样,都是从山西一带出来寻活路的农民。在他们眼里,乌兰察布和察哈尔没什么区别,一样的地广人稀,一样的土地贫瘠,一样的只见牛羊不见人。他们选择目的地时,定是在这边那边有着先行的乡亲,人在外,有个“投靠”的地方,有个可能接纳自己的人,是勇气的加分项。

夜渐深,银河似山洪暴发般,突然出现在头顶。有多少年没看过闪烁的星辰了?是童心泯灭的那一年吧。那一年又是哪年?是我开始在意吃穿,开始懂得比较,开始知道人与人之间的差别,还是一门心思的为了自己的不断增长的欲望开始停不下脚步的那一年?

星辰铺满了天空,是夜的泪流满面。

亮了的夜空,照不亮黑漆漆的人间。聪明的人发明了电灯,为的是寻找失去的星辰大海。乡镇里的灯光不明亮,会过日子的人,看电视闭着灯,出门溜达借着亮,我身后的厂子有个大灯泡,凄惨惨的吸引着飞蛾蚊虫,也成了这一片的灯塔。在灯下挣命的昆虫,在厂子里休憩的人,并无本质上的区别——为了点不明所以的光亮,愿意付出自己的所有。

东家在当地是个传奇人物。一个地地道道的的农民,先前靠给人放羊为生,然后自己一点点的攒起了钱,自己收羊、养羊,很下辛苦,有时候累的会在羊圈里睡着。再一点点的攒,有了这个厂子。我们做的是厂子里的冷库,将来,里面冻着的是东家的希望,现在,未上冻的是我们的收成。

夜,是辛劳的中场,是美梦的伊始。

椅子吱吱作响,似是抗议我转来转去看来看去的不安,大茶杯里的茶水,下去了一大半,劣质的茶叶带不来回甘,刺舌的苦涩也引不起酸楚。自己选的茶,自己倒的水,自己喝,自己品。

路上渐渐不见了行人,枝条的响声大了起来,一曲循环播放的夜曲,即将迎来高潮。那是在深夜觅食的生灵们的独奏,我,却要去睡觉了。

乌兰察布的夜,没有悠长的歌声,没有应该属于它的空灵,有的是人间的烟火,有的是在烟火里活生生的人。以及,喧闹过后,静谧的散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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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3-04-10 21:48

    写的真是不错,一直在关注[点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