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在十三岁时,原本富裕的大家族,突然遭受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从家财万贯到一无所有,甚至无安身之处,只好寄人篱下,还被奚落为臭要饭的 (“乞食者”)。
鲁迅的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竟遭此处境?
事情要从鲁迅的祖父周福清说起。
鲁迅的祖父周福清原名周致福,字震生,号梅仙,又号介孚,人称介孚公。周福清从小酷爱读书,自幼志向远大。周福清幼年时家贫,没有钱读私塾,他就跑到三台门族房书塾那里当了旁听生。周福清经常一塾一塾的挨着听讲,当时各房族经济充裕者多,各延师设塾以课子弟,讲学时间特予参差先后,意思就是让各塾的就学子弟相互听讲,以宏造就。
这对贫困无钱读书的周福清来说是个绝好的机会,他趁机一个私塾一个私塾地扎进去听讲,努力学习,加上他有天资,领会快,收获最大。族中人誉之为“收晒晾”(即乘便得利的意思)。
周福清坚信科考可以改变命运,认为科举取仕是“正路”,他所有的一切努力都围着科考。
周福清在科考的路上相比大多考生算是比较顺利,他的仕途算得上官运亨通,系“同治丁卯并补行甲子科举人” (第86名)、 “辛未科进士” (会试中试第199名贡士,殿试入二甲第三十九名进士,钦点翰林院庶吉士)。
那时庶吉士一般为期三年,在当庶吉士期间由翰林内经验丰富者教习,学习各种知识。三年后要进行考试,成绩优异者可留任,授予翰林院检讨,正式成为翰林,称“留馆”。其他则被派往六部任主事、御史;亦有派到各地方任官。
周福清考了二等第三十五名,奉旨当了个知县,正七品,县长级别,被分发到四川,起初周福清选的是当荣昌县知县,后来,他以亲老告近为由,获准改选江西金溪县知县,于1874年正月赴任。
知县掌管一县民政、行政,有着大把机会捞钱,加上晚清官场更加腐败糜烂,为官者大都奉行“千里当官只为财”的心理,只要有捞钱的机会绝不放过,周福清却没有这样做。
周福清在官场是当时的奇葩,他在当知县期间,为官清廉,被百姓称为父母官,被公认为:
“既不贪赃,尤不枉法。处理民刑案件务求真情实事,从不颟顸草率。抑且案无留牍,随到随审,随审随结,不任当事人长期拖累。对胥吏衙役,防范周密,驾驭綦严,不容有少些隙漏为其所乘。”
他性格耿直,也许根本不懂得官场上的“游戏规则”,也许不屑于同流合污。在那个封建王朝,要想在官场上吃得开就要带上俩东西,一个是面具,一个是谎言,没有这两样道具,官道之上,寸步难行,周福清这两种东西一个都不具备。
他一说谎就脸红结巴,也不会奉承拍马,不会趋炎附势,更不会谄媚权贵。
时间长了,引得那些上司根本看他不顺眼,终于有一天,两江总督沈葆桢上奏朝廷,革了他的七品芝麻官,改选为教职。
周福清很失落,同时又不甘心。他将期望寄托在了儿孙身上,鼓励儿孙们都要努力考科举,光宗耀祖。他自己是翰林出身,希望将两个儿子(周伯宜、周伯升)和孙子鲁迅培养成翰林,梦想有朝一日在台门口悬挂“祖孙父子兄弟叔侄翰林”的匾额。
周福清自己也想方设法往上爬,他决定从头再来,他卖掉田地,在他41岁那年,捐升为内阁中书,官阶为从七品,掌管撰拟、记载、翻译、缮写之事。是年九月到阁当差,
“委署侍读,截取同知,历充方略馆誊录官、校对官,会典馆校对官、协修官”等职。
内阁中书经过一定的年限,可外补同知或直隶州知州,或保送充任军机处章京。周福清本属于进士出身,当了内阁中书后,可充乡试主考差,可他一直没有当上。周福清在任上编编写写,一干干到了55岁,虽没有升迁,他的为官之道相比从前改观了不少,家中日渐富裕。不久,周福清丁忧回到了绍兴老家,那一年是光绪十九年(1893年),正是这一年周福清的命运一下子跌入低谷,再也没有爬起来。
回到老家的周福清一直忧虑:自己的大儿子,也就是鲁迅的父亲周伯宜自从考中了秀才之后,每次参加科举屡试都不第!周福清看着儿子不由得替他忧愁,周福清整天茶不思饭不香,希望有找到一条帮助儿子的捷径。
有一天,周福清的5个同乡,马、顾、陈、孙、章五姓大家,是亲友关系,得知今年浙江的乡试主考官叫殷如璋,与周福清是同年进士,他们之间有些交情,便邀请周福清一块吃饭。几个老头同病相怜,他们都在为孩子科考的事发愁。酒过中旬,有人提出,要花钱为儿子摆平科考的事,大家都点头同意。
这一年正好是老慈禧的60大寿,朝廷增加了一次恩科乡试。他们5人为了孩子,共兑了一万两银子,准备拿着这些钱向主考官行贿。出头人自然是周福清,因为只有他才能打通关节有机会接触到殷如璋。
本来周福清是要拒绝的,科考舞弊,一旦被揭发将人头不保,还将连累其他人等,有可能会牵扯十人之多。可他想到自己的儿子潜心苦读,屡试不第时,又想到自己年迈,在仕途上是没有大希望了。
加上这是个难得的机会,科考作弊的之前也不乏其人,官员之间科考串通作弊的在当时屡见不鲜,舞弊在康熙皇帝时期就一直存在,康熙皇帝曾说过: “近来科场之事尽为大臣主持,遇考期将至,不惟为子弟钻营,且为他人图谋”的话。
周福清想到这里,心里更加坚定,赌一把又如何?自己不但可以帮助这几个乡邻,也可一将自己儿子的名字偷偷写上去,用别人的钱办自己的事,何乐而不为?他决定铤而走险。
说干就干,周福清马上给殷如璋写了封信,连同一张万两的银票一同放进信封,他带着一个叫陶阿顺的赶到苏州,在那里等候殷如璋,这个陶阿顺是周福清临时“借”的人,是从同乡陈顺泉家中借来的佣工,他听说此人见过大场面。
周福清为了避嫌,就决定将这件事完全交给陶阿顺去办。
他再三交代陶阿顺:“这封信里,不仅仅有一封信,这里面还装有一万两银子的银票,在去找殷大人的路上一定要小心,别弄丢,别走漏风声,这事非常重要,事情办成之后,赶快回来向我汇报。”
陶阿顺一听骤然紧张起来心想:“一万两银子,这对自己来说可谓巨资,要是弄丢了,就算拼了命挣钱也还不起”,再加上他看到周福清紧张的样子,让他觉得这事不一般,不由得自己也紧张起来。
陶阿顺周周转转小心翼翼地来到殷如璋所在的船上,不料副主考周锡恩也在那里,他们两个人正在商量考试事宜。
陶阿顺也没多想,只想尽快将那一万两银票送到位,好卸了身上的担子。他拧着头皮走上前说:“这是我家老爷的亲笔信,请大人收下!”
殷如璋是清江苏甘泉(今江都)人,出生于书香门第,他的远祖是唐朝的开国元勋之一,曾协助唐高祖打定天下,官至吏部尚书,爵郧国公,他从小耳濡目染,深知为官之道,察言观色及应变能力炉火纯青。
他看到周福清的眼神闪烁不定,神情紧张的样子,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觉得信封里肯定不单纯。
于是他装作心不在焉的样子接过信封,随手往桌子上一放,说:“你回去吧,替我向你家老爷问好!”然后继续若无其事地和副主考接着聊未聊完的话题。
副主考也心知肚明,不过他见惯了这事,懂得做人留一线的道理,加上他也没有实证来
证明主考官贪污,只好装作什么也没看见,他端起茶杯,轻轻掀起一半的盖子,先闻其香,轻啄了一口,慢慢放回桌面,准备简单聊几句就打道回府。
本来此事已经圆满结束,可是陶阿顺却来了个多此一举。
本来陶阿顺已经走在去给周福清回报的路上,他突然一激灵,脱口而出“坏了!我怎么忘了最重要的事”
根据陶阿顺以往的习惯,在对方接钱后是要开收据的,这无凭无据的,自己怎么向周老爷交代呢?
他没有多想立马回头,一路小跑回到船舱,殷如璋看到满头大汗的陶阿顺,一时没想起来这人又回来做什么,感到有些意外,还没等殷如璋问及,陶阿顺也不顾眼前的副主考,高声说道“我回来要那一万两银票的回执的!”他无论如何都要殷如璋给他开个已收到一万两的收据。
殷如璋听到后,大声呵斥道:“大胆刁民,竟在这里信口雌黄,我何时收过你们老爷的钱!”陶阿顺用手指了指桌上的信封,说:“你们这#鲁迅#些当官的怎可昧下这一万两银票!”
殷如璋只得在副考官面前打开信函,他发现里面果然有一张一万两数额的银票,再看书信,竟是同科进士周福清送的贿银,殷如璋心中五味杂陈心想:“周福清啊周福清,你怎么派了这么个二货,咱们之间的情分到此就了断了吧!”
于是陶阿顺当场被抓。
殷如璋转身对副主考说:“请兄台为我作证,这封信我事先可没有拆启,根本不知里面有银票。周福清公然行贿朝廷命官,法理不容,请兄台陪我一起去知府大人那里揭发检举。”
在那样的场景下,殷如璋无法顾及和周福清“同年”的情分,立即把信函、银票和陶阿顺一并交浙江审理,并奏报朝廷。
周福清一听陶阿顺被抓,慌忙潜逃。
他的儿子周伯宜被清朝官府抓进监狱顶罪。
逃到上海的周福清只好到官府自首,周伯宜被放归,革去秀才身份。周伯宜受了惊吓,染上重病,从狱中出来活了3年就命丧黄泉了。
光绪钦判周福清为斩监候,囚系杭州花牌楼,秋后处决。
为了救出周福清,周家必须拿出大量的钱财行贿官府,他们慌忙变卖房屋、良田等,短短数日,周家倾家荡产。
巡抚崧骏高抬“贵手”奏报朝廷,说周福清受人指使临时起意,涉案的那些人都已被革除秀才功名。
他启奏说:周福清托人送的那一万洋银并不是钱庄银票,是是一纸空口承诺,“且赃未与人,未便计赃科罪。”又说,周福清已主动投案。
就这样本该在次年被斩决的他缓刑,之后历次秋审,周家就会多方打点为周福清凑续命钱,就这样周福清的死刑被一缓再缓,最终成了长期关押,周福清坐了8的牢狱,每年的“秋决”都要经过一番生死煎熬,给家人带来极大的困苦。
这场科举舞弊案,副主考周锡恩也也遭了秧,从此厄运不断。他作为人证而卷入官场纷争,并因此影响了仕途。
最终周福清保住性命被“杖一百,流放三千里”最终被放回到家里。
周家经过多年的折腾,生活质量直线下降,由小康转入困顿,家道败落。被放归的周福清精神受了刺激,脾气爆长,整天骂骂咧咧,骂太后(慈禧)、骂呆皇帝(光绪帝),骂本家子侄,甚至就连帮了他大忙的老同年薛允升也被他骂得狗血淋头。最终,放归3年后的周福清冷清地死去。
总结:
这场科举舞弊案,周家可以用钱买通官场内部,将周福清的死刑最终改为放归,而揭穿科举舞弊案的副主考的仕途遭到打压,这表明了当时法度的责罚不明,法律的严肃性、权威性受到挑战时。清末官场的黑暗,透露了晚清政府必然崩溃的历史的必然性。
另外,周福清用人不善,让一个二杆子去办关乎人命的事,不出事才怪。若不是陶阿顺当着其他人的面公开宣传行贿的事,殷主考也不会把关系较好的“同年”周福清报官。由此可见,用人是多么的重要,他可以成全你,也可以毁了你,甚至会让你丢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