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今年一定得回来过年！带上银行卡啊，别忘了！”岳母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语气急切又热情，仿佛生怕我们会拒绝。
我握着手机，停顿了几秒，心里泛起一阵无法言说的复杂情绪。
去年春节的记忆依然清晰，那些日子像一部倒带的老电影，在脑海中一帧帧闪过。
短短十天，五万块钱就像流水一样没了。
回家的热闹与欢喜，早就被无尽的开销和隐形的压力掩盖得无影无踪。
这一次，我真的不想再重复去年的经历了。
“妈，今年可能不太方便，我们……”我试探着开口，还没来得及说完，妻子林然已经一把抢过了手机。她笑着对电话那头说：“妈，放心吧，我们肯定回去！您别担心。”
挂了电话，我看着林然，有些不满：“去年那个年你忘了吗？你妈一句话就让我们花了五万块！你怎么又答应了？”
林然低下头，轻声说：“她是我妈啊，一年才过一次年……”
听到这句话，我叹了口气，没再多说什么。窗外的寒风呼啸着在玻璃上打着旋儿，就像在嘲笑我的无奈和软弱。春节还有一个月，但我已经感到窒息了。
我叫王琛，今年35岁，是个销售员。我的妻子林然是大学同学，我们结婚四年了。这四年里，岳母就像一道无形的山，压在我的生活上。
岳母是个精明能干的人，说话直来直去，表面上看起来很洒脱，可她的“快人快语”有时却让人不堪重负。
去年春节，回老家过年的场景依然历历在目。
从江城赶回林然的老家时，岳母早早在电话里交代：“回来得体面点，别让人瞧不起。”
刚到家门口，还没来得及歇一口气，岳母就拉着我往镇上的超市走：“买点年货吧，大年初二咱家请客，得准备得丰盛点！”
超市里人流如织，岳母推着购物车，几乎见什么买什么。她指着货架上的进口水果，大声喊道：“小琛，这些东西你们城里人吃得惯，我这不是想着也让乡里乡亲尝尝嘛！”
她说得轻巧，可我看着那满满一车的东西，心里直发憷。这东西一看就不便宜。果然，结账时，收银员报出的数字让我心跳加速——三千五百多。
刷卡时，岳母笑得一脸轻松：“你们年轻人赚钱容易，这点小钱算啥。”
她的一句“赚钱容易”，像一根刺扎在我的心里。她哪里知道，销售这行，提成就像天上的云，时有时无，每一分钱都是用时间和精力拼来的。
到了大年初二，岳母摆了两桌酒席，请了所有的亲戚朋友。席间的热闹气氛下，却掩藏着我和林然的尴尬与不安。
“哟，这就是你家姑爷吧！听说在城里干大买卖的，挣得不少吧？”
“林然嫁得真好啊！咱们这种小地方，哪赶得上你们这样的家庭！”
面对这些话，我只能赔着笑，而心里却越来越不是滋味。我不过是个普通的销售员，每个月挣一万出头，哪里来的“大买卖”？
岳母却在旁边接话：“那是，我家小琛可是能干得很！今年刚换了辆新车呢！”
她说得满脸得意，还朝我使眼色，意思是让我附和。我心里五味杂陈，仿佛被扒光了站在众人面前。那些看似无关紧要的客套话，最终都变成了实际的开销。那顿酒席，生生花了我们一万多。
回城后，我和林然大吵了一架。
“你妈嘴上说得轻巧，实际花的每一分钱都是我们的血汗钱！你知道去年过年我们花了多少钱吗？五万！五万块啊！”
“那是我妈啊！难道你让我眼睁睁看着她丢脸吗？”林然红着眼睛反驳。
“那她有没有想过我们的脸面？有没有想过我们回来过年是为了家人团聚，而不是为了比谁花得多？”
林然沉默了，最后只丢下一句：“你不懂。”
那时，我在心里发誓，今年绝不要再重复去年的循环。然而，刚刚，她只用了几句话，就把我的决心推翻了。
林然的家庭是典型的“重女轻男”背景。她是家里唯一的女儿，从小被宠得有些娇气。岳父去世得早，岳母一个人辛苦把她拉扯大，供她上大学。这些年来，岳母的手变得粗糙得像砂纸，手心总是裂口子。
婚前，我觉得岳母是个可敬的女人；婚后，她却成了让我头疼的存在。她总是明里暗里地提醒我：“男人嘛，不能让老婆受委屈。”
可谁又知道，我为这个家付出了多少？
离过年还有半个月，林然突然告诉我，她想提前回去陪陪岳母。
“你要回去，我不拦着，但别指望我再掏钱。”我语气很硬，几乎是赌气般说出这句话。
林然没争辩，只是安静地收拾行李。我看着她的背影，心里竟有些不是滋味。
第二天，她还是走了。我一个人待在家里，心里空落落的，连电视的声音都显得格外刺耳。
那晚，岳母给我打来电话。她的声音没有了往日的强势，竟带着一丝疲惫和哽咽：“小琛，妈不是想给你们添麻烦，妈就是觉得……年纪大了，过一次年少一次了。你们不回来，妈心里难受啊。”
我愣住了，握着手机的手有些发紧，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岳母的这句话，就像一根刺，扎在了我的心上。
几天后，我还是回了老家。
林然看到我时，眼眶一下子红了：“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我没说话，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那年的年夜饭，岳母没有再大摆宴席，只是做了几道家常菜。她坐在饭桌旁，突然说：“小琛啊，妈以前可能做得不对……妈不想让你们觉得回家是个负担。”
我心里一震，所有的埋怨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有人说：“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
我们总以为父母的爱是理所应当，却忽略了他们其实也在学习如何去表达。那些看似强势的行为背后，是他们笨拙却深沉的爱。
过年，不是为了攀比，也不是为了花多少钱，而是为了家人团聚。
今年，我们依然会回去。我知道，这一次，心里不会再有负担了。
“爸妈在，年味就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