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7年3月3日,徐州绥靖公署主任薛岳,突接南京急电,那个老头子在电文中,指责这位陆军二级上将“指挥不力,名声低落”,废话连篇的中心意思,是下令将薛岳调离华东战场,改任有职无权的国民政府参军长,薛伯陵拿着电文仰天长叹:这磨都还没有拉完呐!

(抗战时期的薛岳)
1942年初第三次长沙会战的胜利,是薛岳在抗日战争的高光时刻,彼时同盟国在各个战场,不断遭遇失败,而薛岳能在阴霾时分,重创侵华日军唯一的野战机动兵团第11军,当然是一抹亮色,捷报远达大洋彼岸。
薛岳凭借天炉战的成功,坐稳了第九战区司令长官兼湘省主席的位子,甚至有空给第74军的张灵甫,当了一回证婚人,可谓是志得意满。不料两年以后,却在长衡会战中遭遇大败,不仅长沙城丢了,九战区主力也基本垮了。
老头子当然不满意,因此鬼子投降后,负责长沙受降的却是薛岳曾经的部下,已晋升第四方面军司令官的王耀武,而薛岳只被安排去南昌受降,侮辱性相当强。自知不太被待见的薛岳,自此赋闲了大半年。
直到解放战争全面爆发前一个月,1946年5月间,才被重新起用为徐州绥靖公署主任,指挥重兵云集的华东战场,也算是重用,不管老头子是不是喜欢他,企图借重“老虎仔”的军事能力,还是显而易见的。
有道是用人不疑,况且薛岳在职徐州期间,跟解放军的作战也是有败有胜,为什么只干了十个月,就突然下岗了呢?

(吴参谋长和薛长官)
一、薛岳其实是个挺难缠的对手
长征路上,薛岳作为中央军追击部队的主官,跟着红军差点也走了二万里,对我军的运动战是有相当认识的。抗日军兴,又跟鬼子整整打了八年,在大兵团作战指挥能力上,绝对是另外一个阵营的佼佼者。
1933年,陈诚之所以举荐曾经反蒋的薛岳,直接出任中央军的军长和纵队司,只因对苏区的第四次“围剿”中,土木系第18军遭遇大败,让陈诚已经充分意识到,自己的大兵团指挥能力确实笨拙,专心负责抓权扩军就好了。
因此客观来说,薛岳确实是华东我军挺难缠的对手,一方面是战场经验丰富,过去20多年一直在打;一方面是长期担任集团军总司令、兵团总司令、战区司令长官等高级军事主官,大兵团指挥能力不弱。
当然还有另外一方面:“参谋总长”陈诚的鼎力支持,谁不听话修理谁,在敌营内部有一定的军事权威。

在1947年初华东野战军正式组建之前,陈毅的山东野战军和粟裕的华中野战军,尚属各自为战的状态,只做战略上的配合,而陈粟首长同时面对的大敌,正是华东敌军的最高指挥官薛岳,交手时间超过半年。
在这半年多时间里,山东野战军六战五不胜,显然是吃了薛岳的闷亏,陈老总很是被动;华中野战军虽然取得了“七战七捷”的胜利,却还是在优势敌人的压迫下,被迫撤出两淮,北上进入山东境内。
失掉富庶的苏中和苏北根据地,粟裕所部一度也非常困难,也就是说,我军在局部上的胜利,并不能从根本上扭转战争形势,薛岳尽管也吃了几次败仗,但仍利用手中兵力和装备的优势,在战略层面取得了相当进展。
粟裕将军坦言薛岳“用兵尚机敏果敢”,这七个字的评价是不低的,比较起来,敌其他高级将领只怕更弱。

二、莱芜战役又确实大失水准
对薛岳这个级别的指挥官来说,损失几万人并不算什么,反正兵多的是,只要达成战略和战役目标即可,因此宿北战役整编第69师被歼,中将师长戴之奇自戕,老头子能忍。
到鲁南战役整编第26师、整编第51师、第一快速纵队被歼,黄埔一期马励武当了俘虏,老头子也能忍;甚至到了1947年2月初,薛岳还是“明星待遇”,上海申报曾发表《薛伯陵飞前线散发告共军官兵书》一文:
言及“徐州绥署主任薛伯陵,七日飞鲁南前线,散发告共军官兵书,兹录于后”云云,甚至造谣说“贺龙失守张家口受了处分,并已投诚过来了”,虽然真敢瞎掰,但薛岳彼时的猖狂,还是可见一斑。

(第二绥区副司令李仙洲)
历史证明,面对薛岳45万重兵的统一指挥,山野和华野整合起来对敌,绝对是毛主席的英明之举!宣传薛岳的报纸墨迹未干,1947年2月20日,刚刚成立一个多月的华东野战军,就发起了莱芜战役。
而这一次,老头子实在不能忍了!仅仅四天时间,华野全歼李仙洲兵团的两个军56000余人,仅第12军主力提前逃脱,光俘虏就“抓了五万头猪”,而且缴获大量武器弹药,华野的装备水平瞬间就阔了起来。
列举两项:缴获大小火炮457门(其中山野炮45门),缴获冲锋枪1126支,再加上鲁南战役缴获的重炮和坦克,华野的火力从此不输于敌人,甚至有的纵队出现了“美械师”,这个改变是极其重要的!
更要命的是,被歼的第46军和第73军,可都是大有来头的部队,第46军那是桂系的部队,抗战胜利后,桂军被裁撤缩编的就剩下第7、第46和第48军,一夜之间损失三分之一,防长白崇禧干不干?

(莱芜战役形势图)
三、薛岳也不完全是背锅侠
而第73军则是十三个“全美械军”之一,第二绥靖区司令王耀武干不干?王耀武当初去济南上任时,点名要带基本部队第74军,老头子不同意,说他有“军阀思想”,后来勉强批准带上了韩浚的73军。
这也是第四方面军的老部队,成为二绥区的骨干力量,王耀武的心头肉被剜,当然也要闹的。要说莱芜大败,坐镇徐州督战的陈诚,固然要承担主要责任,要说薛岳还能有所顾忌的两个人,一个是老头子另外一个就是恩公“辞修”了。
当时王耀武发觉华野主力有北上征候时,曾急令李仙洲向济南收缩,差点让粟裕扑了空,这个时候能够hold住王耀武,并且逼着李仙洲重新回去的,恐怕只有陈诚而非薛岳了。

抗战后期王耀武窜升极快,大有跟九战区老长官平起平坐之势,而且二绥区也有一定独立性,对绥署薛主任的命令,未必特别重视,却是架不住“参谋总长”的亲自出马。
陈诚严令王耀武,必须执行“南北对进”的战法,李仙洲兵团也务必继续南下,终于把两个军送进了华野的包围圈,那么有陈诚的瞎指挥,是不是薛岳就没有责任呢?非也,这要从陈诚和薛岳的关系说起。
对于薛岳的军事才干,陈诚是基本尊重的,比如抗战时期的一战长沙,还是陈诚给薛岳争取来的机会,因此对于华野动向的判断,首先是薛岳的出错,然后才有陈诚的推波助澜,换句话说,陈诚只是给薛岳“站台”。

早在2月17日,徐州绥署就收到了两份情报,其一是空军报告“发现大量共军向莱芜方向移动”,其二是“陈毅的宣传科长在临沂街头吃煎饼”的照片,这是互相矛盾的情报,华野主力到底在南线还是去了北线?
薛岳还是犹豫了的,他低估了粟裕的战役决心和解放军的机动能力,内心还是倾向于华野主力在死守临沂,这才有了陈诚的越级干预,难怪老头子在日记里愤愤地写道:“薛伯陵战术僵化如抗战初期”!
李仙洲在功德林也回忆说,当“薛长官”命令我向吐丝口突围时,解放军距离我的司令部只有500米了,这意味着,薛岳一直有效指挥着李兵团,是他首先对华野的动向判断有误,而且用兵素来自信,说白了就是狂妄!

四、华东战场换回了庸才顾祝同
白崇禧的指责,王耀武的怒火,以及惊动朝野的一场大败,都注定老头子必须找个“替罪羊”,此乃习惯性操作,总得有人承担责任嘛。
但是陈诚又动不得,那是军队头号心腹,代表中央军系统控制几百万军队的军令一号头目,于是薛岳的结局就注定了,莱芜战役结束十天后,即被火速解除军权调任南京。
1948年老头子换了称谓,薛岳遂又改称“总统府参军长”,总之就跟抗战时期的军事参议院一样,领工资养老摸鱼的地方,实际上,这也是老头子对薛岳长期不满的一次总爆发:

(国民政府参军长)
早在抗战后期,居功自傲的薛长官,经常性不把重庆的命令放在眼里。跟其他势力甚至美国人都走得挺近乎,老头子怒其久矣,1943年找个由头,将薛岳的同乡同学参谋长吴逸志撤职查办,就是个警告。
当时没有直接撸掉薛岳,一是战功在那摆着,二是得照顾陈诚的面子,强忍着好几年了,如今连陈诚都陷进去了,终于不再有所顾忌,突然间彻底解除了薛岳的兵权。
华东战场如此重要,还得换成铁杆嫡系才能心安,徐州绥署是由抗战时期的第三战区改制而来,首任主任本就是“八大金刚”之一的顾祝同,是何应钦赴美之后,顾祝同接任陆军总司令之职,才腾出位置给了薛岳。

(顾墨三)
思来想去,老头子决定再派顾祝同回来,于是徐州绥署的牌牌换成了“陆军总司令部徐州司令部”,顾祝同走马上任,且同时指挥徐州、郑州两个司令部,成为华东和中原战场的最高指挥官,
粟裕将军后来笑称,两者比较,薛岳勉强算个“干才”,而顾祝同实在是个“庸才”,再后来顾祝同居然高升参谋总长,坐镇华东的又换成了刘峙,猪将军出任“徐州剿总总司令”,怎么看都是一窝不如一窝。
果不其然,顾司令回来两个月之后“孟良崮上鬼神嚎”,连王耀武的起家老本整编74师也完蛋了!

(华野行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