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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和皇后又吵架了。
月鸢来禀告时带着焦急的神情,却没有立刻回凤和宫。她在等我,她笃定我会立刻动身。
就连我的大宫女知雨站在旁边听着听着,都拿了一件披风准备和我出发,“娘娘,夜里起风有些凉。”
我看着面前哭的梨花带雨的皇后,轻抿了一口茶,对她说道:“娘娘,你既不想再见皇上,便自个儿把凤和宫封了吧。”
皇后还未擦干脸上的泪水,带着哭腔问道:“他会不会忘了我?”
我平静的看着她,“若是看不见,便不会争执,看见了才会勾起不愉快的回忆。”
皇后不知道有没有理解我的意思,但是她下意识就说出来了,“月鸢,就按照姐姐的吩咐,就说近日本宫染上风寒,不宜见人……”
凤和宫还没有通知到东西六苑我便已经回到了筑棠宫,知雨看着我不进宫门,反而看起宫苑旁的海棠,温声道:“娘娘辛苦了,不如早些安寝…”
我不为所动,宫里的天都四四方方的,海棠养在这里,即看不到宫外的阳光,也无法与牡丹争辉。
1.
皇后出身名门,就是娇纵了些,对宫廷内务一概不通。
太后娘娘念在我与皇后潜邸情分,特赐我协助之权,有了事情做,总归日子好熬了些。
初元三年,新帝登基的第一批秀女入宫。皇后娘娘坐在凤和宫主位,一身正红宫装衬得她分外娇艳,满头的珠玉宝翠是中宫地位的象征,也是皇上宠爱的威力。
她惯不爱这样打扮自己,我坐在下首细细看着她,她生气的像是下一秒就要把茶杯砸在新入宫的晏美人身上。
我轻咳一声,对着她说:“娘娘,妹妹们已经跪的有些时候了,不如就起来说话。”
她听懂了我的意思,咬牙切齿的笑着说:“本宫倒是没注意,光顾和姐妹们聊天了,妹妹们都起来吧。”
晏美人昨日刚入宫,皇上就已经召辛了她,自然是比旁的刚进宫的嫔妃高一头。
她笑着和皇后对视,娇滴滴的谢恩,这副做派像极了嫁入官宦人家的妾室。
所以皇后第一个就拿她开刀,皇后很容易被激怒,她刚想冷笑着训斥,没成想我先一步开口:“听说晏美人昨日侍了寝,其他妹妹可要向晏妹妹请教一番,即入了宫,就把侍奉皇上放第一位。”
这些话本该皇后开口,可她压根沉不住气,我害怕她发火被有心人听去传至前朝,国母善妒,是要遭到弹劾的。
其余嫔妃低下头纷纷称是,唯有晏美人高高昂着头,对我笑道:“若是温妃娘娘感兴趣,嫔妾也愿教于娘娘。”
我听在耳里,并未想着反击,但是皇后腾地站起身来,把茶杯扔到晏美人脚边。气氛一下冷了下来,屋子里所有人跪了下来连说着娘娘息怒。
皇后一张脸气得有些涨红,让她如凝雪般的皮肤带上艳丽之色,红唇微启,马上张口之际,门外太监突然传唱道皇上驾到。“卿卿,怎得站了起来?”
严韶行进来时看到皇后一双眸子里就已经暗暗有水光闪动,一张小脸憋得通红,连忙走过去当着众嫔妃的面搂住她。
庄与卿没有要理严韶行的意思,甩了一下她的广袖,恶狠狠的盯着严韶行。严韶行自知理亏,连忙将人边往怀里搂边哄着:“好卿卿,今日我不出凤和宫了可好?”
除了新入宫的嫔妃,凌王府的旧人和刚登基时入宫的妃子都见怪不怪,唯有晏美人,复杂地看着九五之尊的严韶行温柔的哄着怀里的皇后。
晏美人不是傻子,但是她没想过宠冠后宫的美梦只过了一夜就破碎。
她回忆着昨夜里严韶行抚摸她的眉骨时的温柔神色,甚至比不上现在对着皇后的一半。
我在观察数日未见的严韶行,我很少能见到他,大多数都是在皇后宫里,瞧上一眼就要告辞,然后就是无边无际的等待,等待什么时候才能去凤和宫偶遇上严韶行。
庄与卿嘟囔着嘴,恨恨的对着严韶行说:“晏美人她!她居然第一次请安就敢冲撞温妃!臣妾岂能袖手旁观?”听到焦点主角提到我,我便看着严韶行,严韶行依旧拍着庄与卿,低声笑哄着,待到庄与卿懒懒的往他身上一靠,才冲我们开口。
“晏美人冲撞温妃,罚一月俸禄。”
他至始至终都没有看我一眼,我在他那里只是一个简单的称呼,他嘴里的“温妃”。
晏美人却低着头弯了弯唇,连忙谢恩。冲撞高位嫔妃,却只罚了一月俸禄,着实是微不足道。
庄与卿瞪大眼睛,就要和严韶行理论时,一手被严韶行拉进宫苑内,低低的和她说些什么……
其余人见两人已走,便是三三两两起身走出去。
我刚站起来身子却有些摇晃,知雨连忙过来扶着我,还未站稳,就看到晏美人站在我跟前虚假的笑脸。
“刚刚倒是对不住温妃娘娘,嫔妾失言了,给娘娘赔罪。”我斜了她一眼,并未搭话,带着知雨和后面两个小丫鬟往外走。
刚出宫门,晏美人便又追了上来。“姐姐,嫔妾听闻你与皇后是最先进凌王府的?怎就皇后娘娘独占恩宠却忘了昔日姐妹?姐姐你治理宫闱多年,颇得太后欣赏,又是出身名门,怎就不能得皇上青眼?”
她絮絮叨叨说了一堆,我懒得再听下去,便回了一句:“晏美人有大志,那姐姐我便等着。”
知雨抓紧了我的手臂,感受到她的紧张,我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我没事。
晏美人说得对也不对,昔日在凌王府的姐妹确实只有我与皇后,可她不知道,在严韶行眼里我本就是为了凑数的。
严韶行与庄与卿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庄与卿高祖父随太祖征战四方,父亲又为先皇驻守边疆,因太宗膝下并无公主故而自小受的敬慈太后喜爱,时常出入宫闱,怎么说也是当得起凌王妃。只是庄与卿性子娇纵,无法无天,陈皇后实在是看不上眼,倒是我让她倍感满意。
先皇年少时迎娶陈皇后为妻已有百般不愿,自是不愿让自己的嫡子再受棒打鸳鸯的委屈,便亲自为严韶行与庄与卿赐婚,陈皇后退步的要求便是抬我进府做侧妃。
所以风言风语里全是我与庄皇后不和,倒也是应该的。哪怕是在陈太后眼里,这后位也该属于我。
可是他们不明白,我并不想要这后位,我非但不想要这后位,我还得把庄与卿保护的好好的。
知雨很是聪慧,但我也不知她有几分懂我。她是我刚进宫时从浣衣局挑的小宫女,当时我的大宫女趾高气昂的把她的衣服扔在知雨脸上时,她眼里的容忍让我动了恻隐之心。
知雨一开始并不叫知雨,我想,作为女子能够有绵延不绝的勇气与希望去面对无限的孤独与苦楚,当真应如延绵之雨,柔弱而有力量。
2.
晏美人怀孕了。
庄与卿并没有什么坏心思,相反,这是严韶行的第一个孩子,她很重视。
她嫁妆里有一对长命锁,本是她母亲为她的孩子所准备的,庄与卿二话没说拿出来给晏美人。
我亲自送去时,晏美人眼里的狐疑我是看在眼里的,我不想浪费庄与卿的心意,温声劝告晏美人好好养胎,为皇上诞出第一位龙嗣。
我与庄与卿未曾接触过什么龌龊之事,之前后宫寥寥几人都是陈太后钦点,很是安分守己,第一次碰到晏美人这般费劲心机的嫔妃。
晏美人在我送去长命锁第二天便开始腹痛,满宫上下不敢轻易探望,免得引火上身。我已经大概知晓晏美人在闹些什么了,却又因为一时慌乱而手足无措。
知雨在我身边给我斟茶,她见惯了宫里的肮脏手段。
严韶行不会动皇后,为了晏美人肚子里的皇嗣安危,哪怕是错怪于我也会给后宫众人一个警告。若我只是简单依附于庄与卿,怕是会怀疑皇后是否在利用我,皇后也会怀疑是否是我动了手脚拉她下水。
知雨在我耳边细细说与我听,我算是见识到晏美人上不得台面的这些手段。只可惜她打错了如意算盘。
太医跪在地上向严韶行颤抖着禀告长命锁中有麝香时,我正巧入门晏美人的永絮宫。我二话没说跪在地上向严韶行说明这是我送给晏美人的。
严韶行坐在上座,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这时庄与卿风风火火的跑来,她没有看严韶行,直接拉起来跪在地上的我,喊着让月鸢送我回宫。
严韶行拉过庄与卿,只说了一句话。“我信你,自然也信温妃。”
他在庄与卿面前从不自称“朕”。我的关注点好像搞错了。
我轻轻勾起嘴角,即便我只是他嘴里的“温妃”又如何,他说他信我。
这年我二十岁,看着眼前年轻的帝王拉过自己年少倾心的发妻,眼里的笑意如星河璀璨,让人陷入至深久久无法自拔。
3.
晏美人自导自演一出好戏却无人观看,严韶行念在她怀有龙嗣并未追究,反而给我送来了几盆今年花房新培育的金丝牡丹。
知雨很是高兴,她看着那几盆牡丹连连称赞在嘴里念叨着:“我就知道皇上心里该是有娘娘的…”我很少看她这般小孩子心性,便也抿着嘴没有说什么。
这几盆牡丹不是送我的,是严韶行奖励给我的。
陈太后听闻晏美人之事倒是颇为动怒,禁了晏美人三个月的足,在我请安时也毫不避讳的明说我位同副后,自己处置了便是。
我想,在这深宫里,并非处处都是明枪暗箭…
一同和晏美人进宫的几位低位嫔妃纷纷侍了寝,庄与卿这几日心情很是不好,我闲来无事便炖了金耳木圆羹给她送去。
“姐姐,我…我知道阿韶是皇帝,可我还是没办法看着他进别的女人的屋子啊…”
庄与卿恹恹地趴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里模糊的自己。
我坐在一边品着今年苏州新进贡的新茶,一边安慰道:“娘娘,后宫与前朝牵扯甚大的,无法安抚后宫自然无法稳定前朝人心。”
“道理我都懂啊,可是姐姐你明白吗?我怎么能亲眼看着皇上走进别人的宫里,我怎么能?你不懂…你从不在意阿韶,所以你不懂……”
她看着眼睛里就已经包着一汪泪。
我懂,我怎么不懂,不懂得一直是活在宠爱与保护里的皇后啊。
我微微笑着,没有继续谈论下去,端起我熬了很久的金耳木圆羹,送到她手边。“娘娘,很久没同行游玩御花园了,不如一同前往?”我笑着对庄与卿说。
庄与卿很明显提不起来兴趣,却不想辜负我的好意,点点头。
还未走进御花园就听见里面传出丝丝箫声,本来兴趣缺缺的庄与卿眼里突然来了亮光,快步向前跑去,我站定没再往前走,庄与卿是个很单纯的人,单纯的喜欢严韶行,单纯的享受着他的爱,单纯的愿意被这样的小把戏哄得团团转。
知雨不明所以,轻声问道:“娘娘,怎么不往前走了?”
严韶行登基以来没再吹过箫,知雨当然不知曾经的凌王一箫吹得万千闺阁女子春心波澜,他送我皇后最爱的金丝牡丹,我便知道他在暗示我什么。
我摇摇头,目送庄与卿隐入丛丛花木,说道:“很久没听到这般好的箫声了。”
知雨点点头,“宫里娘娘善于琵琶精于舞蹈,这般好的箫声,实属难见。”
“琴瑟和鸣,莫不如此。”我抬头轻喃,宫里的天总是灰蒙蒙的,若是没有那似有似无的光,这般压抑的禁锢,早就逼疯了我。
知雨听懂了我的意思,低头不再言语。
4.
晏美人临近年关时早产了一位公主,太后亲自赐名宣乐。她自己也得以晋位为嫔。宣乐公主很是得宫里嫔妃们的喜爱。
又是一年大雪飞扬,不知在这深宫之中,还要见证多少次这般刺骨的寒冷。
我讨厌下雪天。
我幼时性格木讷,不善言辞。约莫十二岁那年随母亲进宫拜访当年还是陈皇后的太后,陈皇后素来喜静,对我也有几分青睐。
先皇的玉妃娘娘母家有一侄女与我同岁,有意给陈皇后留下好印象,便处处挤兑于我。
那次觐见完毕后,我本应与母亲回府,却不想母亲被敬慈太后召进仁和宫,我便站在皇后宫外等候。
玉妃此时与余家小姐经过宫道,见了我自然是冷言冷语。我本没想回嘴,但余家那小姐过于跋扈,竟是嘲讽我母亲少时惊才艳艳却有我这般愚蠢的女儿,实属是没有福气。
我只记得当时我全身的血液都在往脑袋里冲,我不管不顾的说余家女刻薄无赖,这般教养只怕是会给玉妃娘娘招致祸端。
话一说出口便没有挽回的余地,玉妃娘娘大怒,上手扇了我一耳光还让手底下的太监将我的脸埋进雪里,至于她说了什么我全都不记得,我只记得冰凉的雪冲进我的鼻腔,整张脸的血液似乎被冻结了一般毫无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耳朵好像捕捉到一声娇喝,紧接着有人把我拉了起来,用帕子略过我的脸,拍了拍我的脸颊,她的手贴近我的脸颊时让我从心里感受到不一样的温暖。
我的眼睛睁开时看见一身红衣的女子对着玉妃娘娘很有气势的说着什么,我听不清楚,因为雪水已经浸湿了我的衣衫,我的大脑感到阵阵晕眩……
回府后我大病一场,在梦里,我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身后还有人想抓住我,脚下积雪让我步履艰难,我重重的摔倒在雪地里,后面的人马上就要碰到我时,一个身穿红衣的女子抓起我的手向前奔去……
听说后来玉妃娘娘被皇后娘娘降了位,玉妃娘娘的兄长余大人也在朝堂上被皇上怒斥教女不严,我对此毫不关心,整整一个冬日我都只能在屋内精细养着我的身子和我的脸,还在寻找那日的女子……
这件事很好打听,出了当日觐见皇后娘娘的所有贵女除外,只有庄家的那位小姐可以带着侍从随意进出后宫。
我听过庄与卿,庄家的嫡次女小小年纪已经出落不凡,加上性子活泼,又精于诗赋书画,很得敬慈太后喜爱。
我也听说过别的版本的她,庄家二小姐与皇后嫡子同岁,两人青梅竹马,感情甚笃,皇上早已动了赐婚之念,敬慈太后更是一力促使。
在知道那红衣女子之前,我迫切的想要见她,但在我知道那是庄与卿后,我却犹豫了。
她是严韶行的心上人,她有着姣好的容颜,隐隐能比过她那位被称为京城第一贵女的长姐。她自幼与皇子共读,旁人比不过半分她在严韶行心里的地位。
怎么就偏偏是她呢?怎么就恰好从那经过救了我?
在梦里,一把拉起我的她一字一句的对我说:“死了你这条心吧,凌王殿下只会娶我一人。”伴随着她的声音,后面的人终于追上我,将我一点点拽回玉妃的面前,狠狠的把我的脸摁在雪里。我一次又一次被惊醒,我的侍女小荷每晚都守在我的床前一遍一遍的为我的脸颊涂上药膏。
我害怕梦里发生的一切,我也害怕我自己。就算她是庄与卿,我也应该当面谢谢她,我也应该收起我不该存在的心思去见见她。
于是我在庄府的后院找到了她,和她一起的还有我数日未见的凌王殿下。
庄府规矩松散,任由我到处乱转,在后花园的假山另一侧,我听到了那让我心神一颤的声音。听见严韶行的声音,我居然第一时间想逃跑,但是我克制住自己的下意识动作,我想看看他…我还想看看他是否真如传闻那般倾心于庄与卿。
我透过假山缝隙,看到身姿挺拔的严韶行。只是一眼,我就能感受到我的脸已经热了起来,我不愿做这般偷窥他人的小人行为,可是我已经快半年没有再见严韶行。
严韶行与庄与卿相坐在石凳上下着棋,我缓缓呼了一口气,我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是在盼望什么。
很快庄与卿就扔了棋子,嘟嘟囔囔的开口:“哎呀阿韶,我下不过你,真的下不过你。”一听见这熟悉的声音,我眼前又浮现当时的场景,内心的羞愧让我很不是滋味。
严韶行递给她一碟点心,轻笑一声:“看来最近我要多来庄府几趟指导一下你这生疏的棋艺。”
我从来没见过严韶行笑起来的模样,我想那般俊逸的脸庞若是笑起来定如春水化万物。
庄与卿一边托着脑袋一边吃起糕点:“那你多来几趟,我好喜欢吃这个油松酥。”严韶行拍了她脑袋一下笑道更开心:“就知道吃。”
小荷见我久久未回前厅便来找我,我不想被她看到我这般模样,便也直接转身往回走,没等管家再去寻庄与卿,自己先转身回了府。
能与严韶行这般天之骄子并肩而立的人就应当是庄与卿。而不是像我这般木讷少言,不善诗赋的蠢材,只有庄与卿那般的女子,能走进他的心里,能逗他一笑,能享受他的好。
5.
年关前,使臣觐见时留下几名异域舞女,严韶行在看望宣乐公主那晚临幸了其中一名。第二天就封为御女,赐号安并赐居储秀宫。
我见过那几名舞女,确实身姿妙曼,颇为艳丽。但严韶行并非是贪图美色之人,所以我隐隐感到不对劲,却又无法对庄与卿说出哪里不对劲。
那日晚上庄与卿在凤和宫内喝的有些醉了,经过储秀宫时我听见里面隐隐的丝竹声,再看了看眼前的皇后,心里不是什么滋味。
“姐姐,你来了……”
“你总是在我身边,你总是向阿姐一样…”
“姐姐,你进宫前可有心仪之人?”
“怎得不说话,你别与我生分,不要把我当作皇后…”
“姐姐,这皇后之位…也并非是我真正想要的…”
“姐姐…阿韶从前并不是这般…”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变了?好像有些陌生…”
庄与卿断断续续说了一堆,趴在石桌上,接着月光,我看到她脸上隐隐的水光。
她快乐吗?我很想问出口。
初进太子府时,她的眼里满满的全是笑意,就如同找到世界上最大最漂亮的胡萝卜房子的小兔子。人人都说太子与太子妃之间容不下第二个人,可如今皇上与皇后之间已经填满了后宫这么多嫔妃…
“有。”我突然出声音,她的目光慢慢的聚焦到我脸上。
“他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子,所有人站在他的面前都要失色,哪怕是多看一眼,我都觉得自己羞愧不已。”
“姐姐,他可有家室了?”庄与卿坐了起来,想仔细听我说。
“有了,他现在有着他最心爱的女子做妻子,那女子堪称国色,兰心蕙质,当真与他如一对神仙伴侣,我自愧不如。”
“姐姐有何可愧,姐姐如出水芙蓉,性子敦厚温和,若不是嫁入这皇家,也当有万千儿郎求娶。”
我笑着没说话,让月鸢把她扶上塌,便带着知雨回宫。
路上我有些沉默,知雨感受到气氛不对,便小心试探道:“娘娘,有道是无情帝王家,若有一日娘娘得宠,怕也是少不了这般心酸落寞之时。”
我摇摇头,淡淡回道:“皇上与皇后青梅竹马,心意相通,皇上必不会放任皇后娘娘独守空房…”
帝王之家最是无情,但严韶行不会对庄与卿无情。
我初见严韶行是在他十岁的围猎之时,那是我第一次参加围猎,基本上就属于骑着马在树林里到处转。严韶行排行第三,上面还有两个皇兄,我哥哥幼时进宫给大皇子做过伴读,自然也就与我熟悉一些。
我并不善骑射,索性下马来牵着马儿走。走着走着感觉离营地有些远了,突然我看见一只白兔在草丛里寻觅着什么,全然没发现我的靠近。
于是我蹲下准备把它抱回去。这时我身后一声破空之声响起,我很是害怕有人在我前面将兔子射杀,便往前窜了两步,直到感受到箭射入了什么东西体内,我才回头看去。
尚且年幼的严韶行脸庞带着几分稚嫩,却依旧能看出他优雅不凡的气质。他缓缓放下弓,与我对视了一眼,逆着光,我仰头看着严韶行沐浴在阳光之下如同神子降世。
很快大皇子骑着马来到我身边,对着我说:“清清,你可别乱跑,快谢谢我三弟,要不是他,你这小兔子没命了不说你也得受伤。”
我这才意识到刚刚严韶行想射的目标并不是那只兔子,而是藏匿在草里的老鹰,连我都没有发觉老鹰在旁边伺机而动。
我抿了抿嘴,不知该如何开口对他说谢谢,还未等我思考完,严韶行就提着老鹰的翅膀与大皇子打了声招呼骑着马往前走去。
我目送他的身影直到看不见,大皇子凑到我身边,用手在我眼前晃了晃,脸上带着揶揄地笑:“哎,清清,你看我三弟如何?”
我听出他语气里的捉弄,红着脸没有说话。不知道严韶行可否认出了我是谁,刚刚我表现是不是很傻,又没和他道谢……不过好像大皇子在喊我名字的那一瞬间,他的头微微偏了一下…
后来我才知道,他并不是认识我,而是因为他的心上人与我乳名恰巧同音…
所以听见与心上人同音之名都会回头的严韶行,怎么会伤庄与卿的心?
6.
安御女很是得宠,不到三月便封为了美人。 大臣的奏折像是飞雪般涌上严韶行的御书房,他却不为所动,愈发宠爱安美人。
庄与卿不肯找严韶行也不肯见他,严韶行吃了几次闭门羹便也减少去凤和宫的次数。
我屡屡想要劝庄与卿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她性子那般骄傲,即便是她懂得这些道理也不肯轻易妥协。
庄与卿最近很是喜欢坐在院内饮酒,被严韶行撞见后,积压了数日的矛盾终究是爆发了。
月鸢来禀告时带着焦急的神情,却没有立刻回凤和宫。她在等我,她笃定我会立刻动身。
就连我的大宫女知雨站在旁边听着听着,都拿了一件披风准备和我出发,“娘娘,夜里起风有些凉。
我看着面前哭的梨花带雨的皇后,轻抿了一口茶,对她说道:“娘娘,你既不想再见皇上,便自个儿把凤和宫封了吧。”
庄与卿还未擦干脸上的泪水,带着哭腔问道:“他会不会忘了我?”
我平静的看着她,“若是看不见,便不会争执,看见了才会勾起不愉快的回忆。”
庄与卿不知道有没有理解我的意思,但是她下意识就说出来了,“月鸢,就按照姐姐的吩咐,就说近日本宫染上风寒,不宜见人……”连庄与卿自己都不曾发现,她已经变得不像自己了。
曾经的她不会在乎谁的眼光留在自己身上,甚至不会在乎严韶行会不会娶她为妻。她有着自己的世界,她就是独属于自己独一无二的她。
可她现在只在乎严韶行的一举一动,只在情情爱爱上痛苦纠结。
严韶行或许也变了吧,他从前最爱庄与卿出身名门之中的条条框框却骨子里随性自由,可今日他偏偏说出了那句:“看看你现在这般模样,可半分中宫皇后的样子?”
他亲手为庄与卿筑起高高的楼台供她随心所欲,又亲口毁了这一切。
难道年少倾心也会日久两厌吗?可他们之间的感情,每一分每一毫我都看在眼里,做不得假。我就像是静静躺在角落里的一颗石子,见证他们的爱情,见证他们的酸甜苦辣,见证那些我可望而不可求的一切。
7.
皇后的凤和宫一封就是半年,我每隔两日便去看望她,她总是神情恹恹,瘦了一圈。
严韶行也并没有再来看望她,或许是不敢,也或许是不愿,心里总是生了缝隙的。
直到有一日,太医都被召进了凤和宫,我这才知晓她表面上什么都没有说,却整夜整夜睡不着觉,也食之无味。
严韶行看着躺在床上如纸娃娃一般的庄与卿,摸了摸她的脸颊,替她盖好了被子,便让所有人退出去,唯独留我在屋内。
我心跳如鼓,即便我知道接下来他说的事情只会和庄与卿有关,但是我还是压抑不住内心的期盼。
“温妃,卿卿她被困在这里,是不是不快乐?”
“我也知道她不快乐,她同我讲过,这宫里无趣的紧,只有在我身边她才会安心…”
“可朕是皇帝,做了朕的皇后,她就该坚强一些……”
“她从前那般活泼聪慧,怎得现在连一分信任也不肯给朕?”
“到底是朕食言了…在我求娶她时便承诺过日后不会做半分让她伤心之事…”
“可她是朕的皇后啊…前朝后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她…”
“她要陪朕走下去…哪怕是她不愿再见朕了…”
“温妃,替朕好好陪陪她…朕知道她最信任你…”
即便他不说,我也会让庄与卿好好的,她是我见过最良善可爱的女子,她该生活在她想要的一切里…
这是严韶行同我讲话最多的一次,他背对着我同我说这些,我却开心极了。
我贪婪的看着他的背影,享受着属于我与他的时光,一分一秒我都印在我的脑海里,慢慢的我竟觉得眼睛有些酸涩,水光渐渐模糊了我的双眼,看他也看得不真切了…
庄与卿醒后,变得很是安静。本来我就不善言辞,我只能坐在她的床边陪她看书,一坐便是一下午。
我突然开始怀念起我们三人还在凌王府时的样子了…
那时候府里只有我们三人,即便我这个侧妃不受宠,但府里的人也不会踩高捧低。每到修沐之日时,严韶行都会带着庄与卿去游湖或是去郊外庄园散心,一开始庄与卿都要带上我,严韶行还有些犹豫,后来便也默许了我跟在他们身边。
那日上元佳节,严韶行带着我们去逛花市,人流如潮,严韶行紧紧的牵着庄与卿却无暇顾及我,花市里有很多很新奇的表演,慢慢的我与他们便走散了。
因为是乔装打扮,故而我们都没有带侍从出来,我便一人沿着护城河向前走去。路途中我看到了太多幸福美满的夫妻,不得不说我内心是有几分艳羡的,他们旁若无人的拉着手,为对方买花灯,和对方一起猜灯谜…
这样的场景在我的幻想里出现过无数次,可无数次的幻想都会破灭,因为严韶行眼里心里都只有庄与卿一人,即便我是他的侧妃,名义上最亲近的人之一…
我站在护城河边看着满目繁华,只觉得一个人有些孤寂,我并未注意到旁边有三三两两的小孩推推搡搡冲着我的方向过来了。
突然感受到腰间被一股大力一冲,再加上我本就站在河边有些湿滑,还未等我反应过来我便落了水。
冰凉刺骨的河水将我淹没,我很是恐惧,双手举起来扑通扑通的求救,河水进入到我的鼻腔和嘴里,死亡的气息离我越来越近…
岸上的人都围过来看我,他们都在窃窃私语,却没有一人肯为我下水,很快我就支撑不动了,我放弃挣扎,眼前父亲母亲庄与卿的脸一一闪过,最后定格在严韶行上,真好,就算我死了,也是属于你的凌王侧妃……
在意识模糊间,我感觉一股托力将我托起来,求生的欲望让我一下惊醒,我的四肢已经僵硬了,却还是抓住了托住我的臂膀,我还想再活下去…我想陪着他…我想看着他与他最心爱的女子白首到老,永远安康…
不知道我在湖里被拖了多久,在上岸之时,我才看清楚面前的人脸,是严韶行!
紧接着就是庄与卿的声音:“姐姐,姐姐你别吓我啊…”我连忙松开我抓着他肩膀衣服的手,我害怕庄与卿看见会生气,但是她没有,她是那般好的女子,“阿韶,阿韶,快抱姐姐回去,姐姐身子不好…快啊!”
严韶行看了眼我苍白入纸的脸,皱着眉头摇了摇我:“侧妃,你怎么样?”我从未觉得侧妃这个名称能这般的好听,他的眼眸里倒映出我的模样,我浑身湿漉漉的,头发早就在挣扎时散开贴在脸上,十分狼狈。
严韶行得不到我的回答,一把侧抱起我,向着凌王府跑去。那是我久久无法忘怀的一晚,即便我像是从冰窖里刚刚捞上来,但是眼前这个男子的气息完完全全包裹着我,他的眉头一直没有舒展开来,我好想伸手为他平开他的眉头,告诉他我没事,别为我皱眉,但是我没有一点力气,我只能勉强睁开眼睛看着他。在这一刻我甚至觉得,他属于我,他完完全全属于我……
8.
宣乐公主很快就快两岁了,一日晏嫔前来请安时把宣乐公主也带了过来,宣乐含含糊糊想和我们搭话的样子逗得嫔妃们都笑得合不上嘴。
庄与卿也露出浅浅笑意,我便让月鸢将宣乐公主抱进她怀里。晏嫔自从安美人得宠后,也安分了不少,现在也可以安安静静和我们讲会话。
宣乐一双大眼睛直直的盯着庄与卿,她一边摸着宣乐,一边嘴里开心的逗她:“宣乐,我是母后,喊我一句母后可好?”逗得宣乐咯咯直笑。
晏嫔也露出母亲光辉,温柔的对我讲到:“一开始生下宣乐,我想是个公主,能有多大用处,但是我将她抱在怀里时,我却平和下来了,温妃娘娘,你不知道,可能血脉相连就是如此…若是余生再无陛下垂怜,我便将宣乐好好的抚养大……”
我很是欣慰的点点头,临走前庄与卿送了很多甜点给晏嫔带回去。
我看着她这般喜爱宣乐,便有了想法:“娘娘,嫔妃都希望在后宫之中有个皇子傍身作为依靠,你何尝不生个嫡子,也能有个牵挂…”庄与卿听后没有讲话,但是她比往常都闪亮的眼眸出卖了她。
但若是事情如这般发展,我宁肯这一辈子她都坐好她的皇后之位,永远不要有自己的孩子。
中秋佳节,按照常理皇上该去皇后宫中,但之前庄与卿一直谎称自己身子抱恙,没有让严韶行进凤和宫,在这次晚宴上,庄与卿向严韶行敬酒,并向众人认错,自己并未做好身为中宫职责。
严韶行很是意外,连忙对她讲:“是朕的错,卿卿,都是朕不好…”
他们和好了,我不知道之前的裂缝是否依旧存在,但至少粉饰太平也是一种太平……
很快中宫就传出皇后有孕,我知道庄与卿把我的话听进去了,与其整日自怨自艾,不如有个牵挂,能让庄与卿提起来精气。
皇后有孕,就连一向对庄与卿苛刻的太后都亲自看望皇后,满宫上下都喜气洋洋,为给龙子积福,严韶行特地大赦天下,一派祥和的画面。
严韶行渐渐冷落了安美人,也不去其他嫔妃宫里,一有空就到凤和宫陪着庄与卿。
我也闲不下来,之前她病了很久,身子瘦弱的紧,我便变着法的给她做药膳的补身子。很快庄与卿气色就回来了,一如既往的美丽,我也就放下心来。
但是她笑颜的背后总是让我感觉有种担忧,我却不想破坏氛围一直没有询问。
严韶行如同在凌王府那般陪着庄与卿,帝后之合才是后宫之福乃至天下之福,若是时光永永远远停留在这一刻就好……
庄与卿自从怀孕以来很是能吃,这日夜里,我送去她最爱的金耳木圆羹,她一边搅着一边问我:“姐姐,你说阿韶他现在…到底是爱我还是爱我肚子里的孩子呢?”我惊讶于她的想法,却又能理解。
原来严韶行可以不顾一切宠爱她,但是他还是冷落了她很久……
我还没有斟酌好我的用词,她便冲着我笑了笑,说道:“姐姐,你喜欢小公主还是小皇子?”
“小公主。”我下意识回答道。“希望小公主能像你一样美,一样单纯善良。”
庄与卿羞涩的笑了笑,“姐姐,这些年你陪在我身边,谢谢你呀,无论是小公主还是小皇子,是我的孩子也是姐姐的孩子。”
我给她肚子里的孩子缝制了很多小衣服,我不善诗词歌赋,却对女红很是精通,不知她生的是个公主还是皇子,索性全都做了一遍。
9.
这日众嫔妃给庄与卿请安,看着她已经六个月的肚子,纷纷打趣道里面是个混世魔王,庄与卿也是笑着没说话。
这时有个侍女慌慌张张的跑进来,安美人瞥了一眼说道:“慌什么,在皇后娘娘面前这般失仪…”
那名侍女连忙跪下来,庄与卿也笑着说无事。
但是安美人立即接上话头:“你这般着急,可是有什么事?”
我心里有种很是不好的预感,不想让侍女把话说出来,特别是看到安美人笑得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奴婢…奴婢不敢妄言”那侍女把头低的更低了,安美人接着说:“怕什么,皇后娘娘在这里,有何不敢说?”
我本能的要止住她的话头,便插了一句:“既是妄言,便不要再说了,退下吧,勿要惊扰到皇后娘娘。”
安美人却不依不饶:“话都说了一半,皇后娘娘温妃娘娘,这让嫔妾心痒痒的很。”庄与卿很是不喜欢安美人,也不想搭理她,哪想到旁边的孙婕妤也是附和着让宫女说完话。
“昨日…昨日沈尚书家的小姐给太后请安,本来今日不…不该出现在宫里的,奴婢…奴婢刚刚却看到她从皇上的圣阳殿走出来……而且…奴婢远远看上去…沈小姐…长得..与皇后..皇后娘娘有几分…相似。”
这话一出来,整个大殿都没有任何声响。晏嫔立刻让月鸢将那多嘴的宫女拿下,我眼里也是一片震惊,看向庄与卿,却发现她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我很害怕,我宁愿这时候的她像是之前那般对晏嫔一样,发出火来,我急忙让知雨扶着她进了内殿。
“娘娘,娘娘你…你如何?”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蠢话,但是我太担心她现在的状态了。
她依旧没有任何表情,语气平淡的对我说:“本宫无事,你先退下吧。”
她在我面前从不自称本宫,在我与她嫁进凌王府的那天晚上,身为凌王正妃的她偷偷摘下盖头,跑进我的偏殿和我说对不起,她知道陈皇后原定是我为凌王妃,我笑着摇摇头,对她说:“既是皇上赐婚,怀清毫无怨言。”自那以后她一直喊我姐姐,也从未端过一丝一毫的正妻架子。
我知道她怕是伤透了心,但是我却没有任何办法安慰她。正当我准备先回宫时,严韶行身边的黄公公前来宣旨,外厅里的嫔妃还没有走,正好一起听见了他的宣旨。
“沈氏柔嘉淑顺,风姿雅悦,聪慧敏捷,雍和粹纯,朕甚悦之,着即册封为淑妃,赐居朝阳宫,钦此!”
大厅里众嫔妃三三两两的散去,我看着眼前毫无反应的庄与卿,突然有些为她不值。
“朕甚悦之,好一个朕甚悦之。”庄与卿一瞬间像是失去所有光彩,嘴里喃喃道。
我不忍,出了凤和宫便直奔圣阳殿。
我从未主动找过严韶行,黄公公看见我重重叹了口气,他自小便跟在严韶行身边了,对我和庄与卿有很深的感情。
我看见他,问了句:“黄公公,沈淑妃有几分与皇后娘娘相似?”
他紧皱着眉头,低低叹道:“娘娘自己看看便知。”
他没有通报,给我开了殿门,还未走进我已经听见里面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韶哥哥……”
我不知道我怎么走进去的,等我恢复意识我已经走到内殿门口,所有的宫人看见我都低下了头。
我看见她了…那双丹凤眼神采奕奕,恍惚间我似乎见到了初入王府的庄与卿……
像…神色一模一样,未进王府前的骄傲,初入王府的俏丽,刚册封皇后的紧张羞涩,一模一样……
严韶行与她都看见了我,严韶行没有说话,只是把沈淑妃往身后拉了拉。
我突然笑出了声,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质问他:“皇上做什么,皇上怕臣妾伤害沈淑妃吗?皇后娘娘也怕,皇后娘娘怀着您的孩子,每日担惊受怕,每日都无法安眠!”
严韶行的脸色从未像这般难看,他放开了沈淑妃的手,沈淑妃抓了抓他的衣服,有些害怕的看着我。
我没有继续说下去,我看着他,明明还是让我日思夜想的面孔,我却觉得有些陌生。
修竹苑深处有一个庄与卿几年前扎得秋千,我不知为何从圣阳殿出来后好想去那个地方。
知雨看出来我的情绪不稳定一直在我身边扶着我,我看着那个已经落满灰尘的秋千,我想要把它擦干净,我想要坐上去,知雨却连连组阻止了我。
“娘娘,已经坏了,不能坐了啊!”不过短短七年,就已经坏了,就再也无法回去了……
10.
严韶行那日见了我后,就把沈淑妃禁足在朝阳宫。
听黄公公说,他日日去凤和宫,但凤和宫冷冷清清,没有一个人出来和他说说话。他就坐在殿前,和庄与卿说着:“卿卿,对不起,我总是在对不起你,可是我好想以前的你,我真的很想啊……那日晚上我与二皇兄喝了酒,她突然闯进来,你知道的,没有我的允许只有你可以进圣阳殿啊,我真的以为是你,卿卿…卿卿…”
我不知道庄与卿会不会原谅他,我只知道我再见到庄与卿时,让我差点在她面前掉了眼泪。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庄与卿,在我这里,从前她是庄家的二小姐,敢爱敢恨,善良纯真,为了救一个素不相识的我可以顶撞先皇的玉妃娘娘。初入王府她是大方明亮的凌王妃,对我一个侧妃事事关心,一丁点也不肯亏待我。登上中宫宝座她端庄得体,从不苛待宫人,对我更是亲如姐妹。
可是她现在躺在床上,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眼窝下也是浓浓的黑影,她像是突然一下没有了精气神,整个人软软的压在被子下。
她一向不喜欢扑粉描眉,但是我此刻多想给她画上艳丽的红唇她该鲜活明亮,不该像现在这般只凭着一口气吊着。
那天天空黑压压的,严韶行跪在她的床前,握着她的手,一遍又一遍喊着她的名字。如果这样有用,我宁愿放了我的血在佛像前抄写她名字千遍万遍,若是能用一命换一命,我也心甘情愿!
大皇子出生了,带着小猫般的呜咽,严韶行像是举着一块易碎的琉璃,把他捧到庄与卿面前,庄与卿睁开眼看了看大皇子,嘴边露出了一丝微笑。我
跪在严韶行后面,看着她一双曾经那般漂亮的眼睛现在毫无光彩,我的心像是被锤子砸了一般的疼。
她慢慢抽开严韶行握着的手,对他说:“阿韶,让我见见她。”
她没有明说,可是我知道是谁,严韶行也知道是谁。
“卿卿,你原谅我,你原谅我,我日日跪在佛前忏悔,我愿用这一辈子去忏悔,你原谅我……”严韶行哭了,我听见他的声音带着沙哑的颤抖。
“姐姐,去把她唤来,我想见一见。”她的声音那么脆弱,却又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
沈淑妃跪在我后面时,庄与卿已经坐了起来,她的脸上竟有了几分血色,一双丹凤眼也亮了几分。
“像…真像…姐姐,你说像不像?”她的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像是在回忆什么,对着沈淑妃说:“初见阿韶时,我便也是这般模样,只是…阿韶,我突然想走了…”
严韶行猛地抓住她,身子带着颤抖,对她说:“卿卿,我的皇后只有你,我的心里也只有你,马上了,马上了,很快这后宫里就只有你一人了,若是你喜爱温妃,就让她留下来陪你,就像我们在王府那般,你弹琴我吹箫,侧妃在石桌前泡茶…求求你了卿卿,再给我一些时间……”
他的声音这般颤抖,他唤我侧妃,他在用庄与卿最美好的回忆留住她……我也想留住她,不知不觉我的脸上布满了泪水,我竟是说不出一个字来挽留她……
“阿韶,谢谢你”庄与卿双手抚摸上他的脸,“我们之间就算是猜疑、怨恨,一切都是因为我们彼此相爱,可是我讨厌现在的自己,我已经不是庄与卿了……”
“阿韶,我不后悔与你相爱……”
“阿韶,埋在凌王府的那坛酒开了吧…我等不到我们共白头的那一天了…”
“我不恨你阿韶,我只想做我自己…”
“怀清姐,谢谢你啊,谢谢你。允安就拜托你了姐姐,除了你我谁也不放心……”
“清清,你找到你爱的那个人了吗?”
“清清,好好爱他……”我红着眼震惊的抬头看着庄与卿,我原以为我隐藏的很好,我浑身都在战栗,她的声音充斥着我的大脑。
“清清,对不起啊,是我自私又懦弱。可是谢谢你,谢谢你陪着我…”
庄与卿的声音小了很多,我知道她一定很疼,她身下的被褥已经全部都成了红色,那刺眼的红铺铺满我的眼前……
凤和宫外所有嫔妃跪了一地,太后也在外厅坐着快速的念经……
可没人能救得了她…没人…
“一切都不重要了…我想去做自己了……”庄与卿缓缓闭上了眼,倒在严韶行怀里。
我握着她慢慢便冰冷的手,这时才意识到,她永远不会再睁开眼了。
这年我二十三岁,却觉得一辈子太长太长了……
11.
史书记载:“明景帝发妻庄穆皇后薨于初元八年春,帝大悲。”
那般鲜活的一个女子,死后竟只化作短短一行字。
允安被立为皇太子,我也被晋封为贵妃位列四妃之首,摄六宫事。
她走后我大病了一场,都说病来如山倒,偌大的宫里,竟只有晏嫔肯来瞧瞧我。宣乐已经会说话了,她嘟囔着嘴喊我温娘娘时,我的心软软的,给她准备了好多她爱吃的糕点。
她走了快有半年,严韶行也有半年未曾进过后宫。允安是早产,身子一直不大好,知雨和我费了很大的力气把他身子慢慢补了起来。
他长得很像他母亲,尤为是那一双丹凤眼,常常让我失神。
经过这次事情后,我越是深思越是觉得沈淑妃出现的时间奇怪,想必严韶行也想到了,只是他只一味的将沈淑妃禁足,没有其他动作。
日子也就这样一天天的消散,除了和晏嫔一起教养宣乐和允安,我对别的事情提不起任何。
但是我不争不抢,不代表别人就安分守己。
沈淑妃被关在她的朝阳宫两年有余,沈大人联合许多言官一起上书严韶行,就这样她就被放了出来。
一个赝品怎能好好的站在我面前,我偏执的认为是她害的庄与卿心神不宁导致产后出血抑郁而亡,所以当她第一次站在众嫔妃面前向我请安时,我毫不犹豫的甩了她一个巴掌。
没有人敢说话,晏嫔也是冷冷的看着面前的这个女子,她红肿着眼睛跪在地上一言不发,我看着她的眉眼心烦意乱,我跟在庄与卿身边八年,她嫉妒后宫的女人却从未真的动手伤害过她们,可就是她们,用那些见不得人的脏手段,硬生生毁了她。
沈淑妃跪在地上不敢说话,我的目光扫过安美人时,她已经心虚的腿一软跪了下去。
我不知道严韶行在前朝谋划着什么,他既然肯放沈淑妃来给我请安,我自然不能放过这般好的机会。
我不想当着众人的面对她们下手,平白留人话柄。
听闻沈淑妃幼时和母亲回外祖家走散,近些年才被寻回,我便在她身世上做文章,流言最能诛心,一时关于她身世成谜的言纷纷扰扰。诸如这般官宦世家最是注重血统,一个血统存疑的女子送进宫侍奉皇帝,乃是大罪。
孙婕妤平白无故被人做了出头鸟,心里郁闷却又害怕我怪罪于她,我让晏嫔和她私下将马钱子碾成细末,每日少量放至安美人的饮食中,安美人时常到孙婕妤宫中吃些点心,用晚膳,交给她最合适不过。
孙婕妤没有说什么就答应了下来,安美人得势时她能上赶着与比自己低位的嫔妃交好,如今我贵为四妃之首,又亲自抚养太子,她自然只能对我言听计从。
允安从未过过生辰,我也并不想提那个日子。
国丧满三年那日,我将允安早早哄睡,提了一壶庄与卿生前最爱的桃花酿,来到尘封三年之久的凤和宫。
凤和宫里静悄悄的,往日嫔妃想要见一眼严韶行都只能巴巴的在这里陪庄与卿聊天,那时可谓是门庭若市。
这三年来,没有严韶行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能踏入凤和宫半步,但是今天我不能不来。
庄与卿精于筝,只是宫内鲜为人知,我的筝在少时就受到陈皇后的夸赞。
进宫以来我从未摸过筝,我有些生疏的拨弄着琴弦,一首故人归缓缓流淌而出,渐渐找到了感觉。
我知道严韶行会来,一首故人归我弹了整整五遍,他就站在偏殿前看着院内已经枯萎的只剩下光枝的树。
他缓缓转身,没有看向我,开口道:“我竟不知贵妃弹得一手好筝。”
我亦没有看他,倒了两杯桃花酿,对严韶行说:“皇上谬赞。”
我没有喝面前的桃花酿,我与严韶行就静静的谁也没有说话。
“怀清,她还在怪朕吗?”我有些讶异于他的称呼,一时也不知道做什么回答。
“她只是有些累了…”我淡淡开口,没有找到我想要的答案,便也准备起身了。
“安美人是外域插在朕身边的刺客,朕只能降低她的警惕性让她出手。”他的语气很平淡,就像是和我讨论今日什么天气一样。
“沈家与郑王勾结,意图谋反。”
郑王就是严韶行的二皇兄。
我点点头,虽说严韶行是陈皇后嫡子,继承大统名正言顺,但是陈家近些年式微,就算是有庄家与我温家支持,朝堂依旧暗潮涌动。
我找到了我想要的答案,我知道他不会放过他们。他不仅仅是庄与卿的夫君,更是天下人的皇帝。后宫表面看着风平浪静却也暗线密布,也许不知晓庄与卿,也是一种保护。
我留下那壶桃花酿,留给他与她。
12.
严韶行前朝暗波涌动,后宫也并不安稳。
太后提出立继后,所有人心知肚明中宫之位必当属于我,但是严韶行却不肯轻易松口。
贵妃或皇后,对于我而言并无区别,若是她能回来,那我一定将皇后之位为她留着,唯有她才能当得起,才能与严韶行并肩而立。
当太后第八次向我提起这件事时,我点点头示意。若是总有个人要登上那至高之位,不如就让我来,让我替庄与卿照顾严韶行,照顾允安,但是永远不会让严韶行忘记她,我与严韶行都不能忘了她…
若是别人提出想要那中宫之位,不知会不会被怒斥僭越,触碰到严韶行的逆鳞。我跪在圣阳殿向严韶行行了一个大礼,又冲着凤和宫方向行了一个大礼。我一字一句对严韶行说:“皇上若想后宫安稳,就请册封臣妾为继后。“
我的声音回响在整个大殿之中,严韶行不知道沉默了多久,我跪在地上能感受到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我身上。我的腿已经有些酥麻,他沙哑着嗓子开口道:“那就辛苦贵妃。”
我有着其他更好的方式让他立我为继后,太子由我抚养,我可以利用允安,我也可以利用昔日庄与卿对我的感情,但是我都没这样做。
我想告诉他我并非真心想要这皇后之位,若是他给,我与温家便顶着压力陪他在孤山之巅,若他不给,我依旧敬他有情有义,绝不会有半分怨言。
我又想起那晚庄与卿对我说:“姐姐…这皇后之位并非是我真心想要……”我原以为她觉得这皇后之位限制住了她的自由,直至今日我才明白,无论她是谁,是皇后还是凌王妃,她都愿意用这重重身份禁锢住自己,前提是,她要住在严韶行一丝一毫掺不得假的心里。
封后当天,我穿着大红喜服坐在敬和宫,突然又想起刚入王府那晚,不顾世俗礼仪掀起盖头来找我的那个女孩,我再也不能看见了。
外面吵吵闹闹的全是宫人们在互相聊着天,吃着难得丰盛的饭,我却觉得我身坠冰窖般的冷,无法言说的孤寂直冲我的心头,不知不觉两行清泪顺着我的脸颊滑下,若有一日卿卿找不见回来的路可如何是好?找不见昔日丰神俊朗的严韶行,只能看见他脸上挥散不去的阴郁之色时,她可还认得?找不见沉默端庄的温怀清,只能看见继后心狠手辣也学会暗箭伤人时她可还会唤我一声姐姐?
严韶行进来了,外面的宫人很快就散了。他亲手挑起我的盖头,看见我有些哭花了的妆也不感到意外。
我们俩有些沉默的坐在同一张榻上,这是我入宫以来离他最近的距离,可偏偏此时此刻我生不出任何其他的想法。在我封后的大喜之日,我却只能感受到无边无际的沧桑与凄凉,我与严韶行就如同两只孤独的野兽,独自舔舐着伤口,环顾周围竟无人在我们左右,于是只能结伴而行……
13.
自我封后后,严韶行再也没有选过新秀入宫。他顶着言官的压力,我便顶着太后的压力。
这些年来也没再有一个女子入得了他的眼,他不是在圣阳殿批改奏章谈论政事,便是提前传唤晏妃带着宣乐一起到我的敬和宫里陪伴宣乐与允安,顺便看看我们。
宫里的日子太无趣了,幸而有晏妃、宣乐与允安陪着我,熬过了冬去春来,一年又一年……
初元十九年,宣乐公主出嫁。严韶行站在我与晏妃的身旁,看着宣乐的轿子一步一步走出宫外,突然冒出来一句:“皇后啊,朕记得你与卿卿也是这般年纪嫁给朕的。”
我点点头,很久都没提到庄与卿的名字了,我竟然觉得有些陌生……
我转向看着身边的严韶行,他两鬓已经有了丝丝白发,而他也不过而立之年。
也是,昨日看着铜镜里的我,也已经不复年少那般温婉,只是圣阳殿墙上的红衣女子,还是二十年华的模样…
自从宣乐出嫁后,晏妃一时间没有了支撑,两场风寒下来,竟是连床也下不了。
我连忙去探望她,她勉强坐起身来,细细的看着我,我的内心突然生出一阵恐惧,我回想起庄与卿最后一次看我时,也是这般模样,我连忙拉着晏妃的手,传唤太医。
晏妃看着我紧张的样子笑了笑,“娘娘,臣妾无事。”
“臣妾近日只是有感而发,幸得您与庄穆皇后垂爱,当年我那般顶撞您与庄穆皇后,你们也未曾怀恨在心。”
“臣妾知晓,若没有您这些年来的照拂,我与宣乐的日子不会这么快活…这深宫里啊,吃人的有时候不是人,是时光啊…”
“皇后娘娘,您这般好的人都进不了皇上的心,所以我早就放弃了。”我听着她的话,忍不住拍了拍她的手。
她初入宫时骄横跋扈,也不过是想在严韶行心里有一席地位,后来庄与卿走后,很多时候也就只有她陪着我,慢慢地我也知晓她是个明事理聪颖贤惠的女子……
时光怎么不会吃人?连晏美人都变成了晏妃,我与严韶行,又何尝不在变……
与晏妃深谈一夜后,太医告诉我她的病修养月余就会好转,只是一月一月又一月,最终她还是倒在了一个寂静的夜晚…
初元二十年二月,晏妃薨世,追封为惠贤皇贵妃,葬入皇陵。
14.
初元二十四年,太子严允安迎娶太子妃林氏,同年五月,宣乐公主诞下一女。
允安一向乖巧听话,他继承了他母亲的聪慧也继承了他父亲的气度,林氏是他自己挑选的太子妃。
他们大婚当日,我握着允安与林氏的手,郑重的对着允安说:“安儿,你要真心爱护你的太子妃,她是你唯一的结发之妻,莫要辜负啊……”
我又对林氏说:“好孩子,允安若是对你好你便开开心心的做他的太子妃,做他的皇后,若是对你不好,”我哽咽了一下,又继续说道:“你就好好的,过你自己的日子,好好的做你自己,别丢了自己……”
自从晏妃离世后,很久没有什么事情能让我情绪这般激动,林氏跪在地上双手握住我,很认真的对我说:“谢母后,儿臣牢记…”
初元三十二年九月夜,严韶行在圣阳殿同大臣们谈论政事时突然晕厥,我连忙深夜赶去圣阳殿。
我在他床前弹了一首故人归,突然他问我:“皇后可会弹与君识?”
我指尖颤抖,没有继续弹奏下去。
严韶行求娶庄与卿前一晚,陈皇后就已拟好懿旨,将我赐予严韶行做凌王妃,严韶行在先皇的宫外跪了整整一夜,换到了他想要的结果。
先皇说,你去问问庄家小姐可否愿意嫁于你。
严韶行出了宫就往庄家跑,抵达庄家时,陈皇后的人已经在门外等着他了,严韶行误以为是庄与卿派人在门外等候约在天香阁见面,而此时的我已经被陈皇后安排在天香阁等候严韶行。
陈皇后把我与他都蒙在鼓里,待严韶行进门时,我正在弹那曲与君识,我羞涩便不会将我的感情倾泻出口,我也不愿听到他的拒绝,我把所有的感情都倾注在那首曲子上,
即便他的凌王妃不是我,我不能相伴他左右,这一曲被他听到我也是此生无憾了……
他能感受到这首曲子的情感之浓烈,他下意识就张口问我:“卿卿,你可愿做我的凌王妃?”
“卿卿,你也是心悦于我的对吗?这首曲子,是昔日太祖皇帝为其发妻惠懿皇后所作之曲……”
“卿卿,我会对你好,我会给你所有你想要的…你想要我怎样都可以。”
我记不太清严韶行当年在后面断断续续说些什么了,我只知道我的大脑如惊雷炸响,他口中的卿卿并非是我啊…
我的身子控制不住的在颤抖,我泪眼婆娑的看着眼前少年的身影,隔着屏风,我依旧能感受到他的焦急与不安。
我在屏风的这一头,看着昔日风轻云淡的他此时羞涩、紧张的对着另一个女子许下诺言,我紧紧地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任何一点声响。
严韶行最后一句话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卿卿,你若是愿意,把这首与君识为我弹完可好?”
我没有理由不弹完,这是我唯一一次的机会为他弹完一首只属于我与他的曲子,这是我替庄与卿答应他的求亲,是我亲手将庄与卿送进与他纠缠的命运之中……
我就静静的坐在那里,过了很久很久,严韶行微弱的出声:“怀清,这些年谢谢你。”
他与庄与卿当真是心意相通,最后都要把我谢上一遍。
我依旧没有出声音,过了很久很久后,我对严韶行说:“殿下,当年那首与君识,是我弹得。”
“其实我惯不喜金丝牡丹。”
“其实我的筝也足矣与你的箫和曲。”
……
我就是那个明明爱着你,却又不敢告诉你的温怀清,我就是那个只能在你和庄与卿身后默默跟随的凌王侧妃,我就是那个甘愿在庄与卿身旁收起所有锋芒的温妃娘娘,我就是那个为了跟你并肩而行自请封后的继后……
这都是我,你不曾知晓的温怀清……很久很久,久到我以为他睡着了,我站起身准备走出圣阳殿时,他轻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这句话轻得像是我的幻听,可是我却又真真切切听到了这句话。
没有对不起,严韶行,你没有对不起我。
我打开殿门,走了出去……
严韶行,若是有来生,你便再去寻觅庄与卿,我会祝福你们白头偕老。我就去寻找能与我相伴一生的男子,敬我爱我,儿孙满堂。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