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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演毒杀高殷

【原文】

二年（辛巳，公元561年）

春正月戊申，周改元保定。以大冢宰护为都督中外诸军事；令五府总于天官，事无巨细，皆先断后闻。

庚戌，大赦。

周主祀圜丘。

辛亥，齐主祀圜丘。壬子，禘于太庙。

周主祀方丘。甲寅，祀感生帝于南郊。乙卯，祭太社。

齐主使王琳出合肥，召募伧楚，更图进取。合州刺史裴景徽，琳兄珉之婿也，请以私属为向导。齐主使琳与行台左丞卢潜将兵赴之，琳沉吟不决。景徽恐事泄，挺身奔齐。齐主以琳为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扬州刺史，镇寿阳。

己巳，周主享太庙，班太祖所述六官之法。

辛未，周湘州城主殷亮降，湘州平。

侯瑱与贺若敦相持日久，瑱不能制，乃借船送敦等渡江。敦虑其诈，不许，报云：“湘州我地，为尔侵逼；必须我归，可去我百里之外。”瑱留船江岸，引兵去之。敦乃自拔北归，军士病死者什五六。武陵、天门、南平、义阳、河东、宜都郡悉平。晋公护以敦失地无功，除名为民。

二月甲午，周主朝日于东郊。

周人以小司徒韦孝宽尝立勋于玉壁，乃置勋州于玉壁，以孝宽为刺史。

孝宽有恩信，善用间谍。或齐人受孝宽金货，遥通书疏，故齐之动静，周人皆先知之。有主帅许盆，以所戍城降齐，孝宽遣谍取之，俄斩首而还。

离石以南，生胡数为抄掠，而居于齐境，不可诛讨。孝宽欲筑城于险要以制之，乃发河西役徒十万，甲士百人，遣开府仪同三司姚岳监筑之。岳以兵少，惧不敢前。

孝宽曰：“计此城十日可毕。城距晋州四百余里，吾一日创手，二日敌境始知。设使晋州征兵，三日方集，谋议之间，自稽二日，计其军行，二日不到，我之城隍，足得办矣。”乃令筑之。

齐人果至境上，疑有大军，停留不进。其夜，孝宽使汾水以南傍介山、稷山诸村纵火。齐人以为军营，收兵自固。岳卒城而还。

三月乙卯，太尉零陵壮肃公侯瑱卒。

丙寅，周改八丁兵为十二丁兵，率岁一月而役。

夏四月丙子朔，日有食之。

周以少傅尉迟纲为大司空。

丙午，周封愍帝子康为纪国公，皇子赟为鲁公。赟，李后之子也。

六月乙酉，周使御正殷不害来聘。

秋七月，周更铸钱，文曰“布泉”，一当五，与五铢并行。

己酉，周追封皇伯父颢为邵国公，以晋公护之子会为嗣；颢弟连为杞国公，以章武公导之子亮为嗣；连弟洛生为莒国公，以护之子至为嗣；追封太祖之子武邑公震为宋公，以世宗之子实为嗣。

齐主之诛杨、燕也，许以长广王湛为太弟；既而立太子百年，湛心不平。帝在晋阳，湛居守于邺。散骑常侍高元海，高祖之从孙也，留典机密。帝以领军代人库狄伏连为幽州刺史，斛律光之弟羡为领军，以分湛权。湛留伏连，不听羡视事。

先是，济南闵悼王常在邺，望气者言：邺中有天子气。平秦王归彦恐济南复立，为己不利，劝帝除之。帝乃使归彦至邺，征济南王如晋阳。

湛内不自安，问计于高元海。元海曰：“皇太后万福，至尊孝友异常，殿下不须异虑。”

湛曰：“此岂我推诚之意邪！”

元海乞还省，一夜思之，湛即留元海于后堂。元海达旦不眠，唯绕床徐步。夜漏未尽，湛遽出，曰：“神算如何？”

元海曰：“有三策，恐不堪用耳。请殿下如梁孝王故事，从数骑入晋阳，先见太后求哀，后见主上，请去兵权，以死为限，不干朝政，必保太山之安。此上策也。不然，当具表云，威权太盛，恐取谤众口，请青、齐二州刺史，沉靖自居，必不招物议。此中策也。”

更问下策。曰：“发言即恐族诛。”固逼之。

元海曰：“济南世嫡，主上假太后令而夺之。今集文武，示以征济南之敕，执斛律丰乐，斩高归彦，尊立济南，号令天下，以顺讨逆，此万世一时也。”

湛大悦。然性怯，狐疑未能用，使术士郑道谦等卜之，皆曰：“不利举事，静则吉。”

有林虑令潘子密，晓占候，潜谓湛曰：“宫车当晏驾，殿下为天下主。”湛拘之于内以候之。又令巫觋卜之，多云“不须举兵，自有大庆”。

湛乃奉诏，令数百骑送济南王至晋阳。九月，帝使人鸩之，济南王不从，乃扼杀之。帝寻亦悔之。

【原文华译】

天嘉二年（公元561年）

1 春，正月一日，北周改年号为保定。以大冢宰宇文护为都督中外诸军事；下令五府都受天官监督，事无巨细，都先行裁定，然后奏报皇帝知晓。

2 正月三日，陈国大赦。

3 北周主宇文邕在圜丘祭天。

4 正月四日，北齐主高演在圜丘祭天；正月五日，在太庙祭祖。

5 北周主宇文邕在方丘祭地；正月七日，祭祀感生帝于南郊；正月八日，在太社祭祀农神。

6 北齐主高演派王琳前往合肥，招募楚地流民，更图进取。陈国合州刺史裴景徽，是王琳哥哥王珉的女婿，愿率私人部属为向导。高演派王琳与行台左丞卢潜将兵前往会合，王琳沉吟不决。裴景徽担心事情泄露，挺身投奔北齐。高演任命王琳为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扬州刺史，镇守寿阳。

7 正月二十二日，北周主宇文邕在太庙祭祖，颁布太祖宇文泰所述六官官制。

8 正月二十四日，北周湘州城主殷亮投降陈国，湘州平定。

陈国侯瑱与北周贺若敦相持日久，侯瑱无法取胜，于是提出和解，借船送贺若敦等渡长江北返。贺若敦担心有诈，不许，回复说：“湘州本来是我国土地，被你们侵逼；如果要我撤军，你先撤退到一百里之外。”侯瑱留空船在江岸，引兵撤退。

贺若敦于是拔营北归，军士病死者十分之五六。武陵、天门、南平、义阳、河东、宜都郡全部平定。晋公宇文护认为贺若敦丢失国土，没有功劳，将他除名为平民。

9 二月十八日黎明，北周主宇文邕在东郊迎拜太阳。

【胡三省注】

夏商周三代之礼，春季黎明朝拜太阳，秋季日暮朝拜月亮。北周人慕古，所以举行这样的祭礼。

10 北周因为小司徒韦孝宽曾经在玉壁立下功勋，在玉壁设立勋州，以韦孝宽为刺史。

韦孝宽有恩信，善用间谍，有些北齐人收了韦孝宽的金银财货，遥通书信，所以北齐动静，北周人都先知道。有北周主帅许盆，以所戍防的城池投降北齐，韦孝宽派间谍去取他首级，很快就将其斩首而还。

离石以南的生胡（匈奴人）经常出动至北周境内抢掠，而居于北齐境内，不可诛讨。韦孝宽想要在险要地形筑城以防御，于是征发河西囚犯及民夫十万，甲士一百人，派开府仪同三司姚岳监督筑城。姚岳认为兵少，惧怕不敢前往。

韦孝宽说：“算下来，此城十天可以完成。城距晋州四百余里，我们第一天动工，第二天敌境内才知道。假设晋州征兵，三天集结完成，谋议之间又拖三天，再计算他的行军时间，非两天不能赶到。在此期间，我们的城防足以完成。”于是下令动工。

北齐军果然进逼边境，怀疑北周有大军，停留不进。当夜，韦孝宽派人在汾水以南，挨着介山、稷山各村纵火。北齐人以为是军营，收兵自固。姚岳完成筑城而还。

11 三月九日，陈国太尉、零陵壮肃公侯瑱卒。

12 三月二十日，北周改革兵役制度，本是八个梯次轮调的，改为十二个梯次轮调，平均每年服役一个月。

13 夏，四月一日，日食。

14 北周任命少傅尉迟纲为大司空。

15 五月一日，北周封孝闵帝宇文觉的儿子宇文康为纪国公，皇子宇文赟为鲁国公。宇文赟，是皇后李娥姿之子。

16 六月十一日，北周主宇文邕派御正殷不害出访陈国报聘。

17 秋，七月，北周再铸新币，钱上有“布泉”字样，一枚布泉钱，相当于民间使用的五枚钱，与五铢钱并行。

18 七月五日，北周追封皇伯父宇文颢为邵国公，以晋公宇文护之子宇文会继承爵位；宇文颢的弟弟宇文连为杞国公，以章武公宇文导之子宇文亮继承爵位；宇文连的弟弟宇文洛生为莒国公，以宇文护之子宇文至继承爵位；太祖宇文泰之子武邑公宇文震为宋公，以世宗宇文毓之子宇文实继承爵位。

【柏杨注】

宇文颢与卫可孤战时阵亡（参考公元524年记载），有三子：宇文什肥、宇文导、宇文护。宇文什肥被高欢诛杀，他的叔父宇文连战死沙场，都没有后裔。宇文洛生被北魏权臣尔朱荣诛杀，宇文震很早逝世，没有后裔。这次大封爵中，获得实际利益的是宇文护，他有两个儿子、一个侄儿继承爵位。如果这不是宇文邕刻意安抚，那就是宇文护贪得无厌。

19 北齐主高演诛杀杨愔、燕子献时，许诺以长广王高湛为皇太弟；既而立太子高百年，高湛心中不平。高演在晋阳，高湛居守邺城。散骑常侍高元海，是高祖高欢的侄孙，负责掌管机密事务。高演任命领军、鲜卑人库狄伏连为幽州刺史，任命斛律光的弟弟斛律羡为领军，以分高湛的权。高湛扣留库狄伏连，不让他到任，又不准斛律羡就职。

之前，被废黜的北齐主高殷常在邺城，望气的人说邺城中有天子气。平秦王高归彦担心高殷复立，对自己不利，劝北齐主高演除掉他。高演于是派高归彦到邺城，征召高殷到晋阳。

高湛内心不能自安，问计于高元海。高元海说：“皇太后身体健康，皇帝又非常孝敬母亲，友爱兄弟，殿下不必多虑。”

高湛说：“这岂是我推心置腹要问你的话吗？”

高元海请求回省内，用一夜时间仔细思考，高湛即刻把他留在后堂，让他就在这儿想。高元海通宵不眠，唯绕床踱步。天还没亮，高湛迫不及待跑来，问：“神算如何？”

高元海说：“有三策，只是怕不堪用。请殿下效仿西汉梁孝王，带着几个贴身侍卫入晋阳，先见太后求哀，然后见主上，请解除自己兵权，直到老死为止，不干预朝政，这样，必保自己比泰山还安稳。这是上策。不然，当上表说，威权太盛，恐怕被众人诽谤，请外放为青州、齐州二州刺史，沉静自居，必定不招物议。这是中策。”

高湛问下策。高元海回答说：“我说出来，就要被灭族。”高湛坚决逼他说，高元海说：“济南王（高殷）本是大宗嫡子，主上假太后令而夺了他的帝位。如今集合文武，向他们公示主上征召济南王的敕令，逮捕斛律羡，斩高归彦，尊立济南王复辟，号令天下，以顺讨逆，这是万世一时的机会。”

高湛大悦。但他性格胆怯，狐疑不能用，派术士郑道谦等卜卦，结果都说：“不利举事，静则吉。”

林虑县令潘子密，通晓占候，秘密对高湛说：“陛下当晏驾，殿下为天下主。”高湛把他拘留在王府，等候预言应验。又令男女巫师占卜，大多说：“不须举兵，自有大庆。”

高湛于是奉诏，令数百骑兵送济南王高殷到晋阳。九月，北齐主高演派人用毒酒杀高殷，高殷不从，于是把他扼死。高演不久又后悔杀了他。

【学以致用】

思考几点

01，关于高演毒杀高殷

如果之前的高演是形势所逼，不得不篡位当老大，那么，现在要杀自己的子侄高殷也是形势所逼吗？

肯定不是

只不过是为了防止“万一”而已

理由是有心人送来的

先是，济南闵悼王常在邺，望气者言：邺中有天子气

这个片段就有点意思了， 有点类似于当年的秦朝谶语：“亡秦者，胡也。”

當年的秦始皇认为“胡”是指匈奴，于是命令蒙恬率三十万大军，北伐匈奴，又修建万里长城。 但是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某个儿子名字当中也有个“胡”字

这里也是一样，邺城有天子气，高演以为是高殷，但是他却没有意识到还有个高湛也在邺城。

所以，这里面有两点值得思考

1，你以为的“万一”就一定是那个“万一”吗？

只要它一直没有出现，它就不是

因此，要带着问题前进，可以多重防备，但不要挑破，当你主动去挑破一个以为的“万一”，那么背后的“一万”都可能成为“万一”，永远在你的意料之外。

2，佛家有个词语叫做“依通”，相当于依照阴阳，天文这些数，象（相）来预测未来，但是依通不是神通，神通就是指智慧

所以，一个读书人，一个道德的人，一个有仁义的领导者追求的应该是神通（智慧），而不是依通。

智慧在身，等同于“人和”在手，同时民心即天心，也能影响到天时，

因此，领导者修身，同时对百姓，对员工施展好的机制政策，好的教化，一般不会出现什么灾难（人和＋天时＞地利）

从这个角度看，高演还用得着杀高殷吗，完全不需要。

可是高演做不到，甚至是整个南北朝那些掌权者，都做不到。这是个人性问题，也是个时代认知问题

我个人能这样思考，是因为处于当下的时代，同时脑海中有教员思想压阵。

02，起事前不要过度承诺，起事后再难也得兑现。

齐主之诛杨、燕也，许以长广王湛为太弟；既而立太子百年，湛心不平

之前跟朋友讲过，要做好股权激励的落地，就要克制一个毛病，不要乱承诺。

任何一句事关利益的事情，必须要白纸黑字，不能轻易变卦，即便是酒桌上的玩笑话，也得心中有数，要兑现。

你本人可能无所谓，或者事太多忙忘记了，但是听者不会忘记，因为跟他有关，他一定会上心。

朋友这一点做的很好，说话算数，现在他作为一个100%股权的老板，却从公司调10万私人使用都不那么畅快，但是他的公司却有10来个骨干操心，他本人每周也就一两天去公司。

回到本文，

高演起事前说的话，是不是真心的？ 当然是，起事前的“口头支票”每一句都是发自内心的

事后高演却不想兑现了，是不是真心？ 是的，真心不想兑现

这就是人性规律之一，世事无常，今天人的真心，经不起明天事的敲打。

于是矛盾就产生了，

为什么公司会出现合伙人矛盾呢？老大得想想自己的言行承诺是否一致。

所以，言者如何说是一回事，关键是听着不要太当真。

这句话是对高湛来讲的

但是，不会有用的，因为利（皇帝位置）太大。

想想看，就算高演把高湛封为皇太弟（接班人），那么，高湛會不會因为想早一点坐上老大的位置而毒杀高演？

利太大，如果没有更高级的道德修养，人性之恶就会爆发出来。很显然，高湛没有这么深的道德修养。

如果有，高湛就得在高演当上老大的那一天，就主动提出立太子，至于什么皇太弟的承诺就当个玩笑，并且主动裁剪羽翼，让所有人看得到。

只不过历史中的高湛运气相当可以，高演的所作所为都为他做了嫁衣。

那么，如果你处于高演的角度，会怎么做，要不要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