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连载]望春山(二)

戈里津 2024-03-12 15:48:07

撰文|龙山

春来辞别可芹,翻过学校后面的梁子,径直朝棋盘垭走去。

棋盘垭山势峻峭,连绵数公里,垭下有条羊肠小道随山势盘旋而上,是猎人和挖药人趟出来的。这些年封山育林,禁止打猎,山路早已埋没在荒草野臻之中。山上林木森森,松涛阵阵。高大魁梧的是上好的松柏木;中不溜的是花栎树、野板栗和黄楝头;由苦梅子、野杜鹃、紫荆条和杨桃(猕猴桃)等自成体系,占据了下层空间;最底层的是草本和藤本植物,为了求得一席生存空间,它们竭力的往上爬,甚至不顾脸面的纠缠、攀援在比自己高大的植物上。

垭顶上有一块平平整整、四四方方的大石板,有半间瓦房大,相传是武当山真武大帝和太白金星下棋的棋盘。有挖药的看他们下棋,小磨子大的棋子在他们手中随心所欲的翻转,如同泥丸。挖药的一盘棋看完了,手中的铁锄早已锈蚀无用,背上的竹篓也化为腐朽。挖药人急忙下山,回家一看,儿孙满堂,没有人认得出他来。真可谓:天上一昼,人间数载呵。

从垭下爬上垭顶要花费半天功夫,山势越来越陡峭,早已无路可寻。春来爬到半山腰,寻到一块石头坐下歇气,他的手腕划破了,裤腿子也被刺树条子挂烂了,周围爬满了刺架,春来不想继续爬了,再费力爬上去,挖不到黄姜那才叫冤呢。

今天运气真好,春来发现了黄姜的蔓藤,密密匝匝分布在四周,他顺着藤蔓找到了伸入地下的茎部,一镐挖下去,刨出一大窝生姜一样的块茎,掂在手中足有两斤。春来忘记了手腕上流血的伤口,也不顾惜身上的裤子被挂烂,拼命的挖呀,刨呀,就像他伯老长财对庄稼地里草的仇恨那样。挖到小晌午,春来的背篓已经装不下了,他做了一个记号,明儿起早再来挖。

正午时分,春来背起满满一背篓黄姜下山来,为了掩人耳目,他割了一把猪草将背篓口盖严实了。路过学校,正碰上可芹放学回家,可芹看见春来背着沉甸甸的背篓走过来,就问春来背的啥,春来佝偻着腰,沉重的背篓扣在肩上,他喘着粗气,汗珠就迷了眼睛,说是黄姜。可芹惊异地问道,从哪儿挖这么多。春来指了指后山梁,对可芹说:“就在那道梁子后面挖到的”。可芹哼了一声说:“你扯白都不会扯,你当我不晓得呀,哪里还有啊,早挖空了“

春来说:“你又不稀罕去挖,问那清楚干啥?”

可芹就不悦了,说:“你这一背篓黄姜抵得上我干一个月的,你能挖,我为啥不挖?谁还嫌钱扎手啊?”

春来背起背篓急促促赶路,就听见可芹在后面说春来小气鬼。春来边走边想着可芹的话,就有些后悔,他想转去对可芹说实话,却看不到可芹的影子。春来带着一丝惆怅和不安回到家,老长财已经做好了饭,苞米干饭,腌黄瓜。

吃饭的时候 ,春来对他伯说:“你明天不去地里薅草,跟我上棋盘垭挖黄姜去。”老长财板了脸说:“地里的草咋搞?不趁着天好抓紧时间拾掇,等草窜起来,不收苞谷了?”

春来粗鲁了嗓门说:“苞谷,苞谷,你就知道那二亩地里的苞谷。你那几块地的苞谷值几个钱?你晓得我这一篓黄姜要卖多少钱?”

老长财问值多少钱,春来伸出一个指头说:“最少这个数”。老长财说“十块!”春来晃晃指头,说:“后面再加一个零”。老长财的嘴就张得合不拢了,那是一百块呀!春来说:“我这一篓黄姜能换你一块地的苞谷吧!”

老长财感慨万千,说道:“日妈,现今种粮食恁是不合算了”。

春来说:“你晓得就行,明天早起跟我上棋盘垭,那里的黄姜遍地都是,够我们挖半个月”。

老长财说:“我去给你姐说说,让她明天也去。”

春来说:“喜娃早就知道的,还是他对我讲的,姐能不知道吗?”

老长财叹了一口气无奈的说:“喜娃是甩手掌柜的,成天只晓得打牌,也不落屋,啥事情也不管,啥都指望你姐姐做。”

春来听着就来气,气呼呼的说:“背时鬼,败家子,现在还不悔改,当初姐咋就瞎了眼跟他了?”

老长财长叹一声,说:“那时候他还算是个成器的,提亲的上门来,你姐姐也同意,都是乡里乡亲知根知底的,还有啥说的。自从那年喜娃跟镇上刘大万去金矿上干了两年,回来就跟换个人一样,成天来赌,你姐姐打也打不赢,说也说不赢,好好的日子不过,作孽呀。”

春来越听越来气,丢下碗,一蹦就出了门,老长财拦都没拦住。

春来走到喜娃家,喜娃正在喝酒,喜娃问春来有事吗,春来就站在堂屋里问:“你晓得黄姜最近的行情不?”

喜娃说:“就这呀,谁个不知道啊!”

春来又问:“你知道棋盘垭上有黄姜为啥不去挖?”

喜娃嗬嗬笑道:“挖那玩意,累得臭死也挣不到几个钱。”

春来拿眼瞪着喜娃说:“你晓得你还是个男人不?你晓得当初我姐为啥跟人跑到四川去?”

喜娃的脸上顿时红一块青一块,端起酒杯就砸在春来的脚下,手指着春来骂道:“你个鸡巴娃子,也敢跑到老子屋头教训老子呀”。

春来抬脚将桌子踢翻了,拽起凳子要朝喜娃的脑壳上砸,春云从外面跑进来死抓住凳子不松手,喜娃指着春来对春云说:“你看看你娘家的兄弟,好野唬(野蛮)哟。”春云说:“晓得就好,以后少欺负人。”

春来昂头走出门,转过来指着喜娃说:“饶喜娃,你给我听着,从今往后,别指望我姐一个人,你也掂量掂量。顺便告诉您,明天早起,跟我姐去棋盘垭挖黄姜去。”

春来走后,喜娃没心思打牌了,其实是没得赌本。喜娃的脑壳好使,灵光的狠,玩“诈金花”技艺超群,擅长记牌,算牌,能察言观色,就是最近手气太背,输掉了买化肥的钱,正惆怅春云那里交不了差。不如明天也去挖黄姜,先把肥料钱挣回来,毕竟吃饭要紧,喜娃想。

天刚麻麻亮,春云扛着挖锄带上吃食和水出门了,喜娃跟在后面,背着蛇皮袋,一路跟到棋盘垭。春来打头引路,一路往上路越走越窄,天越走越亮,春来找到昨天标记的地方,四人分散开来,各挖各的。春来没想到喜娃真就来了,春云也没想到。喜娃今天的行动让春来为自己的鲁莽而愧疚不安。

日头偏西的时候,他们下山了,背的背,驮的驮。喜娃心里盘算着今天的收益,足够买肥料的钱了。累是累一点,但比牌桌上赢钱来得踏实。

收黄姜的老四背着秤杆,跛着脚,鼻子像狗一样灵敏的嗅到春来家,老四出价一块,春来不干,说:“都是大行大市的明价钱了,还用得着压价?”老四狡辩道:“小兄弟,大行大市的价钱不假,那可是山下的行情,你挑到山下我给你那个价钱,有多少要多少。”

喜娃反驳说:“前几次你上来收购也是那个价嘛,今天咋给这个价呢?”

老四掏出黄鹤楼递给喜娃一支,殷情的奉上火,说:“这样吧,喜娃,都是老熟人了,我再给你们加两毛,愿打愿挨你们自己看着办。”

喜娃使了个眼色,把春来叫出门外,说:“这个价钱也不分外,黄姜搁的时间久了会折秤的,反正是山上出产的,花费点力气的不是”。春来想也是这个理,只要不亏秤,给现钱,卖就卖了吧。两人走进屋,对老四说可以卖,但不能亏了秤。

老四说,“那不会的,以后你们挖的我全包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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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里津

简介:闲说山川历史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