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4年元旦过后,毛主席请章士钊之女章含之来中南海教自己学英语。学习之余,主席就让章含之陪同到院子里散步聊天。
一次,两人谈到了章含之的父亲章士钊。主席问道:“你和你的父亲,我的老朋友章行老(注:章士钊字行严)关系怎么样啊?”
章含之答道:“生活上我们是一家人,政治上我同他划清了界线:他是旧官僚,代表剥削阶级;我是共产党员。”
主席有些惊讶:“啊呀!这么严重啊,还要划清界线!”
主席询问之下,章含之说出了原因。
章含之青年时期
章含之说,因为父亲当过北洋军阀的教育总长,反对过学生运动,鲁迅还在文章里骂过父亲是“落水狗”。中学学习鲁迅的《纪念刘和珍君》《论费厄泼赖应该缓行》时,老师点名批判章士钊,让自己非常难堪。
主席笑了:“就为这个?我现在考考你,你知不知道行老还有革命的一面?”
章含之愣住了,含糊应道:“自然,他和您是朋友嘛。”
主席说:“我的朋友也有反动派呢,不过行老不是。你知不知道《苏报》案?再讲近一些,你知不知道他对共产党的帮助?行老有没有告诉过你,我还欠他一笔债没还呢!”
章含之彻底懵了,她没想到自己在政治上一直反对的父亲,竟然还帮过共产党,帮过毛主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章士钊,1881年出生,湖南长沙人,字行严,比毛主席大12岁。他从1902年任上海《苏报》主笔起,就与章太炎等人写了很多反清的文章,宣传革命言论。后又与黄兴等人组织华兴会,从事反清活动。
1904年,章士钊与章太炎、黄兴、陈天华、杨守仁、张继、杨度等人在上海开会,准备在南京等地起义,后来事情暴露,起义失败。章士钊被捕40余天后被蔡锷托人救出,此后流亡日本。
几次失败让章士钊对革命心灰意冷,认为自己“才短力脆”,连累朋友,以至于同盟会成立时他也坚决不参加。此后终生未再加入任何党派。
辛亥革命期间,章士钊坚决拥护孙中山,拒绝了袁世凯赠他豪宅和出任北京大学校长的邀请。
1913年,孙中山发动讨袁的“二次革命”,章士钊应邀草拟《二次革命宣言》并出任讨袁军秘书长。革命失败后,章士钊再度流亡日本。
此后,章士钊当过讨袁护国军秘书长,在黎元洪政府任国会议员,并应蔡元培邀请,出任北大伦理学教授。
1917年,章士钊又应陈独秀之邀任北大文科研究院教授兼图书馆馆长。在这期间,他推荐李大钊和杨昌济(杨开慧的父亲)到北大任教,还把图书馆馆长一职让给了李大钊。
1920年,毛主席为湖南革命运动以及一部分赴欧勤工俭学同学的费用,带着岳父杨昌济的介绍信找到章士钊,请他予以资助。章士钊爽快地答应了。他利用自己的社会影响力,很快筹集到各界捐款银元2万元,全部交给了主席。这就是主席所说的欠章士钊的债。
毛主席与章士钊
章士钊不仅帮资助过主席,还在1922年应周总理之托,将总理创建共青团要用到的一部印刷机从法国运至德国。
中国共产党成立后,章士钊从共产党人身上看到了中华民族的前途和希望,思想上发生了深刻变化,成为中国共产党的忠实的朋友。
当然,这是后话,他在二三十年代也曾做过一些我行我素之事和错事,成为被养女章含之所排斥的剥削阶级的“黑料”——
1925年,章士钊担任段祺瑞政府司法总长期间,曾下令合并北京八所大学,解散女师大,镇压学生爱国运动。第二年,他被国民军赶下台逃到天津,又持续发文反对新文学运动、新文化运动,反对白话文,引来文化界一片骂声,搞得声名狼藉。这才引出了鲁迅痛骂他为“落水狗”的文章。
虽然被国人痛骂,但说起来也是文化人的事,就像“清末怪杰”辜鸿铭也曾反对过白话文和新文化运动,却并不妨碍他的爱国和学贯中西之名。
章士钊后来营救过李大钊、陈独秀,并以律师身份主动为陈独秀作无罪辩护。抗战爆发后,章士钊拒绝出任汪伪南京政府职务,而是去重庆国民政府做了参政员。
毛主席与章士钊等人亲切交谈
解放战争期间,章士钊持续为国共合作奔走。1949年6月,他专门致函程潜和陈明仁,劝两位将军起义。
新中国成立后,章士钊应邀参加了开国大典,出席了第一届政协全体会议。此后定居北京。
70年代,章士钊为促成两岸和平统一,先后四次去香港与台湾方面谈判,最终于1973年第四次赴港时不幸病故,享年92岁。
章士钊的的人生跌宕起伏,从清末一名思想激进的爱国青年,到反对新文化运动、镇压学生爱国运动的迂儒,再到同情、支持共产党,为祖国统一奔走呼号的爱国民主义士。能参加的运动他基本都参加了,能见到的、能打交道的人,基本上都与他有交集,称他为近代中国的一部活宝典也不为过。
这就是毛主席尊称他为“行老”,不赞同章含之与她父亲划清界线的一个原因。
章含之
主席对章含之说:“行老哪里晓得,他那2万元帮了共产党的大忙。当时一部分钱给了去欧洲勤工俭学的同志,另一部分拿回湖南闹革命了!”
主席让让章含之转告她父亲,他准备还这笔欠了近50年的债,每年还2000元,10年还完。
章士钊听说主席要还债,哈哈大笑,说:“确有其事,主席竟还记得。”
没想到几天后,主席果真派人送去章家2000元,并说今后每年春节都要还。
章士钊很不安,让女儿转告主席不必如此。当时的2万银元巨款是筹集来的,他自己也拿不出来,因此用不着还。
听了章含之的传话,主席微笑着说,看来你也不懂我的意思,其实我是用我的稿费给行老一点生活补助。老人家一生无钱又喜欢帮助人,他写信请我办事,大多是帮别人的忙;有些事政府解决不了的,他就自己拿钱帮助了。
主席又说,他给共产党帮过的忙,哪里是我用人民币偿还得了的呢?我如果明说是给他的补助,行老肯定不会收,我这才说是还债。
从那以后,主席会在每年正月初二让秘书送给章士钊2000元,一直到1972年,主席才还完了当年的2万元欠款。
乔冠华、章含之夫妇
1973年春节过后,主席问章含之,秘书今年有没有送钱过去。章含之说没送,主席问为什么。章含之答道,当初您说10年还清的,现在已经还完了,自然不用再送了。
主席笑了:“怪我没说清。这个钱是给行老的补助,哪能真只送10年呢?我告诉他们马上送!”
章含之不同意,说父亲也不会收的,他当初只同意收10年。
主席说:“告诉行老,从今年开始我要还利息。借了50年,利息多少我也算不清,就这样还下去,只要行老健在,就一直还!”
接着,主席又认真地对章含之说:“这个钱送到行老不在为止,他去世了,就停了。你们这一代要靠自己,不能靠父亲的遗产。”
章士钊
章含之非常感动,向主席透露了自己的身世,说之所以与父亲感情淡漠,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自己不是父母亲生的,是他们在自己8个月的时候收养的,可是父母却一直隐瞒此事不说。
1935年,章士钊在上海当律师期间接了一个案子,一名卖金笔的年轻女售货员状告男友抛弃自己和女儿。她的男友是一名富家公子哥,该公子哥的父亲也要与儿子断绝父子关系,原因是女售货员相好并生下一女,败坏家风。
官司打完后,男女双方都不要这名8个月大的女婴,正好章士钊的小妾没有生养,就把女婴抱回家,由章士钊取名章含之。
后排中间为章含之
看到章含之对父母隐瞒自己的身世一事耿耿于怀,就亲切对她说:
“你不要把血缘关系看得太重,你和生母只有血缘关系,她虽然生了你,却没有抚养你;行老夫妇不仅抚养了你,还把你培养成人,让你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才。这是比血缘关系重要得多的人和人的关系,你应该把他们当成自己真正的父母才对。”
主席的一席话,融化了一直压在章含之心头的冰山,让她对父亲有了重新的认识。从那以后,父女间的隔阂渐渐消弭,重新有了温馨的家庭氛围。
房子没传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