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梅子
外出办事,在高铁站台候车。
有两个老头老太太急匆匆赶来,挨近我,诚惶诚恐地拿着纸质车票问是不是这趟车,俩人都不识字。
我说是的。俩人放下行李,长舒了一口气。
老头是来送老太太的,我问老头咋进来的。他说担心老太太上不了车,把身份证押在检票口,好说歹说人家才让进来。
老太太紧紧拽着老头的胳膊,像第一次出门远行的孩子,眼里全是恐惧和焦虑。
我想起患有“车站恐慌症”的我,二十岁之前,我从未独自出过远门。车站给我留下的印象不是浪漫,而是离散、叵测、变故、慌乱……
车马上进站,广播里突然通知哪位旅客的手机丢了。老头一听,一摸裤兜,飞快地向候车厅跑去。
老太太担心的看着老头的背影,嘴里不停念叨:他有哮喘病,一跑快,就喘不上来气。
老太太担心老头的心脏和能不能找到手机,焦虑得几乎站立不稳。站台工作人员安慰她:在工作人员手里,放心,丢不了。
老太太开始对我絮絮叨叨:瞎字不识一个,也不认识路,一出门就分不清东西南北。要不是逼得没法,非出门不可,我一辈子都想死在家里……
说完这话,泪水涌满老太太的眼睛,她用苍老粗糙的手背左一下右一下的擦拭着。
她说她去无锡,那么远,她第一次去。她一直对我说她不知道怎么出站,也不知道接她的人在哪个出站口。
我说,没事,车上还是好人多,你不懂就问。
站台工作人员得知老头是来送人的,用对讲机通知不用让老头进来了,老头终究没再被允许进来。
老太太一直向远处张望,嘴里一直说:刚才他给我看时间嘞,手机忘椅子上啦,能找到不?念叨得站台工作人员嫌恶的躲一边去了——一份工作干久了,真会麻木到冷漠。
动车风驰电掣进站,我俩正好一个车厢,我帮老太太找到自己的座位。她连说“遇见好人了”……
她座位在中间,左右是两个化着浓妆一直低头刷手机,笑得不管不顾的时尚女孩。老太太小心翼翼地坐下,怎么也不愿意让我帮她把包放在头顶的行李架上,估计是放在脚下一直看着才放心。
我下车时,我又看见她,她满脸堆着笑和我打招呼。她没有手机,也不认字,身边的两个时尚年轻女孩只对手机感兴趣,应该不会理她。她应该也不知道怎么上卫生间,不知道她怎么熬过漫漫旅途。
这个世界有晚年活的生龙活虎周游世界的大妈,有对新事物永远保持好奇活到老学到老的大妈,也有阅人无数世事洞明精明干练的大妈,更有老太太这样被时代抛弃,出趟远门都惶恐不安的大妈。
时代呼啸向前,总有人追不上时代的列车。总有一天,我们也会变得颤颤巍巍,像被这个世界抛弃,所有的苦都埋在心底,如此嫌恶给这个世界添了麻烦无能胆怯的自己。
众生皆苦,我看着孤独惶恐瑟缩在座位上的她,突然想起我那大字不识一个一辈子没怎么出过远门的妈妈,心中一软,鼻子一酸。
这是一个对变老不太友好的时代,但我还是希望我妈出门时,也有人能帮她一把,孤立无援时,举目四望感受到的不是彻骨的寒意。
我有个提议,咱们的爸妈出门,能互帮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