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婚后,我嫁给他大哥〔完结〕

圣杰谈情感生活 2024-12-03 18:30:52

谢慎之番外

谢慎之再回上京城,已经是两年以后。

这时候街头巷尾议论的都是别的新鲜事了,再没有人提他和崔三娘那档子风月往事。

谢慎之他很顺利地回了府。

在军中磨砺两年,谢慎之黑了些,气质也愈发沉稳。

他走的时候,母亲哭天喊地,直言敢走就不要回来。

如今谢慎之回来了,母亲看见风尘仆仆的儿子,哪里还记得自己当初说过,怎样绝情的话。

他是回来上任的,天子颁了圣旨,叫他做副统领,负责协助京城城防。

谢慎之早就知道,这次回来会遇见苏慕云,那个差点成为他妻子的苏家小姐。

这事他在回来的路上,早已经想过好几回了。

时过境迁,都是两年前的往事,再见面时,自当体面。

母亲信里说,苏慕云已经有孕,等年底,就要生了。

可是真隔着屏风见到苏慕云时,谢慎之还是忍不住握紧了拳。

苏慕云一边修剪一棵矮子松,一边跟谢妄之讲话,说是已经提前为太后的寿辰准备了贺礼,年节将至,让他和同僚多走动走动。

这是至亲夫妻,才会提点丈夫的话。

谢妄之表面上听着,实则注意力都在苏慕云身上。

他紧紧盯着那把剪刀,生怕苏慕云一个不注意伤着自己。

苏慕云见谢妄之听得心不在焉, 跺脚“嗨呀”一声。

谢妄之立马回过神来哄她。

谢慎之有瞬间恍惚。

他可是亲眼见过,他大哥在诏狱剜人膝盖骨的。

谢慎之的出现就像是一把刀,插进一副安静美好的画卷里。

画裂了,梦也就醒了。

苏慕云见到他, 立马就收起小女儿情态, 恢复了当家主母该有的那种沉稳和端庄。

她同他寒暄,客气疏离地问好。

一丝错处都挑不出。

谢慎之最恨她这样!

他们,明明, 还是有一些过往的不是么。

虽然谈不上美好,但他们曾经论及婚嫁。

差点就要结婚了。

那个差一点, 是一个叫崔三娘的女孩子。

听说她现在去了金陵,又在城门口开了个馄饨铺子。至于过得好不好, 他没敢多打听。

他本来以为自己能英雄救美, 没想到没能熬过柴米油盐。

总有流言说, 崔三娘勾引谢家三郎。

其实这真的是冤枉。

吃她馄饨摊子的人那么多, 若想勾引嫁个富贵人家, 她早嫁了。何必要等到差点病死在大雪里。

谢慎之最初爱上她就是因为她这身傲骨,到最后又折在这一身傲骨身上。

有一回他们因为崔氏兄弟的事情争吵, 崔三娘又闹着要出去谋生。

见鬼, 究竟谁家的妻妾?一天到晚闹着要出去开门做生意。

他谢三的女人,在外面做扫地擦桌伺候人的活,合适么?

他们总因为这些事情吵架。

有一回吵得急了, 崔三娘在他身上挠了一道,通红破皮的,挂在脖颈上, 几天就能消,却也让人几天不能出门见人。

谢慎之摔了一地茶盏。

他其实是不爱苏慕云的, 但在那一个瞬间,他突然开始后悔——怎么就没娶苏暮云呢?

他们门当户对,有圣旨赐婚, 有相同的爱好和圈层。

苏慕云完全知道,该如何做好一个当家主母。

见鬼。

怎么就没娶苏暮云呢?

谢慎之笑得惨然,他明明可以很幸福的, 为什么把这份幸福拱手让给他的大哥。

谢慎之是一个落子无悔的人,唯独在这件事上, 忍不住一想再想, 这种念头就像藤草一般在心底肆意生长。

特别是每当他看见他们夫妻在一起。

他大哥那所别院他去过, 府里规矩严, 下头人怕受罚, 总是一副提心吊胆的模样,一点人气都没有。

现在苏慕云去了,她体贴下人, 那些丫鬟婆媳做事氛围轻松多了,园子里不知何时还多了个花圃, 架子上爬满紫色的牵牛。

而他呢, 成了京城里的笑话,被崔三娘状告上堂。

母亲嘴上没说,鬓上生出白发。

谢慎之在岭南被毒虫咬过一回,烧了三天三夜才醒, 醒时紧紧抓着常年佩戴的佛珠手串,旁人都道他命大。

只有他自己知道。

谢家的三郎,早已经折在十九岁的大劫里了。

————————

前言

自小我就明白,我注定要成为谢家三少奶奶。

谢慎之崇尚佛教,当其他女孩在放风筝和荡秋千时,我便整日待在佛堂里诵读经文。

谢慎之练习武术,偏爱坚强的女子。

我为了他学习骑马,即使摔断了腿,也没有流下一滴眼泪。

我竭尽所能地将自己塑造成,他所喜欢的女子。

然而,他却爱上了一个与我截然不同的女孩。

由于婚约无法解除,我转而嫁给了他的大哥,一个以冷酷无情著称的人。

婚后,谢家大少爷像传言中那样,对女性保持距离。

只有一次,谢慎之醉酒后来到我的门前,谢妄之将我挡在身后,用冷淡的眼神看着他的弟弟,冷冷地说。

“她现在是谢家的大夫人,你深夜来找你大嫂有何贵干?”

文章来源网络,侵权联系删除,作者:明月昭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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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谢慎之爱上了,在城门口卖馄饨的崔家女孩。

她没有名字,因为家里排行第三,大家都称呼她为崔三娘。

她有两个哥哥,都很粗鲁,在外面欠下赌债,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经常有人去崔三娘的摊位上找麻烦。

她得了感冒,又被讨债的人纠缠,差点在大雪中病死。

谢慎之为崔家还清了外债。

还为她两个哥哥找到了好工作。

他把他心爱的人从困境中救出,却唯独忘记了我。

这件事在全城引起了轰动,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苏家嫡女成为了京城的笑柄,我的母亲非常生气,要求我父亲去皇帝面前取消这门亲事。

父亲把我叫到书房,却只顾自己练字,什么也没说。

我理解父亲的意思。

苏家和谢家的联姻是有利的,不应该因为一个女人而破裂。

更何况,这是当年太后在寿宴上指定的婚事,现在闹到皇帝面前,未免太过难堪。

父亲写的是一个“忍”字。

我告诉他,我会亲自去见谢家三少爷一面。

父亲点点头,放下笔,转过身去翻看书架上的书。

走出书房的那一刻,我还是有些不甘心,忍不住问父亲。

“‘忍’字上面一点血,如果婚后,谢慎之对我不好,我该怎么办?”

父亲从桌上慢慢抬起头,眼中充满了冷酷和嗜血的寒意。

他一字一句地说:“苏家的女儿,没有人敢欺负。你放心好了。”

2

最初,没有人预料到谢慎之会倾心于,一个街头小贩的女儿。

谢家三少爷因公务繁忙,经常在宵禁时刻才返回城中。

他不愿让家中仆人,在深夜为他忙碌准备食物,所以常常在城门口,随便吃一碗馄饨就解决了。

不知从何时起,这碗馄饨变成了谢慎之的常态。

然而有一天,馄饨摊突然消失了。

起初,谢慎之并未在意,他等待了一个月,但馄饨摊依旧没有出现,于是他派人去打听。

其实打听起来并不困难,周围的人都知道,随便一问就能得知。

谢家三少爷平日里高傲,这是他第一次低下头,认真聆听一个女子的生平故事。

他向她伸出了援手,拉了她一把。

那个卖馄饨的女子,我想她大概不会和谢慎之讨论佛经,也不会陪他骑马驰骋。

但是当谢慎之深夜踏着风雪归来时,屋内会有一盏灯亮着,一个头发简单挽起的女子站在炉灶前,为他盛上一碗热气腾腾的夜宵。

这画面无论如何想象都显得十分温馨。

谢三郎,崔三娘。

他们的名字听起来是如此的和谐。

我去拜访了谢慎之。

他似乎非常忙碌,我等了两个时辰,只等到他府中的仆人告诉我:“我家主人还在接待客人,苏小姐不如改天再来。”

我不是那种会纠缠不清的人,看到天色尚早,便命令车夫,前往崔三娘那里。

城门口的馄饨摊已经不复存在,谢慎之为崔三娘新开了一家店铺。

店铺并不位于京城最热闹的地区,而是在一个相对安静的小巷口。

以谢家的财富,养一个金丝雀轻而易举,但金丝雀不宜在外面公开做生意。

谢慎之允许她继续做她想做的事,并且选择了这个环境幽静的地方,显然是经过了深思熟虑。

店铺不大,但很整洁。

我去的时候已经过了用餐高峰,店内顾客寥寥无几。

崔三娘现在不再卖馄饨了,店门口挂着面片汤的招牌。

城门口的馄饨汤,最终将成为谢家三爷的专属。

我坐在马车上,透过窗帘,远远地观察那个正在擀面的女子。

距离太远,我无法看清她的表情,只能看到她系着一条大红色的发带,袖子卷到肘部,动作十分利落。

这与我想象中的她大相径庭。

我听说过崔三娘的生平,原本以为她应该是个温柔的女子。

巷子里很安静,苏家的马车格外显眼,崔三娘显然注意到了我,她犹豫了片刻,擦净手,走到马车前。

“敢问车内端坐的,莫非苏家千金?”

“所为何事?”

门外之人言道:“谢公子曾提及小姐,此店铺乃谢公子借我银钱所开,待我盈利,必将银两归还。”

我轻抚着腕间常戴的佛珠,尚未开口,便听到急促的马蹄声。

“正忙于待客”的谢慎之猛拉缰绳,面露冷峻,警惕地将崔三娘护于身后,急切道:

“苏小姐,若有何事,尽可对谢某来,何必为难一位弱女子?”

我愣住,欲言又止,片刻后,问车夫:“我可曾为难她?”

车夫答道:“绝无此事,小姐至此,未曾言语。”

我又问那位衣袖轻挽的女子,“我是否为难了你?”

她似乎受惊,紧握谢慎之衣袖,低声道:“公子,您这是何意?您误会苏小姐了。”

谢慎之脸色逐渐苍白,羞愧之色渐显。

我明白谢慎之的忧虑。

苏家权势显赫,即便我当街对崔三娘施暴,亦无人敢追究。

但我苏慕云亦有我的尊严与骄傲。

我仅是想来一探,究竟是怎样的女子让我败下阵来。

“抱歉,三娘与你不同,谢某方才一时情急,冒犯了苏小姐。”

我在谢府外苦等两个时辰,而崔三娘遇险,他却立刻赶到。

夕阳西下,谢慎之背后,红日正缓缓沉没。

在这一瞬间,我忽然想到了未来数十年。

我将夹在谢慎之与另一女子之间,只因为我出身显赫,便做什么都成了错。

声音稍大,便是傲慢。

沉默不语,便是恃势凌人。

坐着看崔三娘,是轻视她。

站着看崔三娘,是教训她。

我被困于深宅,日复一日,期盼不爱我的夫君能回心转意。

我突然觉得这一切都毫无意义。

连同我对谢慎之八年的爱慕,也变得毫无意义。

我曾跪于佛前,叩首千次,亦曾为谢慎之驯服野马。

我曾无数次幻想,与谢慎之婚后的生活。

我们有相匹配的家世,有共同的爱好,有当今太后赐予的婚约。

再合适不过。

然而终究不敌谢慎之不爱我。

我想,我就是在这个瞬间,决定放弃谢慎之的。

我紧咬嘴唇,强忍泪水,因为太过用力,连声音都带着酸楚。

“谢公子,谢家与苏家有婚约,你可知晓?”

“自然知晓,只是此事还需慢慢……”

我平静地打断他的话。

“谢家次子已成家,苏家的女儿不做侧室。”

“那么,请转告你家老夫人。”

我面带微笑,袖中之手却颤抖不止。

我尽量挺直身体,说出我对谢慎之的最后一句话。

“婚约不可废除,让你大哥来。”

3

我对谢慎之怀有深厚的情感,已经许多年了。

我首次遇见他时,大约只有六七岁。

那会儿我跟随母亲前往金山寺烧香,母亲在前院聆听大师讲解佛经,我坐不住,悄悄溜到后院玩耍。

我因为贪恋池中的荷花而不慎落水,是一位小沙弥将我救起。

我当时全身湿透,袜子沾满了泥巴,连一只鞋子也丢失了,整个人吓得不轻。

很奇怪,他虽然穿着小沙弥的服装,却束着头发,原来是一位俗家弟子。

他的衣服也湿透了,紧贴在身上,显得十分狼狈。

小沙弥将他手腕上的佛珠手链,戴到我的手腕上,用布擦干净我脸上的泥沙,轻声安慰我不要害怕。

母亲身边的嬷嬷来找我,发现我后非常惊慌,急忙向我道谢后便带着我匆匆离开。

后来母亲四处打听,得知救我的人是谢家的三公子。

谢家三公子出生时,天空出现了奇异的现象,一位路过的修行者预言,他十九岁时将面临一次劫难。

谢家最初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但那位修行者预言的几件事,后来都逐一应验了。

谢家的老夫人因此感到惊慌,将年幼的谢慎之送到寺庙,请求高僧代为抚养。同时请来高人指点,传授他武艺,希望他能够平安度过难关。

我原本并不相信这些迷信的东西。

六七岁的孩子,怎么可能看得懂佛经。

但这件事关系到谢家的三公子。

那位好心救我、温柔的哥哥,怎能在十九岁时遭遇不幸。

其他小姐们在放风筝、捉蝴蝶的年纪,我却整日待在佛堂里。

我在佛像前磕头三千次,只希望谢家三公子一生平安顺利。

谢慎之在十二岁那年被谢家接回去,也是在那一天,太后下旨,将云家和谢家联姻。

母亲对此并不高兴,她的女儿这么早就被束缚了一生。

但她不知道,我为此感到非常高兴。

世上的女子,哪能随心所欲地选择嫁给谁?

而我却是如此幸运。

谢慎之学习武术,他曾经说过,等他实现了心中的抱负,世界和平,他就要和心爱的人一起骑马游历山河。

他希望他的妻子会骑马。

实际上,苏家的女儿们并不需要学习这些技能。

在上京城,也没有几个贵族女子会去学骑马。

我的手掌上是缰绳勒出的茧,腿上是被马腹摩擦出的伤痕。

我为了学会骑马,甚至摔断了腿。

听说他喜欢性格坚强的姑娘,我便强忍着疼痛,没有流下一滴眼泪,倒是照顾我的保姆眼泪流了一筐。

我努力让自己变成他喜欢的模样,然而……却,天遂人愿。

谢慎之送给我的佛珠手链曾经断过一次。

不巧的是,它掉在了庙会上,人来人往。

我弯着腰在拥挤的人群中摸索,一身白衣被擦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手上被踩了好几脚,皮肤都破了。

身边的嬷嬷看到情况不妙,强行抱起我,几乎是拖着我回到了府邸。

后来我又去找过,可惜原本的十八颗佛珠,只找回了十二颗。

我弄丢了救命恩人,送给我的唯一的东西,母亲看我实在太伤心,派人去找了另外六颗相似的给我。

看上去它们一模一样,别人都看不出来区别,只有我,一眼就能看出那些细微的差异。

这些事情,我原本打算在新婚之夜讲给谢慎之听的。

可惜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4

母亲听闻我改变了主意,震惊到不小心打翻了茶杯。

“你怎么能够嫁给他,谢家的大儿子,他……他哪里是合适的人选?”

母亲有这样的反应并不奇怪。

谢家的大儿子谢妄之,因其冷酷无情而闻名。

他担任锦衣卫的指挥使,是皇帝的亲信,拥有巡查和逮捕的权力,并且掌握着诏狱。

诏狱是一个比死亡还要恐怖的地方。

被锦衣卫盯上的人,免不了要受尽折磨,没有人能够完好无损地从那里出来。

朝廷中的高官,都对谢妄之忌惮不已。

谢妄之多年来一直未婚,曾有女子故意弄湿他的衣服,试图接近他,但连他的边都没沾到,就被谢妄之直接卸掉了胳膊。

在整个京城,从未见过他对任何女子多看一眼,也未曾涉足过风月场所。

外界有传言,谢家的大儿子根本不接近女性。

更何况,谢妄之虽然是家中长子,却是庶出。

谢妄之比我大十岁,当我还在学习认字的时候,他已经在京城四处办案了,因此这桩婚约一开始,没有人考虑过这个可能性。

母亲无暇顾及其他,紧紧地盯着我的眼睛。

“云儿,你跟娘说实话,是不是谢三郎对你说了什么?这些年你为了谢三郎所做的努力,娘都看在眼里,如果谢三郎对你做了什么,娘绝对不会放过他!”

我握住母亲的手,说:“谢慎之并没有说什么,是我自己相通了。他确实救过我的命,可惜我们没有缘分,他的心不在我这里。如果我强行嫁给他,将来夫妻之间难免会有隔阂。而且——”

我转过头去看向父亲。

“而且,与谢妄之结婚,对我们苏家有很大的好处。”

可能是我的眼神太过坚决,经过长时间的沉默后,父亲慢慢地说:“你决定了?”

“决定了,不会再改变。”

本以为这桩婚事还要再拖延一段时间,但太后突然病重,皇帝为了让太后高兴,想起了太后早年赐予的一件喜事,朝会结束后,特意与我父亲和谢家的老爷子提起了这件事。

半个月后,谢家把聘礼送到了苏家。

谢家送的聘礼非常丰厚,总共有六十四抬,前厅都放不下,有些甚至抬到了后院。

我院子里的丫鬟满脸喜色。

“六十四抬是最高规格,小姐,新郎官真的对你很上心呢。”

我看着满屋子和满院子的红色,心里清楚,谢妄之与我关系一般,这只是皇家赐婚,不得不保持体面而已。

我很好奇,谢慎之是如何与他的大哥沟通的。

婚礼定在三个月后举行。

自那以后,我再也没有遇见过谢家的三少爷。

听说崔三娘的两位兄弟,赌博成瘾,又在外面欠下赌债,他们打着谢慎之的旗号,赌坊对他们也无可奈何,只是将欠条公然塞进了,谢府门口的石狮子嘴里。

这件事最终是如何解决的,我不得而知,只知道崔三娘的面片汤店已经关门大吉。

谢慎之为她安排了一个新的住处,一个别院,每天有人为她提供饮食。

听到这个消息,我感到有些不安。

我和崔三娘只有一面之缘,她一上来就和我讨论店铺租金的问题。

显然,她自尊心很强,非常在意那些流言蜚语,说她依附谢家三少爷。

如果她真的成为了那些流言中的金丝雀,恐怕她和谢三少爷之间会产生争执。

不过,这些事与我无关了。

我专注于绣制我的嫁衣。

随着天气逐渐变暖,宋国公的女儿,我从小的玩伴,即将庆祝她的生日,她邀请我去城南的珠宝店挑选一些饰品。

别说我母亲,就连宋若惜也对我突然与谢妄之订婚感到好奇。

苏家的嫡女与谢家的大少爷订婚,虽然都是谢家的人,但坊间一直传言,苏家原本看中的是谢家的三少爷。

在去的路上,宋若惜好几次欲言又止,目光不断地投向我,我看她实在憋得难受,便忍不住说:“你问吧。”

她果然问出了那个问题。

我该如何回答呢?

是说谢慎之并不爱我,我嫁过去只是在浪费自己的生命。

还是说谢妄之在朝中权势更大,我嫁过去对苏家有很大的好处。

思考了一会儿,我违心地说:“坦白说,我早就仰慕谢家的大少爷了。”

这时,一队锦衣卫匆匆而过,领头的骑着一匹黑马,身穿绣有飞鱼纹的锦衣,腰间挂着绣春刀,面无表情,神色冷漠。

正是他。

我一时语塞,心跳似乎漏了一拍。

宋若惜似乎没有认出,刚才骑马而过的人是谁。

尘土飞扬中,宋若惜捂着口鼻轻咳了两声,小声抱怨道:“真是的,遇到这些阎王,不会又要去抄哪家的家吧。”

她停顿了一下,又想起了刚才的话题,目光如炬地盯着我。

“你早就仰慕谢家的大少爷了?我怎么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我抬头望天,脑子里一片空白地编着谎言。

“……去年中秋,皇后娘娘的宴会上。”

“咦,谢家的大少爷去了吗?我记得谢大人从来不参加这些活动的。”

我干巴巴地肯定道:“他去了,只是你忘记了。”

5

四月初,我同谢家大郎完婚。

婚事很隆重,说不遗憾,却也不可能。

毕竟我想这一天想了很多年,母亲给我梳头的时候我有一瞬间怔然。

我在想有没有另外一个世界,在那个世界,没有崔三娘,我同谢慎之白头偕老了。

鞭炮声震耳欲聋,烟雾弥漫处,人声鼎沸。

上花轿前我没看准,一脚踢在门柱上,我险些摔倒。从旁伸出一只手来,极快扶了我一把。

我望向身侧,隔着盖头,只看到影影绰绰一个模糊的身影。

我低低向他道谢,四周太吵了,也不知道他听到没有。

谢妄之是庶出,他的生母已经去世,诸位兄弟中,他最年长,又在朝中担任要职,是以早早地从谢家分出来,另居别院。

但既然是成亲,少不得要回谢家主家去认认诸位亲戚,给谢家老太爷敬一杯儿媳妇茶。

盖头被称杆挑起,先是一张薄唇,掠过高鼻,我抬起眼,不期撞上谢妄之的视线。

其实我见过他很多回了,大多数时候他行色匆匆,腰戴佩刀,我只能略略瞥上一眼,像这般近距离细细地看,实是头一回。

谢慎之清冷。

而这位谢家大郎,虽与他三分相像,眉眼却要凌厉许多。

大约是做锦衣卫,浸在血里太多年岁的缘故。

周围起哄的人太多,我无端红了脸,对谢妄之羞怯一笑,他怔然,然后慢慢也回了个笑,眉宇间的戾气便如烟消散开来。

这婚事盛大,前来观礼的人也多,我听见有宾客抽气,暗叹新娘美丽。

苏家嫡出的女儿,自小养在掌心,仪态气度,比起皇城里的公主也不遑多让,大婚之日,自然该是最光彩照人的那一个。

谢妄之引着我,一一见过谢家众人,我跟在他身后半步之遥,一回身就够得着的地方。

我很久违地见到了谢慎之。

谢家三郎,即便扎在人堆里,也是翩翩如玉的公子,一人就叫人认出。

周遭看热闹的人很明显的安静了一瞬。

我和谢慎之的事,京中也偶有流言,大家都在看我,以为我会失态。

他们低估我了。

无论如何,以后是我同谢妄之过一家,怎会叫人此时看了半分笑话去。

我脸上挂着浅浅笑意,同谢慎之见礼。礼数周全,如同初见。

“三弟。”

谢慎之的面色算不上好,没甚笑意,但转念一想,其实他也不是什么爱笑的人。

他叫我:“大嫂。”

谢妄之不知何时握住了我的手,我更用力地回握他。

如此,我与谢家三郎,再不相干。

6

同谢妄之的婚后生活很平淡。

他忙于办差,不常在家。

府里的大小事务,一切交给我打点,有些事我拿不准,问过他的意思,他只说按照我的想法办就好。

说来谢妄之回家的时日确实也很少,我顺手在土里埋下几颗瓜子。

谢妄之他回来时,已有一片向日葵迎风招展,脆生生的鹅黄,朝气蓬勃地立在春日里。

再往后他出去办差,回来总会递给我一个小锦囊,里面是各地的花种。

京城的水土与别地不同,不保证都能活,我尽量养。

一整个春天过去,园圃里发起一片花苗,我再搭个篱笆架子,想必来年春天,架子上会爬满牵牛。

我们没有圆过房。

不知道是否应验了京城里,他不近女色的传闻。

但我隐隐有另外一层顾虑。

我和谢家三郎的事,他不可能不知道。我说我放下了,旁人又能信几分。

可是这种事情,谢妄之不说,我又怎好主动开口。

谢妄之是一个警惕性很强的人,近身的事,不喜欢下人来做。

有一回他要去京郊办差,郊外十里有驿站,虽说去不了几天,但总归要打点行囊。

我站在旁边看他收拾衣裳,终归没忍住,去找了一把伞塞给他,说道:“带上吧,过两天要下雨了。”

他抬起头,略诧异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接过了那把伞。

两日后果然毫无征兆下起大雨,谢妄之办差回来,说起手底下几个人,被淋得狼狈,最后借了农家的屋檐躲雨。

“你怎么知道会下雨?”谢妄之有些好奇。

我笑眯眯地望着他,“你猜?”

谢妄之望向我,眼里隐隐有探究。

是夜我睡前沐浴,浴桶里的水极热,我叫丫鬟掺点凉水。

谢妄之的身影映在屏风之后。

“你身上有旧伤,该多用热水驱寒。”

我从未在沐浴时见过外男,大惊之下猛地蹲进水里。

水太烫了,我倒抽一口冷气,又不好立时站起来。

混乱之中似是听得谢妄之轻笑,再抬头看,屏风处空空如也,他已经走了。

那之后每天晚上沐浴都是略烫手的热水,只是不像第一回那样灼人。

九月底谢妄之受了重伤。

他是被手底下人背回来的,宫里的老太医来瞧了,说是再过两寸,就要伤及肺腑,得亏谢大人命大。

屋里血腥味太重,我搬了两盆茉莉摆到窗口,因为怕他半夜烧起来,我整夜都守在他身边。

谢妄之再醒来的时候,房中有茉莉清香,晨曦的第一束光照在被子上,是淡淡的浅金色,挠得人心里暖意沸腾。

我注意到这一切是因为我在发呆。

我熬了两个通宵,头昏脑涨,完全没有谢妄之已经醒来的念头。

我甚至,清醒又混乱地跟他问候了声早上好。

傻得很。

他也不说话,就静静看着我。

直到过了半刻钟,我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给他倒水,又问他是什么感觉。

谢妄之叫了我的名字。

“阿云,你憔悴许多。”

太医说谢妄之要静养,伤好之前,切忌下地行走,更勿动怒。

谢妄之大概许多年没有休过这样长的假。

手底下的人不敢来烦他,每日只捡最紧要的事来禀告,薄薄的两页纸,一会儿就能看完。

闲着的时间,他就半倚在那里,瞧我看账本管家。

有一天大抵是很无趣,喝茶的间隙,他问我:“以前你腿断了的时候,躺在床上都做什么?”

我想了想,回道:“念佛经。”

谢妄之侧了侧身,说道:“那念一段吧。”

我念了《观音经》里面的一小段。

念完以后谢妄之问我:“你很喜欢礼佛么?”

我实话实说:“不喜欢,我一直都觉得很枯燥,只是这么多年下来,习惯了。”

既然话说到这里,我索性跟他提了谢慎之。

日子好也是过一天,差也是过一天。

总归我要跟谢家大郎长久过下去的,并不想同他因为这些事生分了。

我第一次跟他谈起他的三弟。

学骑马的事,学佛经的事,找珠子的事,那些谢慎之都不知道的事情,没想到最后,我竟然是同谢妄之讲了。

他安安静静地听自己的妻子,讲另外一个男人,神情很专注。

我同谢妄之道:“其实一开始知道他和崔三娘的事情,我还是很怨恨。凭什么呀,我这么些年,拼了命活成他喜欢的模样,到头来,他却根本不爱我。”

“到后来,我想通了,站在谢慎之的角度,他又凭什么要因为我的付出喜欢我。这些年,礼佛磨平了我的性子,学骑马可以游历河山。虽说是为了他,讲到底,都是长在我身上的本事,说起来,我还要多谢他。”

“我年少时不知事,错把救命的恩情当作爱情,现在想一想,谢家三郎是个好人,凭谁掉下泥潭他都会救。这跟我是男是女,是美是丑没有关系。”

“我爱上的,或许不是谢家三郎,而是倾注在追逐他身上的那些时光。蹉跎这若干年光景,皆是我庸人自扰。”

讲到最后我眼角有泪,又带着些终于说出来的释怀。

谢妄之同我招招手,叫我过去。

他把我掉下的一缕发顺到耳后,低声道:

“等我伤好了,我们去骑马好么?我养了两匹小马驹,是双生子,等我伤好了,它们也长大了。等明天,我叫人牵来过给你看看。”

我惊喜地望着他,谢妄之不自在别过脸去,握拳轻咳了一声。

我恍然,“哦,你是不是伤口疼,我去看看药熬好没有。”

走过回廊,拐角处,放了两卷字画和一支人参。

我叫来当值的下人,那小厮大惊:“怎么,三公子没提进去么?”

“三公子?”

“对啊,刚刚三公子拿来这些东西来,说要来探看大公子的伤。”

我朝外面望去,只见一行燕子飞上屋檐。

哪里还有谢家三郎的身影。

7

崔三娘的两个兄弟死了。

死在金陵城门外的荒地上,死状凄惨,尸身被乱刀砍成几截。

上次石狮子的事一出,谢家老太太发了话,要这两个人滚出京城,别给谢家抹黑。

金陵城是谢慎之安排他们去的,谢家在那里没有根基,谢慎之托朋友给他们寻了差事。希望他们少了谢家这棵大树,能在金陵痛改前非。

然后总是事与愿违,崔氏兄弟到了金陵,反而变本加厉,出入赌场妓院,好不快活。

谢慎之的那个朋友被追着要债不胜其烦,曾经几次写信给他,早已经是不耐了,

宋若惜有远房娘舅在金陵做官,是以早早得了消息。

信末她问我,“你说,崔三娘要是知道这件事,会怎么样?”

倘若我是谢慎之,自然要瞒得严严实实。

可到底还是被崔三娘知道了。

崔三娘到衙门前击鼓鸣冤,状告谢家三郎,买凶杀人。

此事一出,京城哗然。

上京城里养外室的公子哥很多,被反咬一口把自己玩进去的,谢慎之算头一个。

就连母亲也来信与我,幸好最后嫁了谢家大郎,不然真是没有一日消停。

这件事未必就是谢慎之做的,崔氏兄弟在外结的仇不少。

即便就是谢慎之做的,崔三娘一个小女子,又如何能告倒谢家的公子。

我问过谢妄之。

他说倘若我想知道真相,可叫锦衣卫去查。

我想了想说不用。

真相不在我,在崔三娘如何相信。隔了两条人命,只怕她和谢慎之,难以善了。

再见到谢慎之是在某次谢家家宴。

席间二嫂起兴,当场抚琴,我以萧声相和。

落座时,谢妄之已经给我剥好一碟蟹肉。

谢家祖母看了,颇为感慨。

说起当年,她与我祖母,是顶好的手帕交,只是各自嫁人生子,跟着夫君辗转谋生,联系便渐渐少了。想不如今到老,竟然又成了儿女亲家。

谢家祖母讲到最后默然垂泪,又提起儿孙都已成家,唯有最小的孙子,谢慎之还未婚娶。

她催促谢母,尽快给谢慎之议亲。

祖母年事已高,底下人又有意瞒着,她不知晓崔三娘那些事。

可是满京城里闹得沸沸扬扬,谁家愿意把好姑娘嫁进来做谢家三夫人。

听说谢母已经偷偷在外地相看女子。

一顿饭吃到最后,众人各怀心思,气氛压抑。谢慎之更是只吃了两口,就借故离席。

是夜,下人来通禀三公子求见的时候,我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个时辰,我钗环都卸了,怎好再见外男。

我打发人出去拒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可是跑腿的小厮说,三公子执意不走。

想想终归是自家兄弟,许是有什么要紧事。

我一边穿衣裳,一边派人去通知谢妄之一声。

谢慎之面色泛着不正常的红,显然是离席后在外面醉了酒。他清瘦许多,崔三娘应该跟他闹得很厉害。

深夜前来,已然不妥,更何况是这般,堵在我的门前。

有丫鬟壮着胆子上前请他退后,谢慎之垂眸片刻,而后抬起头,眼中竟已含着泪。

他终于后悔。

他颤声道:“我和崔三娘……我不过是怜她孤苦……”

想来那日我同谢妄之讲话,该是被他听到。

我拢着袖看他。

“跟我没关系了,”我说,“你没有必要和我解释。”

谢慎之张口,千言万语,最后吐出苦涩嘶哑的一句抱歉。

抱歉什么呢?

我曾在佛前叩首三千替他许愿,也曾被马缰割出血痕。

但这些都是我一厢情愿的事情,与他无关。

我冲他摇摇头,“你并不欠我。”

谢慎之,你并不欠我。

想起他命里有大劫,我叫人去架子上把那串佛珠取出来交给他。

“你当年救过我一命,虽说事后我母亲也曾到贵府上去答谢,但一些金银俗物,终归表达不了我心里的感激。”

“倘若你日后有什么需要,我们苏家,在朝中多少也说得上话。便是我夫君,在外面也有些人脉。有用得着的地方,你说一声就行。”

“这串佛珠我曾供在佛前许多年,希望能保你平安。”

谢慎之呆呆地望着那串手串,心腔仿佛被一只大手用力握住。

他苦笑起来,眼中满是酸涩。

“我宁愿你恨我。我们……我们本该……”

谢慎之欲上前,身后突然插进来清清冷冷的一道声音。

“三弟。”

谢妄之养病久了,总是一副闲散的样子。

现下他垂手站在房檐下,衣服袍带上下翻飞,眸中厉色摄人。

我忽然想起这个人,是我们大靖的锦衣卫指挥使,执掌诏狱,心思深沉。

“她如今是谢家大夫人,你深夜找你大嫂有什么事?”

谢慎之含恨道:“倘若不是我一时糊涂,这桩婚事,又岂会轮得到你?”

谢妄之站到我身前,面含警告地睥他这个幼弟,冷冷地拍了拍手。

“三公子喝醉了,来人,送他下去休息。”

谢慎之挣脱要搀扶他的侍从,声音几乎带着哭腔。

“大哥,你是庶出,幼年时我母亲对你多有苛待,我做错了事情,往往也是你替我受罚……母亲说叫你替了这桩婚事,以你今日权势,怎会再听我母亲的话……”

“你是自己也想娶苏小姐吧……”

我蓦地看向谢妄之。

他挡在我身前,看不清表情,只听见他笑意讥讽,“是又如何?”

“还要多谢你啊,三弟。”

谢谢你错把珍珠当鱼目。

8

谢慎之向皇帝上了折子,自请去岭南驻军。

世家子弟去战场挣军功的不在少数,可岭南是个例外。

岭南林深毒瘴多,往往还来不及上场杀敌,就已葬身蛇沼迷雾之中。

这是最危险的去处,就连参军的饷银都比别处多处一倍不止。

他这一去,生死难料。

谢母大病一场。

她年近四十才喜得一子,又因修士预言,将幼子送去佛寺,骨肉分离。

好容易盼得孩子平安长大,却又执意要去岭南吃苦。

她如何受得了。

听闻谢母病愈后,迁怒于我,觉得是我造就谢慎之种种坎坷,算算年纪,他今年正好十九,算是应了命里的劫数。

贴身的嬷嬷私下里劝我,防着谢母些,恐她一怒之下想岔了,对我做出不好的事。

我摇摇头,不说苏家显赫,就说如今谢家门楣,大半也是谢妄之这个锦衣卫指挥使撑起来的,她不敢对我如何。

防人之心不可无,不过该防的人,不是我。

我派了两个人去崔三娘住处附近盯梢,倘若有什么事,暗中接应一二。

果不其然,没几天传来消息,崔三娘差点中毒,现在已经被偷送出城了。

从此以后,天大地大,不知她会去哪里。

谢妄之的伤真正好透是在冬末。

他身居高位,听命于圣上,手底下又那么好些人,只不过伤口结痂,便又出去当值。

世人畏锦衣卫如活阎王,谁又能想到,策马而过的指挥使大人,锦衣之下,满身的伤。

打春那日他终于得休沐,恰逢天气很好,一碧如洗的湛蓝,我们决定去跑马场看看两匹小马驹。

一匹叫飒露,一起叫青骓。

都已经长大了,周身皮毛在日光下泛着油亮光泽,会呼哧呼哧地用耳朵蹭人掌心。

谢妄之突然来了兴致,翻身上马,周身意气勃发,眉目飞扬。

他往前略俯下身,朝我一挑眉。

“敢同我比驭马吗?”

倘若比别的,我恐怕还要犹豫一会儿,可是他说比骑术。

我扬起脸看他。

“倘若你输了?”

谢妄之拱手一笑,“任凭谢家大夫人处置。”

我心底轰然一声。

成婚后谢妄之也叫过我很多次夫人。

但那更像是例行公事,一个称呼而已,跟叫阿猫阿狗没什么区别。

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眼底带笑,肆意张扬。

我有点不好意思地别过脸去,微微嗔道:“那你说话算话。”

衣袍被风灌满,身侧尘土飞扬,马蹄声如雷。

我从未骑得这么快过,连扑面而来的风都觉得如刀,却还是咬紧牙,夹紧马腹,狠狠一挥鞭,飒沓如流星。

谢妄之紧紧跟在我身侧,几乎与我并驾齐驱。

一路疾驰,苦闷都被甩在身后,我吐出胸中一口浊气,只觉快意横生。

过了最后一个溪涧就是马场尽头。

我扬起马鞭用力一挥,青骓仰天嘶鸣,抢先一步越过溪涧乱石。

我赢了。

心中雀跃无比。

我控住马,调头驰到溪涧上游,大声叫他的名字。

“谢妄之——”

“什么?”他也在笑,眼眸晶亮,嘴角弯弯翘起。

“你为什么要娶我?”

我是苏家嫡女,与谢家素有婚约。

可是你为什么要娶我。

我要听一听,那个我不知道的理由。

到底是什么。

谢妄之大笑:“早知道你要问这个,说了可不准生气。驭马我不如你,倘若你气跑了,我可追不上。”

我举着马鞭信誓旦旦。

“不气,你说。”

“一开始,是好奇,当街拒绝谢慎之的姑娘,是何模样。你知道的,我和谢慎之,自幼有些龃龉。”

“再后来,我听到那姑娘说,她心仪我许久了。她一本正经地编着谎话——”

“停!不准说了!”

我大羞,生气要去教训谢妄之,他早有防备,朗声大笑,扬鞭一挥,策马向前跃去。

“苏慕云,敢不敢再同我比一回?”

“比什么?”

“比什么不打紧,只是输的那一个,要陪赢的那个白首不离。”

时值阳光热烈,青草香味弥漫于空气,溪流映着粼粼波光,那人长腿跨坐马上,嘴角噙笑。

我心中一动,拍马追上。

“比就比啊,谁怕谁?”

———

谢慎之番外

谢慎之再回上京城是两年以后。

这时候街头巷尾议论的都是别的新鲜事了,再没有人提他和崔三娘那档子风月往事。

谢慎之他很顺利地回了府。

在军中磨砺两年,谢慎之黑了些,气质也愈发沉稳。

他走的时候,母亲哭天喊地,直言敢走就不要回来。

如今谢慎之回来了,母亲看见风尘仆仆的儿子,哪里还记得自己当初说过,怎样绝情的话。

他是回来上任的,天子颁了圣旨,叫他做副统领,负责协助京城城防。

谢慎之早就知道,这次回来会遇见苏慕云,那个差点成为他妻子的苏家小姐。

这事他在回来的路上,早已经想过好几回了。

时过境迁,都是两年前的往事,再见面时,自当体面。

母亲信里说,苏慕云已经有孕,等年底,就要生了。

可是真隔着屏风见到苏慕云时,谢慎之还是忍不住握紧了拳。

苏慕云一边修剪一棵矮子松,一边跟谢妄之讲话,说是已经提前为太后的寿辰准备了贺礼,年节将至,让他和同僚多走动走动。

这是至亲夫妻,才会提点丈夫的话。

谢妄之表面上听着,实则注意力都在苏慕云身上。

他紧紧盯着那把剪刀,生怕苏慕云一个不注意伤着自己。

苏慕云见谢妄之听得心不在焉, 跺脚“嗨呀”一声。

谢妄之立马回过神来哄她。

谢慎之有瞬间恍惚。

他可是亲眼见过,他大哥在诏狱剜人膝盖骨的。

谢慎之的出现就像是一把刀,插进一副安静美好的画卷里。

画裂了,梦也就醒了。

苏慕云见到他, 立马就收起小女儿情态, 恢复了当家主母该有的那种沉稳和端庄。

她同他寒暄,客气疏离地问好。

一丝错处都挑不出。

谢慎之最恨她这样!

他们,明明, 还是有一些过往的不是么。

虽然谈不上美好,但他们曾经论及婚嫁。

差点就要结婚了。

那个差一点, 是一个叫崔三娘的女孩子。

听说她现在去了金陵,又在城门口开了个馄饨铺子。至于过得好不好, 他没敢多打听。

他本来以为自己能英雄救美, 没想到没能熬过柴米油盐。

总有流言说, 崔三娘勾引谢家三郎。

其实这真的是冤枉。

吃她馄饨摊子的人那么多, 若想勾引嫁个富贵人家, 她早嫁了。何必要等到差点病死在大雪里。

谢慎之最初爱上她就是因为她这身傲骨,到最后又折在这一身傲骨身上。

有一回他们因为崔氏兄弟的事情争吵, 崔三娘又闹着要出去谋生。

见鬼, 究竟谁家的妻妾?一天到晚闹着要出去开门做生意。

他谢三的女人,在外面做扫地擦桌伺候人的活,合适么?

他们总因为这些事情吵架。

有一回吵得急了, 崔三娘在他身上挠了一道,通红破皮的,挂在脖颈上, 几天就能消,却也让人几天不能出门见人。

谢慎之摔了一地茶盏。

他其实是不爱苏慕云的, 但在那一个瞬间,他突然开始后悔——怎么就没娶苏暮云呢?

他们门当户对,有圣旨赐婚, 有相同的爱好和圈层。

苏慕云完全知道,该如何做好一个当家主母。

见鬼。

怎么就没娶苏暮云呢?

谢慎之笑得惨然,他明明可以很幸福的, 为什么把这份幸福拱手让给他的大哥。

谢慎之是一个落子无悔的人,唯独在这件事上, 忍不住一想再想, 这种念头就像藤草一般在心底肆意生长。

特别是每当他看见他们夫妻在一起。

他大哥那所别院他去过, 府里规矩严, 下头人怕受罚, 总是一副提心吊胆的模样,一点人气都没有。

现在苏慕云去了,她体贴下人, 那些丫鬟婆媳做事氛围轻松多了,园子里不知何时还多了个花圃, 架子上爬满紫色的牵牛。

而他呢, 成了京城里的笑话,被崔三娘状告上堂。

母亲嘴上没说,鬓上生出白发。

谢慎之在岭南被毒虫咬过一回,烧了三天三夜才醒, 醒时紧紧抓着常年佩戴的佛珠手串,旁人都道他命大。

只有他自己知道。

谢家的三郎,早已经折在十九岁的大劫里了。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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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杰谈情感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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