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灵王十五年(前557年)六月,由晋国主持召开的‘温地之会’刚刚结束,晋国执政中军将中行偃便在事先奏请国君晋平公同意后,与晋下军将栾黡一起率军南下,去征伐‘出尔反尔、拒不归附’的许国(贵族大夫们)。
而得到了晋国即将出兵伐许的消息后,晋国的盟友郑、鲁、宋、卫四国也主动率军参与这次伐许之役,以示对盟主的忠心。
之前,许国国君许灵公想要叛楚附晋,但许国的大夫们却反对迁离现居的楚国叶地,回到旧许地去生活,所以才反对许灵公的附晋举措;而许国目前依旧是楚国的附庸,因此,当楚康王得知晋国要出兵攻打自己的属国后,立即派大夫公子格率楚军赶赴叶地,去救援许国,并迎击南下伐许的晋军。
当年六月,晋国联军先期抵达了叶地附近的棫林(与秦邑‘棫林’同名,属卫国飞地),经过整军之后,中行偃、栾黡率联军在六月初九抵达了许都叶城,随即对叶城发起了强攻。
晋军已经兵临城下,但楚国的援军还未抵达,弱小的许国根本无法抵挡优势联军的进攻;而为了避免落到东夷小国偪阳当年的下场,许国的贵族大夫们商议之后,当即向晋军服软,不但主动请降,还向中行偃等人奉上了大量金帛,以求国家的平安。
中行偃此次进军许国的实际目标其实并不在叶城(而在围城打援),于是在许国服软后便停止了进攻,率联军移师到叶城北面的函氏,准备在此迎击北上救许的楚军。
就在此时,楚大夫公子格所率的楚军也已经进抵到湛阪(湛水北面的山坡,在今河南平顶山西北)附近,中行偃当即指挥联军从函氏迅速西进,与楚军在湛阪相遇,两军随即在湛阪展开了激战。
‘三驾之役’结束后,楚军因被实力强劲的晋军来来回回牵制、多次消耗军力、士气,其实已经很疲惫了,所以在面对兵强马壮的的晋军时占不了多少上风,交战之后很快不敌落败,楚军主将公子格只得放弃了继续与联军作战,狼狈地率军逃离了湛阪。
‘湛阪之战’的结束,标志着晋、楚两国持续了八十年之久的争霸战争也走到了尽头,此战过后,实力衰退明显的楚国再也没有主动地向晋国发起过任何军事挑战,晋国的霸业也更加稳固(但执掌霸业的人,也慢慢地从晋侯转化为了晋国的诸卿)。
虽然楚军已经败逃撤军,但晋军主将中行偃此次大举南下的目的就是要彻底击垮楚军的作战意志;于是,中行偃不肯罢休,率领联军继续紧追不舍,跟着公子格的败军一直追到了楚国国境边的方城附近(即楚长城,在河南方城、泌阳一线),还趁势攻占了方城之外的数座楚国城邑、缴获大量的战利品后,才宣布得胜回师。
就在撤军返回国内的半途中,中行偃又率晋军再次攻打许国,在取得了许灵公和许国大夫们的‘效忠册文’后,晋国联军这才奏凯而归。
至于之前提起的帮助许国迁徙之事,中行偃就不再去关注了——将许国留在叶地,今后想要消耗、牵制楚国了,再如法炮制一回,这岂不是更好,中行偃的潜在用意就是这样的。
而晋下军将栾黡在协助中行偃取得湛阪之战的胜利、凯旋回国后不久,就因病去世了,栾氏的家主之位,以及世袭的卿位则由其子栾盈接替,此后栾盈入朝堂担任了下军佐一职,原下军佐魏绛则晋升为下军将。
栾黡去世之后,在‘迁延之役’中得罪了他、从而被迫流亡秦国五年之久的士鞅才得以返回了晋国,并进入晋中军任职军大夫,协助父亲中军佐士匄治理中军。
在击败了楚国之后,中行偃决心再接再厉,执行之前就制定好了的计划,对桀骜不驯、挑战晋国权威的齐国发起进攻,以彻底的粉碎齐灵公“不敬霸主、冒犯晋国”之野心。周灵王十七年(前555年),在事先准备工作全部到位后,中行偃奉晋平公出征齐国,晋中军佐士匄、上军将赵武、上军佐韩起、下军将魏绛、下军佐栾盈也一起随军出征,六卿齐出伐齐。
同时,晋国还联合了宋、鲁、卫、郑、曹、莒、邾、滕、薛、杞、小邾等十一国的盟友军队,合兵一处共同讨伐齐国,以显诸侯霸主的煊赫之威。
齐国国君齐灵公得知了晋国君臣倾巢而出、率十一国联军来攻的消息后,同样不甘示弱,也亲自率齐军抵达了边境上的重镇平阴(今山东济南平阴),据城以抵御汹涌而来的、以晋军为首的诸侯联军。
此次伐齐,晋国联军也分成了三军,分别由中行偃、士匄率中军;赵武、韩起率上军;魏绛、栾盈率下军。
在到达了齐国边境之后,晋国联军就和齐军在平阴展开了对峙;晋军主将中行偃下令晋国军队(以及其他诸侯联军)的兵车出动时都要遍插旌旗,尾部还要拖着干柴;因此,联军兵车出击时掀起了滚滚的尘土,导致平阴城外烟尘漫天,草木皆兵,城内的齐军不知虚实,为此而胆寒。
此外,中行偃又散布了假的军令,称鲁、莒两国的军队将奉晋侯之命,绕道齐国后方,偷袭齐都临淄城。
在城内的齐灵公虽然下令要军队固守平阴、和晋军决一死战,但他心中本来就对晋国军队有些害怕,这一下被中行偃所散布的假消息再次欺骗后,就更加的胆战心惊。
在看到了平阴城外漫山遍野的晋军虚布旗号、以及兵车掀起的滚滚烟尘,又加上中行偃散布的‘联军即将偷袭临淄’的“军情”后,色厉内荏的齐灵公顿时被吓破了胆,毫无作战的意志,仅仅在平阴坚持了数日,就急匆匆地以“救援国都”的名义,率大部分驻守军队逃回了临淄,等于放弃坚守了平阴城。
而驻守平阴的齐军主力上当撤退之后,晋军(以及联军)在中行偃的率领下一鼓作气攻克了平阴,然后分兵三路,向齐国的腹地进发。其中,中行偃携士匄亲率中军围攻兹邑;赵武、韩起率上军攻卢邑;魏绛、栾盈则率下军攻邿邑。兹邑、邿邑很快被晋军攻克,而赵武的上军却在卢邑城下受挫、久攻不克。
卢邑,是齐国世袭卿士高氏的封地,高氏家族在此代代经营、势力强大,守卫森严;卢邑被高氏修造得城郭牢固、物资完备,其内的邑民也殷实富裕,战斗意志顽强;高氏家主高厚又亲自率高氏私兵拒守在卢邑,指挥私兵抵抗晋军的进攻;所以,晋上军没能够迅速地攻破卢邑。
赵武、韩起两人出仕后就长于文治、而稍逊于作战指挥,这事主帅中行偃十分清楚;因此,得知上军受挫后,中行偃即命上军继续包围卢邑,只要卢邑之兵不能支援临淄即可;随后,中行偃与士匄、魏绛、栾盈一起,率晋中军、下军直扑齐都临淄,将临淄城团团围,四面攻打。
除此之外,晋军还分兵进攻齐国的其他城邑,在齐国境内向东打到了潍水,向南打到了沂水,齐地诸城一片风声鹤唳。
被晋军围困在国都临淄城内的齐灵公胆战心惊,惶恐不已,几次想要逃离临淄,避难于临近海边的邮棠。在这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是齐国储君——齐太子光挺身而出,在齐灵公将要乘车逃出城外,亲自阻挡在齐灵公的车驾前,还亲手砍断了齐灵公座车上的马车缰绳,坚持将齐灵公留在了临淄,以此显示齐国上下保卫社稷、与国共存的决心。
因为齐太子光的这种勇敢无畏、奋勇抵抗精神,齐国的人心才重新凝聚、下定了与国共存的决心,齐国这才没有被晋国一举灭亡(当初,在和晋国国君晋悼公盟誓时,就是齐太子光代替齐灵公出席;而此时的齐国内外大小事宜,大多已经是太子光在处置了)。
在太子光的激励下(或者说强留下),齐灵公依旧坚守着临淄城,坚持抵抗围城的晋军,没有出逃或者投降。至周灵王十八年(前554年)年初,晋军包围齐都临淄已近一年,始终没能攻克临淄。
恰在此时,晋军主帅、中军将中行偃因为战事焦灼、临淄久攻不克而心情焦虑,突然患了疾病,头上生了一个恶疮。
而就在养病中,中行偃又多次梦见晋厉公的鬼魂来向自己索命(当年,中行偃配合时任中军将栾书发动政变,一起弑杀了国君晋厉公),在病痛和梦魇的双重折磨下,身心已经受损严重的中行偃终于支撑不住,宣布撤军;周灵王十八年(前554年)二月,中行偃病逝在了撤军回国的半途中。
临终之前,中行偃将随侍在自己身边的长子中行吴立为中行氏的嗣子,然后托孤给中军佐士匄,请士匄代替自己看顾中行吴、提携他守护家业、承袭卿位;另外,中行偃还向晋平公上遗奏,请晋平公立即下令,以士匄代替自己行使对晋军的指挥权。
收到中行偃在撤军半途中病逝的消息后,唯恐有变的晋平公立即下令,以中军佐士匄代掌军权,率出征的三军赶快班师,又命还在包围齐国卢邑的赵武、韩起也率上军撤军返回国内。历时近两年的晋、齐大战,至此宣告结束。
这一次的伐齐之役,中行偃率领的晋军虽然没有攻克临淄城、获得伐齐的全胜,但晋军毕竟重重打击了齐国和齐灵公的嚣张气焰,有力地维护了晋国的诸侯霸主地位。而中行偃身为全军主帅,身先士卒、亲冒矢石率军作战,最后还因此病逝在军中,确实是尽了全力,为晋国‘鞠躬尽瘁’了。
所以,当晋军顺利撤军回国后,为了酬功,也为了填补因中行偃去世而空出的朝堂卿士位置,晋平公便重新调整了朝堂卿位,次卿中军佐士匄晋升为中军将兼执政大夫,上军将赵武晋升为中军佐,上军佐韩起继任上军将;已经为国尽忠了的前任中军将中行偃,则由他的嗣子中行吴承袭了家族卿位,入朝堂担任上军佐;而下军将魏绛、下军佐栾盈的卿士位置则不变。
经过一番调整后,新一届的晋国六卿排名为——中军将兼执政大夫士匄,中军佐赵武、上军将韩起、上军佐中行吴、下军将魏绛、下军佐栾盈。
随着晋国朝堂的再一次人事调整完成,晋国的政治格局也走入了新的时代;而栾黡的去世和士鞅的回归,让栾氏和士氏(范氏)这两家晋国的顶级卿士家族之间的恩怨家仇也进入到一个更加错综复杂、矛盾交织的局面。
回国的士鞅以及新晋升为晋国执政的士匄,并没有因为栾黡的去世而消除对栾氏家族的仇恨,即使现在的栾氏已经是自己的亲外甥(亲外孙)栾盈来主持。
这个时候,已经长眠地下的栾黡不会知道——他当年的骄横跋扈、歇斯底里地驱逐小舅子士鞅流亡国外之举,为自己的家族结下了一个怎样的仇敌;而这个仇敌,原本还是栾氏最亲近的姻亲。
给栾氏家族早早找好了掘墓人的栾黡幸运地去世了,没有亲眼看见家族的灭亡。而栾氏这一切一切的宿命和结局,都将由无辜、悲催、不幸的栾氏末代宗主——栾盈来承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