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人来自海上

无心镜 2023-11-30 13:23:03

01

正德十二年(1517),管理海道的官员顾应祥,在像往日一样巡察,突然听到三声巨响,震耳欲聋。惊愕之余的顾应祥赶紧查看情况,在众人的簇拥之下,他看见了海面上停着三艘巨大船只,很显然,有夷人来了。

夷人的使者很快上了岸,一共有五人,带头的居然是一位明朝人,但他有一个夷人名字:火者亚三。他告诉明朝官员,这些人来自于佛郎机国(我们今天知道,这是波斯文Frangi的音译,指欧洲的基督教徒)。明朝的官员们和熟知外事的办事人员,都从未听说过这个佛郎机国,但既然夷人远来,必定是来向天朝进贡的,无非是多了一个进贡国而已。

但夷人的首领却并没有行跪拜之礼,明朝的官员们不得不一遍又一遍的教他们,第一天教会了他们跪左腿,第二天跪右腿,第三天才学会磕头。

明朝人问这些夷人,为何要开炮,夷人的回答是:我们将船只停在外海,每船放一炮,是为了向贵国致敬,以表达和平之意。这样的回答让明朝官员们瞠目结舌,开炮是致敬?

而这些佛郎机国的人,非常爱看书,这令明朝人十分不解,拿过来一看,原来是佛经(其实是《圣经》)。而这些佛郎机人穿着让明朝人觉得十分难堪,因为他们都穿着一种很紧身的裤子,以至于阴物的轮廓也显现出来。

02

这些所谓佛郎机国人,今天我们知道他们是葡萄牙人。

佛郎机人前来贸易,这是一件大事。明朝原本设有三处口岸,接待朝贡者的船只。在广东的负责南边的占城、暹罗诸番;福建,负责琉球的进宫者;浙江,则是专为日本而设。这三处口岸最为繁忙的就是广州,但即便是广州的官员,也不敢自作主张与佛郎机人贸易,而是赶紧上报朝廷。朝廷很快回信,准许佛郎机人的部分贸易请求。

而葡萄牙人想办法见到了正德皇帝。

正德皇帝是出了名的贪玩,当时的宁王颇有野心,发动了叛乱,被王阳明很快平定。平叛的消息传到正德皇帝的耳中,他不高兴了,因为他要亲自平定叛乱,所以即便叛乱已经平定,他还是率军南下。一些谄媚之臣还建议把宁王放出来,再和正德皇帝打一仗。正德皇帝到了南京,穿上戎服,摆开作战的阵势,将宁王除去枷锁,释放在军队的包围圈中,然后伐鼓鸣金而擒之,重新将他擒获,让正德皇帝过了一回平叛的瘾。

当正德皇帝听说有夷人使者来了,很高兴,但他对使者的头目不感兴趣,因为语言不通啊!唯独让他感兴趣的是前文所讲的那位火者亚三。火者亚三本就是早期出海的明朝商人,后被葡萄牙人招入麾下,为葡萄牙人卖命,他每日以教正德皇帝葡萄牙语,获得了皇帝的青睐。正德皇帝每日都要接见这个火者亚三,给他很多赏赐。正德皇帝到了北京,还把个火者亚三也带到身边。

但正德皇帝死后,火者亚三被皇太后下令处死。

03

新上任的嘉靖皇帝,对于佛郎机人就没那么客气了,下令让他们离开广州。这些葡萄牙人是为了贸易而来,为了获取利益而来,又岂会轻易离开,他们占据屯门岛不退,双方的矛盾迅速激化。

朝廷让广东海道副使汪鋐驱逐佛朗机人。

但佛朗机人的战船很不简单,长十丈,宽三丈,船的两侧有橹四十余支,有200多人撑橹,明朝人很形象的给这些船取名为:蜈蚣船。如此大的战船,汪鋐虽然经过精心准备,但第一次进攻还是失败了。葡萄牙人佛朗机火炮威力巨大,汪鋐吃了亏。

佛朗机火炮是葡萄人的利器,汪鋐要打败葡萄牙人,必须拔了这个钉子。

恰好当时有一个叫何儒的巡检,曾到过蜈蚣船。得知船上有一些明朝人,杨三、戴明等,他们常年为葡萄牙人服务,熟知葡萄牙人造船、铸造火炮,以及制作火药的办法。汪鋐让何儒暗中派人到蜈蚣船,以卖酒米为掩护,与杨三等取得联系,以重金策反了杨三等人。杨三等人到了汪鋐营中,就开始仿制佛朗机火炮,并获得了成功。佛朗机火炮并非只有一个型号,而是根据用途分为不同大小,大的有1000多斤,中号有500多斤,小号则有150斤,每门炮配有五个子铳,轮流装发,射击速度快;炮身还设有瞄准器,大幅提升了精准度。

有了西式大炮,汪鋐也没有采取强攻,而是选择了智取。在有南风的天气,汪鋐让人点燃载满火药的小船,冲向葡萄牙战船,葡萄牙战船庞大,机动性差,战船被引燃,葡萄牙人大乱。

汪鋐又派人潜到水下去凿船底,葡萄牙人纷纷跳海逃命。

此时,汪鋐发起总攻,仿制的佛朗机火炮纷纷开火,又命军士跃上敌船与葡萄牙人厮杀,葡萄牙人大败,带着剩下三艘大船而逃。

汪鋐并没有停止自己的仿制之路,到了嘉靖四年(1525年),汪鋐成功制造出了蜈蚣船,两旁有40支桨,如蜈蚣之足,船速极高。船上架设火器、佛朗机火炮,成为海防利器。

04

屯门之战的失败,让葡萄牙人遭受了重大损失,但这并没有打消他们贸易的决心,他们转向了宁波附近海域。在宁波外海的双屿岛上,葡萄牙人、日本人、明朝人、琉球人、东南亚等各地商贩、冒险者聚集一起,他们为了贸易,为了利益走到了一起。双屿岛一度繁荣,成为了日本、马尼拉航线上的一个重要的停留点。

明朝又岂能让他们在此兴风作浪,浙江巡抚朱纨兴大军对双屿岛进行了攻击,明军大胜,并彻底堵塞了港口。当时的海上贸易已经是十分繁荣,双屿岛被攻下之后,有一千多艘各式船只在大海上游荡,以寻找新的停靠点。

而葡萄牙人从双屿岛撤退之后,又来到了福建的漳州附近,朱纨岂能罢休,率军来战,在走马溪一战中再次重创葡萄牙人。

但取得胜利的朱纨并没有得到封赏,一则是因为他的支持者首辅夏言已经被杀(夏言也是明朝第一位被杀的首辅),二则是朱纨对葡萄牙人和各路商人的攻击,也损害了沿海各地的利益——他们在贸易中存在着巨大的收益,他们之中的一些大户集中力量反对朱纨,朱纨最终的结局是服毒自杀。

而葡萄牙人在福建没有站住脚,又回到了广州,这次他们学乖了,小心翼翼地与明朝官员交往,并送上了厚礼。同时,葡萄牙人选择远离广州的澳门,不给官员们找麻烦,并同意支付高额的税金,并伪装成暹罗人(广东的官员当然清楚,但在北京的皇帝和朝廷就被蒙在了鼓里),因为暹罗人是被纳入朝贡体系之中的。

嘉靖三十二年(1553)年,广东的官员们终于默许了葡萄牙人在澳门的存在。这其中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嘉靖皇帝热衷于道教,对龙涎香(龙涎香的实质是抹香鲸科动物抹香鲸肠内分泌物的干燥品,有的抹香鲸会将其吐出来,有的则会从肠道排出体外,仅有少部分抹香鲸将其留在体内。排入海中的龙涎香起初为浅黑色,在海水的作用下,渐渐地变为灰色、浅灰色,最后成为白色。历史上人们主要用它来做香水的定香剂。)十分着迷,而这种稀有的香料掌握在葡萄牙人手中,官员们为了能够得到龙涎香,对于葡萄牙人在澳门的存在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是令葡萄人没有想到的!几十年的努力,付出了几百人的生命之后,却最终靠一种香料得以实现贸易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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