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科学家思维：从人类用智形式，看哲学与科学的关系

西方真正懂科学的“大科学家”，都有一个基本的哲学思维作为基础。

比如艾萨克牛顿，他的著作《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从书的名字中我们就能看出，牛顿丝毫不认为他在做科学，而是在研究自然哲学。

再比如阿尔伯特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在别人问他相对论是什么的时候，爱因斯坦回答：

宇宙就像是一块打不开表壳的表，永远不知道宇宙是怎么运转的，相对论只不过是模拟“宇宙运转”的方式，用一个逻辑模型揭示它可能的运转方式。

科学是讲实验数据的，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发表的时候，没有任何的实验数据，就是一种纯逻辑猜想模型，这是一种典型的信息量不足情况下的预讨论，而这也正是古希腊哲学的魅力所在。

再比如，埃尔温薛定谔在讨论“量子跃迁”现象的时候，并没有直接从量子为什么会跃迁这个问题本身入手研究，而是回归到了哲学层面，先研究时间和空间是否是连续性这个问题上，显然，这又回到了哲学层面上。

科学家基本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在实验室做数据验证的工程师科学家，另一类是具有创造性的理论科学家，通常，是理论科学家先发现一个理论模型，然后再由工程师科学家进行实验验证。

而像牛顿、爱因斯坦、薛定谔、海森堡这样的大科学家，显然是后者，他们和一般所接触的科学观全然不同，实际上，正是因为有全然不同的哲学观，才导出全然不同的科学观。

而他们的这种哲学观，是延续了古希腊的狭义哲学的思脉，是一种智慧的深层调用的用智形式，这种用智形式被称为“爱智”，意思就是只关心智慧本身带出来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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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三大用智形式

在自由学者王东岳的《中西哲学启蒙课》中，对于人类调用智慧的形式，王东岳给出了自己的独特理解，他说自人类文明化以后，基本上有三种调用智慧的形式，分别是：

信主；

重德；

爱智。

信主，就是信神，认为世界上的一切都是神创造的，神已经把一切都排布有序，对于一切不能理解的事物，都可以归纳给万能的神。

重德，核心围绕人际关系整顿展开，从处理道德、人伦、社会关系处理为基础的一种学问。

爱智，更是简单明了，只关心智慧本身带出来的问题，基本属于讨论一些平时用不到的问题。

信主

关于信神，从历史的视角来看，西方的历程是从神学、哲学、科学一路发展而来的。

《人类简史》中有一句话说的特别好，它说“虚构的故事”是人类第一次的认知革命，在此之前，人类的族群可能因为种种原因始终不能超过150人以上，“虚构的故事”本质上是人类会说谎了，人类会八卦了，可以交流一些除了食物、天敌等一些必要的沟通之外的事了，比如说“熊是我们的保护神”这样的虚构的故事了。

自此，随着好奇心不满足的逐步演化，在人类不再为生存琐事捆绑的时候，慢慢的人类的思绪越来越茂盛，总想给一些解释不了的事物试着给出一个回答，像万物是怎么来的？为什么会有人类？类似于这样的追问开启了神学的时代。

西方会说“上帝六天创造了世界的一切”，我们会说“盘古开天辟地，女娲捏土造人”，本质上这都是“虚构的故事”的高级发展，自此之后，凡是解释不了的问题都可以归纳给万能的神，这是在宗教信仰下整理文化。

网上有一个小故事，说一个上班的白领小A，他是一名虔诚的上帝的信徒，有一天他的电脑坏了，于是打电话给维修人员过来修理，如果能修好小A会说“感谢上帝替我修好了电脑”，如果维修人员告诉他修不好了，需要换新的电脑，小A也会说“是上帝让我换的电脑”。

虽然听着很滑稽，但这恰好也说明这是一种难以攻破的自圆其说，因为相信世间一切都是神创造的，相信神早就规划安排好了一切。

另外，在阿拉伯，当年也有少数的学者深入研究过古希腊的文献，他们在哲科方面曾达到过极高的高度，但是由于该地区主要以伊斯兰教为主，其它学问很难有舒展的余地，最终也没能发展起来。

所以，无论怎样都能说成是上帝的旨意，这背后同构性的隐喻是“信神的第一效用是遮蔽和压抑”。

但是，有一个地方的神不一样，那就是古希腊，他们信的不是单一的某个神，而是信众神，虽然他们的神也很有能力，也相信神创造了万物，但同时，他们心中的神都不是完美的神，他们大多数的神都有劣根性的表现，像嫉妒、好色、好斗等等，都是一种人格在天空舞台的另一重展现。

这种神的气质显得很可笑很幼稚，所有人性的弱点他们都有，因此，古希腊神学当年构成的压抑状态比较弱，这让古希腊的神学反而成为一个智慧调用的启动点，苏格拉底曾说：

“当人把智慧调用到极致，追问到神的那里仍然不肯罢休，像继续搞清神的能力所在，是如何操纵运作这个世界的时候，就是哲学讨论问题的开端”。

古希腊的哲学起源，正是要追问神到底拥有什么样的能力，又是何如操纵和运作这个世界的，也正是因为如此，早年的古希腊哲学只不过是生的婢女，它的核心就是“假设与证明”。

比如先假设万物本原不是神创造的，而是一种自然物质的生发，然后再去证明，由于信息量不足，和没有相应工具的先天因素，只能先从纯逻辑上进行推演，这就是形成了古希腊哲学。再之后，等到信息量足够大，也有相应工具进行验证的时候，就是科学了。

本质上，到了科学阶段，只不过是哲学问题的一种大信息量分科化处理的思脉延展。

也正是在这样的氛围，这样的环境之中，让古希腊的神学、哲学、科学形成了一脉相承的态势，科学的尽头是哲学，哲学的尽头是神学，就是这么来的。

所以，除了古希腊神学与其他不一样，其它地方的神学，所形成的用智形式第一效用是遮蔽和压抑，在这种宗教信仰之下，很难发展出其它学问。

重德

这是一种以人际关系处理为核心的用智形式，这种用智形式也仅出现在我们古代的传统文化中。

这种用智形式得以形成，还要从农业文明开始说起，在此之前，人类是动物去吃草，人类再去狩猎吃草的动物获取能量，受生存资料限制，人类的发展缓慢。

但是，自从人类学会了培育粮食，这是任由一亩地长草，动物吃草，人在吃动物获取能量的260倍，这种能够掌握生存资料的优势，这让人类的数量成几何级增长，仅仅一百年过去，人类数量超过原先的百倍以上。

只得不断地开发森林获取土地种植粮食，但是古时候的工具毕竟有限，砍一棵大树再把树根挖出来，可能就要一周甚至更长时间，再到整理土地以达到适合种植的水平，整个周期下来可能要好几年，远远跟不上人类生存需要。

这就紧接着导致了人际关系和资源关系的过度紧张，人们开始为了利益爆发冲突，这是让古代先贤们，把自己的全部精力，都用在处理人伦和社会问题上的主要原因，从而形成自先秦时代开始，我们传统文化的主脉都是在关心“人伦社会”这个话题。

而“人伦社会”的核心就是讨论“道德、伦理、社会关怀”这样的问题，从而凝固成我们全部的文化基础，这就是典型的重德文化品格。

当时，虽然食物可以培育，但是土地资源是有限的，受天然环境影响，我们国家往东是大海，往西是高山，往北是零下几十度，往南还是大海，当时的我们很难和外界接触，更不用提和外界进行贸易。

就算可以对外进行贸易也很难进行，就像当时的古希腊贸易就是拿橄榄油、羊毛毯子等去别的地方换取必要的生存资料“粮食”。

而我们作为农业文明大国，主要生产的就是粮食，也正是因为缺少粮食资源才引发的人际关系紧张，如果再有别的国家过来贸易，换取我们的粮食，那我们就更加困难了，这也是当时统治者必须要考虑的问题。

再有，直观对比下，贸易比种地收益大得多，在利益面前人性是经不住考验的，如果大家都去搞贸易了，谁来种地呢，生存的基本资料“粮食”的制备，也会更加困难。

受这样的大环境影响，我们的思想家不得不更加注重“重德”文化，与道德、人伦、社会关怀无关的思想统统消灭在萌芽中，以保证我们整体生存下去的可能性。

由于没有更多的精力发展其它学问，这也同时导致了我们对于自然学的全然偏废，他明显的避免了我们“节外生枝”的可能性，孔子曾经说“攻乎异端，斯害也己”，意思是说除了重德文化，其它的都叫做异端思想，只有不断地攻击这种异端思想，才能消灭它带来的害处。

比如，如果发展出更厉害的技术，在利益面前这种技术就变成了抢夺资源的有力武器，就只会加剧破坏本来就人际关系紧张的社会。

所以，对于这种超出重德文化的思绪，孔子的弟子曾经记载“子不语怪力乱神”，孔子不谈论怪异、勇力、叛乱和鬼神，孔子认为，这些现象不是人力所能控制的，也不应该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

这就是重德这种用智形式。

爱智

它与前两个用智形式有很大的不同，全部核心只讨论智慧本身带了出来的问题。

我们大多数情况下所使用的智慧，都是解决日常生活中出现的问题，这是我们使用智慧的主要方向，即使我们学习一些新的知识，目的也是要学以致用。

但是，古希腊的哲学家所理解的“爱智”，和普通人所理解的“爱智”完全不同，他们认为凡是能用的智慧都是匠人的东西，距离真正的智慧还有很远。

他们认为真正的智慧讨论的是无用的学问，比如像世界的本原是什么这样的问题，这根我们传统所说的“学以致用，知行合一”刚好相反。

我们大多数时候会认为一个学问得到众人的理解，能被大多数人承认，就标志着比较接近真理，可是在爱智这种文化里，却认为大多数人是进不了接近真理这个层面的，凡是大多数人都能欣赏的问题，就证明离智慧还很远。

比如，牛顿的《自然哲学数学原理》这本书刚刚出版的时候，由于里面的微积分都是牛顿刚发明的，所以，大多数的物理教授级人物都看不懂，可就是这样一本大多数人都看不懂的书，却缔造了整个工业时代，直到现在，我们每一个齿轮所运用的计算方式，都是从牛顿经典力学中引申出来的方程。

再比如，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刚刚发表的时候，几乎不产生任何反应，直到几年之后，科学家考察全日食的时候，验证出来相对论弯曲是空的理论，爱因斯坦才暴得大名，直至现在的信息时代还是在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基础上建构的，但即使这样，这位科学家也这样说，世界上能读懂这篇文章的只有两个半人，可见，真正的智慧并不是能被大多数人所理解所接受。

正是因为这样，也从另一个角度说明“爱智”是一种极端、过度的智能调用，是一种对智慧潜能的深层次调用。这种潜能可以说是人的一种智慧储备余量，就像人身体的各个器官储备一样，拿到一个肺、一个肾脏，人还是可以生存。

智慧同样也是有储备余量的，对这种智慧储备余量的调用，把这种和常规用智形式不同的智慧底层调出来加以琢磨，就是“爱智”。

最后的话

这就是人类用智的三种形式，第一种是信主，也就是信神，因为相信是神创造了世间一切万物，是神操纵和运作着这个世界，所以，对于任何解释不了的事都可以归结给神，这种用智形式的第一效用就是遮蔽效用和压抑效用，在这样的形式下，其它学问很难有发展空间。

但古希腊的神和其它地方不一样，只不过是人格在天空舞台的另一重展现，遮蔽和压抑的效用就没有那么的强，这也让哲学有了切入的点，试着追问神的能力和如何操纵这个世界的，然后又试着跳出神创论，用自然物质假设世界的生发，再由科学进行验证哲学的猜想，这就形成了神学、哲学、科学一脉相承的态势。

第二种是重德，是一种受环境影响，不得不把主要精力，用于人际关系和资源关系的处理，用“重德”文化解决人伦社会问题，从而也最大限度的避免了其它文化的“节外生枝”，这是农业文明过于精致所遗留的遮蔽效用。

第三种是“爱智”，全部的核心是只关注智慧本身所带了问题，本质上是一种无用的学问，但正是这种无用的学问，是整个人类知识大厦的地基，没有这种爱智活动，就不会有哲学，没有哲学就不会有科学，没有科学也就没有现在的文明化社会。

当然了，无论是哪一种用智形式，本身都是没有好与坏，本身都是中性的，只有能发挥出什么样的效用，那要看使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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