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玉章回忆山乡抗日烽火20:三个日本兵的故事

玫瑰有溢 2024-07-26 02:42:49

1941年8月22日,日军侵占本村"洋马山"以后不久,村秘密党支部书记梁福清和秘密共产党员、伪自卫团长梁顺印,认为我虽然只有十一二岁,但是胆大心细,聪明灵活,老实可靠。加之,维持会和自卫团团部又驻扎在我家大院里。日军不仅经常住在大院,而且每次外出"讨伐"扫荡和返回来时,都要在这里集合训话。所以,梁福清和梁顺印他俩秘密交给了我一个任务,就是要每天了解日军的情况,掌握日军出发前有多少人,扫荡返回村里时还有多少人,伤了多少人,死亡火化了多少人和由谁带队等。

因为日军军官与士兵不仅军衔不一样,而且住的房子里的摆设也不一样。室内有引诱苍蝇、蚊子用的毒饵香纸水、沾胶纸以及留声机。我在门前利用听留声机放唱片的机会,便可以了解到房子里边有哪几个日军头目,然后及时向党支部进行汇报。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上级交给我的任务不限于仅了解在本院里的情况,还涉及更大的范围,方方面面的问题,都要及时汇报。总之,日军在椿树底村驻扎了将近三个年头,我四出探听,曾搜集到不少重要情报。

一、三个日本兵的故事

1.一个爱打人的日本兵

1941年8月22日,日军占领椿树底村不久,就在村北头梁摇恒家大院成立了红部,相当于我们团级司令部。经常驻扎在红部的是日军大队长维齐大佐。有一个给维齐和其他日军军官做饭的一个日军炊事员,他不需要每天跟随日军大队外出扫荡,主要任务就是留在家里做饭和烧洗澡水。

日军红部住的大院,是比较大的一个院子,但只有6间北房,其他三面为围墙。日军从老百姓那里抢来两口大铁锅和若干个大瓷缸,分别分散安放在院子里的东西两旁,大铁锅用来做饭、烧水,大瓷缸用来洗澡使用。日军炊事兵每天让两个民工从河里挑水,给两口锅添满,把砍伐来的老百姓树木劈成劈柴,在等到下午4点左右大队人马外出扫荡返回之前,就要提前把洗澡水烧好。这是9月的一天,天已经阴了好几天了,劈柴还没有晒干,两个民工就急急忙忙地将湿劈柴拿来往锅底下烧起火来,但因柴湿火苗总是烧不旺。眼看日军大队人马很快就要返回村里来了,两口铁锅里的水就是烧不热。日军炊事员一看时间晚了,立刻火冒三丈,嫌两个民工动作太慢,随手拿起一根木棍,不分青红皂白,朝着两个民工身上打去,打得两个民工在地上直打滚,声声惨叫。他如此野蛮狠毒的做法,引来了周围邻居老汉老太太和小孩有数十多人来围观。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同胞被鬼子毒打却无能为力,只能在心里更加仇恨鬼子,大家不约而同地用愤怒的眼光射向鬼子兵,恨不得一下把日本鬼子全部消灭。

就在这个时候,正好维齐骑着大洋马,身挂指挥刀,带着大队人马回到了大院跟前。他曾多次说过,皇军是前来保护老百姓的,所以现在看到这个场面,有些尴尬。因此,他还没有下马就假惺惺地高声斥责炊事兵说:"八嘎"(混蛋)!"上比的给!"(揍你!)随手,指令身旁一位军官上前对炊事员进行教育,即先是在炊事员的脸上来了一个连续左右开弓,然后摔跤,就是让炊事员立正站在军官的面前,军官用胳膊勾住炊事员的脖子,用右脚勾住炊事员的下腿后面时用力猛抛摔出去。这样一下,把人抛摔出去几米远,炊事员赶快又从地上爬起来,再站在军官面前大声答:"咳"!表示接受上司的教育后,接着再摔,一直把炊事员摔了三次。

维齐不仅用地地道道地武士道精神教育其士兵,惩罚士兵;而且妄图用这种办法收买人心,来化解老百姓对日寇的仇恨,掩盖日本帝国主义侵略中国的根本实质。只不过他是心机白费了。

2.一个想母亲的日本兵

椿树底村,坐落在东西两大山的中间,村子就在东山脚下依梯田而建,村里街道上有四棵最老的树,其中有三棵槐树,分布在村北,村上街和村南三处,每棵树旁均设有一个露天石碾子,以供大家加工米面。有一棵梧桐树,在村南水地街北头,树旁没有石碾子。到了夏天,四棵老树仍然是枝繁叶茂,人们都可以在树底下乘凉避暑。尤其是梧桐树旁有一条从下至上的街道,道路边还砌有两尺高的石平台,供人歇息使用,人们从南面进村必须要从梧桐树旁通过。到了夏天在梧桐树底下乘凉的人,做各种活动的人和闲聊的人在这里最多。

日军从南边前来本村,上2500米高的东山,即"洋马山"炮台,和从山上下来向南进行扫荡,都要从这棵老梧桐树旁经过。住在老梧桐树南边的水地街上,有一个名叫梁三位的老汉,他的妻子人称三位老婆,50多岁,中等个子,圆脸,花白头发,稀稀散散地盘卷在头后边。全身穿着发灰的衣服,衣服和裤子已经过了多次缝补,用布条子扎着双腿裤口,两只大脚穿着自己做的黑鞋。她经常爱坐在老梧桐树底下做针线活。1942年5月的一天下午,她正在树底下纳鞋底,一支日军小队从南而来,经过老梧桐树底下,其中有一个兵突然看到了她,非常惊喜,好像看到了久未见的亲人,他停住脚步,两眼直盯着三位老婆,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一直等着他的同伙都走过去了,他一个人还站在那里,最后嘴里说出一句话:"气气!气气!"(母亲!母亲!)然后慢慢跟随同伙去了,但走了没有多远,他又很快迅速返回来,跪在三位老婆跟前,连续叩了几个头,眼里流着泪,嘴里不断地说:"气气!气气!"认为三位老婆就是他的母亲,跪在地上不起来。

三位老婆这才完全反应过来,知道这个日本兵把她看成是他的母亲了,所以她很同情他,立刻放下手中的活站起来,用两手把那个日本兵从地上扶起来。嘴里对他说:"母亲?你想母亲了吧?"然后日本兵嘴里嘟嘟了几句话,估计是说:您就是我的母亲,我今后还会来看您的。然后就一边擦眼泪,一边慢慢地向远方走了。

3.一个饿急了的日本兵

牛道岭,约有1500米高,自东向西横卧在盂县与五台县两边。山岭南边盂县有一条较大的山沟,名叫牛道沟,山沟走向自北向南至淖沱河北岸。椿树底村就坐落在山沟的中段东边,村前有一条名叫牛道河的小河,沿着山沟自北向南流去。虽然河水流量并不太大,但清澈透明,隐隐有股甜味散发出来,小河就是再旱的天气也不会断流,养育着五六个村子的几千多口梁家后人。它,可以说是梁家的救命河。

日军侵占椿树底村并在羊谷垛山上修筑炮台以后,大批日军驻守在山上,每天强迫大批民工从河里背水,送到山上去,不仅供其生活需要,而且还要供其施工需要。特别是日军每天外出扫荡下午返回椿树底时,队伍总是需要在河滩上解散休息,吃喝洗涮一番。这时新兵赶快上去给军官解绑腿,洗包足布和骑马布等。这时我们小孩就利用这个机会暗暗地就把日军人数和军官人数等情况记在心里。

1942年6月的一天下午,一队日军扫荡返回椿树底村,在河滩上解散休息。我和好朋友梁丑忙蹲在小河旁装着玩水捉鱼,实际上心里清点着日军人数。我左手拿着一块约有三两重的糠窝窝头吃着,突然一个日本新兵悄悄地走过来对我说:"小孩!小孩!"我抬头一看,他左手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两盒金枪香烟用右手指着我左手上拿着的糠窝窝头说:"小孩!小孩!勾于勾于的有!"意思是用香烟换我的窝窝头。当时我感到很惊奇,我从来没有想到过日本兵想要吃糠窝窝头,而且还要用很贵的两盒金枪香烟来换。当那位新兵再次说"勾于勾于的有!"以后,我才了解到那位新兵是真的要吃这种糠窝窝头了。因此,我随手将糠窝窝头递给了他,他左手要递给我两盒金枪香烟,我向他摇头表示不要香烟。然后他将两盒香烟放进衣服口袋以后,很快两手捂住那块糠窝窝头,三口两口地就把它吃进肚子里,当他还没有来得及把糠窝窝头全部咽下去时,被一个军官看到,这军官大发脾气,马上走过来就朝着新兵脸上左右打起来,直打得新兵嘴里不住地喊"咳!咳!"鬼子认为新兵这样做是给皇军丢了脸,所以狠打新兵。

二、救了两个被俘的八路军战士

杜子明,男,山西省平陆县人,1920年3月生,1938年7月参军,1938年10月入党。1983年在空军第十六航校任正师级顾问离休。

他对我回忆说:晋察冀军区于1937年11月7日成立,先后又创建了10个分区。我们二分区所属县有:平山、盂县、五台、定襄、代县、嶂县、山阴县(即雁山关)、平定、寿阳共9个县。司令部前后在盂县、五台、平山和阜平驻扎过。司令员郭天民,政委赵尔陆,地委书记张连奎。后来曾美当了司令员。我先在哼县游击大队任副政委,后在代县游击大队任政委。

他回忆说:1942年,是晋察冀边区自1938年1月成立以来抗日斗争最困难最艰苦的时期。当时形势日益严重,敌人"扫荡""封锁""蚕食"日趋嚣张。尤其是以堡垒推进为核心的"蚕食"活动,对我边区威胁很大,使我们根据地缩小一半。考虑到根据地人民生活十分困难,对我军负担不起,为保存骨干,以及防止国民党蒋介石在我陕甘宁边区延安外围捣鬼,所以在1942年春节以后,晋察冀军区抽调集中了大批主力部队,有三四万人,由聂荣臻、吕正操、邓华分别带领回延安。有一部分就是自东向西经过牛道岭过来的,连续走了几天几夜。

1942年春节刚过,日军在我椿树底村"洋马山"上修筑大炮台有半年时间,当时坐镇炮台的是大尉维付中队长,他三天两头地忙着带领日军四处扫荡。一天,维付站在"洋马山"上用望远镜向北望去约五六里远的牛道岭上有大批八路军自东向西通过。顿时就把他惊呆了,吓得鬼子个个心惊肉跳魂不附身,龟缩在炮台里不敢下山来。同时在山脚下椿树底村自卫团团长,早已接到上级党委指示:称近期我军将有大批部队由东向西通过牛道岭,到时候你们可以公开告诉敌人。其实不报告他们,他们也可以看得到。因此梁顺印让情报员梁金印迅速跑步上大炮台向维付中队长如实报告说:"牛道岭上发现了大批八路军!"维付回答说:"你大大的好!情报的真实!"梁金印明知炮台里只有100多个鬼子,现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根本不敢下山去,所以梁金印有意用挑逗的口气对维付说:"皇军赶快前去抓他们吧!从洋马山下山到牛道岭也只有十五六里路。"维付回答说:"好!好!"之后八路军在牛道岭上连续走了五六天,梁金印每天上大炮台向维付报告一次,但他们始终不敢下山来。

等到大批八路军从牛道岭完全走完以后第二天,维付中队长带领数十个鬼子、警备队和部分民工共有100余人,在一天夜里悄悄地离开椿树底村向东北方向、坐落在南北两山凹处的君才村出发了。该村在牛道沟的东边,是一个小村子,只有几十户人家,也是所谓治安村。鬼子并没有沿着山沟进村,而是从左右两山的坡上绕过去,将村子团团包围起来,然后在村子里进行了反复的搜查。可是没有发现八路军,只有老百姓,最后在一个路旁小石洞子里抓住了两名因病掉队身着草绿色破旧棉衣的八路军战士,不由分说地将两人用绳子五花大绑起来,带回椿树底村里来。维付中队长让曹长小川带着十几个鬼子和几个民工,找个地方将两名八路军活埋了完事。然后他带着多数鬼子和警备队连夜返回大炮台和二炮台去了。

这天早晨大约4点左右,我正在睡的迷迷糊糊,隐隐约约地听到在我家南边好像有人在吵架似的,我便警觉地立刻从土炕上爬起来,蹲在南边窗子跟前由里向外看。原来是在柏树垴上的梯田里围着一群人吵吵闹闹,距我家也不远。为了把事情弄清楚,我立刻穿好衣服,悄悄离开屋里,从东边小门出来,然后沿着高低不平的梯田,由北向南朝聚集人群的地方摸黑过去,当快要接近人群时,从低处看到映在天空上的头影是日本人,正在指手画脚地大喊:"快快的!快快的!"听到用镐头铁锨挖掘沙石地的声音。接着我很快混入民工后边,站在周围一看,有日军和民工共20多人围在那里,其中几个鬼子兵正在逼迫民工在沙石地底下继续去深挖;几个鬼子端着上有刺刀的枪,死盯着被五花大绑的两位被俘八路军战士,他俩没戴帽子直挺挺地站在大坑的东边。看到这种情况,我立刻意识到,这是要活埋我八路军战士呀!我便低声问身旁的民工:"是从哪里抓来的?"答:"是从君才村抓来的"。此时在我脑子里立刻闪出,"赶快抢救"四个大字。然后我借助天黑人小悄悄离开现场,凭借路熟迅速向西下边跑去,来到自卫团团长梁顺印家门口,急速敲开大门,将我看到的一切向他作了如实报告,并要求他赶快去救人。

梁顺印听了我的报告以后,也很着急,因为事情太突然了。他一边穿衣,一边让我火速带他前往事发点去,虽然从梁家到事发点也只有几十米远,但因上坡路,所以我俩跑得满头大汗,在路上梁断断续续地向我问:"在场的有无日军军官?"我答:"没有,只有曹长小川。"又问:有没有翻译官?我答"没有"。又问:"有没有密探班的人在现场?"我答:"也没有。"

当我俩还没到达事发地点时,梁顺印就一边跑,一边大声喊:"太君呀!太君呀!"小川猛然听到梁顺印大喊太君,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在场的人一律住手,等待梁团长到来。当梁团长到达大坑旁时,两位被俘的八路军战士已站在大坑中,土石已被埋至腰间。梁团长看到这种情景表现出非常着急的样子,便脱口而出地对小川说:"太君呀!不能埋呀!不能埋呀!"接着又一边大声说,不能埋!一边用右手向小川左右摇摆,表示不能埋。曹长小川听了梁团长连续说不能埋以后,更不理解,反问梁团长:"为什么不能埋?八路军不能埋?"梁团长斩钉截铁地辩解说:"这两位不是八路的干活,而是皇军的好良民,所以不能埋呀!"这一下弄得日军曹长小川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接着小川指着被正埋的两人反问梁团长说:"你认识他俩?"梁团长理直气壮地回答说:"我认识他俩,是君才村的人,是种地农民,也是经常来给皇军干苦力的",曹长小川又问:"他俩为什么穿的是八路军的衣服呢?"梁团长回答说:"因为他俩家中很穷,根本没有衣服穿,是八路军经过牛道岭时不要的旧衣服,他俩上山拣回来的,冻得受不了穿在自己身上防寒。"这时曹长小川虽然再没有什么话说,但在心中还没有完全相信梁讲的都是真话。梁团长也看到小川在心中并未完全解除疑虑。时间又一刻也不能再拖下去,他决心就是豁出自己的命也要救出这两位战士,然后他一纵身扑到大坑内双手将两位战士从坑里往坑外拉,拉一拉这个,又拉一拉那个;拉一拉那个,又拉一拉这个,嘴里还不停地假骂着两位战士,让在场的鬼子兵听着,他骂道:"你们是混蛋!你们怎么能把别人不要了、扔在野地里的破旧衣服穿在自己身上呢?"实际上也是给两位战士传递信息。梁团长继续骂道:"看!有多危险呀!闹出了多大的误会呀!"

当梁团长把两位战士从坑里拉出来以后,日军曹长小川仍然持怀疑的态度追问梁团长说:"如果这件事弄错了,你敢负责吗?"梁团长回答道:"我敢负责",并说:"君才村是治安区,是属于我管辖的村,君才村有了问题我都能负责。"梁团长为了消除曹长小川和在场的日军的疑问,救两位战士能迅速离开险境,他违心地用日军教育人的方式,开始对两位战士进行教育,即对两位战士脸上连续打,轮番地进行了左右开工,打得两位战士当时不知所措,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我看到这种情景,心里很清楚下一步该怎么办,所以我悄悄地给两位战士传递了一个字"跑",他俩开始并不理解,后来我连续将"跑"字讲了几次以后,两位战士才理解了我的意思,然后转身向西准备离去。梁团长在小声暗示让两位往下边跑,然后高声假骂道:"你们跑了我也要打断你们的腿!"他装腔作势地,一边嘴里骂着,一边又在地下寻找石头向两位战士身后扔去,看上去真像教育犯了错误的民工一样。

当两位战士的身影淹没在黑暗中以后,我和梁团长随后跟下去。梁团长还是一边骂道:"看我不打断你们的腿!一边找石头往地下扔。当我俩下到柏树恼时,回头没见鬼子兵再下来纠缠,两位战士也脱离了危险,我俩才松了一口气,梁顺印用左手端着嘴的下巴,右手擦着头上汗水,脸朝我低声说:"呀哟我的妈呀!好险呀!差一点把我给吓死!"他一边摇头,一边嘴里说:"哎哟!哎哟!"哎哟个不停,显然是非常后怕!突然他又想起来什么,低声对我说:"你赶快下去告诉两位战士,让他俩沿着河沟往北走,只有北边安全,还是回到君才村去好,千万不要走错路。再走错了路那就麻烦了。"我随即答了一声"好"后,很快就追上两位战士,然后我带着他俩从梧桐树旁下到河沟向北走,一直送到村北外观音庙,他俩再也不让我送了,我只好把去君才村的路线又详细告诉了他们。他俩对我们搭救他俩再三表示感谢之意。我一直看着,他们远远离去之后,我才慢慢返回到自己家里。此时天也快亮了。

三、我替大人当"苦力"

日寇每天强迫大批青壮年当"苦力",那时我才12岁,除特殊情况之外,一般村里也不派去给日本人当"苦力"。但是我大伯父梁文通、二伯父梁文顺和二胞兄梁玉成都是成年人,而且均属青壮年,经常被派去给日本当"苦力",这样家里的活儿不仅没人干了,而且当"苦力"还常常会被鬼子视为八路军的侦探,随时都有被审问和拷打的可能,甚至会丢掉性命。因此家中常常要我去替他们给日军当"苦力",当然这样做对我来说,也是一个苦差事,也有风险。但对自己家庭来说让小孩去要比青壮年去当"苦力"风险要小得多。同时这也是"哄鬼"的一种有效办法。因此为保护青壮年劳动力,各家经常有意地派一些小孩和老人给日军去当"苦力"。这样一来,我就经常替代我大伯父、二伯父和二胞兄给日军当"苦力"。

1943年夏季的一天,驻扎在我椿树底村据点的日军维付中队长接到其上司通知,说距离本村70里路的张城堡村据点,驻有100多名日军,一天夜间实然遭到了八路军毁灭性的袭击,人员、物资和建筑均损失惨重。这一下立刻引起他们"洋马山"大炮台里的100多个鬼子和桥头堡上的几十个鬼子的惶恐不安。尤其是在御枣口村对面山上修筑南炮台时,鬼子曾经多次遭到八路军的袭击,结果修筑炮台失败,守桥队长乌故等几十个鬼子丧命,所以他们现在已成了惊弓之鸟。因此维付按照其上司的指示,命令椿树底村据点的自卫团团长梁顺印迅速组织一批"苦力"自带干粮并携带部分砖瓦等建筑材料,自行前往张城堡村据点去。他们既不检查民工,更不派兵下山护送这批"苦力"向南经过不太平的猫铺沟这条路。

椿树底村据点自卫团团长梁顺印,按照维付的命令,迅速给各个治安村布置了任务。椿树底村派出有梁三妮、梁双驴和梁玉章等十多人。各村共派民工七八十个人。这些民工按照要求携带好东西,按时到御枣口村集中。上午8点左右,民工们又背着各自干粮和部分新砖新瓦,浩浩荡荡地来到了御枣口村的东边干河滩上,梁团长亲自到场清点人数,检查携带的东西并当场宣布:"御枣口村自卫团韩团长负责带队,希望大家要听他的指挥,服从他的命令,由他负责带着你们前往张城堡村修建工事和房子,要求大家在劳动中一定要注意保重自己的身体,完成任务之后安全回来……"梁团长讲话以后,韩团长整理好民工队伍,走成一路纵队迅速离开河滩,向南沿着猫铺沟开去。站在"洋马山"上的日军维付中队长用望远镜可以看得清楚,心里一定感到高兴。

但是维付中队长,万万没有想到这支"苦力"队伍,根本是不可能开到张城堡村去的,我地下党组织对这支民工队伍的行动,早已安排好了。因此当我们离开御枣口村向南沿着猫铺沟前进,刚到了灯花村东口时,韩团长命令说:"大家就地休息,等待灯花村南山头上手榴弹的爆炸声。"当听到两颗手榴弹爆炸声之后,他又命令大家迅速把身上背着的新砖新瓦砸碎乱抛散在大路两旁,摆成被游击队袭击的样子,以便事后让鬼子来查看。接着韩团长又命令说,大家迅速离开大路,向东向西两边山沟疏散开,分散钻山沟躲蔽几天之后,再回村里去,以免鬼子再找麻烦。之后梁玉章和梁三妮、梁双驴三个人,跟着部分同伙迅速离开大路向西钻进了灯花沟,通过灯花村向西爬上西山,山上根本就没有路,我们只好沿着津沱河南岸山坡上羊肠小道慢慢地走,目标是一直向西,翻梁越岭,下了一沟再爬另一山。尽量避开鬼子在"洋马山"上的视线,使其用望远镜看到这部分"苦力"的确已被游击队抓去了。我们走了约有30多里路之后,下了山从南岸过了滤沱河到了北岸,来到蔡家坪村,该村在椿树底村西15里,1942年冬季已正式脱离了鬼子的统治。这时天已黑了,我们三个人原地休息吃了一些干粮,连夜返回了椿树底村。

梁顺印团长在御枣口村送走民工队伍去张城堡村以后,他就返回了椿树底村,时间不长就接到报告,在灯花村南山头上爆炸了两颗手榴弹,七八十个民工在灯花村东口被游击队抓去了。接下来他便迅速派情报员梁金印上"洋马山"向维付中队长报告,所有的"苦力"统统被抓走的情况……实际上当时维付在"洋马山"大炮台上,既能听到两声手榴弹的爆炸声,又能用望远镜看到爆炸的烟云。所以他对梁金印的报告表示出无可奈何的样子,只说一句话:"明白了。"

我连夜从蔡家坪村回到家里以后,在家只待了两三个小时,天不亮就赶往下社村我舅父家。该村在椿树底村南,也是日军占领区。我在舅家住了两三天之后,日军同样命令下社村据点联合会要派出六七十个"苦力",前往张城堡村据点去,三舅父崔双璧名列其中,只好让我替代他前往。与我同行的还有我的好朋友小伙伴刘来锁、梁双只,那一天天还不亮,我就起床了。一个姓崔的崔副会长,也是自己人,带领着我们六七十个民工,自带干粮,沿着龙华河向南走了25里路来到上社镇,经过鬼子的凤坡山炮台下边,然后转向东走了20里路,约在下午三四点钟到达了张城堡村。鬼子的炮台设在约1000米高的一个孤山头上,山顶被平整之后,中间修筑有一座钢筋水泥的工事,已被我八路军摧毁,现在已成了一个空壳,整个炮台一片狼藉,据说有五六十个鬼子被打死打伤。炮台正东面是一座无法攀登的大山,足有约3000米高,眼看着好像把炮台上东边的半个天给挡住了。如果能在该山头上架设起山炮和重机枪的话,鬼子的这个炮台就早已不存在了。现在鬼子兵好像发疯了。无论在上山的沿路上,还是在山顶上,个个手持木棒驱赶着"苦力",嘴里不停地喊着:快快的!快快的!各地来的民工不少,我们六七十个民工的任务,就是把石块和烧砖从山下往山上运送,不让停脚,从下午三四点开始一直干到晚上七八点开饭。据说每天早晚开两次饭,伙房就在山根下,三口大锅就架在露天,锅里煮着发了霉的小米,完全煮成了糊状,我们六七十个人只给一锅,每人一次一勺,只有少数人才能轮到第二次。几个鬼子兵牵着狼狗站在那里把持开饭,如果看到哪一个人不顺眼,不仅不给饭吃,而且还会遭到毒打。

开过饭后,继续连夜从山下往山上扛石块或砖块,一直干到天快亮了。崔副会长经多次交涉,才准予我们这六七十个人下山到张城堡村里去休息一个小时,喝点水、歇歇脚。当我们的请求得到同意之后,崔副会长就秘密给每个人传出了命令:要求大家跟紧队伍不要掉队。接着我们很快下了山,到了张城堡村并未停脚,通过村里向北方向的山上跑去,不到天亮我们就翻越了一个小山岗,脱离了鬼子的据点。天亮以后我们接着又爬山再下沟,不知翻越了有多少座山,方向一直朝西北,走了有四五十里山路之后,天黑了,我们才从山上下来到了龙华河东岸,在上细腰村南,距下社村有十里路的地方,崔副会长命令:"大家现在可以解散,利用夜间时间分散各自回家去,或者投靠亲戚朋友住上几天避风,过了这阵子以后再回家里去。"就这样我们六七十个民工安全地脱离了险境。第二天我又从下社河东村的舅家回到了椿树底村。妈妈知道我替代二胞兄和三舅父去这么远的地方给鬼子当"苦力",她心疼得哭了一场。

四、"洋马山"寨内的战斗

1943年11月的一天早晨8时许,与往日一样椿树底村据点各个治安村给鬼子派出的40多位民工,都已来到了自卫团团部即我福庆宫大院,站好队准备出发时,突然自卫团团长梁顺印兴奋地带领着40位八路军十九团的战士来到了大院。立刻间,大家就知道要攻打"洋马山"炮台了。我们"哇"的一声,一片哗然,很快就活跃起来,有人说:"我们早就盼望着八路军来,除掉鬼子的'洋马山'据点"。还有的人说:"这一下可好了,八路军来了我们再也不要上'洋马山'山寨去给鬼子当苦力了!"梁顺印很快接过话来说:"不!我们今天还是要上'洋马山'去的,但是十九团的同志和我们一起去。"这支特殊民工队伍由我、梁红义、梁怀新三人走在队伍的前面,因为我们三个人都是老面孔鬼子不会怀疑,其他战士跟在我们后边,按秩序一个跟一个地前进。接着指导员讲话,要求战士一定要把自己身上携带的枪支子弹和手榴弹一律都要藏在衣服里,不要被鬼子哨兵发现有破绽;凡是携带手枪和驳壳枪的同志在队伍前边走;携带手榴弹的同志靠队伍后边走;进了山寨以后,大家一定要听从指挥……

指导员讲完话以后,这支特殊的民工队伍就出发了,向东开始沿着弯弯曲曲的山路前进。走在途中,我给二恒爷即梁顺印说:"我这次一定要把鬼子的小钢炮即掷弹筒背一个回来",梁顺印答应说:"好!好!"五里山路我们走了不到一个小时就来到了鬼子的山寨门外。还未靠近紧闭的寨门,站在寨门楼上一个鬼子的哨兵开始问话了:"唔!什么的干活!"本来哨兵知道这些人都是民工,但他们每天都要这样问。梁顺印听到鬼子的哨兵问话以后,按照往常一样接着用他那高门粗嗓子答道:"太君!我们是苦力的干活!是'苦力'的干活!太君辛苦辛苦的!太君大大的辛苦!!"就这样这支特殊的给鬼子做工的民工队伍就顺利地进入了鬼子的"洋马山"山寨内去了。

日军占领山寨以后,在北边修建了蓄水池、伙房、库房和炊事员宿舍等有10多间平房;在最南端建有一个地下军械弹药库,并用铁丝网围起来,昼夜由鬼子哨兵把守,不让中国人靠近;在寨的中部建有3栋15间半地下钢筋水泥结构的宿舍。在东半部的山坡上,除有一个露天山炮阵地以外,周围还有若干钢筋水泥结构的碉堡。现在驻扎在山寨内的鬼子是一个中队,除在南边山下五里御枣口村滤沱河北岸桥头堡还有数十人外,这里实际上只有六七十个人。

早晨9点,正是鬼子开早饭的时间,一般情况下,这时除少数人留在南边军械弹药库的哨兵和在宿舍里睡觉的夜班人员以及无线电报务员之外,绝大多数人几乎全部都集中到北边厨房前开早饭去了。从厨房里打好饭菜后,就蹲在院子里吃起来,吃完饭洗完碗筷就返回宿舍区去了。接着开始驱赶民工在东边的山坡上做工。民工每天必须按时到达寨里来,等待鬼子吃完早饭之后就上工,如果鬼子吃完早饭后,民工才到达寨里来,那就晚了,只有等着受罚吧!因此我们今天这支特殊的民工队伍仍然准时地集结在寨里大门跟前,等待鬼子吃完早饭。今天正好是我军消灭敌人的最好时机。这时我和梁红义围着哨兵说话,挡住他的视线,一个战士乘机用未拉线的手榴弹打死了这个哨兵。随即指导员一声"打!",指挥战士对准北边厨房前院子里正在吃早饭的日军,用手枪、驳壳枪和手榴弹一齐猛烈开火。手榴弹接二连三地在鬼子人群中爆炸,转眼间许多鬼子便横尸在厨房内外。经过一阵连续对厨房和院子里的日军袭击之后,指导员又迅速指挥战士朝南边敌人宿舍区和远处的军械弹药库等目标进行了开火。这时我军遇到了南边日军的抵抗,敌人不断用步枪向我们射击。结果指导员腿部受伤。他立即高声命令说:"一排长!我受伤了,请你代替我指挥.…"一排长答应:"是!"接着指导员在两三个战士的搀扶下从寨里退出去了。一排长又继续指挥战士和鬼子双方射击起来,手榴弹在敌人的宿舍区不断爆炸,又经过了一阵战斗之后,部队很快就撤出战斗,从寨里撤到寨外来了。

这次袭击战斗整个进行了不到半个小时,我从头到尾一直站在寨里大门处。亲眼看着我军把鬼子打得血肉横飞狼狈不堪,感到非常过瘾。但由于我希望战斗能很快结束,等着要缴获敌人的一门小钢炮,并没有注意到我们的部队已经全部撤出了山寨。等到寨门南边的敌人噼噼啪啪地向我集中射击的时候,我才意识到现在只有我一个人还在这里了,看来等着缴获敌人的小钢炮是不可能了。因此我便迅速拔腿就跑,从寨门里退出来,沿着山路往下跑,不顾鬼子利用寨墙上的有利地形向我射击,凭借熟悉地蛇形山路,飞似地向下跑去。我一直从山寨跑到二炮台,都在敌人的跟踪射击下。我为了缩短被鬼子射击的时间,并没有向西沿原来的路跑下去,而是迅速从二炮台北边下到避阳处,才很快避开了敌人的直接射击。

我刚到陡坡处,就听到有人喊我说:"小鬼!小鬼!",我定神一看,原来是一位参谋长,他两手拿着一个望远镜站在山坡上喊我,我气呼呼地并没有立即回答他。参谋长周围还有几位手持驳壳枪的军官也都站在那里,看样子是十九团的一个前方指挥所。他们看到我这个小孩最后才从寨里下来,高兴地个个面带笑容看着我,急着向我打听寨里鬼子的情况。但我这时显得满脸不高兴,后来我终于从嘴里冒出了一句气话说:"这是打得什么仗吗!"参谋长立刻就听出了我的话中有话,就说:"我看你这个小鬼脾气还满大的,你说我们打的什么仗?打的胜仗!你在山寨里没有看见被我们打死那么多日本鬼子吗?"我还不服气地说:"既然是打了胜仗,那为什么不打扫战场,不缴获鬼子的武器就从山寨里撤出来呢?"参谋长看来一下子说服不了我,便一改口气和气地说:"小鬼!你不要着急嘛!"他用右手指向西南,指着潜伏在山坡上面的战士,一字排开爬在地上,个个枪对着敌人山寨说:"你看我军用一个营的兵力,已经从北西南三面,把敌人团团包围住了,鬼子迟早都要全部完蛋……"经过参谋长这样一讲,我满脸的不高兴也就没有了,没有缴获成鬼子的小钢炮的怨气也就消了。这时日军连续向这个陡坡地方打枪榴弹,在我们周围爆炸。我想:枪是打直线的,怎么能使枪榴弹拐弯呢?当时并不知道把枪榴弹按在枪口上击发以后用子弹把枪榴弹送到这里的上空,然后枪榴弹从空中落到地下才爆炸。这时参谋长看到我的气已经消了,就很和气地问我说:"你今年多大了?"我回答说14岁了。"你叫什么名字呀?"我回答说:"叫梁玉章!"参谋长说:"梁玉章!这个名字很好,我看你很聪明、很勇敢、也很辛苦了!我看你继续留在这个地方也很危险,你不如下山到村里去,给我们弄两桶小米饭,再挑一担开水来,让战士们来吃喝,不能让战士饿着肚子打鬼子嘛!"我当即愉快地答应说:"保证完成任务!"接着我便沿着羊谷垛山与北边的打贼尖山两山之间的低凹处,迅速从羊肠小道上回到村子里。这时村子里搞支前活动,搞得是红红火火,我找到秘密抗日村长梁玉国说明情况以后,他说:"小米饭早已做好了,好几锅,开水也烧好了,随时需要随时送。"接着他便派出两个大人,一个人挑两桶小米饭,一个人挑了一担开水,跟着我又从村子里上山,把小米饭和开水交给了参谋长。他见我带着两个人,挑着米饭和开水送上山来,感到非常高兴,他伸出右手大拇指连连称赞我说:"小梁!你是好样的!你是好样的!应该给你立功!"我回答说:"谢谢首长的夸奖!"部队开过饭之后,我们的任务就完成了。

后来八路军晋察冀军区第二分区十九团,用一个营的兵力又将"洋马山"山寨里剩下的少数鬼子连续围困了三天三夜,使鬼子既得不到村子里的任何信息,更得不到村子里派人送水上山来,眼看鬼子就要全部完蛋。但第四天,形势突然有了变化,日军少将吉田率领1000多日军和伪军开进了椿树底村。我军十九团才从"洋马山"山寨外围的阵地撤离。这次战斗,我军利用内袭外围的战术,共打死打伤鬼子数十人,狠狠打击了敌人,取得了很大的胜利!我军仅伤亡十余人。

五、智救民工显身手

1944年2月,盂县仍是寒冷的冬季,每天气温约在摄氏零下9度至零上7度之间。御枣口村北面的沱河河面上封动的冰已经开裂,河面开始融解,河水猛涨,浮在河面上无数又大又厚的冰块不停地由西向东游动着,好像千军万马正在冲向敌阵,前边冲过去了,接着后边的又冲过来。

1941年8月22日(农历闰六月二十三),日军占领御枣口村之后,经过几个月的时间,在滹沱河河面上修建了一座人行大桥,人们称它是御枣口村大桥,它也成了日军南北往来的交通要道。日军为守桥还在桥北岸修筑了一座桥头堡。我抗日游击队曾经几次计划对大桥进行破坏,但均未能实现。现在一夜之间,由于巨大冰块堆积在大桥底下无法通过,造成水位上涨给大桥增加了冲击力,结果使大桥完全垮塌,消失得无影无踪,木料也沿河漂流而下。日军南北往来的交通就这么断了。老百姓说,滹沱河是我们的生命河,滹沱河是有感情的河!它完全理解住在河两岸老百姓的心声。也正因为大桥没了,驻扎在北岸五里高的"洋马山"炮台上的鬼子立刻就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只能提心吊胆地过日子。对驻守大桥北岸桥头堡里的几十个鬼子来说,更是不利,他们完全慌了阵脚。特别是守桥曹长水济更是急得像热锅里的蚂蚁坐卧不安,冥思苦想,但就是找不到任何良策,只好憋了一肚子恶气。恶气无处出的时候,他们就往老百姓身上去出,这也是鬼子办事的一种规律。所以有人说:"鬼子对滹沱河无能为力,但能整治老百姓,说不定他们的恶气就会撒在我们身上。"果然事情真的发生了。

事情是这样的,一天上午同往日一样各村派来20多个民工早早地来到桥头堡给鬼子做"苦力",日军曹长水济不分青红皂白,组织十几个鬼子兵,双手握着上好刺刀的枪,从炮楼里出来,像一群疯狗一样乱叫,驱赶20多个民工集合。我那时才15岁,并不知道会出什么事,但可以预料到这不是一个好兆头。水济把20多个民工集合好以后,二话没讲便命令:全体"苦力"把所穿在身上的棉衣棉裤一律全部脱下,不管老少,有病无病都得脱,不脱的死了死了的有!说完,水济指挥十几个鬼子兵,将民工团团围住,一步一步地紧逼民工个个脱衣服,动作稍微慢一点儿的人,不是被鬼子兵用枪托打就是用刺刀捅。强迫20多个民工全部把衣服脱光以后,他们用刺刀驱赶着光身的民工完全进入滤沱河里去,他们又说,"不下淖沱河里去还是死了死了的有!"结果又硬把20多个民工全部从岸上赶进河里,我们站在半腰深的冰冷的河里,刺骨的北风不断地吹着,人们个个颤抖着身子,一不小心就会立刻被卷入深水处不见身影了。鬼子兵一字摆开站在岸上,像恶狼一样瞪着眼睛,用刺刀面对着我们。这时大家想:硬是要返回岸上去,那就会被用刺刀刺死,但是长久站在刺骨的冰河里,迟早也会被冻死,个个冻得浑身打颤,看来今天是非死不行了,与其让鬼子刺死,还不如在淳沱河里冻死,冻死了还能落一全尸。时间不长人们身体已经麻木了,有一些年纪大一点儿的老人冻得实在受不了,就向水济求饶说:"太君呀!冰的不行呀!太君呀,这样我们会统统地死了死了的有!"水济随即回答说:"死了死了的没有关系,统统地死了死了的没有关系,中国人大大的有,中国人大大的有,统统地死了死了的没有关系!"话音一落,便是一阵哈哈大笑!看!日本鬼子是何等的毒辣!他们把中国人的生命当儿戏。民工求饶不仅没有让他们丝毫动心,反而说出"中国人大大的有,统统地死了死了的没有关系"的话,看起来等待水济发慈悲是不可能了。他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日本法西斯分子。因此,民工不作声了,大家已经绝望了。

这时我站在冰冷的河里,心里想了许多许多,我把自己短暂的一生整个想了一遍,准备离开这个世界。然后我又想:我们这些民工难道今天就只有活活等着被冻死在这里吗?我应该迅速将这里发生的事情向伪自卫团团长梁顺印进行报告,才有可能让他前来这里搭救我们。他是专管负责各治安村给鬼子派遣民工的,他在鬼子中间还有一定的威信,应该让他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事情呀!可是现在怎么能让梁团长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呢?用什么办法向他报告呢?我想我如果能飞该多好呀!总之我想呀!想呀!想了许多就是没有想到什么好办法。突然我看到从桥头堡里走出两个全副武装的鬼子兵来,一个手里还提着一个背包袋,另一个手里还提着一个鸽笼,鸽笼里还装着两只通信鸽。我当下就判断出他俩肯定是要去椿树底村,然后再上"洋马山"炮台,我赶快用日语高声说:"经济报的开路开路!'洋马山'的开路开路!"(我要去椿树底村!我要去"洋马山"炮台)同时我站在河里还用两臂连续做了背鸽笼的姿势。两个鬼子兵便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我要替他俩背鸽笼的,结果给我回答了一句话:"尤西!"并向我招手,示意我上岸。因此我便迅速从冰冷的河里出来,到了岸上以后被站在岸上看守民工的一个鬼子用刺刀挡住问:什么的干活?我回答是:"太君的干活!"同时用手指了指站在桥头堡门口的那两个急待出发的鬼子兵,看见他两个同伙正示意让我上去。我过去以后以最快的速度穿上棉衣,穿上鞋,提着棉裤到了炮楼口前,赶紧把鸽笼背在自己身上,生怕鬼子又反悔,不让我上"洋马山"去。正当这时,我又听见站在冰冷河水里有人低声喊我就转过头去一看,原来是本村的一个少年梁文宝,又名二黑牛,他一个劲地给我示意,要和我一齐跟两个鬼子兵去,以摆脱目前处境。我便立即给两个鬼子兵示意并得到同意后,让梁文宝上岸来,此时在岸上负责看守河里民工的鬼子只是看了看并没阻拦。梁文宝迅速穿好衣服,主动给鬼子背上那个背袋。我俩便紧随两个鬼子迅速离开了这个阎王店﹣﹣桥头堡。向北刚走进小河口里,他俩却说:就从这里直接爬"洋马山",不到椿树底村去了。当下就把我给懵住了,不知所措。我想:从此上"洋马山"他俩只走五里路,要比经过椿树底村要少走一半路。如果我随他俩上山然后下山到椿树底村再找到梁团长来桥头堡需要走15里路,两三个小时,那时再来搭救民工一切都晚了。因此我与梁文宝商量好以后,我给两个鬼子兵说明,让梁文宝一个人把鸽笼和背袋都背上随太君上"洋马山"去,我急需到"经济报"(椿树底村)向梁团长报告,报告什么,他俩应该是很清楚的。不知出于同情还是别的原因,他俩同意了我的要求。我一路跑步,出了一身大汗,回到椿树底村找到梁顺印,我俩又跑步来到桥头堡往返十里路,我们仅用了有40多分钟时间往返。这时泡在冰冷的河里的20多个民工已经再也支持不住了,沙湖滩村50岁的韩礼只已被河水吞没,事后连尸体都未能找到。梁团长心急如焚,他立即向水济进行交涉,但水济对梁团长并不很熟悉,所以交涉非常困难,梁团长首先作了一个自我介绍。然后向水济说"民工现在河里干什么?"水济回答:"在河里捞木料修桥哩";梁团长又说:"既没有木料又没有工具,怎能修桥呢?这样时间长了,民工会死了死了的有!"梁团长几句话还没有说完,水济就火冒三丈地回答说:"苦力死了死了的没有关系!"梁团长大声说:"坏人死了死了的没有关系,良民死了死了的不行"。说到这里,水济既不说话,也不让民工上岸双方就僵持着。梁顺印想:我不把这些民工救上岸来,我不仅对不起乡亲们,而且对不起党呀!想到这里他不顾自己的安危,向日军曹长水济发了脾气拍了桌子:你必须马上让民工上岸穿上衣服,否则他们死了死了你要负责,你再不放他们上岸来,我要找维齐大太君告你,维齐大太君说过我们要保护良民……水济一听梁团长说,要找维齐大太君去告他,当下就给吓坏了,赶快换了一个笑脸,向梁团长表示:"立刻执行团长的命令,我错误的有,请团长原谅。"立即命令日军士兵赶快放民工上岸,穿上衣服。这样泡在冰冷的河里近两个小时的20多个民工终于被搭救出来了,避免了被淹死的厄运。

事后我和梁顺印从桥头堡返回椿树底村的路上,他表扬了我说:"三只(即我兄弟排行第三),今天多亏你想办法及时给我报告,不然这20多个人就都没命了。"

【梁玉章,1929年5月生,山西省盂县人。1937年11月参加抗日儿童团,历任儿童团中队长、团长、小区儿童团团长。1945年6月参加八路军。先后在冀晋军区二分区兵站任通讯员、司务长、科员、指导员、秘书、西北空军后勤部副科长、二航校学员、通校科长、通校校务部副部长、兰空西安机场干休所政委等职。抗日战争时期,积极参加抗日儿童团活动,解放战争时期,转战山西、陕西、甘肃和新疆等地,参加多次战役和平叛作战。曾荣立大功两次,三等功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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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有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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