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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是在一颗心上开花，
从此，
所有的海水，
都变成了天空的颜色。
这是一篇，
关于鱼人的瑰丽爱情故事，
让我们一起走进这童话之中吧！
爱是在一颗心上开花，从此，所有的海水都变成了天空的颜色。
她不是童话故事中为爱献身的美人鱼，而是一个鱼人。没错，她的上半身是鱼身，下体则生着两条如少女般洁白修长的美腿。
没有同类，亦没有语言，每天最大的乐趣，莫过于待黄昏时分海上风平浪静之后将头微微探出水面，两只脚欢快地踩着水玩。落日在海面上烧出火焰般的金色余晖，鱼人喜欢长时间地仰望天空，大片大片如梦如幻的灰蓝色，好像是遥远的另一个海……
偶尔有几只海鸟扑扇着翅膀低旋而过，鱼人抬起头看它们的时候，它们也会发出高亢而断续的嘶叫，仿佛是一种回应。为此，鱼人总是感到很开心。
“咳咳咳……咳咳咳……” 女孩手中的麻辣牛丸掉在地上，伴随着剧烈的咳嗽，白皙的脸庞涨得通红。
贺恒从画板中抬起头，指了指对面的自动售卖机。“去拿瓶牛奶，牛奶富含酪蛋白，可修复因辣而灼伤的消化道的上皮黏膜细胞，降低感觉神经受刺激程度。”
“请问……哪个是牛奶？”
“啊？”
那是贺恒第一次见到安然。雨后初晴，她在阳光下说话的时候总是习惯性的微微地张大双眼，嘴角上挑，那是一个惶恐而又充满期待的表情。
贺恒犹然记得十三年前，也是这样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哈根达斯店里的冷气开得很足，他坐在临窗的位置上，草莓冰激凌甜腻的气息霸占了他的嗅觉和味蕾。因为他刚考取了全校第一，母亲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以后只有我们娘俩一起生活了，但也要好好活，活出个样来，知道吗？”他点了点头，“听说清华建筑系最好，你考得上吗？要是考上咱就真的熬出头了，嘿，建筑师多神气.......”他看着母亲的脸再次真挚的点点头……那天母亲还说了很多，可一贯记忆力超群的贺恒竟然全都记不得了。只记得当时的他从对面墙上的装饰镜中看见自己尚还青涩的脸庞，惶恐的，却又同样充满了期待。
很幸运，后来鱼人终于有了有生以来的第一个朋友。她是真正的美人鱼，有着连海底的万年珊瑚都无法比拟的美貌和空灵悦耳的声音。美人鱼教会她人类的语言，又给她讲述人类的历史和传说……鱼人聪慧，很快掌握，也第一次发现原来海天之间有那样一个庞大的世界存在着。
美人鱼还给自己起了个好听的名字，苏黎，也给鱼人起了个名字叫安然。她说人类都有名字。那次她看见船上有两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就叫苏黎和安然。
“名字是做什么用的啊？”
“你的代称啊。比如我说，安然你的腿真漂亮，安然咱们去海底捡贝壳做项链吧.....这样叫你的时候就方便啦！”
“苏黎，你看天边的火烧云。”
“安然我看到啦，好漂亮！”
“苏黎你的眼睛真美，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
“......”
美人鱼告诉鱼人，六月份的时候她曾偷偷去过浅水域，看到了很多来海边度假的人。他们穿着五颜六色的衣服，嬉笑打闹的声音让她感到很温暖；岸边的烧烤摊，像乌贼一样吐出烟雾，只不过那烟雾是带着香气的。“如果我有腿的话，真应该上岸去尝一尝。”美人鱼惋惜地说。她还说她好像爱上了一个男子，他也是有着双腿的人类，双眸清澈，眼角的泪痣犹如繁星般闪闪发光……说这话的时候，鱼人看到她的眼里似有光芒。
“我们生来属于海洋，这里才是我们永恒的归宿。” 鱼人安慰她。
“真是搞不懂，既然我们属于海洋，为何又要生得半边人身？”美人鱼气愤地用尾巴拍打着海面，激起巨大的洁白浪花。
鱼人相信宿命，尽管有时当她把头探出水面极目远眺的时候也会看到教堂顶金碧辉煌的时钟和狂欢节夜空盛放的烟火，但她始终觉得那些海市蜃楼终究不属于她。
那个夏季突然雨水不竭。
每天夜里海鸟铺天盖地的嘶叫声总会将鱼人从梦中惊醒，仿佛是某种召唤。
贺恒开始感受到这个叫安然的女孩的存在。她在隔壁阿姨的帮助下，认识了各种食材，并开始学习做饭，因此总把这个原本从不开火的厨房搞得乌烟瘴气。她哼着歌，跪在地上用还在滴水的抹布擦拭着木地板，调好肥皂水站在阳台上吹泡泡。客厅、阳台、卧室、书房、餐厅、甚至洗手间都摆满了五彩缤纷的花，那是她用买菜剩下的钱一盆一盆从花鸟市场淘来的……这个女孩整天热情而快乐地忙碌着，就像窗台上那棵向日葵一样……贺恒有时不禁会怀疑自己收留这个不知名姓、无家可归的女孩到底是不是个错误。
“我今天跟隔壁阿姨一起把被子拿出去晒了。”安然抱着厚重的棉被站在门口。“上面还有阳光的味道呢，你闻一下？”
“那是被晒焦的螨虫的味道。”贺恒不耐烦地丢下画笔，不得不承认他自己根本没有绘画天赋，只是心中的那个执念一直强迫着自己而已，他看着安然悻悻的脸，终于缓和了一下语气，“辛苦了，谢谢。”
“不用谢！”安然的脸上立马绽开了如向日葵般金灿灿的笑容。
夜，渐渐寂了下来。贺恒平躺在床上，呼吸着所谓阳光的味道，在吞下两粒安眠药后仍难以入眠。他翻身下床，找出压在柜底的那个木盒，将里面的画卷小心翼翼地展开，然后大片大片跳跃的绿色闯进他的眼帘。
长街、香樟，树下寂寞徘徊的女孩……只是那个女孩没有头部，这是一幅未完成的画作。只是自己有能力将它补完吗？贺恒听到自己沉重的叹息。
美人鱼死在那个盛夏。
看游船的时候，一把锋利的鱼叉贯穿了她的身体，鱼人拼死帮她挣脱。然后大片大片温暖而鲜红的血液开始在海面上蔓延，很多海鸟迎着暖色夕阳寂寞地盘旋。美人鱼的眼睛仍定定地望着远方，那是陆地的方向。
“帮帮我……我的朋友，带着我的半边人身去……去人类的世界看一看。”
“嗯，相信我。”
鱼人把美人鱼的尸身放在背上，穿越一片又一片寂静而寒冷的海域，游向海的最深处。
她去求海神。
“这世间没有什么是永恒的，生命亦是如此，但我们仍要带着爱与希望奔赴盛大的死亡。”海神答应鱼人把她和美人鱼的上身调换，不过期限是六个月。
六个月之后，原本属于鱼人的双腿也会被收走，她会变成一条彻头彻尾的鱼。
“我愿意。”鱼人听见自己微弱却异常坚定的声音。
“别忘了亲手种下一盆向日葵，花盘背对阳光之日，就是你应走之时。”
然后就陷入了漫长而无边际的昏厥。
贺恒记忆中的母亲总是沉默的，沉默的用沾满了油盐酱醋的双手不知疲倦的劳作，沉默的应对着市侩邻居的刻薄言语，沉默的为他煎好一个溏心蛋，沉默的迎接父亲酒醉后的咒骂甚至殴打……有一天他在一个被摔坏的盒子里发现了一幅画，色彩饱满、画工精美的水彩画！画卷右下角的署名是母亲，贺恒才知道原来母亲从前是个很棒的画家。
然而后来母亲消失了，盒子里那幅未完成的画成了她的绝笔。
那个借住在他家的女孩身上总带着浓郁的烟火气。“我新学会了两道菜，你想吃西芹炒土豆丝还是土豆丝炒西芹？”安然从厨房里古灵精怪地探出头来问，长长的辫子搭在碎花围裙上。每晚都要拉着他一起去广场，她会跟着口水歌的节奏欢快而夸张地扭动着身体，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贺恒很想知道她为什么会那么开心。
安然的脸，补在那幅画上应该正好吧。
贺恒把自己反锁在画室里。隔着门隐约听到她在外面播放的欢快音乐。各色颜料在调色盘里碰撞、混合，画笔仔细地蘸取，笨拙地描绘出想要的图像。
终有一天，他会练就足够高超的画技补好那副画的，贺恒开始相信。
7月15日，第一次看到清晨的天空。比黄昏时分的还要美，苏黎应该也会喜欢吧。
8月3日，今天第一次做菜，可惜忘了放盐，嘻嘻。
9月10日，说实话，房东画的画真的很丑啊。
10月7日，我听见邻居说我是房东的同居女友！不过同居女友是什么意思呢？我去问他的时候，他竟然脸红了，好奇怪……
1月15日，向日葵今天……我也应该离开了吧……
伴随着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响，大片大片纷纷洋洋的雪花开始包裹整个城市，贺恒亲手在大红的彩纸上写下对联和福字，贴到门上。安然拉着他一起打扫卫生，一起逛庙会，买回大包大包的糖果和零食回来堆满茶几……刚刚新装了电视，以前贺恒是从不看电视的，当热闹的音乐夹杂着人声响彻在这个逐渐拥挤起来的房间里后，他突然感受到了别样的温暖。
除夕夜，隔壁王阿姨邀请他们一起吃年夜饭，他们的独生女几年前不幸遭遇了意外，自从安然到来以后可谓把她当亲生女儿看待，今天更是欢天喜地地忙活了一天，准备了满桌佳肴。看着饭桌上嘘寒问暖的两人，安然忍不住做起了白日梦——梦见自己真正成为了这个家里的女儿，父亲仁厚，母亲慈爱，然后找一人相伴到老，现世安稳幸福。
临走的时候安然狠狠地抱了抱他们。
安然提议出去走走，于是他们便沿着张灯结彩的街道缓缓向广场走去。他们都有些醉了，寒冷的夜风肆意侵蚀着裸露在外的每一寸肌肤，风里有他们交错在一起的笑声。
“从前我有一个朋友给我讲过《逍遥游》里面的故事,她说她羡慕那只绝云气负青天的大鹏鸟，但是大概没人会在乎它翱翔的代价是什么，它会不会孤独？会不会留恋？如果半路遇险怎么办？如果发现它朝思暮想的目的地还不如家乡又怎么办？”安然抬起头，看着贺恒眼角那颗犹如繁星般闪闪发光的泪痣，眼底忽然涌出湿意。“但我很幸运，曾经的海市蜃楼，现在离我那么近，那么真实。我学会了做饭，养了很多植物，闹了很多乌龙，经历了很多可能此生再也无法经历的美好，也遇见了你……明知道它是一场梦，但我希望这场梦永远都不要醒，海水太冷了……”
“不，有爱才会有梦，有的时候所谓的梦境才是最真的现实。”
“我要走了。”
“去哪里？”
“一个很远的地方。”
“我们还会再见到吗？”
“应该不.....不知道。”
“一定要走？”
安然没再说话。广场的小摊上，贺恒买下大把的荧光棒塞进她怀里。“不过没关系，如果往后你回忆那些梦境的时候还是会感到快乐，那就代表你从来没有远离过它们。”
安然挥舞着荧光棒，像孩子一样兴奋地奔跑着，穿越沉浸在欢乐中的人群，穿越黎明前灯红酒绿霓虹闪烁的广场，穿越无数万家灯火……消失在城市的尽头。
烟火升起来了，伴随着哔哔剥剥的声响，在天边烧出大片大片缤纷灿烂的流霞。贺恒抬起头的时候看到了满天的繁星，晚风把他的大衣吹得猎猎作响。
有些人，他们就像是我们生命中一场无疾而终的烟花，被逼到高处痛楚绽放，然后消失，所谓懈逅的意义，也许只在于彼此照亮时的光华瞬间。
贺恒把所有的画笔画纸和颜料装进一个袋子里，连同那张在木盒里存放多年的白纸，一起扔掉了。
这场梦他做了十三年，现在，终于醒了。
有些压在心中许久的事贺恒从未跟别人讲过，只是每当午夜梦回时分那一幕幕便会清晰的在脑海中浮现，嘴脸丑恶好吃懒做的酒鬼父亲，常年遭受家暴却又勤劳沉默的母亲，十五岁时那场轰动全城的杀夫案，当他捧着全校第一名的成绩单去监狱探监的时候听闻母亲自杀的消息……贺恒一直觉得母亲没死，当他坐在哈根达斯的冷气里大口大口地吞咽着平时连看一眼都奢侈的冰激凌的时候，她仿佛就坐在他对面，他答应她好好活下去，考上清华建筑系，像她所期望的那样成为一名建筑师，他想看到她的笑容。
后来他住进了孤儿院，患上了抑郁症和臆想症，把当了一辈子家庭妇女的母亲想象成画家，把一张白纸想象成她未完成的画……随着疏忽和拖延他的病越来越严重，甚至无法再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他辞去了原有的高薪工作，来到这座海滨城市离群索居。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欢乐与温暖，每天没日没夜地挥舞着画笔描绘着连他自己都看不懂的图画……直到遇见了她。
一场滂沱大雨把整个城市洗刷得闪闪发亮，然后夏天又到了，贺恒现在在那家全球五百强的公司里做得不错，也渐渐有了自己的交际圈，周围人都欣赏他出众的才华和开朗乐观的性格，就好像他一直是生活在阳光下的男人一样。
“小伙子，然然到底去哪儿了，怎么还不回来？”每次贺恒去探望隔壁叔叔阿姨的时候，他们总是不停地念叨。
“她不回来了，我要去找她。”他帮阿姨把晒了一天的棉被收回来，“等我找到了她，再带她一起回来看您。”
窗外的晚霞绮丽灿烂。明天，又将是骄阳似火的一天。
安然变成了一条鱼，一条彻头彻尾的鱼。
深海凄寂而又寒冷，当她看到头顶的海水变成清澈的冰蓝色的时候，就知道是太阳升起来了，于是她想起了自己亲手种下的向日葵，想起了阳光下晒过的带着温度与香气的棉被，想起了人间热热闹闹的烟火气息，想起了那双澄澈的眼眸和闪闪发光的泪痣……她游到苏黎的墓前，对着五彩缤纷的万年珊瑚讲述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自己已经替她游历过人间了，甚至替她爱过了那个她爱上的男子，现在苏黎失去了生命，自己失去了半边人身甚至是浮出海面的权利，她们终于可以心甘情愿地待在海底了。
“这世间没有什么是永恒的，生命亦是如此，但我们仍要带着希翼与梦想奔向未知的死亡。”
“我愿意。”
这片海，大概就是她从前仰望的天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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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 图 | 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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