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去世半年前,为何要骂张春桥?

俊德谈历史 2023-02-25 04:41:05

鲁迅骂张春桥这事,发生在1936年4月。那一年,张春桥20岁。

事情要从一本书说起。

1935年7月,萧军化名田军,出版了长篇小说《八月的乡村》。描述了“九一八”事变后,东北抗日义勇军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同日本侵略者浴血奋战的感人场景,展现了东北人民不当亡国奴,誓死保卫家乡,争取自由和解放的斗争精神,是最早的正面描写中共武装反帝的小说之一。

鲁迅在序言中对小说给予了极高评价:“显示着中国的一份和全部,现在和未来,死路和活路。凡有人心的读者,是看得见的,而且有所得的。”

鲁迅不仅为小说写了序,还找人设计了封面。

中间是萧军

这部小说在当时影响很大。有多大呢?

中共“五老”之一的董必武亲口告诉萧军,在长征路上,大家把仅有的一本《八月的乡村》拆成一页一页的传着看,看得热血沸腾,也不觉得冷和饿了。

1938年,毛主席听说萧军来到延安,亲自去招待所看望他,和他谈鲁迅、谈文学、谈《八月的乡村》,称赞小说写的好。

同一年,在西安,时年25岁的王洛宾在欢迎“西北战地服务团”的大会上深情演唱歌曲《奴隶之爱》,而歌词正是来自《八月的乡村》。王洛宾告诉萧军,大家读《八月的乡村》读得直掉眼泪,我就谱了曲子唱给大家听。您的书感动太多人啦!有的学生揣着书就奔抗日前线了。

1948年在南京雨花台英勇就义的卢志英将军,生前在监狱墙壁上写的“绝命诗”,竟是《八月的乡村》中战士们受伤后互相鼓励、强撑着站起来时唱的歌。

1987年5月,萧军率中国作家代表团访问香港和澳门,闻讯赶来的老兵们把萧军团团围住,激动地说,终于见到真人了,我们当年投身革命就是受了《八月的乡村》的影响。

…………

受到小说影响的当然不只有爱国青年,还有张春桥。

张春桥生于1917年,《八月的乡村》发表时,他刚18岁。这本书原本与他没有关系,但因为他是张春桥,后来就有了关系。

1932-1934年,张春桥在济南正谊中学读书期间,帮国民党特务监视反蒋抗日学生运动的负责人和积极分子。

由于他的一次告密,6名学生被抓,其中一名领头的学生被判刑后死于狱中。

1933年,张春桥伙同国民党复兴社成员李树慈和马吉峰在济南成立“华蒂社”,意为“中华法西斯之根蒂”;同时创办了《华蒂》月刊。

1935年5月,张春桥来到上海混日子。此时他还只是一名普通青年,没有枪炮更没有权力,有的只是一支笔。在特务的怂恿下,他发起了对鲁迅的攻击。

1936年3月15日,张春桥以“狄克”为笔名,在孔祥熙家族控制下的《大晚报》副刊《火炬》上,发表了《我们要执行自我批评》一文。

狄克认为,《八月的乡村》描写的人民革命军(注:即东北义勇军)的抗日情节不真实;作者田军水平也不行,他不应该从东北逃出来,应该待在东北长时间地学习,才能写出更好的作品;小说在技巧上和内容上也存在许多问题,却没有人指出来。

言下之意,你鲁迅又是赞扬又是写序的,怎么就没看出来作者水平不行,没看出来小说的问题呢?

这一年张春桥20岁,也是热血青年,敢对鲁迅和萧军指指点点,倒也不足为奇。

张春桥在审判席上

鲁迅对敌人口诛笔伐,但对青年尤其是文学青年,一向是很宽容的。

但是这个狄克的文章让鲁迅很愤怒,很快发文予以反击。

让鲁迅愤怒的哪一点呢?解答之前,先插说一件事。

1936年,鲁迅在上海主持创办了月刊《海燕》。这份杂志光看名字,就知道大概内容是怎样的了,加上有鲁迅的支持,《海燕》迅速名扬上海。然而刚出两期,国民党就强行查封了《海燕》,还试图抓人,让鲁迅非常愤怒。

《海燕》被查,也让另一人怒火中烧,他就是后来的开国少将、时年29岁的青年作家、中共党员方之中。

方之中是黄埔军校四期生,1925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28年湘鄂西特委遭到破坏后与党组织失去联系。后来方之中辗转上海,边找组织,边教书谋生。期间结识了田汉、阳翰笙等左翼作家,创办了《夜莺》杂志。

《夜莺》以鲜明的立场,犀利的笔锋,深邃的内涵,揭露国民党的黑暗统治,呼吁人民大众反抗剥削压迫,抗日救亡,奋发图强。

因为两份杂志的特点很相近,又差不多同时创办,大家亲切地称《海燕》与《夜莺》为姊妹刊物。

《海燕》被查封时,《夜莺》也刚出完第二期。消息传来,方之中立刻请人问鲁迅能否为《夜莺》第三期撰稿。

两人之前素未谋面,加上鲁迅盛名之下,约稿极多,方之中担心先生不会应允。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鲁迅对革命青年和革命书刊不管有没有接触过,一向大力支持。他一生帮过很多人,如萧军、萧红、茅盾、巴金,等等,几乎有求必应。

郁达夫就曾说,鲁迅在中山大学教书时,对一个青年关怀备至。后来鲁迅回到上海,青年也跟了去,和鲁迅同吃同住,形同父子。

鲁迅向来人了解了方之中的出身、政治态度以及《夜莺》杂志的情况后,便把已经写好的《三月的租界》和《写于深夜里》两篇文章交给了他。

从这能看出,鲁迅是很在意要帮助对象的政治立场,为日本侵略者或国民党摇旗呐喊的,他肯定不会帮。

方之中收到文章,大喜过望,想给鲁迅送点稿费过去。但销售商推说钱未收回,一分钱也没给方之中。方之中无奈,只得带了10本《夜莺》,到内山书店当面向鲁迅表达歉意。

鲁迅说,只要我们的目的达到了,稿费可以不要。等病好了,还可以帮你写点文章。

方之中听了非常感动。

可惜在国民党的白色恐怖下,《夜莺》也没能逃脱被查封的命运,仅仅办了四期就被迫停刊了。

方之中和《夜莺》的事说完了,我们再说回张春桥。

鲁迅还击狄克的文章,正是刊登在《夜莺》第三期上的《三月的租界》。此文冷隽辛辣,言辞犀利,痛斥狄克为低能儿:

……三月里,就“有人”在上海的租界上冷冷地说道——

“田军不该早早地从东北回来!”

谁说的呢?就是“有人”。为什么呢?因为这部《八月的乡村》“里面有些还不真实”。然而我的传话是“真实”的。有《大晚报》副刊《火炬》的奇怪毫光之一,《星期文坛》上的狄克先生的文章为证——

“《八月的乡村》整个地说,他是一首史诗,可是里面有些还不真实,像人民革命军进攻了一个乡村以后的情况就不够真实。有人这样对我说:‘田军不该早早地从东北回来’,就是由于他感觉到田军还需要长时间的学习,如果再丰富了自己以后,这部作品当更好。技巧上,内容上,都有许多问题在,为什么没有人指出呢?”

这些话自然不能说是不对的。假如“有人”说,高尔基不该早早不做码头脚夫,否则,他的作品当更好;吉须不该早早逃亡外国,如果坐希忒拉(即希特勒——引者注)的集中营里,他将来的报告文学当更有希望。倘使有谁去争论,那么,这人一定是低能儿。然而在三月的租界上,却还有说几句话的必要,因为我们还不到十分“丰富了自己”,免于来做低能儿的幸福的时期……

鲁迅用幽默、犀利的文字驳斥狄克的荒唐逻辑——

按你狄克的说法,田军(即:萧军)不应该逃出东北,应该在日本侵略者的铁蹄下继续受受剥削,受压迫,才能写出更好更真实的作品;高尔基也应该继续在码头扛大包体验生活;吉须(注:犹太人,捷克作家)也不应该逃到国外,而应该被抓去法西斯集中营……假如有人质疑你的逻辑,那肯定是低能儿。

鲁迅最后一句话才是亮点。他告诉狄克,我们还没有资格享受做低能儿的幸福时期,因为我们还要不断充实自己。而你已经可以在租界指责、怀疑别人了,所以你有。

鲁迅的讨伐檄文让狄克臭名远扬,特别是他抨击《八月的乡村》内容欠真实,作者不应该从东北逃出来云云,让文化界人士义愤填膺,纷纷撰文驳斥狄克,骂他立场有问题。此后,张春桥终其一生也未再使用“狄克”这个笔名。

不过张春桥并不甘心缴械,写信托人送到内山书店转交鲁迅:

“敬爱的先生,我们是不是有了投枪就不去制造坦克车呢?就是不制造坦克车的话,在投枪制出以后我们是不是要经过大家底研究和改进他呢?......”

言语中颇有不服之意。

张春桥对鲁迅表面上充满敬意,暗地里却又露出了他那阴险的本性,化名“水晶”,继续写文章抨击鲁迅和《八月的乡村》,恶毒地骂萧军是鲁迅的“孝子贤孙”。

洁白无瑕的水晶竟被阴险歹毒的张春桥拿来做笔名,实在是讽刺。

鲁迅有没有再回击或者怎么回击的我们不知道,想来那时他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大概没有精力与这种宵小一般见识了吧。

有意思的是,萧军忍不住了。

郑渊洁在一篇文章中说,萧军不想浪费精力和这种下三滥打口水仗,就直接跑去约张春桥和马吉蜂打架。在把马吉蜂痛打一顿后,这条东北汉子警告二人说,再敢写侮辱先生和我的文章,我揍扁你们!

1983年5月,萧军在北京

萧军揍了马吉蜂,方之中却没有揍张春桥,但仍被张春桥怀恨在心,因为鲁迅那篇骂他低能儿的文章,就是发表在方之中的《夜莺》上的。

1968年,已是政治高层的张春桥露出了阴险的嘴脸,把时任河北省军区副司令员兼天津警备区司令员的方之中,以“特务”“叛徒”“走资派”“假党员”等乱七八糟的罪名抓了赶来,把他关在监狱长达六七年,受尽折磨。直到周总理知道后把他解救出来,才让他幸免于难。

参考资料:

中国共产党新闻网:《方之中:从潇湘大地走出来的文人武将》

光明网:《勉从一笔写丹心》

叶永烈:《四人帮兴亡》

郑渊洁:《张扬“一击”能导致作协体制改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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