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老六第一次见面只聊了一个多小时,我那段时间的心情太低落了,我太想找个陌生人聊聊了。我推着自行车,穿着半高跟的鞋,走在人行道上,脚硌的又疼又难受。老六即不说帮我推车,也不像人家男孩那么浪漫,帮我背着包。
我俩从吃饭的餐馆,慢慢的走到学校门口,用了一个多小时。
整个过程就是我一个人在自娱自乐,老六偶尔会问一句。
那天晚上我住在学校里没有回去,第2天下班,我老早就骑个自行车翻山跑回家了,父亲上夜班没有回来,母亲还在挑水浇菜园子里的菜。
我撂下自行车,就赶忙跑到菜园子里帮母亲把菜挑回来。
我忍不住兴奋,想和母亲分享。母亲左右看看,田里还有干活的邻居们,就朝我使眼色,“凉贩地里(屋外)说话到处都是人,回家再说。”
推开泥巴墙小院的木门,那条养了七八年的纯白大狗跑了过来,在我腿上又闻又跳,就差点和我说话了。
我和母亲一块儿进厨房,我在下面烧火,母亲在上面洗锅炒菜。农村的土灶台都比较高,烧火的人和炒菜的人是面对着面。
我如果坐在板凳上,母亲就看不清我,我弯腰往锅底里塞一把柴火,就站在母亲炒菜的灶台边和她说着。
我先告诉母亲结果,我说那个郑老师说同意。
我母亲高兴的,长长的叹一口气,“老天总算开眼。你可得好好感谢人家高老师和你老板,要不是人家牵线搭桥,你咋可能认识人家郑老师呀。你还得好好的干活,可别三心二意,现在哪找到这么好的老板呀。”
我说我知道。中午吃了饭,其他同事都是到点来上班,我是吃了饭就干活。
有次连着加了半个月的班,同时小琴在我跟前抱怨,我还劝她,“老板的生意好,咱高兴才对呀,这样咱能按时拿到工资,也不用操心失业 再找工作了。”
这话正好被一个来拿卷子的老师听到,他当场就夸我,“我要是老板,我也请你给我打工。”
我激动的语无伦次,说话像机关枪一样,把那天吃饭和我俩一块走到学校那一段时间,恨不得每一句话都再重复两遍。母亲因为知道结局是好的,所以就开心,还不停的问细节。
“你可别瞒人家,告诉人家咱家就在农村,你的户口也在村里,也没上过啥学。”说了母亲又不放心,“他不会嫌弃你没文化吧?”
我说见面之前我都问过老板了,他说都如实地给郑老师说了。
正好那天晚上我大哥也从城里回来了,饭菜都端上桌了,母亲严肃地问大哥,“正好你这个当哥的也在家,你妹这件事你看中不中?”
大哥喝了一口啤酒,看看我,“咱是不是高攀了?”
母亲给大哥加了一块肉,“媒人也是个老师,你妹她老板年龄和我也差不多,总不会拿她开玩笑吧。再说你妹也告诉他那件事了。”
大哥低头吃饭,“人家要不嫌弃咱那倒好,就怕又像上次……”
“白瞎说,”母亲打断大哥的话,“我看这事儿靠谱。”
大哥说,“上次的介绍人还是他亲姨呢。”
母亲刚伸出筷子想夹菜,又停在半空中,“我不信小幺儿的命就嫩苦。”
大哥看看我,“咱也别太当回事儿,别上赶着人家,要我说咱村里的那谁,对你有意思,也不是一年两年了。要我说咱就是农村人,嫁到农村种个田喂个猪,心里落个踏实。”
母亲给我也加一块肉,“你大哥说的也在理儿,但既然是人家老师保的媒,先看看。别啥事儿还没干,就自个儿吓自个儿。”
我让母亲先别告诉父亲。
过了一天,我上班的时候,郑老师把电话打到我们打字室,说他每个星期的星期三和星期五有空,其他时间他也要做课件也比较忙。
他约我星期三的晚上下班去他宿舍吃饭。我赶忙给母亲打电话,说星期三的晚上就不回来了,其实我晚上回去告诉母亲也是一样的,但我那时候和他交往的点点滴滴,我都想及时和母亲分享。
因为古巨基这货(我小学的班主任说班里的男生,如果你不成器,不是个东西,人家背后就会说你这个货)把我气得够呛,把我母亲也气得够呛。你要知道,我大哥二婚的时候,古巨基是作为未婚女婿去送的礼,邻居们都知道这件事。
我当时还告诉他,我说你要没想清楚,你就不要去送礼,在我们农村,你要去了,就表明这件亲事是定了的。
母亲接了我的电话,高兴的说,“你只管忙你的。”
等到星期三下班了,同事们都走了,我还磨蹭到天快黑了才去郑老师的单身宿舍。算了,我后面的叙述还是用老六来称呼的舒服。
我怕被其他的老师看见。
老六他们住在4楼,我把自行车停在楼梯道里。
敲门,没过几秒钟,老六就从里面把门打开。你说我那时候多傻,第一次去他宿舍,我居然空着手,两个肩膀抬着嘴。也没给他的室友买点东西,不过他的室友王老师对我的印象一直很好,他一直在老六跟前夸我,“你瞧小李多能干,来了就给你洗衣服,我还得给我女朋友洗衣服呢。一言不合,她上次一巴掌把我耳朵都打失鸣了。”
进门右手边就是卫生间,卫生间的门开着,灯亮着。我以为老六是迎接我才把所有的灯都开着,后来我才知道,他近视眼,进了家门就挨个的开灯,我成天在后面关不赢。
我扫了一眼,便池洗刷的像新的一样干净明亮。我估摸着老六今天没少干活,两个大男人住的2室1厅,不可能搞这么干净的卫生。
王老师不在家,他卧室的门锁着,小客厅也收拾的干净整洁,水泥地面显然拖过好几遍,还有水印的痕迹。
老六当时正在厨房里准备晚饭,有四样菜,都是在超市里买的半成品。我第一次知道超市里还有配好的菜,拿回来直接下锅炒就行了。
老六卧室的门没关,他炒菜,我坐在客厅里,觉得没事,也没有电视,那时候可没有手机,更没有网。
我站起来去他的卧室。里面是一张简易的木板单人床,靠墙放着,床对面是一个三抽屉桌,桌子上堆了两排的书,桌子下面是一个大木椅子,床板用两个农村才有的大板凳支着。
另一面墙有一个简易的布衣柜,拉链拉上了,不知道里面有几件衣服。
我也是那时候才知道,城里人还有这种简易的布衣柜。不像我们农村,装衣服都是大木箱子。
床上的被子叠的整整齐齐,枕头放在被子上。我伸手一摸,被子又薄又硬,被罩偏大,一头还开了口,毛了边儿,里面露出来破旧的棉絮,有半截被罩掖在被子里面。
我脸一红,好像发现了别人的秘密一样,赶忙把那个被子再掖好,假装自己从来没摸过。
床单也是半旧,外面耷拉了很长,遮着床板下面的几个纸箱子,薄薄的一层旧垫被,那时候已经进入深秋了,我在想着,我们家的木床,上面铺了一层晒过的稻草,还在放一层棉被,他这么单薄的被子,夜晚不冷吗?
老六炒好菜,我俩就坐在客厅里吃。当时好像也没啥可聊的,到现在老六吃饭的时候也不让说话。
吃完饭他的室友才回来,说他女朋友在楼下等着,有4张电影票,约我们一块去看。
我和老六一块下楼,王老师的女友也是他们学校的老师,好像是那年才分来的,我没见过她,她当时拿着两个大苹果,夜晚虽然看不清,但她说着温柔的普通话,长得好漂亮,见到我,她就给了我一个苹果。
我们4个人走到文化宫去看电影,王老师和他女友不知道坐在哪里,反正离我们好远。来城里这么久,这是我第2次看电影。
那一年《泰坦尼克号》在我们市里的电影院巡回演的时候,要20块钱一张票,我每天都到电影院门口去,看电影票打不打折?
后来我想等他最后一天演,肯定会打折,我一定去看。
等我那天一咬牙一跺脚跑到电影院,想着不管贵贱,我都要看一场外国电影。等我把钱伸到售票口,人家告诉我那场电影昨天已经演结束了。
后来我花了两块钱去录像厅看了录像,听说剪掉了好多。
我也不记得那天的电影演的是啥了。大约看了一半,王老师过来告诉我们,说他们有事先走了。并且还笑着看着老六,“我晚上去玉婷(女友)的宿舍,不回去了,这是我房间的钥匙。”
我低着头不吭声,老六从王老师手里接过他宿舍门的钥匙,揣到兜里。
我后来就发现,男人的友谊永远比女人的靠谱。他们互相之间只有成全,没有嫉妒。
老六说以前都是王老师的女友到他们宿舍来过夜,自从我和老六两个开始谈,只要我去,王老师就借口不回来。
王老师在办公室上班,老六每次都是去他办公室里用座机给我打电话。
有时候老六也让王老师给我打电话,约我晚上过去吃饭。
王老师的卧室大一些,里面是一张双人床,因为他早些谈有女友,摆放的也比老六的更讲究一些,桌子上还放了一张大大的写真,帅气的很。
小文小丁还有古巨基之流,和老六根本不能相提并论。他们只会假惺惺的说,“你住我家,你别回去了,那么远。”其实就是想和你同居,根本不给你任何保证。
他们三个都选择劈叉,其实与我不愿意婚前和他们同居有很大的关系。并且他们的借口也冠冕堂皇,说我根本不爱他,也不在乎他。
古巨基后来的结婚对象就是他未婚先孕的女友,不结也不行,人家女方家里不愿意。
难道“爱”就必须得“做”吗?
我从小一直在农村长大,我母亲对我管教的也比较严。我也属于那种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不给我拿结婚证,最多和你拉拉手,拥抱一下就算是底线了。
那天看了电影出来,我还在犹豫,等会儿去哪睡觉呢,万一他让我去他宿舍,我该咋说呢?万一我拒绝,他也像前几位那样呢?
我是前怕狼后怕虎。
老六说他先送我去学校的宿舍,还没到学校门口,他让我先进去,他说他在外面再溜达一会儿再回去。
我们谈的那三个月,像地下工作者一样,我不敢让我的同事知道,老六也不敢让他的同事知道,都害怕万一……
老六从来没说让我晚上别回家,住在他的宿舍,虽然每次我俩约会,王老师都主动不在家,虽然我住在打字室里面,洗刷根本不方便。
没过多久,老六把他双目失明的母亲接过来了,在客厅里支了一张小床。
第一次约会后,我回家告诉母亲,我说他的床铺恐怕还是他上大学时在宿舍里盖的被子和垫被,又薄又破烂。看着一点都不暖和。
母亲啥也没说。星期天我休息,让我用自行车驮了15斤棉花,到城里去打了两床被子,又买了一个新被罩,一个新枕套,一个床单。
母亲说她一个单身汉,离家这么远,虽然每月有工资,也不知道给自己的床上买点厚被子。
父亲知道了不高兴,说八字还没一撇,就上赶着给人家做被子。
第2次老六再约我去他宿舍吃饭的时候,我就用自行车驮了两床被子过去,把他床上的旧被子收起来,老六看着我铺床单套被套,他始终站在客厅和卧室的那个木门边,没说话。
我又把拆下来的旧床单和被罩拿个大盆,放点洗衣粉泡起来,不等老六把饭做好,我就把床单被罩洗干净晾在阳台上了。
那天吃了晚饭,老六说他要加班,送我出门的时候,老六又轻轻地拥抱了我一下,不过胳膊显然加了一点力量,但一句感谢的话也没说。
我在心里就想笑,这老六也太容易感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