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江南”,心中经常会狭隘地认为只有江苏和浙江才是正宗的江南所在,就像在很多广东人眼里,所有粤域以北的省份,都叫做“北方”。
富庶江南,山水闲逸,深得上天恩宠,然而要问哪里“最江南”,似乎很难选出一位可以“降服”全境的课代表。
天龙八部里的少林寺,随便拎出几个扫地僧,都是一顶一的高手。
江南自古多才子,多佳人,也盛产“仙境”。略数一下江浙一带含“仙”的地名,就有缙云仙都、金华仙姑山、台州仙居、丽水仙渡、南京仙坛、泰州时仙、镇江访仙……
想必各路神仙也仰慕江南美景,偶遇了某山某水某村,于是告别闲云仙鹤,下落人间,从此凡界寄余生。
台州仙居,不知又是当年哪位大神的归隐之地呢?
神仙居,顾名思义,神仙的居所,古名天姥山,位于台州仙居县,核心区范围一百多平方公里,国家5A级景区。
神仙居景区的地貌甚是独特,集雄壮、险峻、幽深和清秀于一体,境内奇峰怪石众多,景象万千。
神仙居景区地质构造上隶属华南古板块,是火山喷发后留下的古老遗迹,是世界上最大的火山流纹岩地貌集群。
N亿年前,剧烈的天崩地裂,火山喷发,山地隆起。漫长的地壳运动,造就了大地上的奇观。
观音峰,蝌蚪崖,结义峰,虎背崖,神仙大会,天马行空,一帆风顺,仙境圆梦,如来如意…… 想象力丰富的人类用圆满周祥的寓意来解读大自然鬼斧神工的杰作。
感谢现代建筑工艺的高超精巧,游人可以在奇峰危峦间来往穿梭,进出云海雾涛,看烟岚雾霭,如闲庭信步,行走在如梦如幻的画卷里。
观光栈道多凿于绝壁峭崖,像是盘踞缠绕在群山中的长蛇,随地形走势逶迤绵延,在空中蜿蜒起伏。
蓝天白云,自在舒畅,所到之处,时而偪仄,时而开阔,玩兴随心所至,或瞭望大山,或凉亭小憩。
如果徐霞客晚出生四五百年,应该也用不着花上三十余年时间才完成巨著《徐霞客游记》的编撰吧。
如意桥,卧龙桥,圆梦桥,佛影莲韵,莲花台…… 传说意趣无穷,信仰深远悠长,巧夺天工建造的景点赋予了大山更多人文意蕴,也使得由各个不同角度欣赏美景成为可能。
过往欣赏山水画作,不太理解画家的灵动笔触,时会幼稚地把泼墨挥毫等同于狂涂乱抹的个性张扬。而每每面对山石峰峦间的细微之处,又不知所措,不懂到底是怎样的精湛技艺才可以勾勒皴擦出脉络纹理的变化,像是一个无知的白痴。
直到今天来到了神仙居。
直到今天与大山近距离相峙对望。
原来只有亲临大山,才可能真正达及画家情绪写意的疆域,才会明白画家曲折不尽的创境。
阴阳,向背,高低,远近,浓淡,黑白,情绪于是有了欢欣,喜乐,阴郁,和晦暗的表达。
神仙居的山,更像是一幅幅五代时期的山水画。大山的轮廓线条,岩石的粗糙纹理,清晰地展现在游人面前。不同于大唐“金碧山水”的浓艳华丽,五代的文人对于天地似乎有着更内敛更蕴藉的理解。
一千多年前的大师,早已深谙山水光影变幻的奥妙,勾皴点染之间,参透了天地的精华和真理。
此时此刻,我仿佛变成了荆浩,在太行山里一次一次地观察,一道一道地勾描。此时此刻,我仿佛又变成了关仝,在寒冷高峻的大西北山林里,一遍一遍地凝视,一层一层地渲染。
肉身穿过十多个世纪的时光隧道,我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了山的脉搏,我全神贯注,画着山的颜色,画着山的季节,也画着山的心事。
无知渺小的人类爬上了峰顶就狂妄地说“征服”,山对你称臣了?山被你征服了?如果说物理空间意义上的高下就可以定义强弱,那么人类应该很快就可以统治整个宇宙了。
中年危机究竟是不是一个伪命题?叛逆反抗到底是少年有限的肢体对于无限世界的拥抱方式,还是成年人自以为是的智慧定义?平行世界的异种,活在了同一个空间里。
纷扰嚣尘,萦萦俗念,在大自然的奇观面前,什么亲子关系,夫妻不和,什么人情世故,蝇头算计,通通分崩离析,消融瓦解。
山终究是不会来见我的了,那我自去见山吧。
佛若不渡我,我便自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