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服毒了，死在了替嫁的路上。
可我死了却不能投胎。
鬼差说，有身怀龙气的人挂念我，地府不敢收我。
这怎么可能？他明明只爱我的姐姐。
……
珍妃被按人在地上打，嘴上却还是不服：“你只不过是小沈氏的替身罢了！皇后的位置我看你能坐多久！”
小沈氏就是我，此刻我正飘在空中。
凤位上和我长得有八分相似的，是沈晴岚。
宫里人都说，现在的皇后沈晴岚是我的替身。
可他们不知道，我才是真正的替身。
沈晴岚是我同父异母的姐姐。
她的母亲是当家主母。
而我亲娘只是主母身边的小丫鬟，我出生后被送到乡下庄子里，过得连丫鬟都不如。
这时，听到风声的宋璃气汹汹的进了门。
他逆着光，样子与我一个月前离开时变化不大。
少年天子，丰神俊朗，是帝都多少官家小姐的梦中郎君。
曾几何时，我也把他当做我的救赎。
当年他还是个不受待见的皇子，不知为何突然向父亲提了亲。
提亲的对象，就是父亲的嫡女。
父亲当然不愿，主母就将我从庄子上接了回来，落在她的名下，把我替嫁了过去。
成亲前一天，宋璃翻墙来见了我。
我以为他是知道了真相要退婚。
吓得我不停的求他，不要让我再回庄子。
可他只是冷冷地打量着我，半晌，他问我叫什么名字。
我羞愧地低下头，告诉他父亲没有给我起过名字，大家都叫我丫头。
“烟霏，你以后就叫沈烟霏。”
我惊喜的抬起头，想不到他竟然给我起了一个这么好听的名字。
只是，他的话还没说完。
他戏虐地说，一江烟水照晴岚，是晴日山中的雾气。
而我，空翠烟霏，是弥漫的云烟。
她是雾，我是烟。
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他爱的人是我的姐姐。
我只是个替身，他不会爱我。
我怜悯地看着地上的珍妃。
宋璃来了，她的下场不会太好了。
果然，宋璃命人将珍妃拖下去，打入冷宫。
珍妃不服，大叫起来。
“是皇后害我小产的！皇上，我有什么错！错的是她！”
宋璃皱起眉头：“是小沈氏害的你，不是皇后！”
“我怀孕的时候小沈氏已经在冷宫了，她怎么能害我？”
宋璃摆摆手，再也没有看她一眼，只是让人把她拖下去。
沈晴岚见宋璃这般，得意的笑了笑，然后假惺惺的说道，“皇上，珍妃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万一误会妹妹可怎么办？”
宋璃将沈晴岚的碎发挽到耳后，随口说道，“不会，后宫只有她一个毒妇。”
我哑然。
对，我曾是后宫最毒的女人。
礼部尚书的女儿熙嫔想怀孕，喝了家里送来的助孕汤，我就给她换了汤药，同时嫁祸给丞相的女儿淑妃。
镇远大将军的女儿沐妃也是我送去的绝孕的熏香。
甚至，我为了拉皇后下马，自己喝下了假孕的药。
可我做这一切是宋璃你让我做的啊！
是你看不上礼部尚书和丞相站在一条线上总是反对你！
是你说镇远大将军拥兵自重，不能让她的女儿有孕！
是你说皇后这个位置只能由沈晴岚来坐，让我想办法把后位腾空！
曾经，你夸赞我最贴心。
为了你那点夸奖，我昧着良心做着坏事。
每次惩罚完嫔妃，我都在忏悔。
而现在，我在你心里，只是一个无恶不作的毒妇！
我的眼睛渐渐模糊了，只感觉沈晴岚笑的更加娇艳了。
这时，我才知道，光有魂魄也会难过啊！
宋璃今日并不是为了珍妃的事情来的。
今日是沈晴岚的生辰，宋璃来是为了亲自带她去宫宴的。
沈晴岚进宫前，每次我的生辰，他也会这样为我举办宫宴。
每当那时，我的面前都会有一大篮子荔枝。
我是最喜欢荔枝。
小时候在庄子上，管事在南边买了两筐荔枝，想要第二天给府里送去。
我偷偷拿了三颗，跑出了庄子。
在后山上，我第一次吃到了荔枝，可真甜啊！
我吃了一颗就舍不得了，那两颗我揣在兜里每天拿出来闻一闻。
想等着要坏的时候在吃掉。
可是还没等我来得及吃，就送给别人了。
当时我还心疼了好久。
嫁给宋璃以后，他对我很好，我每年都能吃到荔枝。
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荔枝没有原来那么甜了。
现在，沈晴岚的面前，也摆了满满一筐子荔枝，可是她却没有看一眼。
我和她，终究是不一样的。
这时，妃嫔们上来献礼。
熙嫔送了一盆和田玉做成的玉兰花树，上面还有淡淡玉兰花的香气。
玉兰花是宋璃最喜欢的花，他原来在我的宫里，种满了玉兰花。
熙嫔送这礼物，也是想引起宋璃的注意罢了。
“这玉做的树，为何会有玉兰花的香气？”
“臣妾找了最好的调香师傅，用玉兰花的花瓣花粉研磨加工做出来的！”
“味道完全还原玉兰花的香气。”熙嫔见引起了宋璃的注意，眉飞色舞的邀起功来。
却不想，宋璃下一刻就变了脸。
“皇后花粉过敏！你还敢送花粉做出来的东西，你这是安的什么心！”
熙嫔被皇上突如其来的发怒下坏了，赶忙跪地请求赎罪。
说自己不是故意的。
待她把额头都磕红了，沈晴岚才虚虚抬了下手。
示意宫女把熙嫔扶起来，对着宋璃说道，“想来熙嫔也不是故意的，皇上也别怪她。”
“臣妾说句不敬的话，就是您太细心，这花味臣妾都没闻到呢，你就先让人搬走了！”
沈晴岚娇嗔地说着，宋璃也表情柔和了下来。
众人赶快夸赞帝后们的恩爱。
我看着两人交叠在一起的手，有些出神。
宋璃的细心，只是对沈晴岚罢了。
要不然，他怎么会过了好多年才知道，我也对花粉过敏！
他喜欢玉兰花，就在我的宫里种满了玉兰。
他说等花开了，就带我在院子里赏花。
沏上一壶好茶，闻着花香，陪着我看日落。
我答应了，玉兰花很美，茶很香。
宋璃搂着我看日落时，我满心的欢喜。
只是，这欢喜有代价，代价就是我会过敏。
我不敢挠，痒的我整夜整夜睡不着。
后来他知道了我对花粉过敏，也从懊悔过。
最后，只是嘱咐我花开的时候，少出门罢了。
院子里的玉兰花依旧绽放着。
所以，我只是个替身，是我心存了侥幸，以为在他心里是不一样的。
宫宴结束。
我看着沈晴岚和宋璃拉着手，漫步在宫里的甬道上。
我突然想起，宋璃是一个很重规矩的人。
他对着装，吃食的规格，都严格遵守的祖上留下的规矩。
我最受宠时，也不会僭越宋璃的规矩。
而他的规矩从来没用在沈晴岚身上。
我看着沈晴岚娇笑着拉着宋璃，示意他低头，然后在他的耳边说着话。
宋璃不知道回了句什么，沈晴岚笑着伸手作势要打他。
只是那手一下就被宋璃包住了，下一刻沈晴岚就跌入了宋璃的怀抱。
沈晴岚笑着推开宋璃，向前跑着。
宋璃脸上带着宠溺，又带着一丝挂念。
不断跟在沈晴岚的身后示意她慢一点，注意脚下。
我望着他们出神。
月光下，他们的身影是如此柔和，又是如此般配。
渐渐的，他们越跑越远。
直到我再看不到他们的身影。
我感觉自己的心脏像被扯走了一般。
我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可是下一刻，死前的那股意难平，也跟着他们的脚步，从我身上被扯走了。
宋璃就是不爱我，我早就知道的。
既然如此，我又何必爱他，又何必不甘。
这一瞬间，我的身体变得暖洋洋，轻飘飘的。
不再有任何的痛楚，我好像看到了去投胎的路。
这时，我隐约听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那声音越来越清晰，像一只手拉着我一般，不让我离去。
接着，等我再去找投胎的路时，那路就已经变得模糊了。
我转身来到了自己和亲前的宫殿—咏絮宫。
这里比我走的时候更加破败了。
除了两个打着瞌睡的值夜宫女，再无旁人。
只有院子里的玉兰花依旧开得很美。
我坐在树下，白色的玉兰绽放在枝头。
我自嘲的笑了笑，光有魂魄也不错。
起码我在赏花的时候，不会再过敏了。
那种钻心的痒，我再也不想体验了。
月亮越来越高，不知过了多久，我看到宋璃一身常服仅带着李公公来到了咏絮宫。
今天不是沈晴岚的生辰吗？怎么他会来这里。
宋璃快步走在前面，熟悉的来到了侧殿。
这时，我才发现，这里不知何时多了一间密室。
随着密室门的打开，我隐约看到里面趴着有一个人。
下一刻，我就飞奔了过去。
地上的人居然是我的贴身宫女连翘！
沈晴岚就是用她威胁我，让我替她和亲的！
可是，我明明看见沈晴岚放她走了啊！为什么连翘会被关在这里？！
“说吧，为什么偷皇后的簪子出去卖。”
宋璃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手里拿了一根银簪问道。
“奴婢说了，那是主子了簪子！”
连翘趴在地上，声音沙哑，手脚都被铁链绑着。
手腕脚腕都被磨出了血。
背上流露出一道道血痕。
我心疼的想要摸摸她的头，手却只能从她的头顶穿过。
我气愤的来到宋璃身边，问他为什么这么对待连翘！
为什么对连翘用刑！
只是他却听不到。
我只能一个人在一旁发疯。
最后，我看着他手里的拿着簪子。
那根簪子确实是我的，是我娘亲去世前给我的。
一根银簪，几两碎银，就是她在侍郎府苦了一辈子的积蓄。
那是我第一次见她，也是最后一次。
从刚满月，我就被扔到了庄子上。
而我的娘亲从那时起就成了主母的出气筒。
后来，她自知时日不多，托人把我带到了侍郎府的后门。
她抱着我哭，说对不起我。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心里很酸。
“丫头，以后咱们娘俩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我不求你大富大贵，只愿你能万事遂心，觅得良人，一生顺遂。”
这是娘亲最后给我说的话。
我当时答应了。
可是后来，我的心就落在了宋璃的身上，也算是辜负了娘亲的期望。
答应和亲那天，我把簪子给了连翘，
让她当掉簪子，帮我买一瓶鹤顶红。
“说慌！这簪子明明是皇后的！你偷去干什么？”
连翘的话激怒了宋璃。
他好像十分听不得簪子是我的，他气愤的用脚踩在连翘的腿上。
连翘的脸色更白了几分。
“住手！不要踩她的腿！她的腿有伤啊！”我用力推搡着宋璃。
可是依旧只是穿过了他的身体。
可能是我的愤怒带起了风，宋璃愣了一瞬收回了脚。
“你说实话，等沈烟霏回来，我还让你继续伺候她！”
他说这话的时候双手背后，这是他紧张时会做的动作。
我不知道他紧张什么，他好像真的很怕那支簪子是我的。
“皇上觉得主子还能回来吗？”连翘抬起头，望着宋璃。
宋璃皱了眉，“等朕打败金人，自然会接她回来。”
“皇上，您原来是主子的光，可您决定送主子和亲的那天，主子的光就灭了。”
“没有光的人，还能坚持下去吗？”
“你说这些做什么！”宋璃不自在的偏过头，“当初要不是她自作主张也不至于去和亲！”
连翘激动起来，她想起身，身上的铁链窸窣作响。
“这也要怪主子吗？是您要御驾亲征，要带着皇后给她在民间树立威望，皇后吃不了苦，您就让主子扮成皇后替她去！”
“主子就该吃这份苦吗？西北寒风刺骨，主子当时刚小产过啊！”
“金人来了，官员们护着您就要离开，主子当时就想过，死在西北算了！可是为了城里的百姓和城外的士兵，主子自作主张留下来了。皇后镇守抗敌！多英勇啊！”
“那一战胜了，皇后的名声出来了，皆大欢喜的时候，我的主子又回到了冷宫！”
“金人再打过来，众臣请和的时候，金国陛下指名爱慕皇后，让皇后去和亲时，皇后不去，就又推了主子出来！”
“放肆！一国之母怎么能和亲！闭嘴！”宋璃被连翘说得气急败坏起来。
他伸手拿起一旁的马鞭就往连翘身上抽！
“您打死我好了！要不是皇后一次次拿我威胁主子，主子也不会答应去西北，更不会去和亲！我拖累了主子，我早该死了！”
连翘越说，宋璃的鞭子越狠。
“别说了！别说了！”我从一旁看着鞭子一下下的抽落，想用手捂住连翘的嘴，却怎么也出碰不到。
我的眼泪不断涌出眼眶，落在连翘的手上，她突然安静了下来。
“主子，是你回来了吗？”
宋璃深吸口气，也慢慢恢复了理智。
“你家主子最是坚韧，一定会回来的，快说簪子是怎么回事！”
我在一旁冷笑，坚韧吗？
可你不知道，我早就死在和亲的路上了！
我突然很想知道，宋璃知道我的死讯时，会是什么样。
“呵呵，主子不会回来了。您知道奴婢为什么要卖簪子吗？是主子让我去的，因为主子要买和亲路上用的东西啊！”连翘冷笑道。
“什么东西？”宋璃追问道。
只是连翘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跑进来李公公打断了。
李公公说，沈晴岚怀孕了。
宋璃的脸色一下晴朗了起来。
不再管连翘，马上离开了这里。
“主子您看，这就是您搭上了一生的人。”连翘趴在地上喃喃道。
“值得吗？皇后的孩子他就这么上心！您当年那个孩子呢！”泪水从她的眼眶中涌出，划过面颊，落在地上。
当年我也怀过一个孩子。
那时，我怀孕八个月，宋璃带着嫔妃们去狩猎。
我原本是躲着沈晴岚和宋璃走的。
却不想还是在林子里碰见了。
没办法，我只能上前请安。
沈晴岚闹着要吃烤鹿肉。
我斟酌后提醒她，血腥味可能会引来猛兽。
沈晴岚却嗤之以鼻，宋璃也顺着她。
果不其然，鹿血吸引出了狼群。
宋璃带的人并不多。
第一时间，他们就发了信号让人来增援。
宋璃带着人在前面抵挡狼群。
我和沈晴岚站在后面，她不停地骂我乌鸦嘴。
可谁知下一刻，面前的侍卫被引走，一头狼就冲着我俩跑了过来。
沈晴岚尖叫着一把把我拉过来挡在身前。
我没站稳，跌坐在地上，下腹开始剧烈的收缩。
我疼地爬不起来。
这时两个人影分别扑了过来。
宋璃抱走了沈晴岚。
连翘用身子护住了我。
下身的疼痛让我动弹不得，
连翘就趴在我身上，她的腿因此被狼咬的血肉模糊。
后来，宋璃喊了侍卫来救我们。
我们获救了。
可我的孩子却没了。
那是一个女孩，听说长得很好看。
可惜我没见过。
宋璃事后来看了我，他让我放宽心，孩子以后还会有的。
可是我怎么能放宽心！
我的孩子就要出生了啊！是沈晴岚害了她！
那天我拿着马鞭去了沈晴岚的宫里，我打了她。
她吓得满地打滚儿，那是我这辈子最舒心的时候。
然后宋璃来了，我以为他会杀了我。
我当时就想，能死在他手上，我也认了。
谁知他却只将我打进了冷宫。
大概只有死了一次，再回看之前的事，才知道自己有多傻。
现在，我只想陪在连翘身边。
她背上的血已经凝固了，可是她的神智也不清了。
恍惚间，她好像能看见我。
她望着我的脸，一声声地叫着我。
我一遍遍地回应，渐渐地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小到我再也听不见了。
我看到一道身影从她的身上浮现出来，那是她的魂魄。
她看见我很高兴，冲我笑了笑，就变成了无数亮闪闪的圆点，越飞越高。
我想抓住他却怎么也抓不到。
我怒了！为什么只有我要被困在世间游荡！
我不想在这里啊！
我跑到主殿不断怒吼。
许是我的怒气太大，怒气变成风，吹掉了主殿门口的灯笼。
灯笼迅速被火苗吞噬了。
接着点燃了门框。
火乘着风，迅速卷进了屋内。
烧掉了宋璃曾经和我一起写过字的书桌，烧掉了他给我画过眉的梳妆台。
也烧掉了我们缠绵过的床榻。
火势越来越大，宫人们纷纷前来救火，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我看着火甚至飘在了院内的玉兰花树上。
整个咏絮宫亮堂堂的，我心里畅快极了。
这时，我好像又听到了有人再叫我，与此同时，我看见前面出现了一条路。
等我再次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男子。
他目光深幽，鼻梁高挺，像只雄鹰一般。
只是脸上的络腮胡子，遮住了大半俊秀的面庞。
他的脸距离我很近，他的气息洒在我的脸上。
双目对视的瞬间，他立刻屏住了呼吸。
见我醒了，他便立刻起身。
嘱咐我，让我好好休息，便转身出了门。
他出门的时候，我好像看到他的耳朵红了。
这时，一旁的侍女前来给我递上了水。
“夫人，您才刚醒，喝点水，再休息会吧！”
“夫人？”
“是啊，您是陛下册封的一品华阳夫人，品阶相当于您母国的贵妃。”
我恍然，原来我没死，而且已经到了金国了。
侍女红莲告诉我，我在和亲的路上染了恶疾，差点送命。
是他们的陛下拿出了他国进贡的雪山玉莲丸，才保住了我的命。
红莲说起来的时候，满脸的羡慕，“您没醒的时候，陛下经常回来看您，叫您的名字，果然您就让陛下叫回来了！”
我不知道，金国的陛下为什么隐瞒了我服毒的事实。
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救我。
但是我知道了，那个身怀龙气挂念我的人，原来从来都不是宋璃，而是这位金国的陛下萧桀。
我不知道萧桀有留着我有什么用，但我还是决定留下来。
再死一次又有什么用呢？
连翘死了，我连最后一丝挂念都没有了，在哪都没有区别了？
从这，我就再也不会见到宋璃和沈晴岚了！
说不定有生之年，我还能等到大锦朝被金国攻破皇城的那天！
不过，我很怕面对萧桀。
传言他喜怒无常，冷漠无情，再加上金国民风彪悍，让我对他有些恐惧。
我怕他强迫我。
幸好，萧桀好像很忙，很少会出现在我的面前。
他来的时候，话也不多，坐一会就继续去忙了。
但礼物和补品却从来没少过。
他的礼物都是些展现金国风土人情的特产小玩意。
却让我十分感兴趣，对金国的印象也好了不少。
这段时间，我已经很少再去想大锦朝的人和事了，身体也恢复的快了些。
可是今天，太后却要见我。
“太后有些严肃，但人很好，夫人不要害怕。”红莲嘱咐我道。
我忐忑地来到太后跟前，太后仔细打量着我，只是还没等她开口萧桀就到了。
“母后，她还没完全恢复好，儿臣就先接她回去了！”
太后看见萧桀，脸色和蔼了许多，“哎呀，这是怕哀家把人吃了不成？”
我听此有些紧张，萧桀却直接点了头。
我更紧张了！
可他的肯定却让太后哈哈大笑起来，直说让我们快点走！
等我回过神，我才发现，我们已经出了太后的寝宫，而我的手还任由他牵着。
我不禁想把手抽出来，可他攥的更紧了。
“陛下，妾身怎能和您并行……”我找了个借口说道。
“孤说行，就行！”他看着我一字一句的说道。
他漆黑的眸子映出我的慌张。
说罢，他挑了挑眉，继续牵着我往前走。
这次，我任由他牵着我的手。
脑海里却不禁浮现出沈晴岚生辰那天，宋璃和沈晴岚并行的画面。
时间一天天过去，我和萧桀的相处也越来越自在。
他每天都会来看我，却从不会在这里过夜。
他给了我足够的尊重和体贴，我很感激他。
我知道他对我有心，可我却不敢回应。
我一直没有想明白，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我能看到他眼里的情愫，可也只能装作视而不见。
因为我的心已经碎了，给不了第二颗了。
这天，萧桀一早就来了我这里。
“南离国的太子下个月登基，邀请了周围国家去观礼。你想不想去？”
我答应了。
南离国离金国并不是太远，但萧桀怕我经不起颠簸，愣是让队伍走了近一个月才到达南离国。
一路上，我和萧桀共乘一座马车。
他的话并不多，多数时候都是在静静地看着我。
我被他看的不好意思，便叫红莲送来了工具，在车上打起了络子。
一路上，我打了好多条，他每一条都会拿起来细细地赏玩。
今天，他突然想将络子挂在腰带上。
只是他那双筋骨分明的手，骑马打仗是一把好手，系个络子却始终不得其法。
我看着他那笨手笨脚的样子，不禁笑出了声。
他见此，慌忙地将络子握在手里，偏过头，假装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努力恢复日常中冷峻正经的样子。
我笑着起身，想要上前帮他。
与此同时，马车猛的一个颠簸，让才起身的我，一下摔倒在了马车上。
下一刻，脚踝就传来了热辣辣的痛感。
萧桀急忙走了过来，将我鞋袜脱了下来。
我的脚踝处已经一片红肿。
他握住我的脚踝轻轻用手按了按，就让我疼得抽气。
他立刻收回了手，紧皱着眉头，起身去车厢的箱笼里，拿回了一个瓷瓶。
“这是特质的跌打药膏，抹上明后天就会好。”
说罢，他蹲在我身旁，用手指蘸取药膏涂抹在我的脚踝上。
药膏涂抹上瞬间火辣辣的感觉就消失了大半，但是，我的脸却发烫了起来。
此刻，他离我很近，我这才发现，即便是不同于大锦朝男子的络腮胡，在他身上也并不显突兀，甚至还多添了几分坚毅和硬朗。
上完药，他抬起头，“怎么样？脚能试着动吗？”
他离我如此之近，我突然害怕他听到我加快的心跳。
“能动，能动！”我慌乱地爬起身。
可下一刻，脚步的疼痛却再次出来，我的身子也不禁一歪。
只是这次，我并没有摔倒地上，而是跌进了一个坚实的怀抱。
那一刻，我的脸只感觉像火烧一般。
当天下午，我们就到达了南离国的皇城。
我却犯了愁。
这扭伤的脚还不能下地，一会可怎么出去？！
若是被人抬出去，岂不是丢了金国的脸面！
这般想着，车外已经有南离国的官员前来请安迎接了。
我还在愁如何是好，萧桀就一下将我横抱了起来。
“你做什么？”
“抱你下车，你的脚还不能下地。”
“这怎么能行？！”
“怎么不行？！”
说着，萧桀就抱着我下了车，我羞的只能将头埋进他的怀里。
“烟霏！”
下一刻，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我不禁僵直了身体。
宋璃！他怎么也来了！
时隔近一年，我再次见到了宋璃和沈晴岚。
宋璃的眸子里有太多晦涩难辨的情绪，就这样直勾勾地看着我。
而沈晴岚，一边仇视着我，一边紧紧抓住宋璃，不让他来到我们跟前。
我别开眼，重新将头埋进萧桀的怀里。
萧桀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抱着我的手更紧了紧，便继续向前走去。
次日宫宴，我的脚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萧桀扶着我走进主殿。
一瞬间，宋璃的目光就粘了上来。
他的脸色阴沉，紧咬牙关，像是在克制什么。
就像是一个发现妻子红杏出墙的丈夫一般。
真是让我觉得可笑。
我随着萧桀在桌前坐好，一阵阵奇异的花香就飘了过来。
我还没来得及细细分辨是什么花香，萧桀就命人将香料都拿了下去。
“你花粉过敏，这些还是少闻，南离国盛产香料和鲜花，若不舒服，便回去等孤。”
虽不知他如何知道我花粉过敏，但还是让我不禁心头一热。
被人挂念，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我抬头，正好碰上宋璃恍然大悟的目光，接着他看向萧桀的目光充满的嫉妒。
一旁的沈晴岚用手帕捂着鼻子，一个劲对我翻着白眼。
而宋璃，似乎忘了沈晴岚也对花粉过敏一般，毫无表示。
我转过头，不再看他们，多看一眼我都觉得烦！
“朕听说，金国的这位夫人和大锦朝的皇后是亲姐妹，今日一见果真相像。”
说话的北岭国的皇帝，接着他话锋一转。
“想来二人姐妹情深，金国和大锦朝的关系也能更近一筹了！”
北岭皇的话中的意思，当然是在试探两国会不会联手，宴会一下安静了下来。
我低头不语。
但凡他们知道我是为什么会出来和亲的，都不会问出这种话了。
沈晴岚却开口道，“我与妹妹自小一起长大，情分自然是好的，两国的关系自然也是越来越好！你说是不是？妹妹？”
沈晴岚微扬着下巴，轻蔑地看过来。
从我第一次在侍郎府里见到她，她对我一直都是这种居高临下的蔑视。
原来的我，为了能走出庄子，为了宋璃，为了连翘，甚至是那个未出世的孩子我都可以退让。
可是现在，整个大锦朝都没有我在乎的人了，我又何必再受她的气！
我看了看萧桀，说道：“臣妾与姐姐虽不是一母同胞，自小也不长在一处，但主母也一直教诲我夫为妻纲，臣妾始终牢记在心，再说后宫不得干政，臣妾自然还是要听我们陛下的才是。”
萧桀笑了起来，笑称大锦朝给他送来一位好夫人！
周围人都开始窃窃私语起来，不是一母同胞，自幼也没长在一起，想来情分有也是不多的。
沈晴岚差异地看向我，她可能不明白向来逆来顺受的我，怎么敢反驳她。
宋璃拉住沈晴岚，面色铁青，“夫人说的是，后宫不得干政！皇后还要回去好好学一学！”
沈晴岚狠狠瞪了我一眼，低头称是，不敢再言。
北岭皇的试探已经达到了想要的结果，宴会再次热闹起来。
我觉得有些无聊，便借口更衣，带着红莲出去走走。
却不想宋璃也跟了上来。
“烟霏，朕很想你！”
他毫不避讳红莲，红莲被他的话惊地合不上嘴。
我示意红莲去找人过来，宋璃见状却误会了，跟着高兴地屏退左右。
“烟霏，你过得好不过，朕后悔了！不该让你去和亲。”
“皇上出来，不知沈皇后知不知道？”我打断他说道。
他有些错愕，显然不以为我会打断他，“烟霏不用管她！都是朕不好，认错了人！朕这就向金国皇帝将你要回来！”
我不知道他突然发的什么疯，两国和亲岂是儿戏！
早干什么去了？！
“皇上若是想发疯，也要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有些无聊的疯话还是少说为妙！”
他却不依不饶，将我拦下，接着他从怀里拿出了那个我娘亲留下的发簪。
他说，当年我给了他一颗荔枝，给了他活下去的希望，可他却一直以为那个给他荔枝的人是沈家嫡女沈晴岚。
我的思绪也跟着回到了小时候。
当年我那舍不得吃的两颗荔枝，送给了谁呢？
是了，那天我碰见了一个投湖的少年。
我吓得大喊。
是一车路过的外邦商团，帮我把少年救了上来。
商团里的另一个少年耻笑投湖少年没有志气才会寻死。
投湖的少年哭着上前和商团的少年扭打在一起。
待他们被人分开，我将口袋的里的荔枝分给了他们……
记忆中那个投湖少年的脸和宋璃慢慢重合。
我的心中一阵悲凉。
原来我受的委屈本不是我该受得！
接着，心中的悲凉和委屈化作了滔天的恨意。
就因为认错了我，一句轻飘飘的话，就想抹杀掉我因为他和沈晴岚而受的委屈？
我未出世的孩儿和忠心的连翘能回来吗？
难受的情绪压的我喘不过气。
“我真后悔当时救了你！”
我的话让宋璃不敢置信。
他想上前拉我的手，我抬手甩开并用手帕擦了擦手，随手扔了出去。
他的目光随着手帕的落下，眼底一片哀伤。
“烟霏，当时朕回去打听了，那是沈侍郎的庄子，沈晴岚和你也从小相像，朕才认错了人！”
“朕这就将你要回来！朕把……”
“别说了！”我打断他！
“一句认错人，补偿我，就能将我的孩子，我的连翘，我受的委屈都换还回来吗？”
“别做梦了，你现在让我觉得更加恶心！还不如一直拿我当沈晴岚的替身好！”
我一句也不想再和他说了！转身就要离开。
宋璃上前就要拉我。
只是他的手还没碰到我，就被赶来的萧桀握住了手腕。
“锦皇在这里做什么？”
宋璃收回手，冷脸对着萧桀，“正要去找金国陛下，朕欲接回沈氏，不知陛下有何要求。”
我没想到宋璃真的如此直白的要将我要回去。
萧桀握住我的手，示意我放心。
“锦皇说笑了，孤好不容易才将夫人等来，又费了大把力气记住了夫人的喜好厌恶，再说孤的后宫也只有夫人一人，不似锦皇有后宫佳丽三千。”
“若再没了夫人，孤的后宫可就没人了！还望锦皇不要再开这种玩笑！”
萧桀的声音渐冷，目光像出鞘的宝剑一般，定定地看着宋璃。
这是我见到萧桀以来，他说的话最多的一次，我从不知道他是这么会讽刺人！
他将对我的好，和宋璃的虚伪都赤裸裸的摆在宋璃的面前。
宋璃气得甩袖离去。
我的心情突然好了许多。
萧桀将我送回了南离国给安排的外使邸馆。
宋璃也住在这里，不过他被安排在湖的另一面。
“你快些休息吧，我去偏殿住。”
“陛下！”我斟酌着开口，“这不比宫里，他国眼线较多，您就住这吧。”
我低着头，最后几个字几乎都让人听不到。
良久萧桀才背对着我，说了个好字。
邸馆的床很大。
但我们都蜷缩在左右两边。
他虽闭着眼睛，可不时微颤的眼球和可以放轻的呼气，却都在昭示着他在装睡。
“陛下，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的眼皮动了动，却还是没有张开。
“你与其他人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我突然想追问下去。
他抿了抿唇，“你很特别，让人见之难忘。”
我轻笑了起来，突然觉得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复原。
我们没有在说话。
我在一旁看了他许久，等他的呼吸满满趋于平缓。
我才轻轻的开口，“陛下，我可能有一点点喜欢你了！”
下一刻，我以为已经睡着的萧桀突然睁开了眼睛。
他的眸里尽是宠溺的喜悦。
我顿时脸就烧了起来。
幸好，他没有说什么，只是翻了个身，背对着我。
“都说我们金人是蛮夷，不重规矩，但我们重感情！”
“还有，我们都是大口大都喝酒的，才有一点点的喜欢算什么，等你的喜欢满了再来告诉孤！”
一夜好眠。
接下来的几日，我为了躲开宋璃，都没有出邸馆。
却不想宋璃直接找了来。
我叫红莲不必理会，他自己不怕丢人，我们管他作甚！
他等不到人自然会走。
宋璃从来不是能求人的性子！
只是我没想到，这一次他会等这么久。
久到会在我的邸府前晕倒。
而沈晴岚也因此一大早就杀了过来，找我讨要说法。
“沈烟霏！你都去和亲了，还回来蛊惑皇上！”
我扫了一眼气势汹汹地沈晴岚，“与其说我，倒不如管好自己的男人，让他少来我这碍眼。”
我的话让她冷静了下来，她又恢复了那副居高临下的嘴脸。
“别以为皇上是放不下你，只不过是长时间不见又有了些新鲜感罢了！”
“本宫能将你撵走一次，就有第二次。下一次，就不止和亲那么简单了！”
沈晴岚见我不理会她，又跟到我身前说道。
“你不过是我的替身罢了，我与皇上自幼相识，他自幼就爱慕与我，你在做什么猫腻也是枉然。”
“小心让你的大胡子陛下知道了你的心思，两边你都讨不到好！”
听她这么说，我就知道沈晴岚压根不知道宋璃认错人，她才是真正替身的事。
我顿时感到手中的茶有些无味，便茶水泼在了地上，吓得沈晴岚赶忙后退。
即便如此，也还是沾湿了衣裙。
“放肆！无礼！”沈晴岚大叫。
“你若是知礼，也不会在我一而再再而三的端茶之后还不走了！”
“趁宋璃还不知道你来了我这，快回去吧！省的再生事端！你们两个我是一个也不想见！”
沈晴岚却以为我的话，是在给她炫耀，又气急败坏起来。
“你这个贱蹄子！和你那死鬼老娘一样，闲的没事就喜欢勾人！”
“啪！”沈晴岚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就让我的巴掌打断了。
“我说了，别来惹我，不会说话就闭嘴，是不是忘了我在宫里抽你的时候了？！”
沈晴岚压根没想到我会动手，气不过的她招呼着带来的人就要上前打我。
只是宫里的婆子，怎么比得过萧桀留给我的护卫。
没几下，沈晴岚就和带来人都被压在了地上！
“贱人！你是不是疯了！你敢打我！皇上知道了不会放过你的！”
“不过是仗着现在金国陛下宠你罢了，真忘了自己原来是在泥里的人了！”
“啪！”我又打了她。
“本来不想理你的，既然你要这么说，我就和你好好算算帐！”
我冷眼瞧着，“啪！”
“也要感谢你们，让我变得如此无所畏惧！”
我一下下抽打着沈晴岚，听着她从诅咒到惨叫，之前的不平和郁气却没有一丝消散。
突然我的手被抓住了，是宋璃。
沈晴岚像看到了曙光，抽泣着让宋璃给她报仇。
我冷冷地盯着宋璃，宋璃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自在。
“别打她的脸了，她的脸和你最像，朕心疼。”
这话是对着我说的，沈晴岚听到一副见了鬼的模样，“皇上您说什么？”
宋璃看着地上不敢置信的沈晴岚，冷声道，“给她赔罪！”
沈晴岚爬到宋璃的身边，哭泣着喊着，宋璃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还是甩开了她。
我在一旁冷眼旁观，这一幕像极了当时他对的模样。
宋璃的讨好并没有让我心中的郁气消散，反而更压的我心口难受。
“滚！离开这里！”
宋璃听后立刻让人送走了哭闹的沈晴岚。
“你也离开！”我看着他道。
他好像被我话中的厌恶刺伤了，身形都晃了晃。
他红着眼说要跟我复合，只要我跟他回去，沈晴岚，沈家都任由我处置。
他说，“以后，我都会补偿你的。”
我说，“我们，没有以后了。”
临走前，我看到了他的腰间带着我当年做的荷包。
我上前一把扯下，声音平静又疏离。
“宋璃，我的东西，你不配。”
那荷包被我随手扔进了院里的观景鱼池，宋璃怔怔地愣在原地，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只有那双泛红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我。
良久，我在屋里听到外面惊呼，锦朝的皇上跳进了鱼池。
直到我听不到门口的声音了，才又让红莲打开了门窗。
却不想混身湿透大半的宋璃就站在门口，后面跪了一排跟他而来的护卫。
“烟霏，我错了，真的错了。”
他哆嗦着唇，声音低哑。
我认识他近十年，这是他最无助的样子。
哪怕在当年他最不受重视，受尽委屈的时候，也不曾这样过。
只是，我却不会再心疼了。
迟来的道歉，弥补不了任何伤害。
我来到他的跟前。
我的动作让他眼底迸发出了光亮。
“宋璃，是我们都错了，一开始我们就不该遇见的。”
“你回去吧，我不想在一段感情了一而再再而三的摔倒了，没必要在重蹈覆辙了！”
说着，我伸手想要再次关上门。
“你是爱上那个蛮夷了吗？！”
我手下顿了顿。
接着，就听到他说，“烟霏，你说，他知道之前的真实身份还会拿你当宝吗？”
我抬起头怒视着他，他笑得很灿烂，可眼里却满是忧伤。
“生气了？你就当我是威胁你吧，跟我回去！”
我抿着唇，气得身体微微颤抖。
“你为什么不能放过我！”
“宋璃，你听好，即便他知道了那些，不再理我，我也不会跟你回去了！”
“原来的沈烟霏已经死了，服毒死在了你送她来和亲的路上！”
我从没想过，宋璃会拿我是她原来妃子的事情来威胁我。
宋璃也没想过我是这么的决绝，他的唇色更白了。
只是这一刻，我的心里真的很恐慌。
也是这一刻，我才发现原来萧桀在我心里的比重，比我想的还要重要。
“他威胁你什么？”
萧桀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我这才发现，萧桀已经不知何时来到了院子里。
他迎着光朝我走过来，我的泪水突然就落了下来。
萧桀手忙脚乱地帮我擦拭着眼泪，然后转头看向宋璃。
“你说的真实身份是指她原来的嫔妃身份还是边疆城头的皇后身份？”
宋璃快要站不稳的身形又退后一步，“你都知道？！”
萧桀将我挡在身后，自己却一步步逼近宋璃。
“孤当然知道，当年城头一见，孤就上了心，所以让你们皇后来和亲并不是为了羞辱你们！”
“可谁知你们却想找人代替糊弄孤！当时孤就混在谈判的使臣中，气的孤还想着还不如直接进宫将人掳走算了！”
“谁知，后宫里的那个皇后并不是当年城头上的女子，也是那天，孤发现了冷宫里的她。”
“对了，当时了解了前因后果，孤还贿赂了你们的官员来尽快促成此事！”
萧桀边说，边回头看我，眼中尽是一副邀功的模样。
我从不知道金国的冷面陛下能做出这种表情，不禁笑了出来。
”卑鄙！“宋璃却红了眼。
萧桀也冷了下来，“自己拿着鱼目当宝珠，还有脸说孤卑鄙，孤还后悔没有更卑鄙些，要是当天就掳走了她，她还能少受点罪！”
“锦皇，要打便打！不管是与孤还是与我们金国！孤都奉陪到底！人是绝对不会给你的！”
宋璃的身形摇晃的更加厉害，仿佛萧桀的话，打破了他最后的希望。
“你走吧，别再来了！我不想再看见你了”
这话是我发自内心的，我真的不想再见到他了。
他只会让我想起那些真心被人糟践的日子。
他浑身颤抖着，想再给我说些什么，下一刻就昏死了过去。
等他被大锦朝的的抬走。
我问萧桀，为何能一眼认出自己和沈晴岚的不同？
“不知道，总之你们两个完全不同，可能是气质不同吧。”
我默然，我们仅仅见过那一次，他就能认出我。
而宋璃，我们在一起近十年，他却始依旧认错了人。
“走吧，外面有些冷了。”
我主动牵起萧桀的手，拉他往屋里走。
他也攥紧我的手。
在南离国之后的日子，我再也没有碰见宋璃。
这让我松了口气。
我和萧桀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都说金国是蛮夷，最是粗野。
萧桀却对我十分有礼，体贴。
我不喜欢的他都记得住，我喜欢的他都愿意尝试。
红莲现在最常说的话就是，“夫人，真羡慕您啊，陛下对您真好！”
于是，在回到金国的当天，萧桀要回自己寝宫的时候，我拦住了他。
“陛下，我想，我可能满了。”
萧桀一愣，“什么满了？”
我背过身，“我的，喜欢满了。”
接着背后就传来了他的大笑声，下一刻，我的身子就腾空了。
他抱起我转了很多圈。
我笑着拍他，让他把我放下来，他的胡子扎的我好痒。
他说，“孤很高兴！”
我以为他当晚会留下，可他却没有留宿。
等我第二天再见他，他的变化让我吃惊。
硬朗英俊的面庞整个展现在外面，
他竟然把胡子剃了。
可能我的目光让他又些不好意思，
“我以为，这样会好些，不会更喜欢……”
“很好，陛下！”
我和萧桀正式在一起后，宋璃派人下了战书。
同时，他还将沈晴岚圈禁了。
“毕竟是你的母国，你若不想开战，还他几座城池也不是不行。”
萧桀见我不语，继续笑着说，“有几座城，我们接管后还要不停的接济，给他算了。”
我知道，同时怕我心里有负担才这样说的。
好不容易打下来的城池，怎么能说还就还呢？
我摇了摇头，“出兵吧，宋璃已经走火入魔了，百姓不需要一个发疯的君主，我也愿意陪你打下更广阔的版图。”
萧桀将我圈在怀里，抱紧了我。
接下来的日子，金国发兵了，萧桀忙了起来。
他有事会让我陪着他处理军务。
甚至前方的密报都不避讳我。
我在密报上看到了宋璃更疯狂了。
我看到，他将沈晴岚打入了冷宫。
我看到，他让我的父亲休了妻，让父亲迎娶了我的娘亲牌位。
我看到，他将沈家以及主母家的人全部流放了，只留下了我爹在老宅里守着我娘的牌位。
我还看到，他甚至去了我幼年生活的庄子，将庄子里欺负过我的人都关进了大牢。
“这场仗，不会持续太久了。”
萧桀抬头注视着我，有些犹豫，“锦皇的心思从来没有在这场战争上，你……”
“我知道。”我打断了他的话，“他做的这些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悔过罢了，尽快结束吧，也给百姓一个新的开始。”
萧桀松了口气，“当然！”
这天过后，我就不在陪着萧桀处理军务了，我怀孕了。
御医说我需要静养。
正好，我也不想在知道大锦朝和宋璃的事了。
同年，我产下了一子。
萧桀正式立我当了皇后。
攻破大锦朝的皇城那天，萧桀问我要不要跟着去。
我点了点头。
等萧桀带着我，迈进那座熟悉的大殿时，宋璃坐在台阶上望着我，他的脚边还有浑身脏兮兮的沈晴岚。
“你们来了。”宋璃笑着说道，仿佛迎接许久未见的朋友。
我和萧桀站在远处看着他。
他自嘲的笑了笑，“我现在也没有什么能给的见面礼了，就将她给你们处置吧！”
“毕竟当年为了她，我让你受了不少委屈。”
宋璃的眼里划过一丝痛楚，望向我的眸子里尽是忧伤。
沈晴岚吓得从台阶上连滚带爬地来到我们跟前，一把抱住了萧桀的腿。
“陛下，陛下！你看看我！我才是您当时要找的皇后啊！”
她伸手指着我，怨毒的目光也跟了过来，“沈烟霏就是个冒牌货！我才是皇后啊！”
她的话还没说完，萧桀就一脚将她踹了出去。
宋璃从在地上打滚的沈晴岚身上迈了过来，来到我跟前不远的地方。
“为什么不能原谅我呢？明明是我们先认识的，我已经知道错了啊！为什么你不能回头？要和他在一起。”
“你原来心里只有我啊！为什么啊？”
我不知道宋璃是真不明白迟来的道歉比草贱，还是不愿相信我不会回头了。
看着曾经丰神俊朗的帝王，变成这幅痴怨颓废的样子，我突然有些释然。
“当年，我是很喜欢你的，可是伤害已经形成就回去了，你也放手吧！”
宋璃张张嘴，目光落在我和萧桀相握的受伤。
然后，他不再多言，只是点点头，泛红的眼睛里不断有泪水滴落。
“对不起，我知道了。”
他转身抽出腰间的软剑，与此同时萧桀将我挡在身后。
下一刻，还在地上打滚的沈晴岚就已经身首异处。
接着，宋璃扔了软剑转身看我。
他身形踉跄，泛红的双眼满是歉意和眷恋。
“在我最绝望的时候，你救了我。那天你开导我的话，我一直记得。”
“后来我就想，我一定会让你当上皇后，成为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可我却认错了你，欺负了你。”
宋璃微微抬头，可泪水还是从他泛红的眼里留了出来。
他叹了口气，“欺负你的人，我都为你报仇了，最后一个就是我了。”
话音刚落，他的嘴里慢慢流出了黑红色的鲜血。
“他服毒了！”萧桀告诉我。
宋璃跪在我身前，“下辈子，我，我一定不会认错你了！”
我叹了口气，“下辈子，愿我们不再碰见了。”
宋璃听到我的话，还想说什么，只是口中大口大口涌出的鲜血，让他再说不出来了。
他的眼角缓缓滑出一颗泪珠，接着那双望着我的眸子，渐渐失去的光彩。
萧桀陪着我出了大殿。
或许是看我情绪不高，他试图和我说说话。
“其实，我第一次见你不是在城头的时候。”
“哦？”我歪头看他。
他见我有了反应，说的更快了些，“儿时，我曾跟着舅舅的商队来过这里。”
“那天，我们一起救了一个投湖的少年。”
我睁大眼睛看他，没想到他居然就是救起宋璃后，和宋璃打架的那个外邦少年。
“那时，你一边喊人，一边尝试用竹竿往水里送。当时，只觉得你好镇定，后来人救上了，你却哭了，我才知道你是吓坏了，还一直为了救人忍着。”
“我见你哭了，就把火发到投湖那人身上，我们打了起来，你还过来给我们荔枝。”
“后来回来金国，偶尔我也会想起那个可爱的小姑娘，直到我在城墙上看见了你，当天我猜你一定很害怕吧，却还那么勇敢的给将士们鼓气。”
“当时我就想，要将你带回来，不让你再害怕，不用在强装坚强……”
我扑进萧桀的怀里，就这样静静地抱着他。
那年，我送出去了两颗荔枝，一颗我以为是我的救赎，不想却将我拉进了泥潭。
而另一颗，原来才是我真正的救赎……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