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言精选完结:名门闺秀VS忠犬郎君,穿越时空,宅斗,追妻

惜筠聊小说 2025-04-07 20:48:33

简介:保护家人愿意为家族效力的女主真的很聪慧,男主虽出场晚且戏份少,但是他让女主不再是一个只会藏匿情绪 ,无法让人靠近内心的人, 让女主放下防备,放下自己的伪装, 而且感受到了心动,感受到了男主的爱 ,男女主两个人的相处超级超级可爱!

【文章片段】

徐问真指尖轻点炕几,微微垂眸。

  那边寻春出去走了一圈,回来后几人才说起栖园中剩下的人手。

  顶头的柳眉,和查出犯事犯得过分的都已发落完毕,其余手脚稍微有些不干净,或有些小差池错处的,徐问真并不打算雷厉风行地全发配了。

  一来,栖园里还要用人,真掐着错处全打发走了,只怕栖园中连上灶的人都剩不下;二来,这一阵徐家的动静已经够大了,再大批地发配下人出去,过于引人注目,如今正是召开春闱的关键时候,徐缜任科举改革后第一场春闱的主考官,这种时候徐家越低调越好。

  在平稳上升的大家族中,能够春风化雨含而不露地解决事情就是最好的结果。

  寻春下午也在心中分析了栖园的形势,这会听徐问真说了几句,更加明白她的意思,也忙将自己打算入园之后如何收拢人心、如何再小小杀鸡儆猴一番树立威信的事情说了,几人谈到掌灯时分,徐问真留寻春吃了晚饭,才叫凝露送她离开。

  小院中的桃花一夜之间便开满枝头,明瑞明苓一早起来欢喜地围着树跑,问星也被声音惊动,央秋露抱她到窗边瞧瞧。

  徐问真在窗边梳妆,瞧着她们嬉笑的模样,不禁也弯了弯唇角。

  最温暖的春日终于降临留国公府。

  随后的日子,问星的身体在白芍与医官们的调理下逐渐好转,并在秋露等人坚持不懈地教学下,终于学会说话了!

  她头一个学会的是唤“姊姊”。

  大长公主欢喜得紧,徐问真瞧她小猫一样蹭着撒娇也很欢喜,干脆借花敬佛,叫大长公主的小厨房额外做了些鲜美清淡的菜式给问星加餐,问星喝了许久的清汤寡水,一碰到小灶欢喜得就要上手搂徐问真。

  徐问真并不适应如此热情,一瞬的愣怔已经被问星借坡上驴黏上了,她贴着问真,不断地唤“姊姊!“姊姊!”

  徐问真回过神来,好笑地伸出一根手指戳着额头推开她,“该叫秋露再教你些别的,如今只学会粘人了!”

  问星大约能听明白一点她在说什么,便知抿着嘴儿笑,水汪汪的圆眼睛黑亮亮,叫徐问真联想到她在山里喂的小狐狸崽子。

  也不知她回了家,那小狐狸还到哪里讨饭去。

  如此想着,她不禁心软了一点,拍拍问星的背,哄她道:“你好好地吃药、养身体、学说话,阿姊每日许你吃一块点心如何?”

  问星反应一会,立刻用力点头,但她头上的伤尚未大好,用力点难免有些头晕,又犯了恶心,才吃进去的又倒了出来,脸色苍白地伏在软枕上,满面痛苦。

  徐问真这才如此清晰地认识到什么叫做乐极生悲。

  她无奈地摇摇头,又有些担忧问星的伤势,还是请白芍过来瞧了瞧。

  白芍看过后少见地露出一丝笑,道:“娘子放心吧,十七娘子头上的伤好得很快,若不用力动作,是不会有不适的。会闹得如此严重,也是小娘子身体还未大好,过于虚弱的缘故。而且——秋露姊姊,你日后千万记得顿顿提醒小娘子少食多餐。”

  她忍俊不禁,徐问真也是一愣,问星反应了一会后,费力地转过头 ,缩到床脚面壁思过去了。

  “好了,长姊未曾笑你。”徐问真忍住笑过去哄她,“也是长姊大意了,下次不叫人给你做那么多。我们小娘子才多大?喝了这么多日米汤,难得见了新鲜菜式,岂有不喜欢的?”

  问星原本只是窘迫,听完她的话就是满脸羞愤,更加不肯回头了。

  一片欢喜笑闹中,院里的使女入内回话:“回娘子,郑家打发人来接五娘子、七娘子过去小住,人就要到了,夫人说请您先过去东院,人来了一起见见。”

  徐问真立刻反应过来,她口中的郑家是五娘子、七娘子的外家。

  郑家如今虽然在朝中地位不算很高,但他家是旧世家望族,百年前在文人中便很有威望,京中这一支靠着旧日家格办办文会、往来交际名流,倒也仍算显赫。

  今日来的虽然只是仆妇,但既是代表郑家而来,让徐问真出去见,也是无形中向外宣告徐家大娘子回归交际圈,且身份与从前大不一样了。

  至少这种外府来的仆妇,一般都是当家的女人见的,闺阁中娘子鲜少见这些人。

  徐问真明白大夫人的意思,点点头,笑着垂首对缩在壳里当乌龟的小问星道:“长姊可去了,晚些再来看你,你不回头瞧瞧长姊?”

  问星听人言语还是不大流利,得反应一小会,徐问真耐心等了等,就见小乌龟壳里有了动静,小娘子慢吞吞地蹭回身,仰起小脸看着徐问真,认真地唤:“姊姊!”

  这就是告别的意思了。

  徐问真揉了一把她的头发,笑吟吟地走了。

东院上房里,徐大夫人正坐着吃茶,见到徐问真便笑道:“郑家打发人来,是要接你五妹妹、七妹妹过去小住,我想你往后是免不得与她们打交道,就先见见。”

  问安问宁姊妹生母早逝,徐纺又常驻边关,自幼便被托付给徐大夫人教养,但郑家外大母也很惦念她们,常常接她们过去小住。

  问安早早定下的亲事也是与郑家表哥亲上加亲,徐大夫人这段日子除了十七娘的事就是忙碌晚辈婚事,频繁参加各种聚会,攒出一肚子心得,忍不住要与女儿分享。

  “论理,郑家如今的门第是攀不上咱家的。他家如今官位最高的不过一个五品,还不是什么实职,如今不过仗着祖宗的余荫在文人中赚个名头罢了,但要比名头,却还不如你六叔。”

  徐大夫人口中的六叔是徐缜的堂弟,考中进士却未曾出仕,多年来以收藏金石为好,以书画双绝扬名,在文人中也很受吹捧。

  他是有真本事打底的,自然远胜过只仗着祖宗名号的郑家。

  郑家那种旧世家与徐家这种新门第其实相互都不大看得上,只是如今旧世家虽还自矜家格,却早不如前朝风光,所以虽然鄙夷新勋贵们粗鄙,还是忍不住上来攀亲。

  而新门第们如今虽然如日中天,却也总觉得在底蕴上缺点什么,有时顺水推舟,两边便成就了婚事。

  徐纺与亡妻的婚事就是这样来的。

  但徐大夫人有一点没与徐问真说,当年郑家其实看中的并非徐纺,而是嫡支的徐缜、徐纪。徐缜年轻时初中进士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便有不少旧世家想择此东床。

  然而周家几代皇帝扶持寒门、打压世家的意态鲜明,徐虎昶立场坚定,坚持与同为新贵的赵家结亲。

  后来郑家在其中上下游走,才终于从徐虎昶弟弟那逮到了徐纺这条鱼。

  郑家如今在京也不大显眼,没什么呼风唤雨的能耐,听闻推出的女娘品行也都不错,徐虎昶弟弟弟妇又看中了,他就没再阻止,才使成了这一桩婚。

  后来郑氏夫人诞下长女问安,恰逢她兄嫂的长子抓周,抓住了郑夫人送去的一块玉佩,郑家与郑夫人才又提起结儿女亲之事。

  徐纺遂了郑夫人的心意,婚事便如此定下。

  郑夫人诞下问宁后未几年便病逝了,姊妹二人被接到留国公府,每年四时八节,郑家往来走动得便更殷勤了。

  徐大夫人看出他家的意思,虽大喜欢他家的做派,到底顾念问安问宁,还是与他们如平常亲戚一般往来。

  不过对这门婚事,她其实算不上满意。

  “郑家那小子,我也见过两面,活脱脱是个富贵公子哥儿,虽会念两首诗,也考了功名,做派却浮华得紧,听闻他家老夫人疼得什么似的,我瞧着,只怕还不如他父亲那点长袖善舞的本事呢。”趁着郑家的人没来,徐大夫人叹息着道。

  只是毕竟是问安亡母定下的婚事,郑家无过,徐家怎可轻易悔婚?

  徐问真微微一皱眉,徐大夫人纵然听了徐缜的劝,却还是忍不住不愿女儿操心的心,忙道:“不过这门婚事也有一点好,问安过去了自有她外大母疼,阿家纵有些闲话,总要顾及孝道,问安再有咱们家撑腰,必能早早顺利站稳脚跟,不怕有气受。”

  亲上加亲就是这点好,在夫家也有自己人。

  不过要大夫人说,娘子嫁到姑母家,远比嫁到外祖家要好。

  最直接的一点就是,姑母年岁尚轻,外大母能再活多少年?

  郑家那位夫人也不是好相与的,问安若没有徐家撑腰,纵然郑老夫人在世时她还能消停,等郑老夫人一走,只怕正要摆一摆婆婆的款儿呢。

  徐问真却道:“五叔回京多半是入京营,最少是一个副职,问安的身份更加水涨船高,可等出了阁,若郎君不成气候,便低人一等,见个人都要低头,期间差距不可谓不大。”

  他们这种家族,低嫁总要投资个前程,倘若郑家郎君不当事,那问安嫁去图什么?图扶植贫困外家吗?

  徐大夫人叹惋道:“五娘的性情、人品都是极出挑的,若没有这门亲,哪怕不在门第相仿的人家,就是新科举子里漫着挑,也总能选出一个如意的来。”

  她抚养问安问宁长大,最初只是出于责任,时下大家族行事多是如此,嫡支抚养族中孤女或失母女是常有的事,感情反而是后处出来的。

  说一句功利的话,为何富裕的嫡支往往愿意帮助抚养甚至收养族中的孤女?还不在儿女姻缘的好处上。

  世家大族间搭建人脉最快的方式,便是两姓约为婚姻。而要提拔看好的朝堂新人,最好的投资方式也是结亲。

  人脉网络往往就是如此搭建出来的。

  时下大族家家如此,许多功利的人家甚至将女娘按资质排高低等培养,议婚时待价而沽。

  徐大夫人厌烦他们这等行径,对隔房的问安问宁与算是本家的问满姊妹一向一视同仁,甚至对问安问宁更亲近些。正因有感情在其中,她才更盼着这些孩子都能得好亲事。

  她知道女子成婚便如投第二次胎,且徐问真方才说的也实在是实话。

  当世女子一生的荣耀,往往前半生指望父族,后半生便要依靠夫族。

  若夫族立不起来,除非父亲能一辈子身居高位、家门显赫,否则再是高门贵女,也有要低头的一天。

  徐大夫人越想越糟心,叹息着道:“罢了,先看着吧。”

  她也是无力回天,问安生母定下的婚事,她这个隔房的伯母有什么办法?

  只盼着问安能稳得住,早些站稳脚跟,安顿好自己。

  徐问真抬手为她添茶,未曾言声。

  她在琢磨徐大夫人口中的“浮华”二字。斗金拼玉、夸耀繁华可称浮华,醉心玩乐、斗争缠头,也能称作浮华。

  倘若郑家儿郎真立不住,叫问安嫁过去,白白瞎了她家的好娘子一生。

  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徐问真年轻时就爱管这种闲事,何况现在还是自家的事。

  她垂眼琢磨着,熟悉她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她肚子里坏水冒泡呢,偏生徐大夫人看她是哪哪都好,哪怕她捅人,徐大夫人也是只会递刀子的主。

  含霜收回目光,知道自己大约快要有活干了。

  郑家派来的是诰命县君的心腹人口——当世外命妇大约分为两类,宗亲一系暂且不谈,另一类是外臣妻母。

  一般来讲,外臣诰命夫人的头等为一品官员及国公之母妻,封国夫人,本朝一品多为虚职荣加,实职官员的尽头一般是二品的三省宰辅们,即尚书令、中书令、门下省侍中,这几位的母妻也加国夫人;往下职官三品及以上恩眷为郡夫人、四品为郡君、五品为县君。

  郑家老娘子辛辛苦苦一辈子,也只捞了个太县君当,她家郎君、儿子的水平可想而知。

  如此还总想摆着就世家的款儿,出来的下人也总想吹嘘吹嘘当年郑氏一族是何等的风光。

  徐问真垂眸听着她家来的嬷嬷说话,看似认真,徐大夫人留神瞧她,却莫名瞧出两分懒怠来。

  徐大夫人为这一点发现欣喜不已,很快打发走了人让她下去喝茶,又吩咐人去请五娘子与七娘子,然后温声问问真:“可是听她说话听得厌烦了?母亲新得了一对旧平窑的花觚,真娘你瞧瞧如何?”

  她知道徐问真只会在亲近信赖的人跟前露出真正的情绪,在外人面前,问真永远只会是徐家端雅雍静的大娘子。

  徐问真欣然点头,徐大夫人更加欢喜,立刻命人取来瓷器供徐问真赏玩,母女闲话间,问安问宁相携而来,向二人问安。

  问安面上是一派的温和浅笑,问宁瞧着却似有些不情愿,挨着徐大夫人抱怨:“月前不是刚去过,她们怎么又来。”

  徐大夫人唯有温声安抚她,“你外大母挂念你,才总想着接你过去。要将老人的好念在心上,不许这样说话。”

  问宁叹息一声,“也就为了外大母的心吧。”

  徐问真瞧她如此,却觉有些不对,侧头看向在自己身边落座的问宁,从问宁面上实在看不出什么,想了想,道:“倘若在郑家住腻了,只管打发妈妈回来说,长姊便命人套车去接你们。”

  问宁闻言一喜,问安微怔后也立刻点头应诺,“多谢长姊。”

  她又笑道:“姊姊不必担心,我们在外祖家,外大母对我们处处关照疼爱,舅母也十分照顾,并无什么不顺心的。”

  问安已将及笄,容貌生得清丽,眉眼间又自有一种书香之韵,且她素日行举颇有种行云流水的自然之美,这会浅笑晏晏,恰如三春牡丹、盛夏翠竹,令人见之便心生和悦之情。

  郑家那大郎若真如母亲所言,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

  徐问真心中如此想。

  徐大夫人掐着指头算,“你们父亲应当能在你的笄礼之前回京,如此,笄礼之后便要开始纳采之礼了,三书六礼一重重地走下来,也就是这一二年的功夫……越说我越舍不得你到外祖去了。”

  问安抿唇轻笑,这时郑家的嬷嬷也被引进来,请了两位娘子出门上车。

  徐大夫人格外唤住跟二人出门的嬷嬷、使女,吩咐:“千万照顾好娘子,往她外家去,自有老县君疼她,我也不多啰嗦什么,只是你们在外不要依仗咱们家便轻狂起来,还要小心侍奉娘子们、郑家老县君才是。”

  我们家是什么身份,我家娘子去了,你们都小心着些,倘若吃了委屈回来,我可不卖你们老县君面子。

  众人连忙应是,郑家来的嬷嬷脸上倒是波澜不惊,笑着跟着客气。

徐问真在一边看着,若有所思。

  徐虎昶和大长公主教她的都是单刀直入的阳谋、直截了当的压制,他们教她煌煌之道,想叫她做个圣人君子,对阴谋诡计自然也教她辨别应付,但这些口舌机锋,却没叫她涉猎过——毕竟他二位也都没与人打过嘴仗。

  听大夫人这样说话,倒挺有意思,且针对郑家这种不能撕破脸却也不怕得罪的人似乎别有奇效。

  送走了人,徐大夫人一回头,见她这模样,便笑呵呵有些得意地道:“真儿你磊落惯了,岂不知对这种要脸的人,咱们比她们更要脸就能叫她们难受了!”

  徐问真道:“还得母亲教我。”

  “凡是母亲会的,自然都想教给你。”徐大夫人与徐问真并身往回走,想牵她的手,想了想又顿住了。

  徐问真便笑着先握住她的手,徐大夫人下意识一怔,旋即欣喜不受控制地涌到脸上,她连连道:“哪天娘带你出去逛逛,这样的热闹多了,你且看吧!”

  徐问真再走时,那一对名贵花觚也被塞到她口袋里了,由凝霜小心翼翼地捧着锦盒,回到临风馆里又找不到地方安放。

  徐问真寻思一会,还是撤下案上新换的官窑素白赏瓶,拎出一只花觚换上。

  含霜叹道:“还是快搬到明德堂去吧,这屋子虽也幽雅,到底狭小了些,稍多一点玩器都显得太繁了。”

  那边明苓明瑞抢在乳母前头哒哒哒跑进来,正见到这边换陈设,明苓喜欢极了新换的白赏瓶,觉着插碧桃花最好看,忙道 :“怎么换瓶子了?这个多好看呀,姑母不也喜欢极了?”

  徐问真笑了笑,将她抱起叫她摸一摸新花觚,“这是你婆婆给姑母的,姑母也喜欢极了,先换这个摆几日好不好?”

  明苓爱屋及乌,听闻是婆婆给的,新花觚也顺眼不少,拄着下巴思索着道:“这个瓶子插白玉兰花或许好看。”

  明瑞在旁慢吞吞点头,“不错。”

  瞧他小大人的模样,徐问真忍俊不禁,点点他的额头,“休学你翁翁,才多大点?既如此,今日你们两个陪太婆婆到园子里赏花,顺便帮姑母折一枝玉兰回来插瓶可好?”

  二人被她如此郑重托付,顿感肩抗大任,纷纷点头。

  两个小捣蛋鬼就如此被徐问真顺利支走,又给近日春困懒得出门的大长公主也派了散步任务,问真满意地点点头,含霜笑道:“娘子好容易得半日闲,我烹一壶好茶来吃?”

  “不急,先传洛娘子来,月初了,该对上个月药材上的账目。”徐问真又道:“晚些问满与问显过来,去小厨房取问满喜欢的点心。”

  至于问显嘛……打过棒子后,吃到的枣才甜嘛。太轻易得到的偏爱,依照问显的性情,只怕不会珍惜。

  这段日子她细细留神关注,问显本性倒是不坏,只是太像七叔母了。

  头脑没有多少,心思摆在脸上,真走出家门到京都的社交场中去,只怕被人连骨头渣子都啃干净,自己还没意识到了。

  她已入学几年,不算小孩子了,性子并不容易扳。

  但没关系,徐问真喜欢修理难修的小树。

  将难修的小树修直了,日后观赏起来,心中才格外满意不是?

  坦白讲,徐问真抚养明苓明瑞,甚至如今接手十七娘,除了出于血缘、责任与感情外,也因为她自己喜欢。

  对她们这种人来说,抚养一个小孩子其实并不费力,真正费力的活自然都有仆从承担,至于其中她需要花费的心力——对她来说,照顾徐家的小树们,和侍弄花园中的牡丹区别不大。

  抚养孩子,要操心孩子的品性与成长;侍弄牡丹,要操心花土的品质与花木的生机,左右都是操心,还是养孩子带给她的成就感更高。

  如今,她的剪刀对准小有问题的小女娘八娘子问显,正跃跃欲试。

  小孩子嘛,心里有点不平、嫉妒都可以理解,但那么直白地将所有情绪都表现出来就不好了。而且作为徐家的八娘子,问显必须明白,她的所有负面情绪,就仿佛刀剑的刃,必须对准家门外的人。

  在家里挑三拣四耍些小孩子心机,不是这个年纪的女娘应该做的。

  徐问真一直认为,即使本朝风气开放,女子地位还算较高,处境也总不如男人。那么,年轻的女娘们,就要先学会积攒力量、辨别敌友,学会在大家族中的生存之道,而不是天真懵懂,怀着对如意郎君和美满生活的期盼坐上花轿。

  问满问显过来时洛娘子尚未离去,上个月府中耗费药材最多的就是徐问真这边,十七娘多的时候一日要用四五顿药,茶房那边熬完送来不便利,徐问真干脆拨出炉子与婆子,使人就在院里廊下给十七娘煎药。

  如此药不离口,消耗不可谓不大,再就是大长公主那边,安神养心汤用了比往常多三四倍的分量。

  这些药材珍贵的从府中内库取出,一般的从总管房支领银钱抓取,账目也要分两套记。洛娘子在徐家多年,清楚徐问真的性子风格,来之前准备充足,处处记录周详,徐问真十分满意。

  问满问显被含霜招待着在堂屋椅子上坐下,听着二人一问一答,徐问严威严从容,洛娘子镇定恭敬,问显瞧着,不禁流露出一些向往之色。

  少顷事完,洛娘子才低身告辞,徐问真露出一点笑,道:“月初事多,你们那也忙,今日看毕了账,你也不必总来回我,一应用度支领,你留心记住,隔一段日子来回一次便是。”

  她新官上任,背后站着家里两位顶天的女主子,洛娘子是第一个直接负责向她汇报的管事娘子,这段日子战战兢兢,一刻不敢懈怠,从前账目上的“疏漏”早已补足,今日终于得了徐问真一句准话,心中顿时松一口气,忙道:“大娘子有心宽待,但若无娘子时时关怀帮扶,奴婢等无能之辈,只恐有所疏漏,故而才时时刻刻不敢松懈。”

  徐问真含笑道:“你已做得很好了。”又叫人取出两匹纱罗,“这是新进的夏衫料子,我瞧着颜色还好,你女儿将要及笄了吧?很合给她用。”另有几吊钱,就是用来赏赐洛娘子下面的人的。

  徐府药材上的账目交到徐问真手上时,其实并无什么大问题,只是洛娘子等人管着这一头,和总管房连通贪昧银钱是不敢,但也难免就近给自家捞点好处。

  这阵子徐问真新官上任,同期又收拾了栖园中许多管事人,洛娘子等人便战战兢兢,提心吊胆起来。

  徐问真也有心吓一吓他们,彼此两边都在试探行事风格与底线,徐问真今天这话出口,则象征着这一段磨合期已经顺利度过。

  洛娘子大喜过望,见那两匹纱罗细软鲜亮,一看便是上等官用的面料,连忙谢恩,不免又说一些感激与效忠之语。

  徐问真自然知道这效忠的水份,也知道,谁坐在这个位子上,她们效忠的就会是谁。

  但没关系,忠心与情分,都是在岁月中慢慢打磨出来的。

  她笑着道:“你们勤恳办差,我一直看在眼中,这是我嘉奖你们做事认真,也是你们应得的。也罢,我还有事,便不多留你了,你且去吧。”

  洛娘子忙道:“托娘子的福,我们才有办事尽忠的机会,再勤恳认真都是本分,哪有‘应得’之说?”复才行礼告辞。

  瞧她欢天喜地捧着东西出去,想到她方才与徐问真的交谈,问满若有所思,问显已活泼地起身,“长姊!我们才从祖母屋里过来,可没见到祖母,过来长姊这边,不会叨扰到姊姊吧?”

  “你们来算什么叨扰?”徐问真笑吟吟起身往出走,“我恨不得你们日日长在这呢,我这里才热闹些。”

  问显亲热地道:“我也想日日长在长姊屋里,只是还要上学,恐先生不许呢。”

  问满对她的热情稍显无奈,倒也明白她是仰慕长姊方才的威风,便也笑着起身道:“你这丫头课业还没做完吧?明日可就要上学去了,也不知先生怎么骂你呢。”

  负责教习她们诗书文字的先生高娘子是洛城一代有名的才女,当年徐大夫人随同徐缜在任上时留下的交情,高娘子早年曾嫁过人,后来和离归家,以诗文扬名,前几年高家翁婆过世,高娘子在家中过得不大自在,正好徐家从前的女先生告辞回乡了,徐大夫人便修书请了她过来,做娘子们的“塾师”。

  高娘子生性洒脱热烈不拘小节,但对女娘们功课要求却很严格,如今家中,除了大长公主外,问显也只怕高娘子一个。

  问显露出一点苦色,“那么多的文章,怎么做得完!真是羡慕五姊和七姊,到郑家一住就是小半月,又省去多少功课。”

  问满很不客气地问她:“那叫你到外家去住一段好不好?”

  问显连忙摇头,徐问真看她喜乐好恶都挂在脸上的样子,倒觉有些好笑,命人取了茶点来,众人在堂屋落座,“我久不在家,已不知你们都喜欢什么,只隐约记得问满幼时好似喜欢芝麻饼,便命人备了一份。茶要吃什么?在这里无需拘束,只管张口就是。”

  问满不期问真竟还记得她的口味,忙道:“多谢长姊惦记。”

  问显也忙道:“长姊,我爱吃玫瑰酥饼!”

  徐问真一笑——瞧瞧,小鱼上钩了。

问显年岁不大,还是一派娇憨天真的模样,问满便显得斯文圆滑许多,但毕竟未经历练,难免有不够周全之处。

  但徐问真看着她们,便如看两块未经雕琢的美玉,心中满意得很。

  问满对她或许还有些少年时积攒下来的亲近、仰慕之情,问显对她的了解就只来自身边人的言语了,二人接触的时间尚短,徐问真并不急着赢得问显的真心。

  她要先让问显习惯长姊的威严,生出仰慕之情的同时,也要逐渐信服。

  这自然并非一日之功,徐问真对妹妹们很有耐心,笑吟吟地与她们吃茶果聊天,还顺手指点了她们的功课。

  她五岁开蒙,自幼名师教导,又多读了这许多年书,在问满问显那里十分令人头疼的课业,她轻轻一点拨,就叫她们有穿透云雾、直得真谛的感觉。

  问显连连道:“姊姊好厉害!”

  问满也眼睛亮亮地看她,徐问真好笑道:“我比你们多读了多少年书?若连这些都不明白,岂不白活了?好了,等过段日子,我也回栖园住去,课业上你们若还有什么不明白,又不好意思问先生的,只管找我就是了。”

  这回提起栖园,问显也没有什么眼热不平的了,欢欢喜喜地道:“姊姊真该早些回去住呢!往常五姊、七姊常往郑家去,十五娘……徐问月和十七娘也不与我们一道,我与六姊总是孤单得很呢!”

  问满也徐徐道:“长姊搬回园子里,我们也终于又多了一处能走动的地方。只是长姊事忙,我们这些不过是小事,长姊的事才是大事,不能为长姊分忧已是我们的过失了,我们哪好总用这点子功课去打搅长姊?倒是平日我们得了空闲,也可以领瑞儿和苓娘玩耍,也算稍替长姊分忧。”

  徐问真好笑道:“什么算大事?在我这,有什么事能比你们这些亲妹妹还大?”

  二人都不免露出喜意,又在徐问真屋里坐了许久,直到女使来通传大长公主带着小娘子、小郎君回来了,三人才起身,一同往上院去。

  晚饭是同在公主屋里吃的,大长公主对孙女们自然比儿妇亲近,笑吟吟地留了二人晚饭,才命稳妥人护送二人回去。

  送走了两个孙女,大长公主侧头笑看徐问真,“终于要有动作了?”

  “十七娘好转些了,才有心思想家里这些事。”徐问真道。

  大长公主一门门算着,叹道:“你这些弟妹,倒都不错,有些虽有些小心思,人却不坏。我是这两年没有精神头了,不然就如当年调理你三妹妹一般,也管教管教她们。”

  说着,她又笑眯眯地看着问真,“幸而有我真娘在,如今这重担你能挑起,祖母就能放心了。”

  她说是重担,其实是在给徐问真权力。

  他们都清楚,家族的未来就落在这些小辈身上。家中的儿女们、族中的儿女们,走出去都代表徐家的脸面。

  徐问真笑道:“我瞧问满倒是很像圆娘,性情看似随和,与人不争不抢,但谁若因此就想欺负她,只怕会被崩了牙齿。”

  问圆是徐家这一辈的三娘子,与问满同胞而生,是七郎君、七夫人的长女,幼时也常到公主府小住。

  在同排序齿的近支姊妹中,徐问真与问圆无疑最为亲密,这段日子细细观察,发现问满如此肖似问圆,心中十分惊喜。

  大长公主看得明白,道:“问满出生时候,你七叔母觉着一个儿子不足以在徐家立足,心心念念立刻要再拼个儿子,便将问满撇给了问圆照顾,因而问满的性子、处事都像极了问圆。问显出生时,你叔母膝下有二子,自觉周全,对问显也多了些慈母之心,带在身边养育,也是机缘凑巧,问显的性子,生来就像你七叔母——也因这个,问显年满五岁,我便借要入学读书的由头,叫她搬进栖园住了,有她姊姊们敦促着些,行事倒是比幼时大方不少。”

  她说着,意味不明地道:“你七叔母那个性子,只对她好是无用的。善意来得太轻易,她绝不会珍惜,非得要软硬兼施、慈威并济,才能叫她尊重信从。”

  这个仲妇刚入门时,大长公主就察觉出这点,后来又发生许多事,公主也懒得再管她,干脆全交给七郎了。

  这点心得,今天才有机会翻出来传授与人。

  也只有她会与徐问真絮叨徐问真长辈,分析人的性情行为。

  徐问真笑着道:“孙女晓得的,祖母察人,洞若观火。”

  “问显倒比她娘好些。”大长公主言行毫无顾忌,直接地道:“虽有些小心思,大体上还是好的。问满拘着她,又有礼仪教习在,这一二年间,言行举止也得体了些。”

  但听这语气,就知道距她心中“得体”的标准还是有一段距离。

  “还小呢。”徐问真口吻温和,“就像您院里的牡丹苗,如今连花骨朵还没打出来呢,正是精心呵护培育,等它长成的时候。”

  大长公主一扬眉,笑吟吟看她,“那就瞧我们真娘妙手了。”

  徐问真道:“小娘子们倒都还好。只是见通那边……有一宗事,我想还是先与您商量一番。”

  大长公主见她如此正式,也郑重起来,“何事?可是他在外头遇到什么难处了?”

  徐问真的胞弟见通,前两年弘文馆完业后并未直接入仕,而是跟随他的师父在外游学,上封家信回来,还说人在江南,将要陪他师父往寒山书院去拜访旧友。

  当然,他人在外头,家里也没有忘记他。

  往日书信往来不说,近来徐大夫人忙着的婚事中就有他一个——七房的六郎见明、长房的七郎见通,这两个小郎同年,如今都是要相看议婚的年纪了。

  徐大夫人花蝴蝶一般往来各家宴会,相看年轻女娘,满怀壮志、摩拳擦掌地打算选出两个家世品貌处处合心的儿妇、侄妇。

  徐问真要说的正与这个相关,“见通私下来信与我,说他在寒山结识了一位女娘,他……很是倾慕。想叫我在京中,于您与母亲跟前敲敲边鼓。”

  大长公主闻言一惊,猛地坐直了身子,“你说什么?”

  她痛苦地闭眼,“见通怎么也学起你七叔来了……”

  次子自己择的这个息妇,真是大长公主成婚后在家事上少有的头疼事了。

  她倒不是挑剔七夫人出身,要论出身,天底下有几个女娘能比得上她?若都按她的眼光标准挑,难道她的儿孙各个都要尚公主不成?

  在她看来,晚辈息妇,只要心地善良、品貌出挑就足够了,若是儿子喜欢,日后能够夫妇和顺更是没事,没什么可挑剔的了。

  所以当年七郎君不愿结亲名门,坚持要娶出身寒微的陈氏,她因儿子喜欢,并未阻止,结果就是这一时疏忽……如今唯一值得宽慰的,就是好歹儿妇还是一心为儿子打算,夫妇二人感情和睦。

  大长公主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半晌才长长地叹了口气。

  徐问真明白大长公主的无奈,轻声道:“按七郎所言,那位娘子倒是极不错的,性情、品貌、才学都无可挑剔,其父乃一方大儒,祖辈虽无功业,倒也算书香之家。”

  “你七叔父当年在我跟前还不是说得天花乱坠?”大长公主掩面叹息,然后坚道:“不成,这种事决不能光听他的话!他们如今发展到什么地步了?”

  徐问真道:“他倒没说什么,只与我夸那娘子好,说喜欢人家,没说是否有回应,或许还是他剃头挑子一头热也未可知。”

  “那也不准。”大长公主道:“真娘你不知道,那群小子骗起人来脸都不热!”

  她心里筹算着,叹息道:“他若实在有意,棒打鸳鸯是不成的,还得徐徐图之。你母亲那边,明日一早再说。叫我再筹算筹算……那女娘若实在好,出身差一些也不妨事,七郎与六郎到底是不同的。”

  当朝尚书令、未来国公的幼子,与国公的孙儿、侄儿到底是不同的。

  徐问真心中有数,点点头,道:“您放心,实在不成,我亲下江南杀他个措手不及,看一眼究竟是什么情况。”

  大长公主本想说什么事也值得她劳动一番,但细想,大房的幼子娶妇,对大房而言是大事不提,问真如今要担起担子,权力不能只接人给去的,还得由她自己拿来。

  对见通婚事的决策,显然就是一个机会。

  问真要担得起事,就不能总是躲在她与大儿妇的庇佑下。

  最终公主还是点了点头,却道:“却也不急,先看看你父母那边怎么说吧。”

  她可是知道,大息妇娘家侄女月前退了婚,赵家那位娘子她也见过,生得容貌秀丽不说,言行举止自有一派大家风范,就连赏花宴上撞破了未婚夫的丑事也分毫不乱阵脚,还能进退得宜,一位位告罪打点好宾客,转头退婚,赵家半点亏没吃不说,赵家娘子好教养的名声也传出去了。

  徐大夫人多半已起了撮合幺儿与侄女的心,这个孙妇人选,大长公主也是满意的。

  可惜了,这好端端一门亲,就毁在自家的小子手里。

  大长公主忍住长吁短叹,没忍住敲桌子的手,到底在凭几上重重砸了一下,“个不识好歹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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