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废储’到‘复立’——康熙帝既复杂又警惕的推选新储君过程

伯虎奉天靖难 2024-08-07 11:02:41

康熙四十七年(1708年)九月初四,从塞北巡视外藩蒙古诸部返回京师途中的康熙帝,先在行宫中召集随诸王大臣及文武百官,然后将随驾的皇太子胤礽召来,当着众人的面历数其以往的‘罪状’,宣布‘胤礽实难承天地祖宗之基业!’也就是将要废黜胤礽的储君之位。

当年九月十六,心情沉重的康熙帝顺利回到了京师;九月十八,康熙帝派王大臣代替自己祭告了天地宗庙社稷,将‘废黜皇太子’之事告诉了天地祖宗,随即,废太子胤礽被康熙帝幽禁于咸安宫内。

可康熙帝虽然一气之下废黜了培养数十年之久的皇太子,但那都是在气头上的不理智举动和本能的警惕和提防,还有自己一片苦心泡了汤的‘灰心失落感’所导致,他与胤礽又没有闹到父子内讧、彼此成仇敌的地步,基本的父子感情还尚在。

而皇长子胤禔在此期间自以为聪明、其实愚蠢透顶的‘代皇父诛杀胤礽以安社稷’言论,直接惹得康熙帝勃然大怒,对胤禔这个长子的态度也从厌恶变成了‘痛恨、警觉’(今天你可以杀弟弟、明天是不是就要杀老父亲了)。

并且,由于胤禔自感自己无望成为新储君、所以主动推荐皇八子胤禩‘继立新储君’的建议,让此时已经是怒气攻心、心智不宁的康熙帝在判断力上明显出现了失误——他武断地认为胤禩也有觊觎储位、希冀大统之心,所以在私下串联皇子大臣、造势鼓吹,企图趁机夺取储位;因此,康熙帝也对胤禩起了疏远、提防之心,对其一举一动严加防范。

九月十九,康熙帝决心彻底了结此事,于是召众成年皇子(被幽禁的胤礽不在其中)至乾清宫议事,以诸王大臣为陪同共议;会议上,康熙帝当着众人的面,斥责胤禩奸险虚伪、柔暗成性、妄蓄异志,网罗党羽相互勾结,又教唆皇长子胤禔、意图谋害废太子胤礽;随后,康熙帝不听胤禩的辩解,直接下令将其锁拿、交宗人府治罪。

等到康熙帝结束议事、返回内廷后,与胤禩一向交情深厚的皇九子胤禟、皇十四子胤禵在气愤之下(胤祀明明是冤枉的),相约带了剧毒之药前往康熙帝寝宫内去阻谏皇父不要轻易相信奸人(就是皇长子胤禔)的诬告,加罪于无辜的胤禩;随后,其他皇子闻讯也一同进宫劝说。

但当时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的胤禵在与皇父的奏对应答之间,不慎在言语上冲撞了康熙帝,康熙帝因此怒气迸发,拔侍卫之刀欲亲手诛杀胤禵。幸亏在场的皇五子贝勒胤祺拼死跪抱康熙帝,又手握刀刃极力劝止,再加上其余皇子的叩首恳求,康熙帝平息怒火勉强收刀,下令将胤禵打二十板子再逐出宫去,这才化解了这场父子间几乎爆发的流血冲突。

(和影视作品不一样,在康熙帝怒极要杀胤禵时,不是皇四子胤禛拼死握刀,而是一向老实本分、不争不抢的皇五子胤祺冒险出面劝解、握刀恳求的)。

嗣后,由康熙帝亲自下旨查办的‘张明德妖人案’,在经过了三法司的详细审问后宣告审结,康熙帝以胤禩听闻张明德的狂言竟然不奏闻皇父、意图隐瞒经过为由,革去了他的贝勒爵位,降为闲散宗室;祸首张明德被判凌迟处死,其行刑之时,与此事有干连的一干人等都要前去观刑。

可胤礽被废、胤禩削爵、胤禵受罚之事刚刚结束,皇三子诚郡王胤祉又于本年十月十五上奏康熙帝,称皇长子直郡王胤禔为谋夺储位,便私下与蒙古喇嘛巴汉格隆合谋,曾用‘魇镇’之术不利于废太子胤礽(事情是发生在胤礽未被废储位之前),所以才导致胤礽随康熙帝出巡塞北时行事乖戾、言行荒谬,不悌兄弟在前、冒犯君父在后。

康熙闻言后大怒,先斥责胤祉对此事隐瞒不报、怀有私心,再下旨严加追查,一定要搞清楚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经过又一次的详查后,康熙帝这才知道——‘张明德案’的幕后罪魁祸首就是皇长子胤禔;当初,胤禔被封爵后,就怀有觊觎储位之心(要是胤礽被废或者出意外,那他以皇长子身份被立为新储君的机会相当大)。

而在听说了京师相士张明德有异能、且能驱使武功高强之人为己所用后,胤禔便打算收买他去行刺皇太子,但事未成。之后,胤禔听说张明德曾去劝说胤祀刺杀皇太子,但胤禩只是将其赶走了事,并没有向皇太子或者康熙帝告发,因为害怕事发后被牵连进去,于是在皇太子被废后故意向康熙报告,说张明德在给胤祀相面时赞誉其有‘大贵之卦象’,欲引起康熙帝对胤祀的提防和警惕,把祸水引至胤禩身上(兄弟就是拿来出卖的)。

查明白一切之后,康熙帝心情极度沉重,没想到这个看起来聪明能干、文武双全的长子,其心思居然如此险恶阴狠;于是,康熙帝下旨直斥胤禔为‘乱臣贼子’,革去其一切职责,将其幽禁于自己府内。

当时,胤禔生母惠妃得知自己的儿子居然干出‘暗害兄弟、欺瞒君父’的恶行后,一度因此悲伤昏厥;绝望之下,惠妃以‘胤禔不忠不孝、枉为人臣’为由,奏请康熙帝将胤禔‘速置正法’。

但康熙帝不忍亲手诛杀自己的儿子,便下谕旨革去了胤禔的直郡王爵位,由八旗护军严密看押在他自己府邸内的高墙中。之后,康熙帝还为看守关押胤禔一事特别下旨:“胤禔镇魇皇太子及诸皇子,不念父母兄弟,事无顾忌,万一祸发,朕若在塞外,三日后始闻,何由制止?”

便命八旗护军中选参领八人、护军校八人、护军八十人在胤禔府中分批分时段、日夜不停轮流监守。再以宗室贝勒延寿、贝子苏努、宗室公鄂飞、都统辛泰、护军统领图尔海、陈泰,并八旗章京十七人更番监视胤禔一切动向。

此后,时年三十七岁的胤禔在自己府邸中这块小小的天地间被幽禁了二十六年,直到雍正十二年(1734年)才在心如死灰中去世,时年六十三岁。

康熙四十七年(1708年)十月二十三,因被皇子们之间的倾轧谋算之事搞得身心俱疲的康熙帝忽然患病,所以从南苑回到皇官中安养;这个时候,康熙帝在回忆之前的往事时,多少有些后悔(都是自己武断地听从了胤禔的谗言,才仓促废黜了皇太子,这才有后来这些糟心的事)。

于是,康熙帝在流涕伤怀的黯淡心情下,先召见了被降为闲散宗室的胤禩,出言宽慰其心,意图恢复父子之间的和睦关系。

随后,康熙帝又召见了还在幽禁中的废太子胤礽,同样出言安抚,让胤礽安心读书休养,以待后日安排。

当时,身为中枢重臣的马齐也以武英殿大学士之职随侍在康熙帝身边,而康熙帝召见胤禩、胤礽时的心绪和表态,马齐也都一一看在眼里;当初,康熙帝曾派太监传谕给各王公大臣,说:“自此以后,不要再提此事(废黜皇太子)。”也就是有意要淡化之前的矛盾冲突,重新恢复胤礽、胤禩的政治地位;对这件事,马齐心知肚明。

康熙帝这么做的本意,是以自己对废太子胤礽多加询顾、常常召见安抚的举动,让诸王大臣们揣摩到自己内心中的‘复立皇太子’心思,从而主动地奏请‘重立皇储’、并推举胤礽为第一人选。

而在康熙帝多次召见、顾询胤礽期间,他在与臣下的言谈中,也不时地流露出欲复立胤礽之意,希望臣下能明白自己的心思;在这期间,马齐是参与康熙帝召见胤礽时在场最多的大臣之一。

过了数十日后,估摸着满朝文武大臣大概皆了然其心,康熙帝便于康熙四十七年(1708年)十一月初十,在畅春园中召见了诸王公及文武大臣,命众人于诸皇子中(除已被圈禁的皇长子胤禔之外)、推荐一人为新任太子,并说自己一定会听从大家推举的建议。

在此之前,康熙帝为了确保胤礽能被大臣们推荐、复立为皇太子,所以特别安排文渊阁大学士李光地奉自己的密令去告诉群臣以推举的方式复立胤礽为皇太子。

但李光地很清楚胤礽的为人品行(即使没有北巡中的那些事,胤礽的才具也没有为储君、继承天下的能力),再加上康熙帝已经诛杀了太子党的最大后台索额图,李光地就知道胤礽没有复立为储君、将来再继位的希望了,所以他考虑再三后,在会上缄口不言。

另外,为了不横生枝节,康熙帝还特意给自己的近臣马齐下谕旨,让他不要参与到推举新太子之事中去,只要老老实实地奉旨继续办差就可以了(马齐为人耿直倔强,康熙帝是怕他掺和进去后,头脑一根筋,领会错意,办了蠢事。实际上康熙帝的预判十分准确。)

而后来的事情,让康熙帝的担忧果然成真,整个‘推选新储君’的事态发展过程并没有按照他所预想的程序进行——当时,已经致仕退休了的领侍卫内大臣、议政大臣佟国维(康熙帝岳父、孝懿仁皇后之父)找到了马齐,在相互交换了意见后,他们又联络了阿灵阿(遏必隆之子、康熙帝孝昭仁皇后之弟)、鄂伦岱(佟国维之侄、领侍卫内大臣佟国纲之子)、揆叙(前任大学士明珠之子)、汉臣王鸿绪等人,再各自联系朝中其他王公重臣,联名向康熙帝保奏‘推举’皇八子胤禩为新储君。

这种意外的结果,让令康熙帝大感不悦、且心中产生了对推举胤禩为新储君之人的厌恶与忌恨。本来,在这这之前胤禩并没有亲自出面去策划争夺过储君之位,即使胤禔出于不可告人的目的,在期间搬弄挑拨、诬告陷害,那也非不是胤禩本人的罪过;且康熙帝也明白这个道理。

但经此自发的‘百官保举’、推选胤祀为新任太子之事,却等于是将胤禩给送到火上去烤了——虽然胤禩名声、口碑俱佳,在朝野中有超强人望和办事能力,但至尊皇权之下,只有康熙帝一人才能决定‘储君人选’,即使在表面上康熙帝是要以‘臣子推举’的方式来决定新太子人选。

而佟国维和马齐没有领会圣意(或者说故意对抗圣意)的这么一搞,就让康熙帝借“臣子推举”的名义来掩盖自己“钦定”胤礽复立为储君的真实目的被彻底地破坏了,同时天下臣民的人心和皇权的最后决定权也似乎都不在自己这一边了,那还了得!

于是,面对奉自己旨意的百官所‘推举’上来的新储君人选(胤禩),康熙帝在难堪和失望之下,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也不说承不承认这个‘推举’结果,就那么意兴阑珊地宣布退朝,结束了这次声势浩大的‘推选储君’过程。

第二天,康熙帝再次召见诸王大臣,对昨天的‘推选’之事绝口不提,只是不断提及昨夜梦中梦见了早已去世的孝庄文皇后(康熙帝祖母)及仁孝皇后(即孝诚仁皇后、胤礽生母),说自己在梦中看到她们“颜色殊不乐”,或许是在担心二阿哥(胤礽),因此自己令备感不安。

而胤礽自受胤禔‘魇镇’加害之后,经多日调治将养,现疯疾已除,本性痊复,与常人无异、似可再承大任矣’。康熙帝的言下之意,是胤礽已经恢复正常,不再有‘悖逆狂躁’的疾患,那就可以复立为‘储君’了。

以皇帝之尊、亲自给大臣们解梦,又包含深情的表达了对胤礽的慈爱之心,康熙帝如此‘温馨满满’的家常言语,诸王公大臣们谁又听不出来、谁敢不从,而昨日‘奉旨推举新储君’结果之事,那也就别提了;对康熙帝这深有含义的言辞举动,诸臣只得俯首叩拜称是。

康熙帝的‘复立胤礽’目的即将达到,但牵扯进期间、又没有听从康熙帝劝告、一心联络其他臣子推荐皇八子胤禩出任新储君的马齐,就倒了大霉了!

下一篇文章继续讲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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