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坐在轮椅上的陆景伦,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既然喜欢装瘸,那我就成全你,让你名副其实。
大殿之上,林太医正给陆景伦把脉问诊。
他装模作样一脸痛惜的表情:「回皇上,少将军这腿,老夫无能为力。」
我心中冷笑,看来他们早就勾结到一起了,这林太医是我伴读林若雨的父亲。
图片来源网络
1、
上一世陆景伦能轻易造反成功,林太医功不可没啊。
正是他在皇宫侍卫的食物中投了剧毒,皇宫才轻易沦陷。
我压下血海深仇,装作悲痛的样子:「大胆!林太医,你竟然如此诅咒本公主的驸马,我饶不了你!」
林太医眸光微闪:「公主节哀,这陆少将军有此遭遇,老夫也是心痛啊!」
按照往日,因着林若雨的关系,我一向给这林太医面子,只是现在我毫无顾忌地耍起了脾气:「父皇,一定是这林太医医术不精,你把所有的太医都叫来,挨个给景伦诊治,我不要他变成瘸子!」
林若雨变了脸色,着急得开始拽我的衣袖:「公主别闹了,少将军已经够难过的了,您就不要添麻烦了。」
我猛地转身看向她:「怎么?本公主找人给他看腿是添麻烦?听你爹的不管了,让他瘸着,就是为他好了?」
林若雨急忙辩解:「爹爹是太医院院正,是医术最好的了,公主又何必让更多太医来看到少将军的窘态?」
「窘态?」
我提高了音量,「战场上每一个浴血奋战的战士,都是顶天立地的英雄,你竟然说窘态?那你是说驸马这伤来的不光彩?」
林若雨连忙看向陆景伦:「臣女不是这个意思。」
「好啦!」
陆景伦终于忍不住开了腔:「臣已看过军中大夫,的确跟林医正说的一样,臣的腿,的确受伤严重。」
我立马梨花带雨地冲到他身前:「以后都瘸了吗?走不了路了吗?」
既然陆景伦不想说腿瘸,我偏偏让他多听几遍!
「那你以后成了瘸子,岂不是要吃喝拉撒都得坐轮椅?」
陆景伦终于听不下去了:「公主,江湖能人异士颇多,臣这腿说不定能好。」
「真的!」我立马破涕为笑,「那真是太好了。」
陆景伦后知后觉急忙补充:「不过能不能遇到那些神医,还得看机缘。」
我很配合地垮下了脸:「那可倒霉了,你运气好像不大好,不然也不会受伤。」
眼看陆景伦要发火,我急忙伸手放在了他受伤的腿上:「那你的腿现在有知觉吗?」
我用上了吃奶的力气,使劲地捏着。
虽然是装瘸,但怕露馅,陆景伦还是狠着心将自己的腿砍了一刀。
此时我故意捏在受伤的部位,陆景伦的冷汗顷刻间冒了出来,伸手就要打开我的手:「放手!疼~」
我急忙恋恋不舍地松手:「还好,还好,还有知觉!」
陆景伦涨红了脸,不知是疼的还是气的。
林若雨忍不住提醒了一句:「陆将军的腿受伤了,公主可怎么办?」
陆景伦这才想起装瘸的正事来:「启禀皇上,臣如今腿受重伤,自觉配不上公主,还请皇上收回赐婚一事,臣实在不愿意耽误公主终生幸福。」
他这话一出,父皇明显心动了,毕竟我是他最宠爱的女儿。
谁也不想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瘸子,只是因为战瘸,皇家就要退婚,难免让将士臣子们心寒。
2、
上一世我一听这话,急忙跪了下去,誓死要嫁给陆景伦,不让父皇退婚。
当初赐婚是他向父皇求的,后来不知什么时候勾搭上了林若雨,又百般设计地想退婚,当我什么了?
所以这一世,我依旧跪了下去:「父皇,驸马虽然失了一座城,打了败仗回来,但也是在战场瘸的腿,儿臣若因此退婚,岂不是无情无义之人?女儿愿意嫁给驸马,求父皇成全。」
陆景伦铁青了脸。
他打了败仗,原本就不大光彩,但因为腿瘸了,大家多了怜悯之心,也就没人提战败之事,没想到我给挑明了。
自私自利的小人,装瘸丢了城,打了败仗,还想装英雄,门都没有!
我不再搭理他,冷声吩咐:「林太医,术业有专攻,虽然你是医正,但别的太医说不定也有擅长医治腿疾的,还是你亲自去挑几个擅长腿疾的太医过来吧,越多越好。不多找几个太医看看,本公主不放心!」
林太医在宫中多年,我倒要看看到底多少是他的人。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林太医领着五个太医进了大殿。
我心下沉得厉害,太医院总共十几人,林太医的党羽竟然有了这么多。
果然,五人依次诊脉之后,都说出了跟林太医一样的结论。
我默默记下了几人,等以后慢慢整治。
诊治过后,我自告奋勇地接过了给陆景伦煎药的重任。
母后拗不过我,只好答应下来。
于是烈日炎炎,蝉鸣渐浓之际。
我坐在树荫下的凉椅上,吃着冰好的瓜果,看着林若雨在烈日下给陆景伦煎药。
「若雨,你手中的扇子打快一些,这样药效才能更好,这可是我亲自给驸马煎的汤药,是我的一片心意啊!」
林若雨怨毒地看了我一眼,身上已然已被汗水浸透,只能拼命地打扇子。
等药煎好,我坐上轿辇:「若雨,你要不要陪本公主一起去将军府送药啊?」
林若雨自是求之不得:「公主您等我一会儿,我去换身衣裳。」
本公主最是好说话,于是趁着她去换衣裳的空当,我把准备好的药粉撒进了药汤里。
林若雨打扮得很是精致,喜滋滋地跟着我去了陆景伦的房间,然后很体贴地亲自喂陆景伦,他将汤药喝了个一干二净。
看两人不着痕迹地眉目传情,我心中冷笑。
陆景伦啊陆景伦,我很期待你得知心爱之人一口一口喂给你的,是让你腿永远站不起来的毒药时,你是什么反应。
连着十几日,我不辞辛苦地送药。
陆景伦的腿不仅没有任何起色,反而伤口开始腐烂。
他开始急了,忍不住问道:「这药是公主亲自煎的吗?」
我正认真欣赏着新上的丹寇,闻声看去:「是本公主看着亲自煎的。」
「可是林太医开的药方?公主可有放错药?」陆景伦起疑心了。
我正了神色:「若雨,药是你亲自放的,你有没有放错?」
林若雨连忙摆手:「怎么会?每一种药我都确认无误才加的。」
听见是林若雨放的药,陆景伦放心了,再次将汤药一饮而尽。
3
眼看陆景伦的腿毫无起色,母后忧心不已。
「灵儿,除了陆景伦,你可还有看上眼的男子?」
我知道母后是起了退亲的心思,上一世,母后也曾跟我提起此事。
那时候我满心满眼都是陆景伦,告诉母后非他不嫁,伤透了母后的心。
反正大婚那日,我还会被设计上错花轿,所以这一世我若退了婚,岂不是少了很多乐趣。
我就是要看林若雨机关算尽,然后嫁给自己喂瘸的陆景伦。
我伸手抱着母后撒娇:「母后,陆景伦是在战场伤的腿,若女儿退婚,岂不是遭万人唾弃?」
母后迟疑:「母后和你父皇可以在别的地方补偿他,实在不想你嫁过去受苦。」
「说不定后面陆景伦的腿好了呢,灵儿会好好的,母后不要忧心。」
我笑着岔开话题:「听说苏世子即将凯旋归朝,母后可有帮儿臣准备宫宴礼服?」
母后被我带偏:「准备好了,现在就带你去试试吧。」
当我穿好云锦华服,母后禁不住感叹:「我儿真是漂亮,说是上京第一美人都不为过。」
我羞红了脸:「母后取笑儿臣。」
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我满心期待跟苏锦年此生相见。
上一世苏锦年也算被间接设计,他什么也没得到之后,一气之下,回了边境,我便无缘再见他面。
但我从下人口中听到,陆景伦造反成功后,远在边疆的苏锦年竟然赶了回来,只为杀了陆景伦这个乱臣贼子。
只可惜苏锦年攻城前一天,我被折磨了半夜,被砍断了双腿,最后葬身火海,不知道苏锦年最后有没有成功。
4
苏锦年的庆功宴上,我一身华服锦绣出场。
看见苏锦年时,他正懒洋洋地一手微撑额头,一手执着酒杯,不知在想什么。
许是察觉我打量的目光,苏锦年随意地看了过来。
视线相撞,我有刹那间的失神。
苏锦年被百姓传为嗜血阎罗,据说他在战场杀伐果断,不仅让敌军闻风丧胆,就连民间草寇听见苏将军的大名,都自觉回山避让,以至于后来有了个如此吓人的称号。
苏锦年的父亲是本朝唯一的异性王,也曾是战场杀神,可五年前不幸被内鬼出卖,战死沙场。
年仅 12岁的苏锦年替父上战场,一打就是五年,凭赫赫战功,成了名副其实的主将。
上一世的庆功宴,我坐在陆景伦身旁,小心翼翼地给他端酒布菜,几乎充当了丫鬟的角色,根本无暇顾及他人。
万没想到,五年不见,当初的瘦弱少年竟是如玉公子的模样,跟他的称号,完全不符。
倘若我没记错,他一会儿要拿军功请求赐婚了。
酒过三巡,父皇论功行赏,问苏锦年想要什么赏赐。
苏锦年单膝跪在大殿中央,神情严肃,完全没有了刚才懒散的模样。
「臣想请陛下赐婚。」
父皇大喜,毕竟赐婚比起其他赏赐而言,就是一句话的事。
「哦,苏将军相中了哪家千金?朕定给你赐一桩美好姻缘。」
苏锦年的耳尖悄然红了,目光灼灼地落在了我身上:「臣求娶清灵公主。」
满座哗然!
「这苏将军莫不是不知道清灵公主早已定亲?」
「可这陆将军腿还没好呢。」
「陆将军打了败仗,这苏将军可是凯旋归朝啊!」
父皇也有刹那的尴尬。
谁承想,苏锦年竟然算计到了自己闺女的头上,还是个已定亲的闺女。
前世此刻,我已勃然大怒,指着苏锦年一顿乱骂,积极向陆景伦表现自己的忠心。
如今,我亲眼看见苏锦年眼中的光一点点碎了下去,满目重新换上了无所谓的神色:「臣还没说完,臣求娶清灵公主的贴身丫鬟。」
大殿顷刻落针可闻。
5
我突然不忍苏锦年独自面临这一切,他为了我和父皇颜面,竟然自落身价到求娶一个丫鬟。
「臣女愿意嫁给苏将军。」
林若雨突然盈盈地跪到了苏锦年身侧,
「只是臣女有个请求,
希望能与公主同一天出嫁,求皇上成全。」
陆景伦的轮椅发出了刺耳的划地声,他不可置信地看向林若雨,却在对上她别有深意的眼神后,压住了情绪。
这林若雨是我的伴读,算也只能算我半个丫鬟,我后面两个贴身丫鬟都没作声呢,她也不怕漏出狐狸尾巴。
我不仅感叹,曾经的我是真瞎啊!
如今我头上绿草油油,面上却只当自己眼瞎看不见,默默地将这对狗男女,荡气回肠地骂了八百遍。
林若雨这么一主动,父皇只好顺水推舟:「苏将军可愿意?」
苏锦年的脸上已一片灰白,他微微侧头扫了一眼,吊儿郎当地回道:「都行,谢皇上恩典。」
林若雨和苏锦年的婚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林若雨大殿上主动求娶,也是间接地解决了当时的尴尬局面,父皇特准了她的请求,跟我同一天出嫁。
后来林若雨又想方设法说服了母后,要了跟我一样的嫁衣。
林若雨虽然只是伴读,但她要嫁的是战功赫赫的苏锦年。
明面上,母后不能厚此薄彼,所以答应了她的请求,让尚衣坊做了一样的嫁衣。
只有我知道,林若雨是想在婚礼上做手脚。
我冷眼看着她处心积虑,面上一脸欢喜地准备婚礼。
6
还有十几日就大婚了,这一日我带着林若雨约陆景伦出了门。
在陆景伦坐在轮椅上被推着逛了几十个店面后,他有点烦了。
我装作没看见,继续兴致勃勃看首饰,甚至很好心情地送了林若雨好几套头面。
林若雨此时被我送的珠宝迷惑了心,满眼都是琳琅满目的首饰,根本顾不上陆景伦。
就在我们出了珍宝阁时,突然有几只疯狗跑了出来,齐齐奔向了轮椅上的陆景伦。
此次出门带的随从本就不多,且此时人人手中都提了不少货品,没人来得及推动轮椅。
原本无精打采的陆景伦瞬间满血复活,扔下轮椅,几步跑了出去,回身开始打狗。
疯狗被打跑后,众人惊喜地看向陆景伦的双腿。
本来陆景伦还要以腿疾为由拒绝与我洞房,并以此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密谋造反的。
此时却因几只野狗把他的计划全打乱了。
陆景伦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阴鸷。
我天真地开心笑着:「太好了,驸马你的腿好了,你不开心吗?」
陆景伦盯着我看了片刻,突然别有深意地笑了:「开心!一会儿说不定更开心呢,公主继续逛街吧。」
说实话,看见陆景伦如此阴狠的笑意,我有刹那的心惊,直觉告诉我,我应该立马回宫。
「不逛了,你的腿好了,我要立马回宫把这个喜讯告诉父皇和母后。」
「公主,前面有家胭脂铺的胭脂很不错,再陪我去买两盒吧,求公主了。」林若雨突然挽上了我的胳膊。
「公主,既然都出来了,前面有家兵器铺的匕首也很不错,公主也陪微臣逛逛吧。」
陆景伦看了我和林若雨一眼,竟然率先往前走去。
林若雨挽着我跟了上去。
我曾预想这两人会沉不住气,却没想到是现在,我倒要看看两人耍什么花招。
7
兵器铺子里,陆景伦不慌不忙地看看这把宝剑,再瞧瞧那把匕首,目光却有意无意地看向外面。
直到突然闯入了十几个黑衣人,挥着剑向我们刺来,陆景伦才一边护着林若雨,一边和刺客打斗在一起。
随从们急忙扔了手中的东西,过来护着我。
可刺客明显有备而来,且有陆景伦的故意放水,几个侍卫被缠到了一侧,我的身前只剩两人保护。
我估计此时的陆景伦目前没有要我性命的这个胆量,但我估计自己高低是得受伤吃点苦头了。
我恨得咬牙,暗怪自己大意。
店内早已乱作一团,就在刺客的剑刺向我的双腿之际,没想到被一枚玉佩打开了。
苏锦年犹如天神,翩然而至,将我安全护在了身后。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刺客死伤好几个,剩下的急忙逃走了。
「可有受伤?」苏锦年没有去追刺客,反而急切地打量着我。
我轻轻摇头,还没来得及回话,不可置信的一幕出现了。
朝着我和苏锦年而站的陆景伦,突然直直地跪了下去。
苏锦年有刹那的惊愕:「陆将军不用行此大礼。」
陆景伦恼羞成怒,想站起来,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腿都用不上力气了。
原本遇到疯狗那一刻,已是我给他留的最后一点余地,也是为了拆穿他不是真瘸,却没想到他竟然为达目的,安排了刺客。
如今陆景伦的腿使用过度,已完全瘸了,他亲手葬送了还能站起来的最后可能。
等京兆尹的人赶到后,苏锦年亲自护送我回了皇宫,深深看了我一眼后,才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双腿失去知觉的陆景伦则是让人推着仓皇回了将军府。
那日数个太医去了将军府,傍晚都垂头丧气地回了宫。
后来探子来报,陆景伦正在满天下地找神医。
我嗑着瓜子,招呼满脸愁容的林若雨过来给我唱个小曲。
8
大婚的前一夜,林若雨按计划拉着我聊了一晚上。
我强打精神,很配合地一夜没睡。
破晓时分,我和林若雨都画好了精致的妆容。
林若雨看着我头上精妙绝伦的凤冠,馋红了眼。
虽然嫁衣是一样的,但佩戴的首饰,我和她的自然是天壤之别。
小小御医之女,竟然还跟我比较起来了,真是自不量力。
我红着眼眶拜别父皇和母后,然后乖巧地让母后帮我盖好红纱。
等红纱盖好的那一刻,我知道好戏也要开始了。
浩浩荡荡的仪仗队跟着我和林若雨出了门。
等到了迈出殿门那一刻,林若雨突然脚一歪,扑在了我的身上,不着痕迹地抱着我转了几圈,之后站在了我本应站的仪仗队前面。
我装作不曾觉察的样子,甚至还大大地打了个哈欠,表示自己现在很困,反应迟钝。
至于周围的丫鬟嬷嬷们,有些是没反应过来,有些是我提前安排好装傻的,还有一些自然是林若雨和陆景伦收买好的。
于是,好像一切都很正常的样子,我终于坐上了错误的花轿。
随手将红纱挑开,我从轿帘缝隙朝外看去。
陆景伦一身喜袍坐在轮椅上,正好回身看向我的方向,脸上是志在必得的阴笑。
苏锦年则是一身红衣坐在马上,他也在回身看来,只是目光都在另一个花轿上面,满目伤痛,看不出一丝喜悦之情。
我有些担心,这苏锦年难道看出花轿上的人不对了?不然他为何一直盯着那个花轿,他不会坏我大事吧?
事实证明我多虑了,出了前街,花轿一左一右分开,我眼睁睁看着苏锦年留恋的目光慢慢散掉。
等到对方的花轿完全看不见之后,苏锦年突然疯了,他不管不顾地一夹马肚子,撒丫子跑了。
送亲队伍愣住了,然后撒丫子跑着追新郎去了。
花轿急速地跑了起来,我被晃得七荤八素,想睡一会儿的心思完全没有了。
我就说为什么上一世的花轿突然晃了起来,我还以为是怕我睡着了,要把我摇醒呢。
两世的未解之谜豁然开朗,娶亲的花轿为什么飞奔摇晃,因为新郎跑了,要去追!
9
在我被晃晕之前,花轿终于停了下来。
我重新盖好红纱,还没下轿,就听见一边的嬷嬷大喊:「苏府到了,新娘子下轿了!」
周围有议论声响起:「这新郎官不久前就进府了啊,这新娘子怎么才到,现在没人射箭可怎么办?」
我不动声色,自己打开轿帘,下了轿。
那嬷嬷急了,又喊了一声:「苏将军府到了,苏锦年将军怎么没出来迎新娘子呢?」
嬷嬷见我没有着急地大喊:「错了错了,上错花轿了!」我反而异常冷静地往府中走去。
她急忙拉了我一下,不太确定地心惊胆战询问:「姑娘,是你吗?」
我依旧没搭理她,径直进了府。
嬷嬷见我没反应,不确定我到底是林若雨还是公主,只好跟着进了府。
从红纱下面看去,一路上下人倒是不少,只是拜堂的主屋之中,零零星星地就站了十几双脚,估计看客们都去陆府了。
「我去如厕!你们在这等着!」
随意找了个借口,我不管前厅的宾客们,凭着幼时的记忆,往苏锦年的院子走去。
下人们都去前厅忙婚礼了,所以这一路上还真是冷清!
走过假山就是苏锦年的院子,我已取下红纱握在手中,眼看就到了院子的拱门外。
有道声音传来,我停下脚步,微微侧首看去。
一位年迈的老伯,正急赤白脸地站在苏锦年身前。
「哎哟,我的小世子啊,你怎么还在这喝酒呢,快换上衣裳去拜堂啊,新娘子都到了啊!您不是去迎亲了吗?怎么自己跑回来了?」
此时的苏锦年竟然一身白衣。
他心事重重地抱着酒壶又灌了一口:「随便找个人替我去就行。」
「这哪能替啊!」老管家急得就差上去抢酒壶了,「莫非您是对这世子妃不喜?」
「不喜?」苏锦年苦笑,「哪有什么喜不喜,反正除了她,谁都一样。」
眼看他又要灌酒,我走出假山:「既然谁都一样,为什么到了本公主这,苏世子连拜堂都懒得拜了?」
苏锦年的酒坛落在了地上,他缓缓站了起来,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半晌后呢喃:「这么点酒,竟然还喝醉了。」
老管家吓得半晌没回神,反应过来后,急忙跪在了地上:「老奴见过公主,您怎么,怎么……」
我扶额,这苏府竟没个正常人,不就换了个新娘子吗?至于一副天塌了的表情吗?
「我若说我被人设计上错了花轿,你们信吗?」
苏锦年终于反应过来,两步踏至我跟前,紧张地看着我:「所以,你想如何?」
我把红盖头扔他身上:「还能怎么办,拜堂啊!本公主准备将错就错,苏将军可愿意委屈一下,好歹陪我拜个堂,别让本公主遭人陷害,还成了笑话。」
「好好好!」苏锦年笑得像傻子,「走,我们快去拜堂。」
我不动神色,也不挪步。
苏锦年的笑变成了小心翼翼:「你后悔了?」
我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怎么几年不见,脑瓜子不大好使了,我怒吼:「你就穿这么一身白跟我拜堂啊!」
「我这就去换衣裳!马上换,你别走啊!」苏锦年跳着往房间奔去,还不忘回头大喊,「陈伯,把她看住了,别让她跑了!」
不过几息,苏锦年穿着红袍,拿着腰带就跑了出来,笑得像个傻子。
我重新盖上红纱,握上了他的手掌。
我们相携前往拜堂的主屋。我从红纱之下,偷偷朝他看去,这人走路竟然还是个顺拐。
10
此时陆府的林若雨早已故意露出了马脚,原本去给我贺喜的满堂文武竟发现公主换成了伴读。
众人面面相觑,这可如何是好?
陆景伦好像很苦恼般地说道:「既然事已至此,只能等公主到来后,再重新拜堂,至于若雨,既已拜堂,只能委屈她娶为平妻了。」
大家都感觉这事怎么不大对,但到底也说不出哪不对劲。
于是各个伸着长脖子重新看向大门口。
直到一陆府的下人跑进来,跟陆景伦耳语了几句。
陆景伦才大惊失色。
这时我的贴身丫鬟到了陆府,大声喊道:
「各位大人,公主已察觉跟林姑娘上错了花轿,现在还在苏府前厅等着。但公主说,若是陆将军和林姑娘已拜了堂,那断没有棒打鸳鸯的道理,说明自己和陆将军有缘无分,麻烦各位再跑一趟苏府,去见证她和苏将军的成婚礼。」
众人一听,争先恐后地往外跑去。
笑话!
原本来陆府没去苏府,就是怕拂了公主的面子,现在公主既然在苏府,肯定要赶紧过去啊。
毕竟苏世子可是实打实的大将军,未来的王爷。
这陆将军,虽然称为将军,但还瘸着呢,谁知道以后怎么样啊。
原本拥挤的看客们,顷刻间跑了一大半出去,剩下的一小半因为年纪大,跑得慢!
更传奇的是,这些个人精们竟然还跑到收礼处,把自己准备的贺礼找出来,提着就跑了。
我的陪嫁们,急忙重新抬上嫁妆,吹吹打打地往苏府赶去。
陆府一会儿工夫,已门可罗雀。
这和预想的不一样啊?不是应该公主爱他至深,发现不对立马跑回将军府的吗?怎么还不来了呢?
陆景伦蒙了。
林若雨则是又惊又喜,这是直接当主母了,不用当平妻了?
可嫁妆都被抬走了,自己的虽然不多,但还在苏府呢,这可怎么办?
看着苏府一下子涌进来的那么多贵客们,我无心管那两人现在怎么想。
在满堂天作之合、郎才女貌的恭维声中。
苏锦年和我喜气洋洋地拜了堂。
11
新房中,我看着傻笑的苏锦年,没忍住问道:「今日大喜之日,你开心吗?」
苏锦年笑靥如花,忙不迭地点头:「开心,开心,谁设计了你?我想给他磕一个!」
我佯怒:「可我恨不得杀了他。」
苏锦年看见我生气,急忙哄道:
「清灵,你别离开我,若我哪个地方你不喜欢,我一定改,我一定会比那个陆景伦对你更好,我会对你好一辈子,你别不要我……」
看他如此着急,一点也不像传言中的冷酷样子,我忍不住逗他:「喜欢我?」
他难得正了神色,认真看着我:「心悦你,好多好多年了。」
我终于问出了上一世的疑问:「有多喜欢我?若是我被人害死了,你会如何?」
苏锦年的脸上好像顷刻间覆了一层冰:「屠尽该杀之人,给你陪葬。」
我心中又感动又震惊,甚至完全信了他的话,忍不住想,是不是上天不愿徒增杀戮,所以才给了我这么一次重生的机会。
见我不再说话,苏锦年小心问道:「可是吓到你了?」
我摇摇头,唤来丫鬟伺候洗漱。
等我换好睡衣,发现苏锦年竟然在紧张兮兮地看着一对龙凤烛。
「你不睡觉,看着蜡烛干什么?」
苏锦年满脸虔诚的样子:「我要守着它们燃到天亮,我们一定能长长久久,一辈子不分开。」
这苏锦年怎么还信这个,我拍拍一侧的床榻:「你感觉赶紧过来睡觉能长久,还是看着这一对蜡烛长久?」
苏锦年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支支吾吾小心翼翼询问:「睡这?我行吗?」
我憋着笑,微眨眼睛:「你行不行?你问我?」
不知哪个字触到了苏锦年的神经,红烛摇曳中,我竟然迷迷糊糊地,真的守了这对红烛一整夜!
12
第二日一大早,苏锦年春风满面地扶着我回宫谢恩,正好遇到同样来谢恩的陆景伦和林若雨。
父皇母后早已听闻昨日错上花轿之事,只是对于这样的结果,两人竟然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忽视,说了几句天意如此之类的话,就算将此事平息了。
至于陆景伦和林若雨,他们两人都沉着脸,半分没有新婚大喜的样子。
我有些纳闷,虽然陆景伦的腿是瘸了,但两人也算是终成夫妻,得偿所愿了,怎么还如此不开心呢?
我看两人眼底乌青一片,禁不住猜测,莫非昨晚也战况激烈,一夜没有睡觉导致的?
到了敬茶之时,林若雨依旧一副凄凄惨惨的可怜样,心思不宁地竟然没接好茶碗,茶水直接洒在了她的衣袖上。
送茶的丫鬟害怕烫到她,急忙帮林若雨把衣袖挽了一下,鲜红的守宫砂就那么猝不及防地露了出来。
他们竟然没洞房?我惊住了,忍不住朝陆景伦的瘸腿看去,莫非腿失去知觉后,那也不行了?
后来证明我的猜测是正确的,虽然陆景伦极力遮掩,太医院还是流出了陆将军不大行的言论。
探子几日后来报,陆景伦发觉自己不行后,脾气愈发暴躁,竟然还动手打了林若雨。
这千辛万苦设计来的姻缘,看来也不怎么样啊!
13
半个月后,京兆尹在我有意的引导之下,竟然真的查到了陆府头上。
大婚前在兵器行的刺客,就是陆府私养的府兵。
陆景伦大喊冤枉,说那些府兵早就因为犯错被赶出了府,一定是他们怀恨在心,才回来报复的。
那些私兵的确是养在外面的,他这么一喊,还真缺点定罪的证据。
只是此事一出后,舆论变了,人人都骂陆景伦咎由自取,安排刺客刺杀自己,竟然把自己的腿给刺瘸了。
毕竟那日大庭广众之下,大家都亲眼所见,陆景伦身手敏捷地打跑了几条疯狗。后来更是步伐矫健地非要逛街。
陆景伦从战场瘸腿的将军,一下子变成了自己玩瘸的傻子了。
这一波还没过去,有宫女悄悄将林若雨收买陆府下人,故意绊倒上错花轿的事情说了出去。
众人立马联想到婚礼那天,林若雨喜庆洋洋地拜堂之后,才故意露出马脚的事。
再有人又说出了当日庆功宴上,林若雨上杆子要求嫁给苏锦年,还非得要跟公主同一天出嫁之事。
本来一件事大家不以为意,可能只是凑巧。
可当所有的情节串联到了一起,前因后果便都清明了起来。
甚至有人已经自己猜到,兵器行两人故意安排的刺客,就是为了杀害清灵公主。
只是苍天有眼,害人害己,陆景伦把自己害瘸了。
而苏将军英雄救美人,最后抱得美人归。
陆景伦一开始还拼命地找人平息传言,可惜眼看悠悠众人之口堵不住后,他竟然厚着脸皮来找我了,求我帮他美言澄清几句。
他满脸深情地看着我:「灵儿,我一直是心悦你的,不然当初也不会请旨娶你,可惜天意弄人,竟然娶错了人,每每想起来,我的心都像碎了一样疼。」
正在一边给我剥葡萄吃的苏锦年,挽起袖子就要揍人。
我轻飘飘瞥了他一眼:「当初就是他设计我上错花轿的。而且我还没看够戏!」
苏锦年立马眉开眼笑,要不是那人是陆景伦,我怀疑真让他磕一个他都愿意。
听我这么说,陆景伦急了:「灵儿,我不是在演戏,是林若雨那个贱女人设计的你,我对你一直都是真心的。」
我咽下甜得有点齁的葡萄,幽幽开口:「陆景伦,你砍自己腿那一刀,疼不疼啊?」
陆景伦眼神飘忽:「灵儿,我不明白你说的什么意思。」
「不明白?」
我笑得和蔼可亲,「你说就那么一刀,腿怎么可能瘸呢?你的腿可是林太医亲自看的,药是林若雨亲手煎的,你说说,这么好的照顾,你怎么还瘸了呢?不应该啊?」
陆景伦的手握出了青筋,他好像终于找到了自己腿瘸的原因,顾不上让我美言了,他气冲冲地回府了。
14
林太医例行去陆府给自己的女婿治腿,结果不小心在陆府摔倒了,摔断了双腿!
陆景伦孝心大发,请求父皇让林太医在陆府养伤。
父皇大笔一挥准了,顺便听从我的建议,把医正的位置也给换了人,让林太医安心养伤就好。
可惜林太医的腿越养越厉害,没过几日便瘫痪在床了,而林若雨心疼爹爹,据说哭瞎了一只眼。
现在京城换了话题,都说陆府自陆景伦丢了一城回来后,风水突然不好了。
这又断腿又瞎眼的,事情就没断过。
却没想到恰在这时,有边关的将士回来向父皇禀报,当初有几个躲在暗处偷袭的敌军看见,陆景伦当时是自己砍了自己腿一刀,然后故意战败,丢了一城。
现在敌国都在盛传傻子将军陆景伦的故事,一时成为了笑谈,连边境的讽刺儿谣都传唱了开来。
父皇大怒,令人彻查当时战况,有几个曾经陆景伦的亲信,顶不住心里的愧疚,终于说出了实情。
陆景伦的确是自己给了自己一刀,然后装瘸退军,丢了一城。
这时林太医的党羽急着撇清关系,纷纷表示自己是受林太医蛊惑,证明了陆景伦装瘸的事实。
弹劾陆景伦的折子顷刻间堆满了父皇的书案。
父皇下令,陆府抄家问斩,却没想到,竟然还查出了大量的私藏兵器和大量金银珠宝。
陆景伦这些年竟然还中饱私囊,把军需银两贪墨了。
百姓震怒,恨不得诛之而后快。
15
陆府抄家这天,我来到了曾经住过的院子,并让人将陆景伦和林若雨带了过来。
陆景伦看见我后,急忙趴在我身前:「灵儿,我都是受林若雨这贱女人蛊惑才做了傻事,你救救我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
林若雨一把将陆景伦推开了,她急忙跪在我身前:「公主,都是陆景伦这个混蛋陷害的我,他逼我嫁给他,还故意打断了我爹的腿,伤了我一只眼睛,公主,你要替我做主啊。」
我看向林若雨的眼睛,有一只已完全灰白,没有了丝毫神采,这陆景伦还真是心狠。
「你个贱人!都是你故意勾引我,我打死你个贱人!」陆景伦一手抓住了林若雨的脚腕,另一手打上她的后背。
林若雨也不示弱,她转过身去,专门在陆景伦的脸上招呼,不过一会儿陆景伦脸上就多了几条血痕:「都是你个瘸子,你个废物,竟然还想造反,你……」
林若雨的话还没说完,陆景伦突然加大了力气,猛地拉了林若雨一把。
林若雨的头撞上了桌子,晕了过去。
也难怪陆景伦突然不要命地发了狠,毕竟现在只是抄家问斩, 若是林若雨把造反的事抖了出来, 那就得灭九族了。
看着这两人狗咬狗,还真是神清气爽。
我平静地吩咐:「来人, 把她泼醒。」
一桶水浇在了林若雨头上,她迷迷糊糊醒来。
我以为她会接着打回去,没想到她竟然疯了。
「哈哈哈,陆景伦你个废物, 这辈子竟然还不如上辈子。」
林若雨指着陆景伦狂笑着:「你两辈子都当不了皇上, 还害得我跟你受苦。」
我眸光微缩,紧紧盯着林若雨, 她这是也重生了?
我笑了, 这可有意思多了。
上一世我就是被害死在了这间屋子里。
冤有头债有主, 那这一世,我冷笑着下令:「既然陆夫人疯了, 就不用送去大牢了,将两人关在这里吧。」
临出门前, 我很好心地告诉陆景伦:「你当时喝的汤药的确是林若雨亲手煎的,不过本公主趁她换衣裳的空, 偷偷给加了点料而已。」
目的达到, 我笑着转身出了房门。
16
屋外, 我听着陆景伦的惨叫和谩骂, 听着林若雨对陆景伦的辱骂,心里前所未有的解气。
既然两人费尽心机想要在一起, 我很愿意成人之美,将两人牢牢地锁死在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屋里的打骂声渐渐小了下去。
就在我以为一切结束了之时,我突然听见陆景伦在喊:「怎么会这样, 明明我都快当皇上了,都是苏锦年,要不是他, 我怎么可能会死……」
屋里开始了新一轮的痛哭声, 以及林若雨的惨叫声。
苏锦年处理好前院的事,赶过来的时候,我还在看着曾经熟悉的院落出神。
「清灵, 怎么了?」苏锦年一脸柔情地看着我,呵护珍宝一般, 轻轻将我揽在怀里。
现在的我已知道,上一世的苏锦年,他成功地替我报了仇。
我却忍不住心疼那时候的苏锦年,曾一无所有, 孤身跑去了边境,却又在最危险的时候,义无反顾地赶了回来。
还好, 一切都还有机会, 让我可以补偿那份深情。
当天夜里, 陆府那个院子再次火光满天,只是天气干燥,滴雨未落。
陆景伦和林若雨葬身火海, 尸骨无存。
而我和苏锦年的时光才刚刚开始,往后余生,我们都会幸福地在一起。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