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历朝历代开国功臣宿命大抵如此。
而此名言原创为“陶朱公”范蠡。
范蠡帮助越王勾践复国之后,留给文种一纸书信便悄然归隐了。果然,文种最后未能逃脱功臣的宿命,被勾践赐死。
悲哀!
范蠡比文种高明么?
未必。
但是,范蠡确实很智慧。功成身退,隐居于市,经商治产,终成巨富,世称“陶朱公”。
汉朝建立后,刘邦论功行赏提出了“汉初三杰”。张良、韩信、萧何在建汉中居功至伟,然而三位开国功臣的命运却迥然不同。
张良被封为留侯。因为张良本是道家出身,完成使命后即飘然归隐,得以善终。
韩信被封为楚王。前201年,刘邦用计擒获韩信,消夺了封地和兵权,降为淮阴侯。前200年,韩信被吕后处死于长乐钟室。
萧何,作为刘邦的沛县老乡,又是最早的追随者。建汉后,萧何受封为酂侯出任丞相。但是,刘邦对其一直猜忌不断……那么,萧何是如何化险为夷,免于赐死被杀呢?

刘邦和萧何为同乡,均是沛县丰邑人。
“以文无害为沛主吏掾”——萧何因通晓律令无人比敌,而出任秦朝沛县“主吏掾”。
“高祖为布衣,何数以吏事护高祖”——刘邦当时为普通百姓,萧何多次利用县吏职权袒护他。
刘邦痞性十足,是有名的街头“霸王”,经常是大错不犯小错不断。如上所说两人的友谊就这么建立起来的。
“及壮,试为吏,为泗水亭长”——刘邦成年之后,通过考试成了一名基层官吏“泗水亭长”,相当于派出所长。
友谊随着两人共事而进一步加深。“高祖为亭长,常左右之”——刘邦出任亭长,萧何常伴随左右帮助他。
“高祖以吏徭咸阳,吏皆送奉钱三,何独以五”——刘邦以亭长的身份到咸阳服徭役,沛县同僚均奉送路费三钱,唯独萧何送了五钱。由此来看,萧何与刘邦的友谊已经超出了寻常人!
吕公为躲避仇家而逃到沛县定居,因与县令交好,县令特意邀请沛县“豪杰”设宴款待。沛县县令设宴两个目的:其一,收受“豪杰”的贺礼;其二,逼婚吕公之女。
刘邦却在宴会上“搅局”了,不仅不带一分钱混吃骗喝,还骗到了一个媳妇。
刘邦在签到处随口说大话“贺万钱”——贺礼一万钱。这声诈唬引起了吕公的注意,于是起身亲自将刘邦迎上了主桌。萧何对吕公说:“刘季固多大言,少成事。”——刘邦平常就爱说大话,没有正形。
萧何此话该如何理解?不妨从四个方面考虑:
第一,萧何说此话既是对吕公,也是对宴会宾客。避免日后县令核对礼金,出现万钱的巨大亏空。毕竟,刘邦出差咸阳同僚“奉送”礼金才是三钱、五钱。
第二,萧何为维护吕公面子,也是为维护刘邦。这次宴会萧何“主进”——负责坐席安排以及宴会接待。“进不满千钱,坐之堂下”,坐席按照礼金多少定位次,刘邦“打白条”岂能上主桌?萧何所言既为避免宾客看扁吕公,又为刘邦被撵离主桌打埋伏。
第三,萧何跟刘邦关系匪浅,没有贬低之意。沛县响应陈胜吴广起义,推选领头人时“尽让刘季”。萧何、曹参是沛县主吏掾、狱掾,比亭长级别高多了,却一致推选了刘邦。
第四,萧何非常了解刘邦,这货平常爱吹牛、说大话,吊儿郎当很少干正事。或许因为太了解,所以刘邦总感觉后背发凉,进而猜忌不断。
上述无论哪种理解,说明萧何与刘邦彼此十分了解,而这又源于两人的深情厚谊。

“及高祖起为沛公,何常为丞督事”——等刘邦反秦起兵以后,萧何常常作为辅佐官,督察处理日常事务。
将军在阵前拼杀作战,攻城掠寨,军功显著。而萧何坚守后方默默做嫁衣,助力刘邦得天下,同样功勋卓著。
萧何追韩信。
“诸将易得耳。至于信者,国士无双。王必欲长王汉中,无所事信;必欲争天下,非信无所与计事者。顾王策安所决耳”——诸将易得,国士难求。萧何劝刘邦如果只想做汉中王,那就不需要韩信;假如要想争夺天下,非韩信不可。
事实证明,萧何举荐了韩信,为刘邦夺取天下聘用了关键人才。汉朝建立后,又是在萧何的计谋下,吕后处死了韩信。
坚守大本营。
“汉王引兵东定三秦,何以丞相留收巴蜀,填抚谕告,使给军食”——刘邦带领军队出巴蜀平定三秦,萧何则以丞相留守巴蜀,主要负责后勤保障工作,解除了前方战场的后顾之忧。汉二年(前205年)楚汉争霸,萧何又坚守关中,做好后勤补给工作。
及时补兵源。
楚汉争霸,刘邦多次被项羽打败,又屡次补充兵员卷土重来。“汉王数失军遁去,何常兴关中卒,辄补缺”——刘邦多次兵败弃军而逃,萧何常常发动关中士卒,及时补充兵源。
具知天下事。
“沛公至咸阳,诸将皆争走金帛财物之府分之,何独先入收秦丞相御史律令图书藏之”——汉军进入咸阳,将领跑进仓库抢夺金银布帛等财物分掉,唯独萧何抢先进入秦朝丞相御史府搜集法律条文等文档收藏起来。
这份功劳相当有价值!
想要赢得天下,无疑这些“账本”比金银财宝贵重的多。山川要塞、人口多少、地方好坏、民间疾苦等等皆有记录。掌握地形、税赋、人口等于掌控了国家命脉。刘邦建立汉朝,基本上照抄了秦朝的制度。
临死荐曹参。
“何素不与曹参相能,及何病,孝惠自临视相国病,因问曰:‘君即百岁后,谁可代君者?’对曰:‘知臣莫如主。’孝惠曰:‘曹参何如?’何顿首曰:‘帝得之矣!臣死不恨矣!’”萧何平时与曹参关系不和睦。临死之前,孝惠帝刘盈亲自探病,趁机询问丞相后继人选,萧何大公无私推荐了曹参。
综上,萧何虽然没有前线作战,但是在稳定后方,提供后勤保障,同样功不可没。没有稳定的后方,就没有充足的粮草、兵源,那么前线攻城掠寨就是纸上谈兵。项羽失败后只能自刎乌江,别无归处,因为彭城大本营没了。

汉五年(前202年),刘邦平定天下,按功行赏。七人被封为异姓王,异姓王到自己封国赴任,而其他将领的功劳及封赏尚未确定。五月,刘邦在洛阳大宴群臣,并提出了“汉初三杰”。
“镇国家,抚百姓,给馈饷,不绝粮道,吾不如萧何”——守卫国家,抚恤百姓,提供粮饷,打通粮道提供补给,刘邦自认不如萧何。
无疑,这是刘邦对萧何功绩的充分肯定。
然而,众多将领的功劳应该如何评判?“群臣争功,岁余功不决”——群臣众说纷纭,吵吵嚷嚷,拖拖拉拉了一年没有解决。
“汉六年正月,封功臣”(《留侯世家》)——前201年正月,刘邦分封功臣,“乃封张良为留侯,与萧何等俱封。”也就是说萧何、张良为首批分封者。首批分封者是众望所归,毋庸置疑的。
其他众多将领仍未确定封赏,毕竟分封不公容易滋生不安定因素。项羽分封十八路诸侯,因为有失公正从而导致田荣、彭越、陈余等叛乱。所以,关键时刻必须大老板拍板。
“高祖以萧何功最盛,封为酂侯,所食邑多”——刘邦认为萧何功劳最高,所以封赏食邑最大。但是,萧何没有军功,刘邦是如何说服群臣的呢?
高帝曰:“夫猎,追杀兽兔者狗也,而发踪指示兽处者人也。今诸君徒能得走兽耳,功狗也。至如萧何,发踪指示,功人也。”——《史记·萧相国世家》
刘邦同群臣聊天,用比喻确定萧何头功。“打猎时,追捕野兽的是猎狗,但发现野兽踪迹,指出野兽所在地的是猎人。而今诸位就是捕捉野兽的功狗罢了。至于萧何,发现野兽踪迹,指明猎取目标,功劳如同猎人。”
刘邦如此说,群臣再也不吱声了。然而,刘邦并未因此打住,又继续说道,“诸位随我上阵杀敌,多的不过一家两三个人。而萧何却让自己本族里的几十人追随我,这份功劳不能忘怀。”
其实,刘邦从平民成为沛公,萧何也是关键。这也是首功一份。
陈胜吴广起义后,各郡县积极响应。萧何、曹参也鼓动沛县县令起事,但是没人愿意做领头羊,“恐事不就,后秦种族其家”——萧曹之辈担心起义不成,被秦朝灭族。“众莫敢为,乃立季为沛公”——萧曹等人都不敢主动挑头,于是刘邦这个“混不吝”被推上了头把交椅。

前202年,刘邦称帝后确定萧何为第一功臣,享有“带剑履上殿,入朝不趋”的权力。
无论是交情,还是功劳,萧何对刘邦来说都非同一般,即使如此仍不断受猜忌。
汉三年,汉王与项羽相距京索之间,上数使使劳苦丞相。——《史记·萧相国世家》
前206年,刘邦被项羽封汉王,萧何任丞相。萧何在负责留守后方,稳定秩序,发动生产,输送粮草,补充兵源。
前205年,刘邦重返关中,平定三秦。然后,在项羽东出平定齐国叛乱时,刘邦率领五路诸侯攻打项羽大本营彭城。项羽随后从齐国回撤打败了汉军。
汉三年(前204年),楚汉在京索之间对峙时期,远在前线的刘邦多次派人去慰问镇守大后方的萧何。刘邦此举并非出于关心,而是不放心。
萧何并未意识到其中的玄机,经过他人提醒,萧何才知此事微妙。“鲍生谓丞相”,具体是谁已不得而知,仅知道姓鲍。鲍先生告诉萧何,皇帝在外征战却多次派使者慰问,这是不放心你,猜忌于你。
鲍先生又给萧何出主意,“莫若遣君子孙昆弟能胜兵者悉诣军所”——不如把萧氏子侄兄弟能当兵的全部派到前线去。
“于是何从其计,汉王大悦”——就这样萧何听从鲍先生的计谋,刘邦看到萧氏子弟来到前线,满心喜悦。这意味着刘邦放心了。
汉十一年(前196年),刘邦率军平叛陈豨,留居京师的韩信意图“谋反关中”,被人揭发。镇守京城的吕后与萧何密谋,诱骗韩信入宫将其处死。“成也萧何,败也萧何”,韩信到达人生终点。
使使拜丞相何为相国,益封五千户,令卒五百人一都尉为相国卫。——《史记·萧相国世家》
刘邦在外闻讯后非常高兴,为了对萧何表示感谢不仅增加了封邑,还专门派了五百人的护卫队。
“诸君皆贺,召平独吊”——大多数人对萧何受封获赏表示祝贺,萧何也忘乎所以,唯独召平一人担忧不已。
召平乃“秦故东陵侯”,秦朝败亡沦为平民百姓。此人善于揣摩帝王的心意。于是,召平对萧何说道:
“祸自此始矣。上暴露于外而君守于中,非被矢石之事而益君封置卫者,以今者淮阴侯新反于中,疑君心矣。夫置卫卫君,非以宠君也。”——《史记·萧相国世家》
“相国大祸临头了。皇帝风餐露宿在外征战,而相国留守京城,没有冲锋陷阵的危险却增封地派护卫,只因为韩信刚刚谋反又怀疑相国罢了。派护卫并非是保护,而是禁锢看管。”
召平所言,一句话就是刘邦是对他萧何不放心!
于是,召平建议萧何:“愿君让封勿受,悉以家私财佐军”——希望您拒绝封赏,捐献全部家财赞助军饷。
萧何听从召平建议,“高帝乃大喜”,又逃过了一劫。
汉十二年秋,黥布反,上自将击之,数使使问相国何为。相国为上在军,乃拊循勉力百姓,悉以所有佐军,如陈豨时。——《史记·萧相国世家》
汉十二年(即前195年),刘邦亲自率军平叛英布,期间多次派人询问萧何在干什么。萧何因为刘邦出征在外,再次采取此前召平的策略,安抚鼓励百姓的同时,再次捐献全部家产支援军队。
然而,此时刘邦的情形已大不相同了,“高祖击布时,为流矢所中,行道病”——刘邦在征讨英布时被暗箭所伤,在路上病情又不断恶化。
“客有说相国”,又是贵人相助,又是不知姓名。
“相国就要灭族了。而今您已经位居相国,功劳第一,还有可以增加吗?”言外之意,如此敬业立功图什么?难道是皇位?萧何忠君爱国,而刘邦怀疑意图不轨。
“相国从入关中就深得民心,至今已十多年了。百姓本来亲附你,你又勤勉做事,更是深得民心。”
朋友点明刘邦的意图,“上所为数问君者,畏君倾动关中”——皇帝屡次派人来询问,不过是担心您威望太盛,足以动摇关中。
一语惊醒梦中人!
萧何醒悟了,刘邦忌惮自己深得民心。
于是,朋友建议:“今君胡不多买田地,贱贳贷以自污”——多买田地,以低价赊购、借贷方式来玷污自己。
萧何再次听从了建议,做一些损害百姓利益的事,自污名节。刘邦撤军返回长安,百姓拦路状告。“夫相国乃利民!”——身为相国竟如此爱民!刘邦对此很高兴,说了俏皮话,然后让萧何向百姓谢罪。
然而,在此之后萧何又为民请命——请求开放上林苑让老百姓耕种。这次刘邦直接将萧何投进狱中。幸亏,在刘邦侍从王卫尉劝谏下,萧何再次得以脱险免遭杀害。
孝惠帝二年,也就是刘邦驾崩二年后,萧何也告别了人世,又去地下追随刘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