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假期前夕,紧随着吴文辉团队荣退,网络文学作者对阅文集团的合同条款质疑成为了行业热点新闻。五一假期间,这个新闻持续发酵,直至阅文集团新管理层于5月6日召开恳谈会,这场风波告一段落。
其实,在恳谈会召开之前,一个基本事实就已经被各方所接受:为部分创作者所不满的合同,并非是“新合同”,而是2019年9月就已经推出的合同。所以,此次风波的本质,并非是一开始谣传的“新官上任三把火”,而是“新班子遇到了老问题”。
从中国互联网发展历史上看,上市公司一把手带领团队与用户面对面开恳谈会,这样的案例是很少见的,而从这场恳谈会释放的信息看,也是一场成功的消除误会、化解矛盾的沟通,程武领衔的阅文新管理团队也顺利完成了自己的第一次“亮相”。
显然,这场为期一周的风波,裹挟着情绪、谣言、恐慌与事实。在这背后,其实是中国网络文学在走过20年之后,在取得巨大成就的同时,其常年积累的问题,包括法律、商业、人际关系等等层面,都使得它走到了一个十字路口。在这个路口,无论平台方还是作者群体,都需要寻找新的价值实现方式与合作方式。
从这个意义上说,阅文集团新班子在此次风波中亮相,相当于打了一场“遭遇战”,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其不但实现了互通诚意、建立互信的效果,而且引起了全社会对网络文学行业的关注,为自身必定承担的行业梳理、变革重任开了一个头。其收获,可能要比开一场发布会要好得多。
以此次风波为里程碑,中国的网络文学开启了自己的第三个十年。阅文能否继续引领这个行业的发展呢?
“风波”又起,情绪、事实与诚意
一个于去年9月份就已经面世的合同,为何会在过了大半年之后成为众矢之的,背景原因纷繁复杂,我们不去讨论。行业看到的事实是,在阅文新老管理团队更替的时刻,这一问题爆发了。显然,这种不利局面对新管理团队来说是一场考验。
关于网络作者对旧合同的质疑,除了明显是谣言(比如将去世作家的作品免费),和明显的误读内容(比如聘请关系)之外,梳理下来大概包含3个方面:
1.阅文是否要把网络文学作品全部免费?
2.网络作者的著作权问题,是否真的要一次性无条件全部交给阅文,并且后者的版权运营赚钱了与作者无关,亏本了还要作者承担一半费用?
3.一般创作者的收益核算是扣除运营成本之后的净利润分成?
先说免费阅读。
实际上,早在5月3日,阅文新管理团队就已经就阅文合同以及是否全面免费一事,做了公开说明:
“外界传言的阅文推行‘全部免费阅读’是不可能也不现实的说法。微信读书针对阅文版权内容的限时免费运营活动,已经下线,不会对作家的收益产生任何影响”。
其实,根据常识来判断,阅文也不可能出这种昏招。近年来,米读、连尚网络推出的免费阅读,为网络文学开辟了一个新的市场,但免费阅读与付费阅读是两条道跑的车,坐拥海量粉丝的平台,能用网文内容直接变现,为何还要舍近求远搞“羊毛出在猪身上”?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阅文不搞免费阅读服务。实际上,就像品牌促销一样,这只是是一种经营手段。免费阅读,包括限时免费,确实能够吸引一部分对价格敏感的圈外粉丝。而且,阅文平台上的海量文学作品,确实有一部分更适合用免费阅读来实现“出位”、“出圈”以及价值变现。《财新》杂志还时不时搞免费阅读促销,这一点并不难理解。
对于这一问题,在恳谈会上,阅文管理层的答复是:
“付费阅读肯定要继续巩固并可做大,而未来在考虑免费模式时,也会有明确的作家收益,阅文在合同里对于相关权利的获取都会支付对价。”
(阅文集团CEO程武)
再说著作权问题。
在首先区分了“著作人身权”和“著作财产权”之后,阅文方面给出了非常明确的解释:著作人身权不可转让。合同中对于作者授权阅文合作的相关内容相非常丰富,且每一项授权均有清晰的权益分配约定。而对于合同中容易引起巨大争议的相关细则,阅文方面也将基于系列调研后,进行修改。
实际上,经过几年的发展,版权二次开发却不进行利益再分配的事情,并未在阅文平台发生。像《庆余年》、《鬼吹灯》、《何以笙箫默》这样的知名作品,都是已经完结多年的作品,作者也随着作品“破圈”,获得了可观的个人收益。
“阅文是依据作者的授权,对著作权进行开发,为作品创造价值,并且与作者共享收益”。
阅文管理层在恳谈会上说。
还有收益核算问题。
一些作者望文生义,担心阅文是让作者承担运营费用和作品开发风险,如果作品运营、开发失败导致收益为负,还会出现“作者倒赔钱”的情况,一些吃瓜群众还把这种担忧与近期的中国银行石油期货风波相联想。
这显然不符合常识。对此,恳谈会上,阅文管理层给出了非常明确的答复:
“给作家的电子阅读收入分成净收益,指的是扣除渠道费和运营费用,而非财务上的净利润概念,净收益高于净利润。净收益即使经成本核算后为负,阅文也将自负盈亏。”
不难看出,针对网络作者对旧合同的主要质疑,阅文新管理层在恳谈会上都给出了清晰合理的答复。
实际上,在笔者这样的同样以文字作品为主要价值输出的从业者看来,阅文管理层此次的表态,不但态度明确,而且显示出了充分的诚意,与程武把阅文平台与作者群体的关系,定位成“鱼水关系”相吻合。
比如承诺“全勤奖”、“半年奖”等福利不会取消,这多少就出乎了笔者预料。
这两项福利本来是阅文创业初期,在缺少内容的时段鼓励作者创作的一项激励手段。但随着阅文平台影响力的与日俱增,平台之上的内容体量已经非常巨大,这项激励手段是否有必要调整?有实力的作者,显然不会依赖这个奖项来获取收入,而依靠这个奖项赚取生活费的作者,往往也是作品价值有限的。
(网友讽刺《权力的游戏》漫画)
而且这也不符合创作规律。大家都在骂《权力的游戏》越拍越烂,原因很简单,作者乔治·R·R·马丁的创作速度跟不上剧集的拍摄速度。观众是每年都想看到嗨的,出品方HBO也不能忍受剧集断更。结果,就是为了更新而更新,编剧替作者创作,其最后几季让观众大失所望。媒体工作者都知道,主编对记者的要求,是不断更么?显然不是。对于一个成熟平台来说,内容质量比数量重要的多。很多时候,一名优秀的主编宁可让记者辛苦写就的稿件作废,也不能以次充好损害媒体的品牌。
以上观点,完全出自于笔者作为一名文字内容创作者的立场。正是从这一立场看,阅文管理层此次恳谈会的表态,才更显诚意,一般平台很难做到,绝非用“阅文又不缺钱”可以概括。
综合以上,我们可以总结,此次风波,由对立情绪始,由鱼水关系终,阅文平台与作者群体取得了双赢,阅文的新管理团队也出色地完成了这次不期而遇的亮相。
当然,不管其于去年9月出台的背景是什么,旧合同都是一份在文本层面不合格的合同,有些表述确实容易引起争议和误解。对此,阅文新管理层也在恳谈会上做了明确表态,合同要做出调整。
“天象”既变,鱼水须共济
江湖波浪的出现,是因为天象有变。
即使此次风波没有在2020年的春天发生,以后也难以避免。这是由网络文学行业的历史进程决定的。
表面上看,中国网络文学20年来取得的成就可谓巨大,其成就及影响用著名的网络家——唐家三少在此次“风波”中的发言来描述就是:
“网络文学二十余年,我们已经是成为和美国好莱坞、韩国电视剧、日本动漫并称的世界四大文化现象,为什么?因为我们目前已经有超过4.5亿的读者,我们有职业创作作家数十万人之多,参与创作的作家过千万。我们依托于祖国超过五千年的文明史进行创作,未来的我们,是最有可能带着我们中国文化走出去的职业。”
此言不虚。然而,前途光明,是否意味着规则、条款一成不变?显然,这是不符合市场经济规律的。比如,在影视行业,头部明星与一般演员的片酬是天壤之别,导演会求着一个大明星出演自己的戏,而一般演员却要求着导演能让自己在戏里演一个龙套,这就是市场供需关系。同样,“全勤奖”不能代表自身的价值,“低保户”也并不光彩,大锅饭吃到最后就是散伙饭,这是一个很明显的道理。
何况,局面并非“形势一片大好”。网络文学行业在取得辉煌成绩的同时,已经出现了不利的宏观局面。
第一个“天象”,是人口红利的衰退。一个明显的事实是,同样是互联网下半场的时空,网络文学行业的人口红利却显得比其他行业衰退的缓慢一些。这种现象,并非是由于网络文学自身有“护城河”,而完全是以阅文为代表的平台将网络文学进行产业化、生态化建设的结果,这方面的里程碑可谓数不胜数。
然而,即使如此,当下的产业局面也出现了变化。根据阅文集团财报,虽然取得了收入的连续增长,但2019年上半年,阅文付费用户为970万人,低于2017年的1110万人和2018年的1080万人。同时,付费用户占活跃用户的比例也在逐渐减少,2018年、2019年、2020年依次为5.8%、5.1%、4.5%。这至少说明,网络文学行业的自然增长用户在减少。
第二个“天象”,是来自于短视频的用户争夺。虽然,短视频与网络文学是两条赛道,但随着各自的快速发展,两者在“争夺网民时间”上成为了对手。
根据CNNIC的中国互联网调查,网络文学的用户规模,从2016年6月至2019年6月增长了48%,近两年的增速已经明显放缓。作为对比,在“互联网女皇” 玛丽·米克(Mary Meeker)的互联网报告中,中国短视频用户的增长斜率却高得吓人,这也符合大众近年来的日常生活体验。
(中国网络文学用户增长情况)
(中国短视频用户增长情况)
这两个“天象”之变,必然要求网络文学行业要作出经营战略和运营方式的调整。正如杭州师范大学文化创意学院教授、中国作协网络文学研究院副院长夏烈所说:
“20年前是网络文学及其收费模式的想像和落地,刷新了人们对于文学创作暨商业写作的认知,此后居然获得了网络文学和所谓传统文学的分治。而今,网络文学自身也变得传统化了,甚至已经成为一种传统,吸引了很多学者评论家来为之做经典化的工作。但对商业市场讲,如何使之生机勃勃,有利于1400万写手和4.55亿读者良性共生,无疑需要再实践、再出发。”
实际上,此次的风波及随后鱼水欢喜的恳谈会,就是这种行业“再实践、再出发”的一个很好的起点。
实际上,早在这次风波之前,阅文已经开始了具有前瞻性的行业探索。
比如,提高优质内容比例,提高IP运作效率,就成为了阅文近年来在思考的问题。2018年,阅文集团增设了改编价值榜单;2019年,阅文联合东方卫视搞起了“网络文学奥斯卡”——阅文超级IP风云盛典暨第五届中国原创文学风云榜盛典,这都是阅文为实现了以上两个战略目标所作出的大动作。
《琅琊榜》、《花千骨》、《何以笙箫默》、《庆余年》……一系列IP运作爆款,的确是阅文引以为傲的成绩,其成功的探索为整个网络文学行业做出了巨大贡献。然而,如果细心就会发现,其实《何以笙箫默》在2003年就开始连载了,《花千骨》2008年就首发了,至于阅文收购新丽传媒后成功实现闭环IP运营的爆款《庆余年》,正是阅文新掌舵人程武12年前在谷歌工作时候追的连载作品。
历史沉淀也有限,在其上躺赢已然不可能,阅文必须作出决断和调整。
如果仔细观察阅文近年来的榜单就会发现,虽然许多佳作的连载都是两三年起跳,但近年来文学原创风云榜的获奖重合度不足27%,可见更新换代之快。2019年的榜单分类、上榜作品,与2015年相比已完全不同。这些都是阅文战略前瞻所引出的积极变化。
2020年3月18日,阅文集团宣布,公司与在线音乐娱乐平台腾讯音乐娱乐集团达成战略合作,将共同开拓长音频领域有声作品市场,这就是阅文把网络文学IP产业做大的又一个战略举措。
然而,根据财报,2019年上半年阅文集团总收入增速为30%,其中在线阅读收入增速为-12%。可见,商业不比文学那么浪漫,实际上要残酷得多。网络文学的商业运作模式已经到了改革的时刻。
而在这场必然要进行的行业变革中,将IP开发带入工业化时代的阅文,与中国千万级别的作家群体——鱼与水——只有相互配合、精诚合作,才能实现化危为机,把网络文学的蛋糕继续做大。
结语
2019年,网络文学IP电影《诛仙》上映17天票房破4亿。电影上映期间,QQ阅读《诛仙》小说全平台总收入增长11.7倍,阅读量增长11.7倍;起点读书《诛仙》原著阅读量增长8倍,收入增长10倍以上;红袖读书《诛仙》作品点击量较先前提升300%。
看到这些数据的时候,笔者很惊讶:
“这不是我18年前上大学看的书么?”
18年前的作品,如果没有阅文这样的平台,作者现在一毛钱收入也没有,路边摊的盗版书就把“李逵”挤出局了,不好意思,笔者上大学时候看的就是路边摊盗版。
网络文学骨灰级作品《诛仙》的再次焕发青春,是阅文迄今成就的一个象征。而此次阅文的新管理层,在一上任就立即采取行动,积极解决行业积弊,牵头开始改革,就是一个“再实践、再出发”的姿势,其对整个行业的优化与升级都将产生深远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