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周三……不,应该是周四。她站在阳台上,手里攥着一张泛黄的纸条,纸条的边缘已经卷曲,像是被岁月的手指反复揉搓过。纸条上的字迹是用蓝色圆珠笔写的,笔迹歪歪扭扭,像是一个小孩写的。内容很简单,却让她的眼眶发热——“妈妈别再生弟弟了,老了我养你。”这是18年前,女儿写给她的。
阳台上的茉莉花已经枯了,花盆里散落着几片干瘪的花瓣。她低头看了一眼,突然想起,这盆茉莉是女儿小时候种的。那时候,女儿还不到十岁,总喜欢趴在阳台上,盯着茉莉花发呆。她问过女儿为什么喜欢茉莉,女儿说:“因为它的香味像奶奶做的桂花糕。”她笑了,揉了揉女儿的头发,告诉她:“茉莉和桂花不是一种花。”女儿却固执地摇头:“可它们闻起来一样甜。”
她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纸条的边缘,像是在触碰一段遥远的记忆。18年前,女儿还是个小女孩,那时候她刚怀上二胎,家里经济状况不算好,丈夫的工作也不稳定。她犹豫过,要不要生下这个孩子。女儿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纠结,趁她不注意,偷偷写了这张纸条,塞进她的枕头底下。她发现纸条时,女儿正站在门口,怯生生地看着她,眼里满是期待。
“妈妈,我可以养你。”女儿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根针,扎进了她的心里。她当时没有说话,只是抱紧了女儿。后来,她还是生下了弟弟。她告诉自己,女儿还小,等她长大了,会明白的。
18年过去了,女儿真的做到了吗?她的目光穿过阳台的玻璃窗,落在客厅的沙发上。沙发上坐着一个年轻的女孩,正低头玩手机。女孩穿着一件米色毛衣,毛衣的袖口已经起了球,显得有些粗糙。她的头发扎成一个马尾,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半张脸。她看着女儿,心里有些复杂。
女儿今年26岁,大学毕业后在一家互联网公司工作,收入还算不错。她本以为,女儿会像小时候承诺的那样,照顾她,陪伴她。可现实却并不如她想象的那样。女儿很少回家,偶尔回来,也总是低头玩手机,几乎不怎么和她说话。她试过主动和女儿聊天,可每次话题都聊不到两分钟,就戛然而止。
她想起前几天的一个晚上,女儿回家吃饭。她特意做了女儿最喜欢的红烧肉,还煮了一碗桂花糕汤。女儿吃了一口红烧肉,皱了皱眉,说:“妈,你的手艺退步了。”她愣了一下,笑着说:“可能是盐放多了。”女儿没有再说话,低头继续吃饭。那顿饭,她吃得很慢,女儿却吃得很快。饭后,女儿回房间玩手机,她则一个人收拾餐桌。她看着桌上的碗筷,突然觉得有些心酸。
记忆中的女儿,和现在的女儿,为什么不一样了?她的思绪回到了18年前。那时候,女儿总是黏着她,喜欢拉着她的手,问东问西。她记得,有一次下雨,女儿非要拉着她去楼下的桂花树下捡花瓣。她拗不过女儿,只好撑着伞陪她去。雨水打湿了她的鞋子,也打湿了女儿的头发。女儿捡了一把桂花,兴奋地跑到她面前,说:“妈妈,你闻闻,是不是很香?”她低头闻了一下,确实很香。女儿的笑容像阳光一样灿烂,让她觉得所有的辛苦都值得。
可现在,女儿似乎变了。她不再像小时候那样依赖她,也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关心她。她知道,女儿长大了,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圈子。可她还是忍不住想问,那个说“老了我养你”的小女孩,真的长大了吗?
她试着和女儿沟通,可每次都失败。她问女儿:“你最近工作忙吗?”女儿回答:“还好。”她问女儿:“你和同事关系怎么样?”女儿回答:“挺好的。”她问女儿:“你还记得小时候写的那张纸条吗?”女儿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说:“妈,你怎么还记得这个?”她没有再问,只是笑了笑,转身回了房间。
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她想起了弟弟。弟弟今年18岁,刚考上大学。弟弟和女儿的关系一直不太好,小时候经常吵架。她试过调解,可效果不大。弟弟总觉得,姐姐不喜欢他,而姐姐则觉得,弟弟抢走了妈妈的爱。她知道,女儿一直对她生弟弟的决定心存芥蒂。可她没想到,这份芥蒂会持续这么久。
她试着弥补女儿,可每次都事与愿违。她记得,有一次女儿过生日,她特意买了一块蛋糕,还写了一张贺卡。贺卡上,她写了很多话,包括对女儿的歉意和祝福。可女儿看完贺卡后,只是笑了笑,说:“谢谢妈。”她听着这句“谢谢”,心里却觉得很空。
她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她是不是没有给女儿足够的爱?她是不是忽略了女儿的感受?她是不是没有做到一个好妈妈应该做的事情?这些问题,像一根根针,扎在她的心里,让她痛得无法呼吸。
她站在阳台上,看着手里的纸条,心里五味杂陈。她知道,女儿已经长大了,那个写纸条的小女孩,已经变成了一个独立的成年人。她不能要求女儿像小时候那样依赖她,也不能要求女儿像小时候那样关心她。她只能接受现实,接受女儿的成长,接受她们之间的距离。
她把纸条放回抽屉,转身走进客厅。女儿还在玩手机,低头的姿势一如既往。她走过去,坐在女儿旁边,轻声问:“你最近工作忙吗?”女儿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说:“还好。”她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阳台上的茉莉花依然枯萎,花盆里的土壤已经干裂。她知道,茉莉花不会再开了,就像她和女儿之间的某些东西,可能永远无法回到过去。但她还是愿意等待,等待一个可能永远不会到来的答案。
窗外的夕阳渐渐沉下去,余晖洒在地板上,像煎过头的溏心蛋。她看着女儿的侧脸,突然觉得,这一刻的平静,或许就是她能拥有的全部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