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片来源：巴西司法公安部
摘要：
碳信用何以催生灰色产业？巴西的犯罪团伙通过文书欺诈、侵占公共土地和非法开采亚马逊自然资源，将“幽灵”碳信用卖给了包括波音、东芝等大型企业，所有涉案资金共计高达21亿人民币。
撰文 | Yinyin
编辑 | Tang
→这是《环球零碳》的第1101篇原创
“漂绿”，这个听上去似乎只是和企业“夸大宣传”相关的词汇，却在巴西的亚马逊雨林中催生出了实打实的犯罪活动。
上周三，巴西联邦警察开启了一场“漂绿行动”，对巴西亚马逊地区一些大型碳信用开发商展开突击检查，矛头直指巴西最大的碳信用个人销售商Ricardo Stoppe及其集团。该集团在五月底被非营利机构Mongobay指控非法销售林业碳信用。
在针对该事件的调查中，联邦当局发现该集团在亚马逊州南部开展了非法项目，通过出售“幽灵”碳信用赚取了1.8亿雷亚尔（2.4亿人民币），这在巴西也是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碳信用骗局。
Stoppe集团在巴西亚马逊地区拥有五个REDD+项目，在政府人员的“帮助”下，该集团获得了53.8万公顷亚马逊雨林公共土地的控制权，是纽约市面积的五倍多，土地掠夺长达10年之久；与此同时，该集团还通过伪造文书的方式为非法开采的木材“洗白”。
据调查，在这起案件中，超过100万立方米的圆木被非法开采，相当于4200辆卡车的装载量，造成的环境损失估计达6.06亿雷亚尔（8亿人民币）。
联邦警察瞄准了隶属于Stoppe集团的三个REDD+项目，分别是Fortaleza Ituxi、Unitor和 Evergreen，这三个项目位于亚马逊州南部的拉布雷亚和阿普伊市。
这些项目的买家包括碳信用经纪商Moss、巴西廉航公司GOL Airlines、食品配送服务商iFood、该国领先的银行之一Itaú以及日本东芝公司、Spotify（类似国内的QQ音乐）和波音航空。
由于Stoppe集团涉嫌侵占公共土地、文书欺诈和非法开采亚马逊自然资源，联邦警察在朗多尼亚州、亚马逊州、马托格罗索州、巴拉那州、塞阿拉州和圣保罗州签发了76份逮捕令和搜查令。
最终，包括Ricardo Stoppe在内的五人被逮捕，八名为其“开绿灯”的公职人员被免职，3亿美元（约合21亿人民币）的资产被冻结，其中包括警方缴获的两架私人飞机、数量豪车和豪华珠宝。
图说：被查抄的豪车之一 来源：巴西联邦警方
本周二，最大的自愿碳市场注册机构Verra已暂停了所有巴西亚马逊地区联邦警察所突袭检查的碳信用项目。
原本REDD+这项碳信用开发方法论，是旨在通过减少森林砍伐和森林退化造成的排放、保护可能被砍伐的地区来产生碳信用额。
今年五月初，自愿碳信用诚信委员会（ICVCM）还刚刚宣布，REDD+交易架构已通过初步审批，称其是符合核心碳原则的碳计划。
而现在，“保护森林”却成了伐木的幌子，想必为该方法论背书的ICVCM也不得不捏把汗。
01
绿色资产何以催生灰色产业？
马克思在《资本论》中说，“一旦有适当的利润，资本就会大胆起来”。
即便常遭诟病，但碳信用确实是个很大的市场。彭博社曾估计未来的自愿碳市场可达到5000亿美元的规模。
通过花钱抵消自身的碳排放，对于企业或国家来说是最容易做到的。比如全球累计碳排放量最高的美国日前就出台了《高诚信自愿碳市场原则》，旨在支持碳信用的发展。
然而，正是因为有利可图，一些碳信用供应商便开始钻起监管的漏洞。
Unitor和Fortaleza Ituxi这两个项目总占地面积140,862公顷，是伦敦的两倍，该项目声称将“通过防止亚马逊地区森林砍伐面积的扩大，从而每年避免排放660,598吨二氧化碳。”
这两个项目都属于“可持续森林管理计划”，该计划旨在建立一套“在严格的环境法规下砍伐和销售木材”的系统，也是监控和防止非法砍伐森林的主要工具之一。
理论上，土地所有者可以通过保护可能被砍伐的地区获得资金。这种“避免的排放”可以作为碳信用额出售；而购买它们的公司则可以向他们的客户和投资者证明，他们正在“抵消”自身的碳足迹，并通过保持战略森林的地位来帮助缓解气候变化。
然而在这起案件中，这两个REDD+项目向当局申报的木材量与通过卫星图像估计的采伐量之间存在高度不一致。
在巴西，所有木材都必须附有一份名为DOF的文件，即森林原产地文件，也被称为木材信用证。一旦环保部门批准了森林管理计划，其所有者就可以签发一定数量的DOF，允许从该地区采伐对应的树木数量。
图说：已贴好标签，等待运输的树木 来源：Vicente Sampaio/Imaflora
调查人员发现，Stoppe集团的做法就是串通地方政府官员，伪造官方伐木文件和利用森林砍伐监测系统的漏洞发放虚假许可证DOF，其许可的木材采伐量远远超过了其森林管理计划允许开采的数量。
换句话说，购买这些碳信用的企业和品牌以为自己为“防止森林砍伐”做出了贡献，实际上“森林砍伐”只是换了种更不明显的方式。
02
新版本的“土地掠夺”
在2016年至2018年间，Stoppe集团在公职人员和技术管理人员的配合下，重复使用产权并向土地管理系统 (SIGEF) 输入虚假数据。
过去三年中，该组织的非法活动出现了新的扩张。已发现的违规行为包括通过亚马逊州土地秘书处的服务器颁发虚假DOF证书以及挪用公共土地。
这种虚假的DOF，一方面导致了有些地区项目的实际采伐量远高于申报量，用于保护的树木的碳信用全部变“幽灵”。
在Unitor项目的圣塞巴斯蒂安牧场，卫星图像显示采伐量为11859立方米，但DOF系统中没有申报任何木材砍伐。Fortaleza Ituxi项目的另一个森林管理计划也出现了这种情况，该项目在没有适当文件的情况下开发了超过1700公顷的土地。
而在Unitor项目的另一些保护区，还会出现相反的情况：申报砍伐的数量高于真正砍伐的数量，而这中间DOF的差值，则被用于洗白从其他保护区非法砍伐的树木。
图说：Unitor REDD+ 项目的一个农场 来源：Fernando Martinho
巴西联邦警察局副局长萨拉伊瓦（Alexandre Saraiva）对媒体披露，巴西的一些犯罪集团还专门让环保机构批准森林管理计划，再利用发放的虚假DOF，从禁止伐木地区（例如土著土地和保护区）非法采伐，进行非法交易。
“有一次我们窃听到一个电话，一家伐木公司的老板说，‘我不担心木材，我这里有免费的木材，我需要的是DOF’。”
这就像是一个犯罪组织想要出售偷来的汽车，而只有拥有证件的汽车才能以合理的价格出售，木材也一样。
如果不是气候犯罪分析中心（CCCA）通过卫星监测获得的数据出现异常，这种行为很难被发现。
联邦“漂绿行动”首席调查员斯卡佩里尼（Thiago Marrese Scarpellini）表示，“这是土地掠夺2.0版。“
他解释说，传统的土地掠夺，比如砍伐森林以开辟牧场，更容易识别，因为毁林现象在卫星图像中会迅速显现。然而，碳排放项目（森林得到保护的地方）与其他地方的非法木材采伐相结合，使得这种骗局多年来一直未被发现。
“在这种情况下，森林看上去似乎完好无损，森林警报系统不起作用。而且，由于他们不会夺取私人土地，只会夺取公共土地，所以邻居也没有投诉。如何发现他们的犯罪行为？”
03
自愿碳市场漏洞显现
这次的案件不管是对于地方政府，还是监管机构，亦或者说是碳信用买家，都是一种警醒。
Verra是世界上最大的自愿碳市场注册机构之一，也是涉案项目REDD+计划中最重要的审查机构。
按照Verra的规定，这些项目由发起者签约的审计员进行验证，然而审计员并未指出任何违规行为，因为其无法辨认伪造的官方文件。
在巴西联邦警察突击进行“漂绿行动”后，巴西亚马逊地区的三个碳信用项目被暂停。
Verra于6月10日宣布了这一决定并表示：“账户暂停是一种特殊行动，这意味着在发现的所有问题或不确定性得到解决之前，账户上不能进行任何交易，包括账户中持有的信用额度。”
而关于案件的调查则将自愿碳信用市场的监管漏洞摆上了台面。
“我认为 Verra 的认证方式存在问题，”斯卡佩里尼表示。“但我不知道这是否是他们的错，因为Verra的总部设在美国，我不知道美国是否存在土地掠夺行为。但我们这里有。如果我们是一个有前途的碳信用市场，他们就必须适应这里的某些情况。”
该案件是在巴西国会讨论实施受监管的碳市场时提出的。
斯卡佩里尼说：“我们认为，此举并非旨在破坏碳信用市场，而是为了加强项目的记录方式，以免再次发生这种情况。”
巴西也确实通过这次对非法碳信用的打击，向所有人释放出了明确信号：在巴西开发碳信用的标准已提高。
目前，已购买这些项目碳信用的波音公司表示，它并不了解这些指控，并正在监视事态的发展，以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它同时还表示，自己是通过全球公认的机构Verra采购的碳抵消，对应的项目也获得了三个标准制定机构的广泛认可，且由独立的第三方核查机构进行评估。言下之意，就是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
然而当购买而来的碳信用出了问题，企业真的能独善其身吗？
你支持企业购买碳信用抵消自己的碳排放吗？欢迎大家在评论区发表自己的观点。
-------
参考资料：
[1]https://www.elclip.org/carbono-opaco/
[2]https://news.mongabay.com/2024/06/brazilian-investigators-raid-amazon-carbon-credit-projects-exposed-by-mongabay/
[3]https://www.elclip.org/creditos-carbono-presunta-estafa-blanqueo-madera-amazonia/
[4]https://www.gov.br/pf/pt-br/assuntos/noticias/2024/06/pf-deflagra-operacao-greenwashing-para-investigar-venda-irregular-de-creditos-de-carbono
[5]https://news.mongabay.com/2024/05/top-brands-buy-amazon-carbon-credits-from-suspected-timber-laundering-scam/
[6]https://news.mongabay.com/2024/06/verra-suspends-carbon-credit-projects-following-police-raid-in-brazil/
[7]https://carbonherald.com/amazon-carbon-credit-scheme-exposed-as-fake-by-brazil-police-raid/
[8]https://www.documentcloud.org/documents/24740694-verra-statement-brazil-10062024?responsive=1&title=1
[9]https://www.documentcloud.org/documents/24488348-resposta_carbonext?responsive=1&title=1
免责声明：
本文仅用于学术交流和传播，不构成投资建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