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绍兴十二年的冬夜,太行山的猎户王樵被困在绝壁之下,而山神庙檐角的铜铃被北风撕扯出凄厉的哀鸣。生铁打造的兽夹狠狠咬进他的小腿,血腥气引得狼群在崖顶徘徊。他哆嗦着摸向腰间的火药囊,却抓了一手结冰的血痂。
突然,幽蓝的月光被鳞片割碎,一条丈余长的白蟒从石缝中游出,头顶两点朱砂痣在雪色中灼灼如血。王樵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呜咽。二十年前的那个暴雨夜,不就是在这断崖,他用浸过雄黄的柴刀剖开了一条白蛇的七寸吗?那蛇额间也有着这般殷红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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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公别怕。”白蟒居然口吐人言,蛇身腾起青烟,化作一位素衣少女。藕色罗裙上缀着银线绣的缠枝莲,可臂间却缠着一道狰狞的伤疤。“妾身是您救过的采药女啊。”她冰凉的指尖拂过王樵冻僵的脸颊,腕间的金镶玉镯叮咚作响,“那年妾身跌落山崖,不是您割了衣带救我吗?”
王樵的瞳孔猛地收缩。少女笑涡里嵌着的分明是蛇类才有的竖瞳。
剧痛中,王樵昏死过去。再次醒来,他发现自己躺在暖阁里。鲛绡帐外燃着鹅梨香,缠枝莲纹铜炉里噼啪炸开一个火星,惊得他猛然坐起。小腿的伤口缠着素纱,金疮药混着蛇莓的清苦味直往鼻子里钻。
“恩公,饮了这盏朱樱煎吧。”白衣少女捧着定窑白瓷盏挨坐在床沿,腕间的玉镯磕在盏托上,溅出两滴胭脂色的汤药。她指尖拂过王樵颤抖的手背,那处陈年刀疤突然灼痛起来——正是二十年前劈砍白蛇时震裂的虎口。
窗外传来铁器相击的脆响。王樵拨开茜纱窗,惊见庭院中竖着七盏青铜灯树,每盏灯芯都裹着张写满咒文的黄符。少女顺着他的目光轻笑:“当年恩公将妾身斩成七段,妾身便向阎罗借了七盏续命灯。”她忽然扯开衣襟,心口处碗大的疤痕泛着青紫,“只是这最后一截魂魄,还需恩公亲自来还。”
更鼓声撞碎夜色,王樵摸到了藏在枕下的柴刀。刀柄缠的葛布还是二十年前浸透蛇血的那条,如今却被少女浆洗得雪白。廊下传来环佩叮当,他攥紧刀柄缩进床角,却见少女捧着一件簇新的皂色直裰,笑眼盈盈地倚着门框:“明日寒衣节,给恩公裁了件……”
刀光比话音更快。
柴刀劈开少女肩胛的刹那,王樵看见她发间的白玉簪绽出裂纹。没有血,只有青烟从伤口汩汩涌出,落地化作数条小蛇游进灯影深处。少女踉跄扶住门框,七盏青铜灯同时爆出绿焰,映得她半边身子透明如纱。
“王郎好狠的心。”她抬手抚过正在消散的左臂,簪头坠着的珍珠啪嗒滚落,“妾身不过是想给恩公看个新鲜——您那怀孕六月的娘子,此刻正在山神庙供桌下发抖呢。”
梆子声撕开雪幕,王樵深一脚浅一脚地扑向山神庙。二十年前被他砸碎的神像竟完好如初,蛇首人身的山神爪间悬着一盏人皮灯笼,照亮供桌下蜷缩的妇人。猎户的刀哐当坠地,他娘子的小腹赫然缠着一条鳞片斑驳的白蛇,蛇尾正温柔地拂过隆起的胎腹。
山神庙的梁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王樵跪在满地碎瓦间,看着白蛇化作的荧光渗进妻子的腹中。那盏人皮灯笼坠地时,守庙的老瞎子突然在风雪中唱起偈子:“蛇鳞烙胎记,灯火烧孽债,恩怨缠作脐带血,来世还喂孟婆汤。”
二十年后的寒衣节,有一对少年少女来扫墓。姑娘眉间朱砂痣映着纸钱火光,少年转身时颈后的蛇鳞泛着温润的光。“爹娘说这是胎里带来的护身符。”少年将山茶花供在无名碑前,却没看见墓碑后游走的白蛇正吐出信子,接住他跌落的一滴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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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最后一位听过故事的老人葬在乱葬岗,守庙人指着梁上青铜灯告诉过客:“瞧见灯芯里那缕青丝没?当年王樵娘子难产时,接生婆剪下的脐带……”话音未落,山风撞开庙门,灯芯爆出一个火星,映得残破黄符上“恩怨两清”四个字忽明忽暗。
“这世上最毒的从来不是蛇牙,而是缠在人骨头缝里的那盏灯——灯油是陈年旧怨,灯芯是未报之恩,偏教月光一点,生生世世烧不尽。”
注意:以上纯为说书讲故事,请勿迷信当真!
(故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