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社的农中,设在红光大队吴家塆,大地主吴敬贤没收的四合院里。院前一共有九口大塘,院后是一个不高而略显圆滚的土山包。
当年吴敬贤很信风水,花了大价钱筑了九口塘,做成九塘映莲花的风水宝地。
大院的旁边是供销社开的代销点,社员买盐打酱油到往哪里去,人气很旺。但有也不少人是冲着漂亮的店员黄杏儿去的。
农中班只有三十八名学生,都是从应届初中毕业生中推荐来的。只开设四门课程:语文、数学、工业基础知识和农业基础知识,简称工基农基。学生基本上都是半天劳动半天上课。
任课的老师也只有三位,班主任姚老师带工基和农基。他三十五六岁的样子,个头不高,身体结实,操外地口音。每天,天不亮他就带着学生跑操,边跑边喊:"呀,呀,呀二呀。(一,一,一二一的音)″
于是同学们齐声高喊:"呀,二,三,四″。
每次跑操听到"呀二呀″的声音,我们都忍不住笑。
教语文的蒋老师,是一位文革前的大学毕业生,四十出头,戴一副金边眼镜,说话风趣,见了女生总要往鼻梁上推了推眼镜,冲着人家打量许久。有同学说,他因和女生发生了两性关系,从县城下放到这里。
他讲到《阿房宫赋》时,极为夸张地说,秦始皇的妃子号称三干,实有一万。无不充满羡慕的神情。
他烟瘾很大,两个小手指熏得腊黄腊黄。他老爱把香烟落在讲台上,每次都有学生偷走几支。他并不责骂学生,只是摇了摇烟盒,学着孔乙己的语气说:"多乎哉?不多也″。
惹得同学们一阵哄堂大笑。
数学老师叫江小英,是一位二十七八岁的女老师,身材高大丰满。圆圆的脸蛋上,一笑一对大酒窝。她的丈夫是一位现役军官,夫妻聚少离多。每当蒋老师开她的玩笑时,她总是笑着回应:"我是军用品,你惹不得"。
有一日,班主任姚老师召集我们说:"今天劳动分两组,一组去一生产队。另一组去七生产队,路程要远些,愿意去七生产队的举手″。
同桌黄小妮推了我一把,小声说:"去七生产队,我家在七生产队,中午有好吃点"。
那时,我们在学校进餐时,早餐二两稀饭,中晚餐各四两米饭。饿得肚子呱呱叫,盼着下生产队参加劳动,总能混过肚儿圆。
听黄小妮说中午有好吃的,我连忙举手。看到我举了手,死党江为民、徐国庆、王六一等一帮人也纷纷举手前往。我这组由蒋老师带队。
到了七生产队,蒋老师又把我分成了三个小队,比赛割稻子。我一不小心,割伤了手指,黄小妮拿出小手帕帮我包紧,又投入战斗。
中间休息时,我们围着蒋老师,让他讲革命故事。他习惯性地推了推眼镜,冲着黄小妮嘿嘿地笑了好久,才开口说:"田家耕(我的学名)今天为七生产劳动,流血负伤了,让壬小妮尽地主之谊,唱支歌慰问一下好吗″?
江为民带头起哄,点名要唱《九九艳阳天》。
黄小妮一甩齐腰的长辫子说:"唱就唱,一首歌还难倒我吗″?
黄小妮婉转清脆的歌声,吸引住了大家。唱完之后,又有人喊着再来一首。
蒋老师看到休息时间到了就说:"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下田干活吧″。
我们就没再闹了,纷纷下田割稻。
我们中午吃饭,安排在黄小妮家。她三十多岁的母亲漂亮很干。把我们二十人分为两桌。每桌一大盆辣椒炒黄豆,三个小盆是炒河虾,炒豆腐丝,炒豇豆角。满满一大锅白米饭,每人端上一碗就开吃。
蒋老师在一旁悠闲地抽着烟,黄小妮给他端上一碗饭说:"蒋老师快吃饭,再过一会儿,菜就多乎哉?不多也″!
惹得同学们一阵大笑,黄小妮吓得一伸舌头,做了个鬼脸转身就跑了。
吃完午饭,黄小妮偷偷地塞给我一本厚厚的长篇小说《林海雪源》。这时,我发现蒋老师和黄小妮的母亲聊上了天。他眉飞色舞地夸黄小妮聪明漂亮,会唱歌。
黄小妮的母亲,还偷偷地塞给蒋老师一包熟瓜子。蒋老眯着小眼睛瞅着她,黄小妮的母亲红着脸连忙走开。
代销店里的黄杏子,二十七八岁的样子。皮肤白嫩,身材苗挑。胸前一对白兔子特大,每次蹶着大屁股从货柜里拿东西时,一对大白兔快要蹦出胸口,几位大个男生看直了眼。
坐在一旁抽烟的,一生产队队长海牛哥开她玩笑说:"黄杏子呀,看紧你的大白兔,它快要出笼了″。
黄杏子并不生气,还浪着说:"你要是送些黄豆给我炒着下饭,我让你吃上兔子肉″。
″想得美!那是社员的血汗粮″。说完,海牛哥就起身走了。
有一次,上晚自习时,我和江为民偷偷地溜出来,准备去店里买点饼干吃。见蒋老师在里面买香烟,就敢进去。瞅见他在接黄杏子递过的香烟时,拉住了黄杏子白嫩的小手。嘴里还小声对着黄杏子嘟嘟了几句。后来,黄杏子找他的零钱,他没有收,转身就走了。
江为民小声地嘀咕了一句:"娘吔,真是有钱人″。
我俩赶紧躲到阴暗处,等蒋老师走远了,才进了店。
农中学习时间短,但依旧充满了快乐。
夏天,我们男生每天晚上去塘里洗澡洗衣服。有时班主任姚老师也同我们一起下水游泳。
有几位不会游泳的男生,站在塘边看,不敢下水。姚老师就喊:"田家耕,江为民你们几个上岸去,把几只旱鸭捉下水来″。
我们一齐喊着上岸去时,几个不会游泳的男生早就跑远了。姚老师摇摇头说:"真胆小,淹不死你们的″。
姚老师把我们分成了几个小组,不参集体劳动时,就以小组参加活动。
当时,我们机泵组一共有六名学生,有我和江为民、黄小妮、蔡红梅等几个人。专门学习装水泵,修水泵。有时,还帮生产队的水泵站抽水。
有一次,一生产队的水泵抽不出水来。气得海牛哥直骂娘,请我们机泵组的几位同学帮忙找故障。我和江为民下水摸掉了堵住水孔的泥草杂物,黄小妮一合电闸,水泵马上就扬起高高的水柱,海牛哥咧着大嘴走了。
抽了两个多小时,堰塘里的水快抽干了,我发现好多一斤多重的鲤鱼,就同江为民下水里摸鱼,每摸到一条就仍上岸,由黄小妮和蔡红梅负责收拢。不一会,就摸上来一大堆。黄小妮冲着我俩喊:"没东西装鱼怎么办″?
江为民坏坏地笑了笑说:"你俩把裤子脱下来,把两只裤脚打个死结,不就是一个好口袋吗″?
黄小妮说:"耍流氓,待会儿我告诉姚老师去″。
我也喊了声:"告什么告呀,我和江为民的裤子不是在岸上吗?正好用它装鱼″。
江为民笑嘻嘻地骂了我一句:"你这个叛徒甫志高,专门祸害自己的同志″。
晚上,伙房里熬上了一大锅鱼汤,每个同学喝了一大碗。江为民发现,蒋老师偷偷地送给黄杏子两条鲤鱼。
农中学制只有两年,我们毕业后,公社办了联合高中,农中就拼到高中去了。我们回到各个生产大队,都成为大队的多方面技术骨干,为集体奉献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