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荒知青往事:生死时速

怜珊来看过去 2025-02-20 04:18:14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我们这些共和国同龄人,生长在和平年代,没有赶上枪林弹雨,也没有吃糠咽菜。但是,我和我的荒友们却有几次与死神擦肩而过,险些成了重于泰山的烈士——也可能是轻于鸿毛的工伤死亡。

这些经历都发生在我们的第二故乡——查哈阳。

水利大会战,差点祸从天降

在查哈阳那场著名的兴修水利大会战期间,工程连由我带队,第一次与死神擦肩而过就发生在会战期间。

冬天在黑龙江修水利不是件容易的事。到了十月中下旬,油亮的黑土已经变成了硬实的水泥地。一镐下去一个白点,刨冻土震得手关节生疼。一天下来,手都攥不住拳头,吃饭端碗都打哆嗦。为了赶进度,上级决定用爆破的方法,这件事让我们兴奋了好几天,人人摩拳擦掌都想大干一场。

土炸药由我们自制。办法是把化肥(硝酸铵)和木炭灰(炭黑),按照一定的比例混在一起炒。爆破时,先在地上打炮眼。我们用木柈子烧起一堆火,将铁钎放在火里烧,等到铁钎烧红了,抡起大铁锤将热铁钎往冻土里面打。再在打好的细眼里面放炸药和雷管,等炸药将冻土炸裂炸松,然后人工去清理成型,新的排灌就渠诞生了。

小分队队员个个是人精,刚开始干的时候还摸不到门道,几天过去就总结出小窍门。第一铁钎要烧得红里发白,这时铁钎的温度比较高,使用时间相对比较长。第二不要等铁钎凉透了再去加热,冻土发黏凉铁钎也打不下去。第三将炸药放少一点,先在冻土层下面炸成一个球形圆洞,可以多放炸药,再次爆破时炸开冻土的面积也大了。这些窍门使工程连的进度一下子快了。

水利大会战结束的前一天,打出的炮眼比往常多,其中一个炮眼特别大。大家七嘴八舌地说,多放点炸药,看看到底效果怎么样。我想,留着土炸药带回去也没有用,就说,看看能放多少。郭志龙抬起麻袋将土炸药慢慢往里倒,眼看着小半麻袋土炸药都倒进去了。我和其他人听到指挥哨声一响,点上导火索跑到几十米外的垄线上站住等着炮响。

轰、轰、轰——只见爆破点周围的冻土慢慢鼓起来,接着裂出大大小小宽窄不一的缝隙。随着一声连一声的爆破声,在人们面前渐渐形成了一条长长的隆起的,就像巨大的蚯蚓拱起的土线。

突然间,在一片轰响声中,一声更加沉闷,震得人们心惊肉跳的声响传到人们耳鼓里。只见我们负责的爆破点上,迸发出十几块一米见方的大土块,夹杂着无数的大小不一的土坷砬,从地下忽忽地向我们飞来。按照以往的经验,离爆破点五十米是安全距离。但是,这次洞里放的土炸药是往常的二三十倍。这种强大的爆破威力,事先我们没有预料到,突发危险顷刻降临到我们面前。

不知是谁脱口喊出来“跑!”我也跟着大声喊起来“快跑!”求生的欲望使体内的某种激素急剧增加,浑身激发出的力量使我们都有了冲刺般的百米速度,一个比一个跑得快。但是,随着爆炸轰响声的消失,炸药爆破时迸发出来的能量,传递到大大小小土坷拉,雨点般的土坷拉带着恐怖的呼啸声向人们砸来,噼里啪啦地打在身上。等我们跑到百米以外再回头看时,那十几块大家伙差不多就掉在我们刚刚站过的地方,洁白的雪地上撒满了一片大大小小黑土坷拉。

刚才还喧闹声声的工地上一片寂静,只听到人们呼哧呼哧大声的喘气声。这时,这段工地的总指挥王喜武跑过来了,边跑边喊:“有伤着的吗,有伤着的吗?”见着我就大声地喊道:“是不是你们干的?”我硬着头皮说:“是,炸药放多了。”“炸药放多了,多多少?整整炸出了一个大坑,出了人命怎么办,伤着人怎么办,你给我顶着?”

好在冬天身上穿着棉衣,头上戴着羊剪绒帽子,脚上穿着大头鞋,这套兵团发的行头算是权当了一次防弹衣。清点过人员,还好,全分队没有一个人受伤,我提到嗓子眼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跑到炸点一看,还真把大家都惊呆了。炸点的位置上,平地炸出了一个方圆十几平米的大坑,约有3米深。也就是说,这次爆破造出了直径四米多的一个大洞。由于两米以下是软土,炸药将坑底炸成一个锅底形状的圆窝窝,湿湿的锅底还冒着热气。两米以上冻土很硬,炸药的威力将圆圆的大坑四周雕刻成直上直下的陡壁。

如果某人跑慢一点,如果大一点的土块正落在某人身上,如果小一点的土坷拉击中某人要害部位,如果自己分队或其他兄弟连队战友不幸有了伤亡……不堪设想。正是这种随意性的指挥,差点造成人为的祸从天降。

跟车拉炸药,面临千钧一发

五十团新组建,工程连建设任务重,人员很紧张。我的编制在连里,成了跟车拉炸药人员的首选。炸药库设在五十五团团部北边查哈阳乡的渠首。在渠首大坝边上有一座叫四方山的小山,半山腰上有一个山洞,这个山洞就是炸药库。从连队到渠首大约有三十来公里,吃完中午饭,拿上介绍信,登上卡车我们直奔渠首。

在渠首办完手续就往汽车上装炸药,装的都是油纸封蜡的军用炸药和导火索,很快地装满一卡车。又领出五盒军用雷管(每盒一百支)。活干得顺,司机师傅和我的心情都不错。

谁都知道拉炸药是个危险的活,但好的心情使我们放松了警惕。按理,雷管和炸药是不能一起运输的,但那时我们不懂操作规程,也不知按理中途不可以停车,不能干与工作无关事情。返程途中,路过一营商店,我们还去店里逛了一逛,从商店里面出来,天色将晚。

开门上车,我将五盒雷管放在大腿上,等着司机开车。就在司机师发动汽车的一瞬间,车楼照明灯亮了一下,我下意识地扫了一眼腿上的雷管:“咦?五盒变成了四盒?”我几乎是失声地喊出来,“停车!”司机停下车问:“什么事?”我说:“下车上车检查都是五盒,怎么会少了一盒?”一边说,一边在车楼里翻找起来,车座下,车座夹缝里,把车门打开了,看看有没有掉下去,车门下面也没有。当时脑子里面一片空白,怎么也解释不清和想不明白上车时有、车动以后就没有了。

下车找,这是最后的希望了。我由车门位置一点一点往后仔细查看。不看不知道,一看惊出一身冷汗。原来一盒雷管落在卡车后轱辘前边,也就10厘米的样子,卡车如果晚停一秒钟,这盒雷管必被车轱辘碾压无疑。这个满载的“嘎斯六九”汽车轮胎,怎么也会产生五百公斤以上的压力,这个压力足可以将盒里面100支雷管引爆,随之而来的是引起车上军用黄色炸药发生剧烈的爆炸。一吨半的当量会将一营商店夷为平地,周围的建筑也将无一幸免地房倒屋塌,一场重大的人身伤亡就会发生。真是万幸,我下意识地寻找,让我和司机师傅与死神擦肩而过。

几十年过去了,偶尔和同事朋友谈起这段经历,大家都听得有滋有味。唯有我这个当事人,依然心惊肉跳,毛骨悚然。

黄蒿沟畔,果断化险为夷

1970年冬,工程连承担了黄蒿沟跌水闸的建设任务,这是继水利大会战后的又一个重要水利工程。

这年,黑龙江的冬天特别冷,准备筑坝的黄嵩沟河水冻得足足有两米多深,宽敞的黄嵩沟河面上盖着厚厚的一层雪。白白的雪面上堆着绿压压的一片人,抡锤的,掌钎的,几个人组成一个小组,歇人不歇锤。冰面加雪,如同在玻璃上泼了油,人走在上面一走一出溜,谁摔了一个跟头都会引来全连人的大笑。人们就在这愉快的笑声中忘却了寒冷,忘掉了劳累,半天下来,几十米宽的黄壕沟上打下了上百个炮眼。

留下点炮的十来个人都是经过世面的。但这次和往常不同:炮点多,面积大分散。冰上打洞放炸药,容易受潮产生哑炮,这是最最危险的事。装雷管下炸药是件精细的活,我千叮咛万嘱咐,告诉大伙儿,导火索和雷管的接触部一定要接牢,雷管放进炸药后一定要密封好防止受潮。

点炮时刻终于来临,这是我们年轻小伙子最兴奋的时刻。“嘟……”一声哨响,每个人在最短的时间里将自己管辖的导火索一一点着,并互相招呼着跑到河堤后面小房子里面避险。

咣!咣!咣!清脆的炮声在宽阔的田野上回荡,震得人们耳鼓嗡嗡直响。炮响了不算完,还要数炸响多少炮。一炮、两炮、三炮……人们都在心中默默地数。百十响后炮声渐渐地稀疏下来,最后炮声停了,没了动静。大家汇总一统计,还差十来炮没响,几个人记的数还很一致,结论是这些炮没有“炸”。在漫长的沉默中等待了七八分钟,还是没响。

怎么办?有人主张“上前看一看,排除哑炮故障”;有人主张“先回去,下午再说”。那个年代提倡“一不怕苦,二不怕死”,因此,作出先撤的决定也是要有决心的。以往的经历,让我有了一点点经验,“哑炮没炸一定不能马上去现场”。作为现场唯一的连队负责人,强烈的责任感让我果断地说出:“不能去。你们看,回连队吃饭的队伍,已经走出一里多地了,咱们走,下午再说。”我找个大家都能接受的,夹杂着诱惑的因子引导着人们。大家对我的建议基本认同,再说,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返回连队的意见竟然被无条件接受了。我们刚刚走出一百多米,“咣!咣!咣!”破碎的冰碴随着声响冲天而起,挣脱了束缚的大大小小冰碴像一把把利剑向四面射去,在中午耀眼的阳光照射下闪闪发光,继而又形成一片白茫茫水雾墙。爆炸的轰鸣声把我们震得目瞪口呆。爆炸声停止了,原野又恢复了原有的寂静,静静地没有一点声响。如果当时我们从小屋到现场去排除故障,走过这短短的一百米,正好赶上爆炸,难免血肉模糊,性命难保。关键时刻的坚决,使我和我的十余个战友躲过了一场灾难。

我用“祸从天降”“千钧一发”“化险为夷”这样的字眼描述这三件事,或许有人不以为然,其实,人的生死往往就在那一瞬间。而那个年代,人们常常盲目蛮干,还说“死人的事是经常发生的”。我是幸运者,今天如实地写出这段生死时速,为的是时时地警示自己,告诫朋友,要珍惜生命,珍爱生活。

在离开兵团后的多年中,不论生活道路上多么艰辛,事业发展道路上多么艰难,我常想,与兵团几年的生活和工作相比,这些都算不了什么。我也时常自嘲“当年面对死神都不知怕,我还怕什么”。令人欣慰的是,和我一起与死神擦肩而过的站友,梁德成、王韦平、吴春林、杨国起、高旭东、陈必根、刘玉成、郭志龙、范培俊和卢明生等人,后来也都回到了城市,并且有很好的发展。

我想念你,北大荒的黑土地和我的荒友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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