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着手机，盯着屏幕上“妈妈”的名字，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接。
电话响了十几秒后停了下来，紧接着，屏幕上又弹出一条微信消息：“你们今年必须回来过年！一家人不齐整，像什么话？”
再往上翻，全是类似的催促：“过年了，带你老婆、女儿回来，不然我跟你没完！”
我叹了口气，抬头看向坐在沙发上的女儿，正低头刷着手机，嘴角挂着一抹冷笑。她像是知道我在看她，抬头瞥了我一眼：“奶奶又催了吧？爸，今年您要真带我们回去，我不拦着，但您也别怪我当面说难听话。”
我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最终却只是苦笑了一声，低下了头。手机屏幕又亮了，还是我妈的来电。这次，我没有犹豫，接了起来。
“妈……”
“别妈了！你什么意思啊？过年了，电话也不接，微信也不回，是不是翅膀硬了？！”电话那头，我妈的声音里带着一股压迫感，像是要从听筒里冲出来。
我下意识地挠了挠头：“妈，不是我不接，是……”
“是你老婆不让吧？她就不想回来是不是？！”我妈直接打断了我，语气又冲了几分，“我告诉你，过年是大事，你们要是不回来，我就到你家找你们去！”
我捏紧了手机，心里涌上一股无力感。挂了电话，我抬头看向厨房的方向，妻子正系着围裙，忙着准备晚饭。她的身影瘦削而忙碌，和多年前的那个场景，竟然重叠了。
那是去年除夕夜，那个我现在连想都不敢去回想的晚上。
大年三十，我们一家三口按惯例回老家过年。刚到家门口，我妈就笑脸相迎，拉着我女儿的手，一口一个“宝贝孙女”，热情得让人以为她平时有多疼她。
可没过半小时，真面目就露出来了。厨房里一片忙碌，锅碗瓢盆叮当作响，可里面只有我妻子一个人在忙活。我妈坐在沙发上，和几个亲戚有说有笑，甚至连碗筷都不愿意动一下。
“妈，厨房里就一个人忙不过来，要不您去搭把手？”我忍不住上前提醒。
“搭什么手？平时在家闲着的就是她，到了我们家，就该多干点。”我妈头也不抬地回道，一句话噎得我说不出话来。
妻子从厨房探出头，笑着说：“不用了，我一个人可以的。”
可饭桌上，哪怕菜一盘盘端上来，我妈却连一句“辛苦”都没有。相反，她还嫌弃妻子做的菜不如她自己做得地道：“这红烧肉太淡了，我以前做的多好吃，你这水平还差远了。”
我低声劝了句：“妈，吃饭呢，别挑了。”
“挑什么？我说的是实话！”我妈的声音提高了八度，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倨傲。
女儿实在忍不住了，放下筷子，冷冷地说：“奶奶，我妈忙了大半天，您不说句好听的，还专挑刺，您不觉得过分吗？”
我妈的脸顿时拉了下来：“你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家里长辈说话，轮得到你插嘴吗？”
气氛瞬间尴尬起来。我低着头，不敢说话，妻子赶紧岔开了话题，可我知道，女儿心里已经对我妈的态度彻底失望了。
其实，类似的事情不止发生在去年。
从我们结婚那天起，我妈就对妻子有一股说不清的敌意。她总觉得，妻子是外人，是来“分我”的人。
有一次，女儿才两岁，妻子带着孩子回老家住几天。我妈看女儿哭闹，就对妻子冷嘲热讽：“你天天带孩子，就这水平啊？我以前带你老公的时候，从来没这么多事！”
妻子忍着没吭声，可晚上我一回家，她就红着眼眶问我：“你妈是不是从来没把我当一家人？”
我当时只会打哈哈：“她就这性格，别往心里去。”
可后来，我发现，这不仅仅是性格问题。我妈是真的不把妻子当回事。每次有家务活，她总是第一个喊妻子去做。再后来，连女儿也看不下去了：“奶奶是不是觉得我妈是她请来的保姆啊？”
我知道，女儿嘴毒，但她的话却直戳我的心。我一直想做个“和事佬”，可越是退让，矛盾就越深。
今年，我妈一连打了十通电话，我最终还是没敢回绝她。可就在我犹豫着怎么开口跟妻子商量时，女儿却抢先一步拒绝了。
“爸，去年我妈忙了十个小时，连一口热饭都吃不上。今年你要是真带我们回去，我就当没你这个爸！”女儿的语气强硬，脸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我怔住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这时，妻子从厨房走了出来，手里还端着一盘新炒好的菜，笑着对女儿说：“别这么说你爸，他也是为难。”
“为难？”女儿冷笑了一声，“妈，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忍？您忍了二十多年，换来了什么？今年我不管，我不让您再受委屈了！”
我看着这一幕，心里五味杂陈。一个是我的母亲，一个是我的妻子，而夹在中间的我，却始终没能做到一个儿子该有的孝顺，也没能做到一个丈夫该有的担当。
晚上，女儿抱着手机坐在沙发上，突然问我：“爸，奶奶小时候是不是也受过重男轻女的委屈？”
我一愣，回忆了一下，点点头：“是啊，她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我外公外婆偏心舅舅，她吃了不少苦。”
女儿冷笑了一声：“可她现在不也是一样，偏心小叔，拿我妈当外人？”
我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所以啊，爸，您看清楚吧。有些人不是不懂得公平，而是他们吃过的苦，只会变成他们伤害别人的理由。”
今年，我们没有回老家过年。我妈又打了几通电话，最后终于气急败坏地骂我“不孝”。可挂了电话后，我却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
我终于明白，有些事情，不是用“忍”就能解决的。家人之间的爱，应该是互相尊重，而不是单方面的索取。
至于以后，我也不知道会怎么样。但至少这个年，我们一家三口过得很平静，很幸福。
今年除夜，妻子终于可以坐下来，和我一起吃一顿热腾腾的团圆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