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抬头看了看表,嗯,8点半了,该出门了。穿戴早已整齐,套上外套,戴上帽子,老张正要走,老伴儿喊住了他:“拿上钱包,又忘了吧?回头我还得给你送。”
“知道了,我出去了啊。”老张有气无力地说道。
门咯吱一下关上,老伴儿叹了口气,接着擦她永远都擦不完的家。
楼道里很安静,小区里很安静,街道上略显嘈杂,却也没有熟悉的叫卖声。老张大步流星走着,心里想:现在连卖货的都没精神叫卖了,一点也不热闹。唉,人们憋着气,只会伤了自己。
到了喝早酒的老地方,老张在老位置坐下。老板娘热情招呼:“来啦张大爷?今儿还是老样子?”
老张愣了愣神,随即笑着回老板娘:“不,今天要个大锅子,五人份的。”老板娘听后开始张罗,手不停嘴不歇:“哟,张大爷,今儿约了老伙计们?”
老张没回应,站起身走到柜台前拿了瓶酒:“今天喝这个好酒,一会儿别算错账了。”
老板娘回头看了眼,脸上的笑更灿烂了:“好。杯子,小菜,您老自己取,我给您的锅子配菜,多放点羊肚。”
自这家店开业,老张便在此喝早酒,有些年了,眼瞅着老板娘的孩子从学走路到上小学,如今小学也快毕业了吧。
老张喝早酒,从来都是一个羊杂锅,两杯酒,有时候吃碗面,多数时候不吃。酒是粮食精,喝了酒,肚不饿。从前,他经常约几个老伙计到此,喝点小酒,聊聊天,惬意一上午。
他们喝早酒的时间也很固定,八点半到九点,等年轻人都上了班,小饭馆没那么忙,几个老人坐着,喝多久也不招人讨厌。喝到十点半十一点来钟,几个人散伙,该接孙子的接孙子,该回家做饭的回家做饭。还真别说,有了老哥几个的陪伴,老张自打退休就没觉着孤独,也没什么退休后遗症,成天乐呵呵的。
锅子上了桌,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酒已倒入杯中,除了自己面前的,四个空座位前一个一杯。老板娘看了看,现实惊讶,然后叹口气忙活去了。
老张自顾自的端起杯,先和左边的杯子碰了一下。“老李,咱俩处的时间最长。记得年轻那会儿,咱们一个打井队,每到秋冬,你总说自己身体,我是个病秧子,不让我下坑,结果呢?我这个病秧子到现在好好的,你那么好的身体,说走就走了。”
老李是老张真正的老乡,两人老家的村子相隔不过三里地,从初中两个人是同学,后来一起上高中,一起劳动,一起参加高考,一起考了同一所中专,分配到同一个单位,几十年没分开过,比亲兄弟相处的时间都久。
他也是老张最好的酒伴儿,两人住一个小区,五个人,别人不来,老李也会到,楼底下喊一嗓子的事。哪曾料,老张有一天没喊来老李,迎来了噩耗:老李睡了一觉,再也没醒来。一辈子的好兄弟,临了,连句道别的话都没有。
唉,也算有吧,头天早酒散伙时,老李和老张说:“过几天咱也出去玩一圈吧,看别人旅游挺有意思的,咱们两家人也出去一次,转悠转悠。”
老张喝了一口,夹了一筷子菜,慢慢嚼着,紧接着又和老李边上的酒杯干了一杯。
“老陈,你最爱吃羊肚,看,今儿老板娘给放了多少!你要在的话,一定能多吃几口。”
老陈是老李的同事,两人意气相投,从不认识到熟悉,不过几天的时间。老张记得,他刚结婚那会,想买个缝纫机,奈何兜里钱不够,又不好意思和别人借,只能一月月抠唆的攒着。
在一次酒后老陈得知了老张的“梦想”,二话不说,转天吭哧吭哧把自家的缝纫机搬来,告诉老张,自己不用了,你也别嫌旧,给一半钱就行。老张推脱不要,老陈拉下了脸:“我没结婚,要这没用,你给嫂子留下,以后我缝个衣服啥的,就来麻烦你们。”
老张知道,老陈的缝纫机根本没用过几次,他买来是为了给空空如也的家里添个物件,也是不愿意浪费了宝贵的名额。这缝纫机,哪里旧?就连脚踏板也擦得锃光瓦亮。
老陈是他们几人中最早走的,有六七年了吧。心善了一辈子的老陈,退休工资只领了两个月便得了重病,一个月不到离开人世,就像他风风火火的性格,一点儿没拖累家人。
老陈的座位边,是老刘的位置。老刘这辈子苦,自认识他,他就没几件开心的事。年轻时候,老刘的父母、岳父母先后病倒,老刘天天骑个破自行车,一下班就去医院照顾老人,如此的生活断断续续持续了近二十年。
等老人都去世了,老刘好不容易歇了两年,老伴儿又病倒了,好,好不了,死也死不了。老刘每天只有早晨的一会儿时间能出来和他们喝点小酒,说说心里的事。老哥几个也不嫌弃他唠叨,他们要不听,老刘可能早就抑郁了。他们也没什么可劝说老刘的,几十年来,该说的话都说尽了,就陪着他喝就成。
老刘没能继续照顾老伴儿,几年前的一天,老刘突然倒地不起,人送到医院已经没了。如今他闺女辞职在家照顾母亲带孩子,老张时不时买点水果、肉啥的去看看老弟妹,逢年过节给老刘闺女留点钱。老刘走了,情不能凉了。
老张喝了三杯酒,拢共没吃几口菜。老板娘过来给锅子添了汤,老张点点头,表示感谢。
只剩下右手边的座位了。老张给自己把酒杯斟满,和杯子碰了碰,道:“老包,你别怨我啊。和他们几个死鬼碰了,也得和你这个活人碰一下,谁让你跑那么远呢?”
老包也是老张的同事,九几年下岗后,两个人一起干过一阵小买卖,挣了点钱,没因为钱红过脸。老包身体很好,快七十岁的人,底气十足的大嗓门是他的标志。远远地,人没到,声音先来了。
老包这几年一直在儿子所在的城市帮忙带孙女,难得回来一趟。偶尔偷个懒,或者和儿子生个气跑回来,一定要拉着老张好好喝上几顿。他是个闲不住的人,可惜儿子儿媳上班忙,他只好困在人生地不熟的城市里,每天过着三点一线的生活:家、菜市场、孙女学校。没有老朋友,和儿子说不上几句就吵架,和老伴儿除了“今天吃啥”以外没话说,几年下来,直把老包憋得满头白发。
他有时候是真想回来,可又不忍心儿子孙女没人管,咬咬牙坚持着。有一回他和老张说:“我快解放了,孙女再有三年上高中,住校,到时候我就回来,咱哥俩天天都能喝一口。”
说实在的,老张挺想老包的。老哥几个,现在只剩下了自己和他,他不在,感觉有好多话想和他说。两人视频,又说不出来。男人嘛,没点酒,心里话拱不出来的。
一个锅子没吃完,一瓶酒喝的差不多。老张有些酒意,起身结账后踉踉跄跄的走出小饭馆。今天是他的生日,喝多了也无所谓。活了几十年,小时候没条件过生日,老了没想着过生日。只有前些年老哥们都在的时候,会轮流在生日这天把人凑齐,喝顿酒完事。
几个老头子的生日,除了他们,还有谁会记得呢。
挺感动的。老张也是重感情的人,退休了还有几个好友一起喝喝老酒聊聊天,很难得。人都会有离去的时候,自然规律。
人生苦短,
这样的日子还不知足? 衣食无忧,生活安稳。 有退休金,能天天喝早酒! 还想要什么?
仿佛看到了自己退休后的生活
不应该是格局么?[得瑟]
早晚的事儿,总有先后,自然规律,都这岁数了,想不开也得想开了。
从初中两个人是同学,后来一起上高中,一起劳动,一起参加高考,一起考了同一所中专[得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