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岁无忧》作者:十尾兔

冰悦谈小说 2024-09-23 10:22:44

《今岁无忧》

作者:十尾兔

简介:

姜阿染活了十七年,练了十三年刀。

刚刚学成,便得知自己只能再活一年。

当夜,阿染背着刀下山。

只能活一年,那一天都不能浪费。

她是将死之人,无需顾忌任何人、任何事,只要完成三件事,就能安心闭眼——

第一、查当年姜家灭门真凶,血债血偿。

第二、找助她活下来的少年,有恩报恩。

第三、拿回姜家该有的一切,包括皇帝许下的太子妃承诺,告慰冤魂。

——我长于深山,未受闺阁教养,我这一生,所思所行,只问我这把刀。

——若要对我指手画脚,也先问过我的刀。

*

太子萧和青于别院品茶,几个官员并几大高手突然拜见。

然而刚刚见面,便被人抱住腿哀求——

“太子殿下,您管管未来太子妃吧,她近来杀名赫赫,一把刀到处挑事,闹得动静实在是太大!根本没人管得住她呀!”

“我们实在是没办法,只能求您救命啊!”

萧和青:“?”

我怎么不知道我有太子妃了?

这是一个“我要死,于是我先创死所有人,结果最后所有人都不想我死”的故事。

—————

“不必祝我一世安宁,祝我今岁无忧便好。”

精彩节选:

在大雁的最北边,边界与厢族人领土接壤,是常年风沙的苍凉地带,本就艰苦异常,如今苍茫荒芜的世界染上红,彻底成为人间地狱。

举起镰刀反抗的普通牧民,被骑着大马的人一刀砍杀。

孩童被母亲抱在怀里,又一起被铁蹄践踏。

哭喊嘶吼此起彼伏,叫嚣着绝望。

他们血流到阿染脚下,黑色的靴子染上一抹红。

厢族人多年未在边境作乱,如今一朝乱起,便彻底踏破大雁这最北边的边凉小城。

他们并非第一次作乱。

但自从几十年前姜家镇守边凉起,厢族人便被死死抵挡在关外,鲜少由边凉进入大雁中原。

十四年前姜家灭门,如今,还有谁能抵抗这厢族,护卫山河?

厢族人猖狂大笑着朝城门冲来。

边凉百姓们四散逃离,尖叫声、嘶吼声,响彻在满地鲜红的世界。

阿染盯着脚下的红色。

她曾说过,她要做最潇洒的刀客,在活着的每一天肆意快活,她要像一把刀,坚韧锋利,她这一生,只为自己而活,她的每一天,只求随心所欲、无所顾忌。

没人能让她背上包袱,也没什么值得她守护。

红色还在蔓延,漆黑的长靴有与边凉不同的华贵,红色触及黑色,仿佛消失不见,但它又那么真切的存在。

阿染血液仿佛也在流动,骨子里面的东西在叫嚣、愤怒。

厢族人骑着大马冲过来,他们狞笑着,张狂肆意,他们无所顾忌,放肆而为,因为他们知道,这边凉再无阻挡他们的存在。

姜家还在时,他们多次被撵回去。

姜家灭门后第一次踏入边凉,竟如此轻松。

“女人!”风吹起阿染帷帽,马上之人看到阿染,笑容越发张狂,“哈哈哈,还是个年轻的漂亮小娘子!”

有人快马加鞭,冲出队伍,越过众人向阿染冲过来。

在靠近时,他朝着阿染伸出手,要将她掳到马上,正如同他们身后拴着的女人,个个衣衫褴褛,如同一块破布。

在他们眼中,这些不是人,是战利品。

阿染是他们盯上的又一个战利品。

粗糙脏污的大手,狞笑着朝着阿染过来。

马蹄声哒哒,越来越近,带起烟尘。

阿染缓缓抬起了头。

风吹动帷帽,露出她的脸,这张脸毫无情绪,一双眼睛漆黑安静,彷佛对于眼前一切,无动于衷。

她没有挪动半步。

但血脉里面的东西彻底释放,再也控制不住。

在那只手即将揪住她头发的前一刻,她的手握上刀柄,长刀抽出,白芒一闪,温热的鲜血喷溅,几滴落在阿染脸上。

身前的人连同马,在短促尖叫当中,被一刀斩杀,干脆利落!

身后众人面色一变,猛地勒马。

然而,阿染已经拔了刀,接下来的一切,将不在他们掌控。

她抬手抹掉脸上的血,闪着寒芒的长刀在阳光之下,依旧冷得人发颤,她的身体一跃而起,狠狠朝着前方挥下一刀。

刀客之刀出鞘。

刀光在太阳下闪动着冷厉的寒光,长刀带起的风,如同一柄巨大弯刀,罩住这片天地,卷起黄沙烟尘,而后,摧枯拉朽,狠狠斩下!

轰隆隆——

彷佛天地巨变。

这一刀,斩杀这队人马前锋一半人的性命。

这一刀,带来马儿嘶吼与厢族人惊恐的尖叫。

这一刀,在地上留下长长的一道。

以这条道为界,划出厢族与边凉之界。

阿染身上的黑衣翻飞,漫天黄沙当中,这道黑如同被血侵过般深沉,帷帽已经落下,她的脸冷如寒霜,脸颊点点血迹,手握银白色横刀。

如煞神般立在长长边界线内。

她这一刀,几乎划出天堑。

一刀封疆!

天与地此刻似乎割裂,黄沙翻飞当中,长长的界限清晰,世界一切彷佛褪色,在迷雾的天、黄沙的地之间,只有一道黑色的影子清晰。

“以刀为界,过界者,死。”阿染望着厢族人,一字一句。

被斩落在边界线外的厢族人只觉这声音格外熟悉,奄奄一息的厢族领头人巴木眯起眼睛,迎着太阳,他看不清楚女子模样。

“你是谁?”这是他临死前的疑惑。

而在巴木闭眼前,听到了回答。

“我叫阿染。”

她一字一句,“姜、阿染。”

巴木瞳孔一缩,眼中惊恐与害怕,伸出手,张了张嘴,却只发出“桀桀桀”的声音,彻底没了呼吸。

姜阿染依旧握着刀,立在原处。

她就一个人,就一把刀。

但她能将所有试图越过她的厢族人,全部斩杀。

鲜血将她脚下的黄沙染红,将那条刀界变成深红色,如同流动血脉一般,越发清晰。

直到——

再无人敢靠近一步。

她依旧拄着刀,安安静静立在界限处。

她身后是黄沙笼罩的城池,衣衫褴褛的百姓,他们匍匐在地上,看着前方如山一样挡住一切的身影。

她前方是倒下的厢族入侵者,他们的刀尚未进入这条边界线,就已满地鲜血,再无法前进一步。

他们一退再退,远离这条过不去的死亡边界线。

一刀封疆,以刀为疆。

她叫阿染,姜家阿染。

越不过一步的厢族人气急败坏:“姜阿染,你不怕死吗?!”

阿染笑了。

怕死?

“你知道我下山办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吗?”

-

一年前。

假如突然有人告诉你,你的寿命只剩下一年,你会先做什么?

姜阿染说:“我要先给自己打一副棺材,最好的棺材。”

于是,她背着刀下山,出现在白家棺材店。

这是城中最好的棺材店,无论客人想要什么样的棺材,白家都能打出来。

——只要肯加钱。

棺材店是凶肆,装潢再好也是凶肆店,若非需要棺材,没人愿意踏入其中,这店铺,大多数时候空无一人。

这时,一个带着帷帽的女子突然出现。

她的脚步声很轻,在掌柜白老二没有察觉的时候,已经出现他的面前,敲了敲柜面,提醒他。

白老二一惊。

他忙抬头,微笑问道:“客人,您需要什么?”

阿染:“我要最好的棺材。”

白老二眼睛眯起来,手盘着铁核桃,声音带笑:“我们这里只要客人给钱,就给客人做出满意的棺材。”

他上下打量阿染,女子清瘦,不超过十八,脊背挺直,手上有多年练刀的茧,衣服是最简单的黑衣,长靴也很普通,皮料不错,但制作很差。

白老二迅速得出结论——

穷鬼。

然而,目光掠过阿染的那把长横刀,没把轻视带出来,他在心里啧啧两声,这些混江湖的人,大多都是又穷又要面子,拿不出二两银。

不过,也不能轻易得罪。

“您出多少,我们就做多好的棺材。”白老二提醒。

阿染隔着帷帽,望着他的眼睛,声音平静:

“我出黄金百两,给我打一副值得黄金百两的棺材。”

“砰!”

“嘶!”

核桃掉在地上,砸到白老二的脚背,疼的他龇牙咧嘴,但他完全顾不上,抱着脚,瞪大眼睛:“黄金百两?你、你你真要出这么多?!”

许多武器会用上黄金,所以时下黄金非常值钱,黄金百两能换千两白银,这还很少有人愿意换。

这女子这么有钱?!

阿染点头。

随即,像是想到什么,她从怀里掏出一个绢布,喃喃:“是黄金百两吧?我再看看。”

白老二没忍住瞅了眼。

——悬赏令。

——赏金确实是黄金百两。

他认识这个悬赏令。

应该说京都人都认识,今日刚挂在衙门外面,却已经引起无数人注意,整个京都都在议论,众说纷纭。

阿染没记错,勾了勾唇,“嗯,是黄金百两,我没看错。”

说完,她留下一句:

“你们先准备着,三日后我来送钱。”

白老二还没回过神,阿染已经转身,潇洒离开。

白老二:“???”

学徒从角落钻出来,瞪大眼睛:“掌柜的,她真的出黄金百两买棺材?这是大生意啊!真有钱。”

白老二喃喃:“不,不是有钱,是有病。”

第一次见有人买棺材,还要现挣钱才能来付款,还是悬赏令的钱……

“啊?”学徒茫然。

“她要花的是朝廷悬赏侠客山庄赵全的钱。”白老二微微笑。

学徒:“!!”

他拔高声音:“这是哪里冒出来的高手?还是脑子有病的棒槌啊?”

那悬赏令自从贴出来,已经人尽皆知。

侠客山庄的赵全叛出,杀了侠客山庄数人、盗走侠客山庄宝物逃离,朝廷悬赏百两黄金,要他的人头。

赵全是谁?

侠客山庄前三十的高手,恶名昭昭!

而且,整个侠客山庄、朝廷以及其他势力,都在找赵全,如果要赵全的人头,不仅要打赢赵全,还要抢在侠客山庄、朝廷及其他势力之前。

这得多狂妄才敢揭榜?

白老二摇摇头:“还以为真有黄金百两的生意,原来不过是诓我,害得我浪费时间,还砸到了脚……”

提到脚,他才回过神,而后,被分散的注意力回来了,脚上的剧痛也变得清晰,他猛地变脸,嚎叫出声:“嗷——疼死我了!”

学徒搀扶着掌柜,却还有些出神,喃喃:

“这疯子到底要给谁买棺材?竟然愿意将命搭上?”

他摇摇头,这女人一去,怕是真回不来了。

离开的阿染不知道自己被人当成“疯子”,不过就算知道,她也不在意。

她在看悬赏令,喃喃:“赵全、侠客山庄、朝廷悬赏……”

她才刚刚下山,不认识这些人,不清楚背后的势力,也不知道京都的暗潮涌动。

但没关系——

先插一脚进去,很快就能摸清楚了。

这可是她的棺材本,这钱,她得拿。

阿染轻轻一笑,收起悬赏令,压了压帽檐,走入暗下来的巷道当中,清瘦的背影坚毅,眨眼间消失不见。

京都太子别院。

白玉不解:“殿下,你为什么要让衙门贴出悬赏啊?这不是打草惊蛇,逼得赵全赶紧逃吗?”

上首,一男子坐在软塌上,面前摆着小案,正自己与自己对弈。

二月料峭春寒,男子身上披着裘衣,脖颈处的白色绒毛衬得一张脸越发白皙,琉璃盏内的蜡烛摇曳,他面如冠玉,摄人心魄。

闻言,萧和青轻轻一笑,修长的手指捻起一颗黑子,声如流水击石,清冽悦耳:“打草惊蛇,才好引蛇出洞。”

他偏头,淡淡道:“黑玉已经去了?”

白玉一愣,忙点头:“去了。”

他还是不理解,手揪着腰间的鞭子,脑袋往前凑,“殿下,为什么要挂悬赏令啊,侠客山庄瞒得很严,我们的人好不容易才查到赵全盗走名册的消息,让衙门贴悬赏,就等于把名册的事情告诉大内,皇城指挥使沐人九已经收到消息,定不会放过。”

那可是名册,能掌握许多人生死的名册!

殿下收到消息,却没有领这个功劳,反而转手给大内,也就是给沐人九。

想到沐人九那冷脸宦官,白玉就有些烦躁。

那家伙武功极高,冷酷狠辣,今夜黑玉恐怕没办法从他手上抢到名册。

萧和青:“侠客山庄也不是吃素的,不会让沐人九轻松拿到,无论如何,今夜他们都一定会交手,侠客山庄拿回名册也就罢了,如果是沐人九拿到……”

他的笑容意味深长。

修长的手指将黑子落下,这一局,分出了胜负,黑子胜。

白玉恍然,眼睛一亮:“我明白了!”

侠客山庄的名册被赵全偷走,他们一直瞒着消息,殿下将消息悬赏出去,不仅仅是告诉大内名册的事情,也是告诉侠客山庄——

人尽皆知,必须尽快找赵全。

赵全毕竟是侠客山庄的人,他们也有些本事,使出浑身解数,定能找到赵全。

这也让沐人九能尽快追踪到人,拿到名册。

只是,便宜沐人九了。

顿了顿,他不解:“那殿下让黑玉带人去做什么?”

萧和青:“看戏。”

白玉:“……”

你猜我信不信?

他家殿下心眼跟筛子似的,算无遗漏,怎么可能只是让黑玉去看戏?

白玉嘴角抽了抽,“殿下算计这么多,肯定是要我们或者沐人九拿到名册,才能更好威胁侠客山庄,削弱实力。”

这一次最好的结果是沐人九或者他们自己拿到名册,最坏是侠客山庄收回,但萧和青既然出手,就一定不会是侠客山庄拿到。

沐人九能拿到也就罢了,如果不能……

他们拿到更好。

作为最后的黄雀,黑玉可以静观其变。

白玉放下心,安心等待结果。

-

打更人敲过三更,夜深人静,城内街道空荡荡,但很快,几个黑衣人骑着马,迅速消失在长街当中。

街道归于平静后。

又是几道黑影极快闪过,悄悄跟上前面的一队人马。

阿染立在屋顶阴影处,悄无声息看着这一幕。

果然。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呀。

她正要跳下屋檐,远处几道极快的影子踩着屋檐闪过,追着前面的两队人马,同样黑衣黑面,悄无声息。

阿染:“?”

——哟,还有黄雀?

到底谁捕谁啊?

这京都的局势比想象中还要有趣,只是不知道,这些分别是谁的人?

阿染又等了一刻,确定没有新的“黄雀”,这才从屋顶一跃而下,悄悄跟上前面的三队人马,悄无声息当了这“第四拨”人。

她一路跟到京郊的玉华观。

今夜月圆,照在起伏的山峦之上,影影绰绰,若影若现。

本该安静的后山刀光剑影,月光映照下,画面越发清晰,是数人正围攻中间男人,男人已苟延残喘,浑身是血,喘着粗气反抗。

他握着剑的手在颤抖。

“赵全,乖乖束手就擒,我们侠客山庄的东西是那么好盗吗?”对面的人冷笑。

赵全吐出一口血,目光狰狞,咬牙切齿:“周常!我虽不是个好人,但我从不对无辜百姓下手,侠客山庄勾结官员,鱼肉百姓,龌龊——”

在辱骂间,一把刀砍在了他的手臂上,赵全痛呼出声,跌倒在地。

周常笑容更冷,抬了抬下巴:“带回去。”

其他人上前,抬起人。

这时,风声再起。

几道影子突然出现,如同暗夜杀手一般,落在侠客山庄的人身后,短刀迅速抹过,便有人倒了地。

其余人也只得惊慌丢下赵全反抗。

周常立刻举刀后退,愤怒地看向来人,喝道:“是谁,敢阻拦侠客——”

声音戛然而止,他的表情变得惊恐。

来人一袭黑色劲装,头戴乌纱帽,两条细细的红绳垂下,半张脸带着黑色面具,剩下半张脸苍白,眼角微红,月光之下,妖邪异常。

他腰上挂着他的长鞭,带着尖利的骨刺,彷佛还挂着血肉在上面。

不过二十左右,带来的压迫感却让人窒息。

“皇城指挥使,沐人九!”周常一字一句,声音微颤。

沐人九抬手勾过胸前垂下红绳,轻轻一笑,声音沙哑惑人:“赵全,归我了。”

周常面色一变。

下一刻,侠客山庄的人一起扑上去。

任务失败,回去也是死,哪怕知道对面是沐人九,他们也得上。

沐人九退后一步,彷佛是不想溅上血迹,声音淡淡:“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找死……”

对战人换了,但战斗还在继续。

阿染悄无声息隐在远处树上,摇摇头。

师父说,刀客不光要会“战”,还要会“隐”,他以修罗刀闻名天下,不单单是以一当百,还有他的暗杀功夫,天下第一。

阿染十七岁,已学了师父九成。

前十三载,无名山上只有她和师父,师父出刀又凶又狠,以至于阿染此刻看他们打斗,只觉得——

太客气了。

周常到底还是怕了。

击退大内的人后,脚下一点,出现在马上,抖动缰绳,丢下其他人架马逃离。

“咻——”

一条长鞭挥出,尖锐带刺的鞭子缠住那人脖颈。

男人试图扯下长鞭,目光惊恐,张大嘴巴,溢出鲜血,发出“桀桀”的绝望声音。

阿染眼睛一亮,盯着沐人九,双目炯炯。

沐人九轻轻一笑,手上用力,长鞭将人从马上拖下来,周常瞬间没了呼吸。

下手又快又狠,他收回鞭子,转身正要开口,突然顿住。

一黑衣女子不知何时出现,她就站在赵全前面,拄着一把刀,安安静静看着他,风吹帷帽微动,下面的那双眼睛明亮。

沐人九瞬间沉了脸,眼神冷下来。

这人一定是刚刚趁他分神杀周常时靠近他们的,但就算他分神,能这么悄无声息靠近,此女一定是高手,且极善于隐藏。

“你是谁?”他的声音阴冷。

悬赏令一贴,必定有其他江湖人好奇盯上。

可敢插手侠客山庄和大内行事的人,却是罕见,沐人九没见过此人,刀也很陌生。

这是谁?又是谁派来抢名册的?

阿染没有回答。

她整了整帷帽,取出怀里的悬赏令抖开,歪头,客气又认真:“我接了悬赏,我要赵全。”

“呼——”

几乎没有迟疑,下一刻,沐人九已经出手。

阿染撇嘴,都不让她把话说完,这人不讲武德啊!

她提起刀,脚尖往后滑,挡住沐人九的长鞭,而后狠狠一甩,长刀带着无尽杀气,朝着沐人九砍过去。

动作粗暴,但杀伤力惊人,每一下,都奔着杀人去的。

沐人九长鞭缠住长刀,后退。

“修罗刀?!”他面色微变,漆黑而深不见底的眼睛死死盯着阿染,“你是修罗刀陈留的什么人?”

阿染没回答,抽刀又砍上去。

此刻她已经完全不在意赵全和她的棺材本,眼中只有沐人九,清澈干净的双眸里面闪动着兴奋与喜悦。

在山上练刀这十三年,只有她和师父对打。

前十年,师父追着她打。

后三年她和师父打,但每次下手狠了,师父就抱着缺了一只的胳膊,骂她没良心、不孝。

今日,终于遇到一个高手,可以不顾生死,狠狠战一回。

沐人九阴冷一笑:“找死!”

两人以极快的速度疯狂对战。

刀锋杀气腾腾,长鞭凌厉凶悍,卷起周围满地落叶,碎片点点,树在刀气中倒下,长鞭抽落满树新叶。

寒月当空,让夜更冷了,两人的对战几乎插不进第三个人。

沐人九带来的另外几人刚刚受了伤,此刻面面相觑,沐人九没有下令,他们不知道该不该插手。

两人打得难舍难分,皆是越打越兴奋,招数也越来越狠辣。

“砰!”

“锵锵!”

刀狠狠劈砍下去,将沐人九的衣袖削掉,手臂上也留下一道血痕,而另一边,沐人九勾掉了阿染的帷帽。

两人皆是“自损八百,也要伤敌一千”的打法。

月光之下,阿染的脸变得清晰。

阿染也不在意,又提刀上去,她戴帷帽根本不是为了不让人看到她的脸,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戴帷帽是太久没接触过外人,社恐。

就在沐人九手下提刀要去帮忙时,沐人九却是紧紧盯着阿染的脸,彻底变了神色,这张从开始战斗到此刻,始终冷漠的脸发生巨变。

轰!

脑中几乎炸开。

漆黑的瞳孔紧缩,不顾手臂的伤口,沐人九死死盯着阿染的脸。

面前的人不是绝色美人。

她的脸清秀冷然,五官小巧耐看,因为常年练刀,没有时下闺阁女子的苍白,是健康白,杏眼清澈干净,鼻尖一颗小痣,又添俏皮。

沐人九那原本镇静的脸,此刻翻天覆地。

他的长鞭只是无力抵抗着,被阿染一刀砍伤,节节败退。

阿染皱眉。

沐人九手在颤抖,移开视线,原本冷厉的声音也有些变化,隐隐发颤——

“撤。”

他只说了一个字,就立刻转身飞离,背影踉跄,似失败后落荒而逃。

手下们迅速跟上。

沐人九都没打过她,他们自然不敢找死。

阿染也想跟上去,但回头看了眼自己的“棺材本”,又收住脚。

她喃喃:“搞什么啊?哪有打到一半就要撤退的?好不容易遇到一个高手。”

看似她已经赢了,但只有她知道是沐人九没了斗志,他们尚未分出胜负。

她有自信取胜,可偏偏沐人九不给她机会。

阿染深吸一口气,转身,狠狠朝着侧面一棵树上劈过去,微微笑——

“还要藏多久,朋友?”

黑玉:“……”

他怎么就被发现了?!

树被劈开,黑玉狼狈落在地上,警惕地盯着阿染。

他不知道,阿染就是跟在他后面来的,怎么会不知道他藏在哪儿?

阿染看了眼黑玉腰间长鞭,挑眉:“也是个玩鞭子的?那继续吧。”

话音落地,她扑了上去。

黑玉:“!!”

他打从阿染突然出现就已经被惊到,沐人九节节败退更让黑玉吃惊,要知道,沐人九的实力他可是打过交道,极其凶残。

这女人哪里冒出来的??

沐人九手下准备帮忙时,黑玉也想插一手,暗暗帮沐人九。

这女人再可怕,他们一起,还能失败?

殿下的算计当中,今日的结果是——沐人九得到名册,或是他们自己得到。

但是……

算无遗漏的殿下,您猜到有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家伙,接了悬赏,截胡赵全吗??

黑玉已经顾不上思考了。

阿染的刀攻来。

-

天亮时分。

属下闯入书房,喊道:“殿下,黑玉侍卫回来了,重伤!”

萧和青皱眉,抬头看过去。

白玉上前几步,急切问道:“怎么回事?他和沐人九对上了?殿下不是交代不抢名册,直接让沐人九拿走吗?”

来人疯狂摇头,“不是,名册不是沐人九拿走的!”

白玉惊诧,拔高声音:“什么?!沐人九失败了?侠客山庄到底派了谁啊?”

“是一个突然出现的刀客,对方揭了悬赏令,沐人九杀掉侠客山庄的人后,输给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刀客,之后她重伤黑玉,赵全还在她手上!”属下一口气回禀。

白玉惊呆了。

突然冒出来的……刀客?

能让沐人九吃亏,这人怎么会是突然冒出来的?

他下意识看向萧和青,“殿下,肯定有人横插一脚抢名册,她背后到底是谁?”

萧和青正盯着面前棋局,原本已经分出胜负的定局,此刻似乎完全被打乱,没有走向他算好的结局。

他缓缓开口,声音冰冷——

“查。”

不管是哪方势力,一定是为了名册。

与此同时。

阿染刚刚挖出一个大坑。

她打完才发现赵全已经咽气,不过没关系,没死她也要收人头,想到赵全死前说的那番话,倒是值得她给他挖个坑。

虽说做过坏事,但也还有一份良心在。

阿染将无头尸体扔进大坑,喃喃:“我都还没有棺材,就直接给你埋了吧,想来你也不会怪我。”

她说完,便要填土。

突然,阿染注意到赵全怀里似乎揣着一本书,有个边角露出来。

伸出手,将东西摸出来。

是一个册子。

阿染这些年认真学刀,文化水平仅限于认识字,毕竟她师父陈留是个文盲,她能认字还是因为小时候阿娘和阿渲教过。

名册上的人她一个都不认识,偶尔夹杂着生僻字,她还看不懂。

“这是什么呀?”

阿染翻了翻,随手将名册塞进怀里,继续埋赵全。

-

“悬赏被一个刀客领了!赵全的人头就是她带去衙门的!”

“谁呀?这么厉害?刀客……是侠客山庄排名第四的谷奇还是排名十二的秋书荣?”

“都不是,是个陌生女子。”

“啊?快讲讲,有没有她的信息!”

“没有,只知道不到十八,年轻,女的,刀客。”

……

阿染提着赵全人头去领悬赏的消息,不到半日便传遍京都。

“提刀女侠”更是瞬间扬名。

白老二收到消息时,正在给白老三讲前日遇到的“棒槌”,一个女的,竟然盯上悬赏令,真是作死!

然后,他们便收到了消息。

白老三看向他,震惊脸:“提刀女侠是你说的疯女人?”

白老二咽了咽口水:“听起来……像是。”

这时,学徒突然戳了戳他,又震惊地看向门外。

白老二看过去,只见一道熟悉的影子出现,一夜过去,除了没帷帽外,和昨天一模一样,提着一袋子东西,慢悠悠走过来。

她脚步从容悠闲,彷佛散步。

白老二下意识后退一步。

他想让白老三接待,然而扭头一看,哪里还有人!

全都跑了!

白老二暗恨,却只得咬牙扯出微笑,迎上去,垂直弯腰,谄媚道:“女侠,您来了呀。”

阿染将晃着的那包东西丢在柜子上,姿态随意。

“砰!”一声响,吓得白老二一个激灵。

阿染:“点点?”

白老二硬着头皮扒开看了眼,是黄金百两,刚从衙门领出来,还没动。

“没问题,我们白家一定给客人打造出物超所值的棺材,包客人满意!”白老二将黄金扒拉到手上。

嚯!

这挺沉?

阿染点头,又伸出手:“凭证?”

白老二赶紧给她写契书,一边写一边道:“客人放心,就算契书丢了,我白老二记性很好,只要客人来,就记得客人的单。”

“要多久?”

“六……三个月!”白老二改口。

阿染满意点头,拿着凭证,好好收起来,转身便要走。

大概是她很好说话,白老二没忍住问道:“客人,您给谁打的棺材呀?”

知道未来的主人,才好定制风格。

当然,也是他好奇。

这刀客舍得黄金百两打棺材,偏偏面上毫无悲戚之色,白老二实在是想不通。

阿染声音淡淡:“给我自己。”

白老二:“???”

他惊得手上一抖,黄金落下去,砸在熟悉的位置上……

阿染走后片刻,身后响起几乎穿透云霄的尖叫——

“嗷!痛痛痛!”

而此刻,阿染已经走远。

怀里揣着凭证,她的心情非常好,自从知晓自己只有一年寿命后,阿染就一直想要一副最好的棺材。

哪怕是死,她姜阿染也值得最好的。

是的,她只有一年寿命。

几日前,檀华上山避难,顺便给阿染算了一卦。

“此女阴年阴月阴日生,阳寿只到十八。”檀华说。

师父当即变了脸,逼着檀华想解决办法,可檀华只算命,不改命,又能有什么办法?

师父说:“檀华这种老骗子,你别相信他。”

阿染照常练刀,没有说话。

师父以为她不会相信,毕竟阿染从来不是信命的人。

可阿染知道檀华没有说谎。

她不是第一次见檀华。

十三年前,姜家灭门前夕,这位名声极大的“老神仙”檀华道长便上门算出灭门之灾。

姜家用全家性命,证明了关于檀华的传言——只要开口,绝不会错。

阿染真的只能再活一年了。

半只脚在阎王殿,她已是行走人间的鬼。

如今棺材已经打好,她也该去做想做的事情。

当初,姜家灭门,天下震惊。

她要以更震惊的形式告诉天下人——

姜家阿染回来了。

阿染从来不怕死,只是她还不能死,更不能悄无声息死,在这最后一年,她要活的潇潇洒洒,扬名天下,她要死的轰轰烈烈,世人尽知。

阿染轻轻一笑。

她继续往前走,思考着昨夜获取的信息。

赵全是侠客山庄的人,据说偷走侠客山庄的宝物,可悬赏却是朝廷发的,昨夜三拨势力,除侠客山庄和大内,还有势力在掺和。

京都的水很浑。

她截胡赵全,已经搅动了这池水,入了局,才能参与,阿染想,应当会有人有所行动吧?

她背着刀,安安静静走入茶楼。

-

皇宫。

这座辉煌华贵的宫殿,并不处处都富丽堂皇,隐藏在华贵之下的阴暗,更显得漆黑阴郁,这里像是皇宫的土壤,以血肉为养分,滋养着上面的荣华。

皇城指挥使沐人九负责守卫大内安全,指挥着皇城禁军以及大内高手。

哪怕是个阉人,也依旧地位卓绝。

这是在外人看来。

所有知道内情的人都明白——沐人九不过是皇帝的狗,他就如同凶猛的野兽,没有人性,指哪儿打哪儿。

任务失败,沐人九手举他的长鞭,跪在阴暗的地牢当中。

“鞭笞!”

有人拿过他的长鞭,狠狠抽在他的脊背上。

他用来收割无数人性命的长鞭,沾了盐水,抽在他身上,皮开肉绽,而身后,鞭伤的疤痕一道又一道,积年累月。

沐人九始终面无表情,额头大颗大颗的汗珠,后背鲜血淋漓也没让他变脸。

三十鞭结束。

沐人九缓缓站起来。

挥鞭的人低着头,递还他的长鞭,声音轻轻——

“陛下吩咐,沐大人挨了鞭笞,要谨记自己的失败,尽快查清楚那刀客是谁,背后又是什么人?夺回名册!”

沐人九伸手接过,“是。”

他的声音平静,如果不看他的后背,他似乎和往常没什么不同,那张脸依旧如鬼魅。

小黄门搀扶着他回房间上药。

皇帝赐了药,能让他尽快恢复,不影响办差。

“大人……”上完药后,小黄门颤抖着声音开口。

沐人九半晌才道:“出去。”

小黄门连滚带爬出去。

没人不怕沐人九。

他是能止小儿夜哭的狠辣角色,明明刚挨了鞭笞,那鞭子沾着盐水,寻常人挨上一下就要去掉半条命,他挨了三十鞭,后背血肉模糊,却还是吭都不吭,这样的狠人,怎么可能不让人害怕?

况且,此人阴晴不定,说杀人就杀人,小黄门实在是害怕。

人走后,房间里面一直没动静。

许久许久之后,沐人九抬起头,从床的秘匣里面取出一个穗子,已经有了些年,再加上时常查看,十分陈旧。

他的手颤抖着抚摸过去,那挨打依旧面无表情的脸上,痛苦悲戚,双目含泪。

-

德艺轩是京都最大的酒楼,在热闹的长华街上,连接东南西北四坊,每日来往人众多。

一楼嘈杂,说书的、喝茶的、聊天的,三教九流皆有,喧嚣异常。

二楼清雅,侧面有一道门和单独上去的楼梯,使得这座茶楼里面什么样的客人都有。

阿染正在一楼。

除了买棺材的黄金百两外,阿染只剩下从赵全身上摸来的一两碎银,买了帷帽后,就只剩下几钱。

不知道那家伙是穷鬼还是钱掉了,这点钱,只够她在茶楼坐大厅,点最粗糙的茶喝。

不过,这里有个说书先生,什么都说,所以连着两天,阿染都来茶楼报道。

至于她点一杯粗茶一盘最便宜的点心就待一整天,掌柜怎么看她,她脸皮厚,并不在意。

还是得再搞点钱……

她也不能总睡在屋顶吧?

阿染还有些不适应下了山后,衣食住行,样样都要钱的生活。

今日她在柱子后的一个角落,一人一张桌子。

便是有人想要坐在这里,见到她桌上的长刀,立刻缩着脖子离开,不敢靠近,跑堂小二来回穿梭,一楼已热闹非凡。

有聊朝堂局势,也有聊前两日接了悬赏的提刀女侠。

阿染已经小有名气。

台上,说书人一拍惊堂木:

“今日我们来说一说十三年前声名赫赫的姜家!”

阿染正在盘算怎么搞钱,身体微顿,随即,她缓缓抬起了头,看向说书人,眼眸深邃,深不见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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