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抗联有多难？抗联第五军军长柴世荣的妻子胡真一，回忆了当年的战斗生活。她所讲述的那些真实经历，是很多人无法想象的……

抗联老战士胡真一

1920年3月28日，胡真一出生于辽宁省凤凰城胡家堡子。胡真一小时候家里太穷，父亲和两个哥哥打零工挣钱养家，胡真一则在家喂猪养马。她回忆说，家里的这一匹马，“是拿我妹妹换来的”。

原来，地主看上了胡真一的妹妹，说以后要娶回家当儿媳妇。父亲也不敢反对，就答应了，用女儿换回了这匹马。

17岁那年，胡真一加入了抗联五军妇女团。说是“妇女团”，其实那时候只有20多名女战士。她们主要负责抗联五军的后勤保障工作，胡真一回忆说，妇女团平时帮助战士们缝补衣服，还在被服厂和医院工作。

抗联长期被日伪军封锁在深山中，衣服基本要靠自己做，那时候有地下工作者送来的白布，被服厂只能自己染色。染色也不难，就找林子里的黄菠萝树，它的树皮扒下来之后，放在大锅里煮，就能熬出黄色染料。

把布染好晾干之后，被服厂的战士们就能裁剪做衣服了。胡真一在被服厂一年多时间，后来就和几名女战士一起，调到了前线部队，在五军军部工作。

日军炮轰抗联密营

我在其他文章中，多次普及一个常识：日军会在冬季组织大规模“讨伐行动”，进山搜寻抗联。

为什么要选在冬季？原因也很简单，冬季大雪封山，抗联的补给肯定会出问题，只能冒险下山找粮食。这样的话，极容易在雪地中留下踪迹。再加上冬季树叶掉光了，抗联密营难以隐蔽，日军搜寻起来更容易。

1939年初，由于叛徒告密，日军的讨伐队进山，发现了抗联五军的被服厂。日军大部队扑了上来，有些战士来不及转移，就被围住了。当时，主管被服厂、医院和宣传处的李处长，与他的妻子金枝班长，都没有跑出来。

金枝是被服厂班长，也是胡真一的入党介绍人。她和丈夫被抓以后，敌人当场就严刑拷打。

胡真一回忆说，日军知道了他们是夫妻之后，想到了一个恶毒的招数：把李处长和金枝的衣服全部扒了，然后把他们两人绑在一起，吊在树上拷打。后来，敌人开始用刺刀刺，从李处长这边刺一下，再从金枝那边刺一下。

有在场的伪军后来透露说，这对夫妻什么情报都没透露，他们就在那里骂日军，一直骂。敌人见问不出什么情报，就用刺刀使劲刺，也不知道刺了多少下，他们都牺牲了。

敌人走了之后，胡真一跟着大部队赶到现场，赶紧把李处长和金枝放下来，挖坑掩埋了。胡真一后来回忆说：“当时我的情绪很不好，就看着他们两个很可怜地挂在那个树上，光不溜丢的，满身都是刺伤，我当时哭啊，一直在哭……”

几天后，队伍在芦苇荡主动伏击敌人。日军的10艘木船被炸翻，战士们在岸边枪击落水的日本兵。当时胡真一也打死了一个敌人，战斗之后她举起步枪，仰天大喊：“金枝，我为你报仇了！”

日军”讨伐队“

那是1938年10月，抗联五军接到命令，要从刁翎附近的营地出发远征。队伍要离开驻地，如果被服厂、医院的女兵集中在一支队伍行动，是很不方便的。于是，柴世荣就把女兵分开，是哪个师的家属就安排到哪个师。

就是这个时候，冷云、王惠民、黄桂清、郭桂琴等几名女兵，被安排到了一师，当时胡真一跟着军部走。后来敌人就追了上来，双方开始激烈交战。

当时打得很激烈，胡真一回忆，很多战士子弹打完了，手榴弹也扔完了。冷云当时是指导员，她就带着几个女兵和敌人战斗，吸引了日伪军的火力。

不过，她们很快也弹尽粮绝，敌人发现之后，就围了上来。冷云就带着其他女战士手挽手走进了乌斯浑河。当时河两岸都有敌人，一直朝水里开枪，但冷云她们没有上岸，很快都被水冲走了。

这8名女战士中，冷云年龄最大，23岁，最小的是王惠民，才13岁。说起冷云，胡真一十分羡慕，因为这个年轻的指导员是知识分子，会写传单，也会编歌，“冷云当时是很可惜的，她是个人才，是知识分子，会写，也会说，长得也漂亮，那时候长得非常标致，我们妇女团里数她漂亮……大家都很羡慕她。”

在胡真一的回忆中，乌斯浑河两岸有柳树。她们应该是被江水往下游冲，没多远就被“柳树毛子”挂住了。但是，因为水流很急，她们上不来，就都牺牲了。

当时天已经很冷了，大部队边撤边和敌人战斗，后来就把日军都打退了。队伍派人到战场去寻找，掩埋牺牲的战友。检查之后发现，包括冷云在内的8个女兵不见了，当时到处都找了，河对岸也找了，山上也找了，毫无踪影。

八女投江

打完这一仗之后，队伍就离开了，当时天已经很冷了。大概过了四个月，队伍要转移，柴世荣忽然说：去年打得那一仗，八个女兵都不在了，咱们还是找找他们的下落，再查一查，找找看。

于是，柴世荣派出一支20多人的小队伍去寻找，胡真一当时也参加了。小队伍来到那个战场的时候，河里的冰已经有一点点化了。于是，大家就沿着河岸走，一路走一路找，后来就发现“柳树毛子”里好像有什么。

有战士就拿着棍子扒开冰，发现是一个背包，里面都是抗联的东西，还有两三根胡萝卜和一些炒面。大家一看，就接着找，又走了几里路，就找到了被“柳树毛子”挂住的尸体。当时柴世荣不放心，也带着队伍过来了，大家就把几名女兵的尸体都捞了上来。

胡真一回忆说：“我和王玉环，还有几个同志，就把这八个尸体在那河边摆着。她们的衣服都没烂，还是整整齐齐的……我们大家都很难过……柴世荣也很难过。不能这样摆着，摆着不好，所以又留了半天挖了几个坑，就把她们埋了。”

后来，“八女投江”的英雄事迹传遍了全国。其实，她们是当时抗联的代表，那时候有人战死，有人因伤痛折磨而死，还有一些战士则活活饿死、冻死……

我这两年找了很多抗联的资料，说实话，看哭了很多次。零下三十多度的山林中，爬冰卧雪，被活活饿死，我们根本不可能体会到那种感受。我有时候又觉得羞愧，若不是刻意花时间搜集资料，怎么会知道抗联当年到底经历了什么？

掰开手指头算一算，这些英雄的浴血奋战，离现在并不久远，我们的年轻人不该忘记他们。

所以，我想把抗联故事多写一点，让更多人知道，我们的和平生活，是无数英雄用生命换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