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静宜:现代社会中的反现代存在——评李杨电影《盲山》

光影故事的博客 2024-09-14 16:41:33

“拐卖妇女儿童罪是指以出卖为目的,拐骗、绑架、收买、贩卖、施诈、接送、中转妇女、儿童的行为。” ——《刑法第240条》

电影《盲山》是由中国导演李杨于2007年拍摄的一部电影。除女主角以外,所有演员都是非专业演员,甚至还有真正被拐卖妇女参演。影片所讲述的故事已是老生常谈,拐卖妇女。这是一部很真实的电影,真实到听起来像一期法制节目一般乏味单调。可当我看过这部电影,心中的情绪难以名状。似乎是悲哀,似乎是愤怒,又似乎是无奈。

刚刚毕业的大学生白雪梅,心怀满满的期望:挣大钱帮家里还清债务。单纯的她和老乡及所谓的吴经理,踏上了一条赚钱之路,可白雪梅不知道,这是她噩梦的开始。当她从昏迷中醒来,发现被拐,她要去找警察。那家的农民老头操着一口浓重的方言说道,想啥呢,哪儿都别想去,我掏了七千块买你给我儿子当媳妇儿。老太太说,女子,嫁谁都是嫁,嫁给我儿子,不会亏待你的。“丈夫”黄德贵说,坐球牢?谁家娶媳妇不花钱?我花了钱就是我的女人!这来自乡野的原始与无知,使一切道理都显得苍白无力。

在黄德贵父母的协助下,黄德贵强奸了白雪梅。白雪梅拼命哭喊,踢打,也无济于事。她蜷缩在床角,衣不遮体,眼神空洞。隔壁的房间里,老头递给儿子一根烟,脸上表情甚是满意,黄德贵接过烟,带着一脸笑容。法律与道德在这座盲山里,被人肆意践踏,甚至可以说,丝毫不被放在眼里。

第二天一早,黄德贵的母亲又来劝说白雪梅:“事情已经成这样子了,你总不能把身子弄坏吧。我知道我对不住你,我实在是没办法,你以后有娃就明白了。我家娶你花了那么多钱,你总不能不入洞房吧?”白雪梅愤怒地回头,质问到:“谁嫁给你儿子了?畜牲!给我滚你个畜生!给我滚!滚!”。是多么巨大的屈辱与愤怒,使得这个受过良好教育,温婉恬静的女孩对一个老太太说出这样刺耳的字眼?黄德贵听到母亲与白雪梅的争吵,冲过来就要打她,“你狗日的不想活了?”推搡间,白雪梅冲出了家门,疯狂的逃命,遇到了她以为可以救她的主任,没想到,主任却让她跟黄德贵回家,白雪梅的第一次逃跑宣告失败。

后来,被关在屋子里的她听到窗外有声音,拼命呼救,却发现窗外的人对她毫不理睬。这时她才知道,这个村里的人都沆瀣一气,不会有人帮她。那种无力感,就像对着一个失聪的人说话,对方却只能看到你蠕动的嘴唇。她甚至听到窗外的人说,媳妇就要拾掇,光说不顶球用。绝望的白雪梅试过自杀,却被黄德贵发现送去医院。黄德贵的母亲甚至请了村里另外两个被拐卖的女人来当说客。那女人说,我已经来了四年了,那男人打的我实在受不了,我就不跑了。

白雪梅求她帮自己逃跑。

她幽幽地说,你跑不了的。

跑不了我就死。

你想一下你的父母,你还没有报答他们,怎么能轻易的死了呢?我跟你说,等你将来能自由出门了,再想办法。

白雪梅想通了。她不再绝食,并剪去了一头长发。穿上了那件,意味着结婚的红色外衣。

她策划了第二次逃跑,却因为三块钱的车费,再次失败。黄德贵抓着她上了三轮车,一进村,他在众人面前,疯了一般将白雪梅从三轮车上扯下,嘴里责骂着,手下的殴打一下也没停。

后来,白雪梅遇到黄德贵的表弟黄德诚,他自称道德的德,诚信的诚。她以为他们之间有爱,他可以帮自己掏逃出这场梦魇,却没想到他只是个懦夫;遇到那个早已被黄德贵收买的邮递员,自以为寄出的信,转头就被交到了黄德贵手上;遇到那个愿意用四十块钱换春宵一刻的杂货店老板;遇到那个致使她第三次逃跑失败的冷漠中巴司机。

回来后,白雪梅发现自己怀孕了。她疯狂的敲打自己的肚子,她当然不想要这个孩子。黄德贵的母亲看到这一幕,跪倒在她面前哭着撕扯:“我黄家对不起你,你对我老太婆要打要骂都可以,可千万不能伤着肚里的娃啊!我给你跪下了,求求你了”。白雪梅心里已经满是绝望,“你走”,“我黄家永远会感激你的!”。白雪梅跌坐在椅子上,嘴里喃喃自语,你走,你走。

终于,在一个村里孩子的帮助下,白雪梅父亲带着警察找到了她。见到父亲,她没有冲上去,没有哭闹。她神情冷漠,半天吐出了一句话,你咋才来。可这并不代表,白雪梅能轻易地离开。白雪梅抱着与黄德贵的孩子上了警车,闻讯赶来的黄德贵带着村里人,手拿铁锹铁叉,围堵了警车。黄德贵的母亲躺到在警车前以死相逼,要她把孩子留下。即使警察掏出手枪,这群人也毫无惧色。第二天,白雪梅父亲打算带她逃跑,却被黄德贵按在地上打,白雪梅突然抡起一旁的菜刀,用力向黄德贵砍去。她眼中没有恐惧或是愤怒,只流出一股解脱。

随着白雪梅的这一刀,整个观影过程中堵在我胸口的那团气,忽然舒了出来。在这座荒谬、愚昧的大山里已经无路可走,白雪梅只得选择了这样玉石俱焚的结果。

盲,一亡一目。眼睛死亡,即为盲。

这座大山,阻碍了人们走出去的脚步,也蒙蔽了山民的视野,鲁迅先生笔下“民众的麻木冷漠”尽显无疑。我讶异于他们的无知,更被他们的冷漠震惊。在这座落后且封闭的大山,一些陋习竟成为了他们的行为规范,代代延续,甚至成为所谓的“法律”。

这山里的人,大多靠着惯性而活。他们像是活在另外一个世界的一群人,有自己的伦理,有自己的规则。娶妻生子,只是为了繁衍后代。黄德贵的母亲为了保住白雪梅的孩子,宁愿跪下苦苦哀求一个比自己儿子年纪还小当的女孩;在白雪梅要离开时,他们哭喊的不是要白雪梅留下,而是不要带走孩子。男尊女卑,更变成了他们小社会的定则。女人,在这座山里,无非就是一个生孩子的机器。男人们每天打牌吹牛,游手好闲,里里外外,都靠家里的女人来操持。更可怕的是,生下来的女婴,会被丢进河里溺死。

白雪梅,是这山里被拐卖的众多女人中的一个,更是所有被拐卖妇女的缩影。

往往被拐卖的妇女,来自更为贫穷的地方,人贩子认为这样她们才不会跑。更让人心碎的是,被拐卖妇女就算回家,也不一定能够被正常看待,伴随她的,是一生的流言蜚语,是抛夫弃子的骂名,是身边人的冷眼。

我们无法将这样的恶,简单的归结到一个人的身上。对于承担这个过错来说,我们都太过渺小。始作俑者只能是社会整体本身,是由实际施暴者,和其余漠不关心的人共同组成的。这部影片所说的盲,有山民的无知,有山外人的冷漠。

我相信电影的两版结局都是真实存在的。确实有一部分被公安机关成功解救,但更多的是在这样的环境里苦苦挣扎,甚至放弃抵抗的女人。就像影片里的陈春丽、郑小兰一样,她们经受不住肉体与精神的双重折磨,接受了这样的生活。或许你会问,为什么不逃?但事实是,这样的村里,村民相互包庇,绝对不会给任何人逃跑的机会。被拐来的女人,不会有一分钱经她的手,也不会走出村子,甚至被锁在家里的床上,再也不能走出房门。事实,永远比你想象的要残酷可怕的多。像电影《盲山》中反映的这种现象发生在21世纪的现代中国社会,其原因不是用“落后”一词能概括的。这种现象本质上是一种复杂的反现代现象。虽然全球化进程在加快,但中国的现代化之路还很漫长。

看了《盲山》,我不禁想到电影《嫁给大山的女人》中的郜艳敏,河北真实存在的一位被拐卖妇女。就算她再伟大,再感人,这个“最美乡村女教师”的事迹也不该被歌颂,因为我们不该忘记,她是实实在在的受害者。当地村民视她为摇钱树,政府视她为政绩工具。我们应该反思,如何让这类现象尽可能少的发生,而不是仅仅感动于郜艳敏的“伟大”。

电影中有几点值得注意。首先,上过学的小男孩李青山找来了救兵,却被这群无知的大人将人性的恶发挥到了极致。其次,作为村里最有文化的人,黄德诚虽然辜负了白雪梅,但他没有像那些村民一样,将法律置之度外,将众恶视为理所当然。或许他在离开大山后,也会忏悔自己所做的一切吧。我想,导演李杨在这部充满绝望的电影里留下这样一星半点的希望,也是借此告诉我们,要想改变现状,教育是唯一的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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