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篇 林舟把最后一张银行卡插进ATM机时,指尖的汗洇湿了卡片。屏幕上跳出的“余额不足”像根细针,刺破了他强撑了半个月的镇定——母亲的手术费还差三万,明天就是缴费截止日。 出租屋的灯泡接触不良,忽明忽暗的光落在他啃了三天的面包袋上。手机里催款短信还在震动,最上面是医院的缴费提醒,下面是房东发来的“这个月房租该交了”。他摸出皱巴巴的烟盒,倒出最后一根烟,打火机打了三下才着,烟雾里浮现出母亲躺在病床上的样子,输液管里的药水一滴一滴,像在数着他口袋里少得可怜的硬币。 上周跑遍了所有亲戚家,三姑塞给他两千块,红着眼圈说“别跟你妈说我来过”;表哥把刚发的工资转了五千,附言“先拿着,不够再吱声”。可这些加起来,离那三万块还差一大截。他在街头转了半夜,看见24小时便利店的招工启事,玻璃门上自己的影子西装皱巴巴的,皮鞋鞋跟磨掉了一块——那是他跑业务时磨的,现在业务停了,连修鞋的钱都得算着花。 凌晨两点,他蹲在医院走廊的长椅旁,听着护士站传来的脚步声。母亲病房的灯还亮着,他不敢进去,怕被看出眼里的红血丝。手机突然响了,是大学室友赵鹏,没等他开口就说:“我刚问了一圈,凑了一万二,已经转你卡上了,不够的话我再去借。”林舟张了张嘴,喉咙像被堵住,只发出个沙哑的“嗯”。 天快亮时,他终于凑够了钱。缴费处的玻璃映出他眼下的乌青,可手里的收据单捏得发烫。推开病房门,母亲醒着,看见他就笑:“昨晚梦见你小时候,把压岁钱全塞给我,说要给我买花裙子。”林舟走过去,把收据单藏进兜里,握住母亲打着点滴的手,那只手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却带着熟悉的温度。 后来他总想起那段日子。母亲出院那天,赵鹏开车来接,后备箱里塞满了亲戚们送的鸡蛋和小米;三姑偷偷在他包里塞了张纸条,上面写着“缺钱就说话,别硬扛”。他才明白,缺钱时的难,从来不是数着硬币过日子的窘迫,而是怕对不起那些悄悄帮你的人,怕撑不起肩上的担子。 现在林舟的钱包里,还夹着那张皱巴巴的缴费收据。不是为了记住穷,是为了记住那个凌晨,手机屏幕上跳出的转账提醒,记住亲戚们塞钱时别过脸的样子,记住蹲在医院走廊里,听见远处早餐摊传来的第一声叫卖——原来再难的日子,也会有光一点点透进来,像那些凑起来的零钱,一分一分,把路铺得亮堂堂的。
“家里已经供不起你上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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