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房产边界之战——五十、姗姗来迟 （上）
晚上九点。有几个人气愤骂了一句，好大的架子，好大的官威。转身离开。
大家都在骂，这区长一点都不尊重人，不来连一个电话都不打。
突然，楼梯口一阵嘈杂，有人在高声喊话，楼梯口吱吱作响，一堆人拥簇着一个不高不瘦、长相白净的中年男子，两位身着白衬衫的男子侧身引路，他们垫着脚弯着腰，极力把自己身体拉升压扁给前行者腾出空间。不用说，区长来了。这面皮白净的男子戴着一副眼镜，表情异常严肃，脸上挂着厚厚的一层冰霜。区长被牵引到茶座，一屁股就坐了下来，两位胖胖的男子也不客气，紧挨区长坐下。区长如同被两片面包夹在中间。区长很快翘起二趟腿，两边胖胖的男人也把腿翘起来，身子各自倒向躺椅把手。区长的位置总算宽裕了点。
门口一侧坐着一位扎着辫子，戴着眼镜的女孩，捧着一个大大的笔记本，右手手指夹着一只笔，面无表情、木木呆呆注视区长的一举一动。白衣衬衫男子开始对乱跑的小孩进行清场。有几位母亲站在门口不愿意离去。座位太少了，很多业主靠近墙角站着，围观这一次协商大会。现场终于安静了。一位衣着考究的女服务员端着一壶茶走到茶座前，单膝弯曲跪地，熟练沏茶。区长前排位置就多了三杯茶。区长左侧黝黑的胖子双手抬起来，清清嗓子：大家先安静，今天区长有事来晚了，为了不影响大家休息，请大家长话短说，我们收集大家意见之后，拿回去研究解决各位的问题。今天，我把丑话说在前面，我要提醒各位的是，你们群里发动业主拉横幅，去市政府门口集会。这些活动都需要公安部门批准才算合法。如果没有批准，超过三个人都是违法行为，我们有权抓你们。你们谁违规违法，我们看的清清楚楚。区长用眼光扫一眼静静的会场，弯腰端起嘴上一杯茶，嘴角微微一动，喉结翻滚，双手环抱在胸前，双眼往上翻看，显得异常疲倦。王晓能问问李炜，这黑胖子是谁啊。李炜比了一个打枪手势，捅在王晓能的腰间：区公安局长王局长。不信你百度啊。王局长讲话片刻茶馆包厢异常安静，有人连咳嗽都忍住了。王局长的话音刚来，包厢立马骚动起来。颖大姐走上前来，直视王局长，义正言辞：局长，您今天是来解决问题，还是想把问题搞复杂的？我知道你们在群里面有卧底，你现在就可以把我们在场的都抓走。我就纳闷了，我们维护我们的利益，到底犯了哪门子法，你们动不动威胁要抓人，我们也不是吓大的……
现场有零星的鼓掌。颖大姐怒视王局长。区长伸手抓住准备站起来的王局长，终于开腔了：我们依法办事，大家维护自身利益也要遵守基本法律法规。法治社会，人人都得遵法守法，遇到问题，首先想到要在法律的框架之内解决，如果没有这个共识，这社会不就乱套了？我们也不可能坐在这里讨论问题吧？现在，回归到我们这次见面的主题，哪位业主把具体的问题说说。会场又骚动了，大家面面相觑，目光交叉，相互躲闪回避。大鱼扬了扬手，有点举手发言的意思。
区长抬了抬手。大鱼捧着手中的稿子开始发言：感谢区长牺牲宝贵的周末倾听我们反馈问题。西海岸的污染问题，不是一个小区的问题，也不是最近这一个月的问题。可谓根深蒂固……区长头往后一样，鼻孔朝上，嘴巴哼出一口气：你是哪个小区的，住了多长时间？大鱼抬头看着区长回答完毕，区长眨了眨眼，没有吱声，大鱼继续陈述自己的斗争史：周边的一些工厂，小砖窑偷排废气，业主举报一年无果，环保局长带队，第二天就关停，这些工厂断水断电之后，生产材料和设备都在，过不了几天，他们又会偷偷开工。我们买这里的房子生活三年，遭受毒气三年。这里属于学区房，这么多孩子在这里上课，政府能够无动于衷么？区长扭头问右边的秘书，这些环保部门有反馈么？胖胖秘书低头耳语几句。大鱼看了一眼区长继续发言：我们找过环保局长，也请求很多部门协调解决问题，都没法解决问题。我们说要去找市政府，也是被逼无奈。这一年，我们基本摸清楚了污染问题的源头就是工业区，有些环评不达标的企业在晚上进行生产，偷排废气……颖大姐带头鼓掌，很多业主也伸出手指头点赞。大家议论的声音明显高了，三言两语插话，都是大鱼讲过一些内容。例如为啥环保部门查封这些工厂就停，过两天又开工，这算不算部门失职；还有的说，建议这些工厂就应该全部搬走，生活区怎么能存在工业区呢？区长微微一笑：事情好像没你们说的这么严重吧。我来这里，绿树环绕，鸟语花香，比我住的地方都好多了。也没有闻到臭味……没有你们说的这么不堪吧？人堆里有人冷笑一声说道：区长，你说闻不到臭味，我可以理解。我有一个方案，请你免费到我家住一天，您能坚持一天，算你赢。现场哈哈大笑。有人小声议论，区长有房，看不起我们这里。秘书站起来，双手举在胸口往下按，大家有事说事，别岔开话题。这样耽误大家的休息时间，不利于解决问题。区长微微一笑，并不在意，区长一开口，现在就安静：我想请问在座的各位，你们一直说要迁走工业区，在你们没有入住这里之前，这里规划就是工业区。这里先有蛋，还是先有鸡，你们应该更清楚。王晓能摸了摸脑袋，头皮发凉。茶馆包厢的空调太冷的，冻得人瑟瑟发抖。区长一进入自己思辨领域，侃侃而谈，唾沫横飞，活学活用，到现实到历史，不断切换，就停不下来。最奇妙的是，公众的思辨不断被牵引……有业主喊了一句，区长，我想请您，规划局批复这块地的时候，知道这里属于工业园区么？如果属于，为啥要批给房地产盖楼，这属于渎职么，属于违法么，需要追究么。这些政务能对公众公开么。区长又恢复了严肃：这是历史遗留下来的问题，也不是我们这一届领导班子能够解决的。我们以人为本，重视每一个市民的生活，我们目前就在协调解决问题，例如我们已经开辟了新园区，这些工厂陆续要搬去过去。你们也要给我们一点时间。当然，我们自身也存在很多问题，我们沟通协调解决的效率太低。请大家相信，这些问题不能无限期拖下去，必须有时间节点。颖大姐问，今天在座的业主很多，区长能给一个时间表么？区长画风变了，念通稿的本领又来了：本次城市创新，我们查处无环评资质的企业38家，处罚108人，我们新增环卫工人248人清扫道理，我们居住的环境明显提升，在城市比武当中都是排前的……
区长又把大家带入熟悉的领域。有业主走到茶座前面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区长的茶杯也空了，没有人管，区长谈完了，砸吧砸吧嘴唇，弯腰也给自己续上一杯。
楼下稀里哗啦一声响，声音异常尖锐。区长停顿发言，楼下清晰传来娃哇哇哭声，又好像有人在吵架。
区长情绪显然受到影响，抬起手腕看了看表。
秘书主动把话题揽过来：时候不早了，大家也要休息了。今天谈的问题也不少，我们也需要一定时间消化。大家有问题，可以直接给我们打电话，我把我们电话留给大家……请大家一定不要做过激的事情。
秘书开始念电话号码，现场不断有人喊，再念一遍，再念一遍，区长的电话呢？
区长说，你们找贾秘书就好了。
有人喊，区长，你还是留一个电话吧，我怕秘书长关机睡觉。
区长也念了一遍，匆匆下楼。
王晓能下楼，发现满地的瓷片都没有清扫。估计有套茶具被打碎。
茶馆大门口还站着两位警察。
两人开车驶出马路，路口还有几位交警穿着闪闪发光的服装，他们还没有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