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对音乐的喜爱是铭刻在基因之中的,从河姆渡遗址出土的陶埙。还有战国时期的文物曾侯乙编钟,都可以证明,中华文明的音乐文化,有独特发展历程和久远的历史。
在中国音乐漫长的演化过程中,汉唐两代音乐之辉煌,远迈其他时代。这两个中国封建王朝的高光时代,同时也是中国音乐史上的辉煌时代。今天我们就来看看,汉唐音乐的那些荣辱兴衰。
曾侯乙编钟
一、汉代音乐兴衰汉朝,是谈论历史话题时永远避不开的一个朝代。作为中华民族的主体民族汉族名称的由来,汉朝的繁荣昌盛是所有人的共识。不光是国力方面,音乐方面也是如此,堪称中国音乐发展历史上的一座高峰。
汉朝音乐之繁荣,集中体现在“乐府”之上。汉乐兴盛于“乐府”,最终也随着“乐府”消亡而走向衰落。
四川画像砖中的汉代弹筝图
“乐府”是西汉时期,由汉武帝刘彻所设立的国家音乐机构,主要管理歌舞演练教习,今天称之为“汉乐府”,以下称为乐府。
乐府的出现,其实可以称得上是偶然中的必然。作为一个音乐机构,乐府的存在好像并没有太强的必要性,但是其实这是我们的思维误区。古代音乐与今天不同,除了让人放松,陶冶情操等效果之外,古代音乐还会承担起礼仪职能。
比如众所周知的战国钟侯乙编钟,不但是乐器,还是礼器。不同身份地位之人,所享用的礼制音乐也是完全不同的。音乐是正式祭祀,以及宴饮之时的礼仪制度,而这种制度到了汉朝依然存在。所以乐府就成了一种很有必要的政府机构,通过国家统一的制度化管理让音乐礼制更加规范化。
湖北省博物馆的镇馆之宝,曾侯乙编钟
除此之外乐府的出现也许和刘汉皇族的喜好有关,汉朝开国皇帝汉高祖刘邦就曾作过志得意满的《大风歌》,可见其对于音乐是有偏好的,在刘邦的影响之下,汉朝皇帝对音乐有喜爱是说得通的。
总之,在各种原因之下,乐府就这样在汉武帝一力推行下正式形成,而它的出现也标志着汉乐发展的黄金期到来。
《大风歌》
乐府的主要职能就是搜集民间诗歌、乐曲、小调等音乐素材,然后再统一集中到乐府机构中进行加工、整理、再创作,将汉朝四方风土融汇到音乐之中,让音乐不再只局限于宫廷音乐或者乡间乐曲,而是呈现出更加多元丰富的音乐风格。
乐府四方采风形成的独特音乐风格受到了统治阶层和贵族阶级的广泛喜爱,乐府时期又涌现了大批如李延年、司马相如等音乐人才,所以乐府发展极其迅速,连带汉代音乐也迅速发展。
司马相如像
在乐府以前,音乐多是统治阶层祭祀宴饮之礼.但在乐府时,大量具有生活气息的音乐作品出现,描绘乡间生活和民众故事的乐府作品比比皆是。比如我们熟知的“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就是出自汉乐府相合诗《江南》,描绘了江南人民的生活场景。音乐不再是统治阶层专享的高级娱乐方式,乐府诗也能传唱大江南北,成为普通民众休闲娱乐的选择或者精神寄托。
汉乐府相合诗《江南》
在这样的基础上,汉代音乐的发展可谓迅速,大量乐府诗歌被创作出广泛传颂,上可阳春白雪,下可下里巴人,汉朝的音乐也从统治阶层逐渐转向普通人民,真正成为了古代音乐发展史上的一个高潮。
乐府让汉朝音乐的发展迎来了黄金时期,但是也导致了汉朝音乐太过于依赖乐府创作和传播。民间创作者产生的影响微乎其微,这样全方位的绑定固然有好处,但是也会导致严重的后果,一旦乐府出现问题,汉朝音乐发展也会遭到重创。
乐府的衰落,和它的兴起一样迅速。乐府在被汉武帝创建之后迎来兴盛,在汉哀帝时期却遭到取缔,存在不过短短106年。
汉哀帝
乐府的消亡是多方面原因导致的,但是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乐府消亡是必然之事。
首先,就是乐府的存在本身太受欢迎,不光是皇室,汉朝贵族们也都推崇乐府,在各自门阀府邸内豢养大批乐女歌女,规模甚至远远大于皇室乐女。这无疑是对皇权的挑衅和不敬,和汉朝推行的儒家理念相冲,迎来清算是迟早的事。
其次,就是西汉后期外戚乱权,国家政治腐败,已经没有最后和平繁荣的社会现状供乐府发展。最后就是汉哀帝本人对音乐较为抵触,《汉书——礼乐志》中有相关记载:
……郑声淫而乱乐,……孔子不云乎“放郑声”。
《汉书——礼乐志》内页图
在他的个人好恶之下,乐府最终没能逃脱消亡的命运。
乐府的消亡,也导致了与它绑定过深的汉代音乐发展遭到了重大打击,从此再无新鲜血液加入汉乐创作。乐府作品传唱度也随着乐府消亡而逐渐降低,整个汉朝对于音乐的热情也随着乐府消亡而式微,直至最后彻底衰落,再不复昔日荣光。
汉乐府的消亡和汉代音乐的衰落让中国古代音乐发展久久没有缓过气来,这个状况直到唐朝才得到改善。
二、唐代音乐兴衰如果说汉朝音乐兴盛,得益于乐府这个官方机构的推动。那么唐朝音乐的兴盛,就得益于整个国家和社会的繁荣和稳定。
如果以马斯洛的需求层次理论来看,音乐最起码也是第三层或者以上的需求。所以,音乐发展的前提,必定是国家繁荣富强和社会足够安全稳定。而刚好,唐朝绝对算是中国历史上最繁荣安定的朝代之一。
在经历了贞观之治后,后续而来的开元盛世彻底把唐朝带到了无比强盛的巅峰。社会稳定,政治清明,国家财富充盈,物质基础丰富,百姓安居乐业,在物质生活和安全需求得到满足后,人们必定会追求精神层面的愉悦享受,这样的发展程度简直就是音乐兴盛的温床。人们的追求和需要共同促进,加上唐朝万国来朝的盛况,吸收融合了外来文化的唐朝真正让中国古代音乐实现了巅峰式的繁荣。《开天传信记》就描述了开元盛世的景象:
开元初……天下大治,河清海晏。安西诸国,悉平为郡县。
《开天传信记》内页图
唐朝音乐之繁盛不光远超前代,甚至在后世封建王朝中也后无来者。
唐太宗时期,宫廷音乐组织就有“十部乐”,分属不同乐类职责,更出现了流传后世的《秦王破阵乐》。武则天时期也有《圣寿乐》、《鸟歌万岁乐》等大型宫廷乐曲,及至玄宗时期,唐朝宫廷乐团规模空前强大,“坐部伎”、“立部伎”、“雅乐部”等分类明确,更兼有吸收了胡人风格的《霓裳羽衣曲》和宫廷音乐《荔枝香》,光乐器就包含琵琶、阮咸、笙、箫、筝、箜篌、笛、方响等数十种,分门别类,音色各异,还有李龟年、李鹤年等大批宫廷音乐人才,真正把唐朝宫廷音乐推向了中国古代音乐的巅峰之上。
琵琶
唐朝的宫廷音乐堪称惊艳绝伦,但是唐朝音乐的繁荣并不仅在宫廷。富足稳定的生活让唐朝百姓也开始追求更具美感的音乐。盛唐皇帝们并不在意的宫廷音乐被百姓欣赏,具有宫廷音乐风格的乐曲传入民间,受到了全唐朝的喜爱。宫廷音乐奢华绮丽的风格,在民间得到了广泛传播和再创作。
除此之外,胡人音乐的传入,也丰富了唐人欣赏音乐的选择。宫廷音乐、民间音乐、胡人音乐相互融合,外来乐器和中国传统乐器交相伴奏,形成了唐朝兼容并蓄又繁荣至极的独特音乐风格,是中国古代音乐史上一朵绝美的奇葩。
不过令人惋惜的是,唐朝音乐兴盛的根源——繁荣稳定的社会,最终还是成为了历史上的一个泡影。
安史之乱后唐朝迅速衰弱,国力衰微,社会动荡,百姓流离失所,再无对音乐的追求,宫廷音乐也在动乱中散佚流失,唐乐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土壤,从此不可避免的逐渐走向衰亡,仿佛过去美轮美奂的音乐盛景只是一场镜花水月一般一触即碎。
三、汉唐音乐对后世的影响汉唐两代音乐都曾取得过瞩目的成就,是中国古代音乐的两座高峰,虽然最后全都走向衰亡,但是它们对后世的影响却并没有消失。
汉朝乐府主导的音乐更贴合百姓的音乐风格,一直都在对后世产生影响。唐朝百姓对宫廷音乐的欣赏、宋朝词作在民间的大范围流传,以及后来的元曲更偏向才子佳人和民间故事的转变,都体现了汉朝形成的更“接地气”的音乐风格。
除此之外,乐府遗留下的乐府诗更是成为继《诗经》和楚辞后的新诗体,在中国文学史上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
《乐府诗集》
唐朝宫廷音乐绮丽大气的风格,也成为后世宫廷乐曲的主流审美。其中唐朝乐器也大多流传后世,大大丰富了后世音乐和乐器的数量。而唐朝民间音乐兴盛时,产生的兼容并蓄的态度和对胡乐的欣赏能力,也直到今天都没有消失。音乐是不分国度的,对于美感的追求是放之四海都有的,这是唐朝音乐留给我们的宝贵财富。
结语汉唐两代音乐是中国音乐发展史的两朵绝代双姝,向所有后来人展示属于它们的绝伦美艳,虽然汉唐音乐繁荣期相较于漫长的中国历史来说是昙花一现,但是从汉唐音乐中流传下来的传统文化和音乐理念却从未消失,这是独属于所有中国人的音乐审美和浪漫情怀。
参考资料《汉书》
《开天傅信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