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源远流长、浩如烟海的关于陶渊明的众多故事当中,最为令人心生欢喜、津津乐道的,莫过于他与一位和尚以及一个道士之间的传奇轶事。这三人乃是情谊深厚、莫逆之交的好友,每当相聚一堂,必然少不了饮酒作乐,随后更是敞开心扉、畅所欲言,尽情地倾诉内心的所思所想。
曾有那么一回,在一次谈天说地的过程中,或许是氛围太过热烈,或许是情谊太过深厚,和尚居然忘却了曾经立下的庄重誓言,与陶渊明以及道士一同走过了那座他曾经发誓永生绝不涉足的桥梁。待到恍然惊觉之时,已然为时已晚,然而,他们并未因此而感到惶恐或懊悔,反倒是在桥的那头情不自禁地拊掌大笑,那爽朗的笑声仿佛穿透了时空,至今仍在人们的耳畔回响。
中国古代隐士的故事着实令人心醉神迷、沉醉其中。严子陵悠然坐于钓台之上,身旁青松翠柏相伴,他亲手烹制香茗,在皎洁的月光下举杯畅饮,尽显逍遥自在;七位贤士欣然相约于伊水之滨,彼此之间和睦友善,携手同游于清幽的竹林之中,畅谈人生理想;陶渊明头戴素雅的兰巾,在东篱之下悠然采菊,抬头仰望那巍峨的南山,心中满是宁静与豁达;四十一位文人雅士齐聚兰亭,沿着蜿蜒的溪流放置酒杯,让其顺水漂流,众人临流赋诗,文采飞扬,留下千古佳话。
中国古代向来极为崇尚建功立业,一直将“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视为至高的追求。考取功名,攀附权贵,效力于朝堂之上,这是绝大多数士子内心深处梦寐以求,并甘愿为之付出一生的拼搏与努力的目标。往大了说,能够报效国家,为天下苍生谋福祉;往小了讲,也可以光宗耀祖,让家族荣耀满门。
然而,令人深思的是,在中国古代,为何又会涌现出如此众多的隐士?为何会有这般数量众多之人毅然决然地告别仕途,远离尘世的喧嚣,隐逸于江湖之间呢?
从古至今,纵观漫长的岁月长河,几乎没有几个人从呱呱坠地的那一刻起,便心甘情愿地接受寂寞与平庸。陶渊明在少年时期,便展现出了非凡的壮志豪情,“猛志逸四海,骞翻思远翥”,那满腔的热血与激昂的意气,仿佛燃烧的火焰,熠熠生辉。他的曾祖陶侃,作为东晋时期威名赫赫的名将,其英勇无畏、功勋卓著的身影,始终在他的脑海中激荡徘徊,成为他追逐梦想的强大动力。
二十岁的陶渊明,已然是学富五车、满腹经纶,在诗、赋、文等领域皆有着出类拔萃的造诣。放眼望去,在同辈之人当中,无人能够与之相媲美。他怀揣着一颗炽热的心,渴望凭借自己那经天纬地的卓越本领,为国家的繁荣昌盛贡献出自己的全部力量。
在年少之际,他满怀着这样宏伟的梦想,昂首挺胸、阔步前行。然而,人生的道路并非一帆风顺,他在前行的途中不断跌倒,一路磕磕碰碰,历经了无数的艰难险阻。近十年的官场生涯,让他目睹了无尽的黑暗与丑陋。贵族们的腐败堕落,如同瘟疫一般侵蚀着社会的根基,令他感到无比的抑郁和不知所措。
二十九岁的陶渊明,神色黯然,眼中的光芒逐渐黯淡。但他内心深处的那份渴望与执着,仍然驱使着他抱着仅有的一丝希望,将自己的起点放到最低,出任一些微不足道的小官职。祭酒、参军,这些职位成为了他在官场中的标签。曾经的满腹经纶,在岁月的磨砺下,化作了满脸的沧桑与疲惫。他的最后一份差事,是担任江西彭泽县令。
当时的东晋,已然陷入了混乱的局面,硝烟四起,战火纷飞。他既不愿意离家太远,又渴望通过当官来谋取生计,于是依靠叔父的举荐,在江西获得了任职的机会。
陶渊明的故事,按照常理来说,本该到此画上句号。接下来的日子,他或许应该天天有美酒相伴,每当太阳升起的时候,还能够在堂院里悠然地提起笔练练字,享受儿孙满堂的天伦之乐,生活虽略显无聊,但相较于平民百姓而言,也算是相当不错的了。
可他是陶渊明啊,那份与生俱来的清高与孤傲,如同嵌入骨髓的烙印,无法磨灭。东晋那浑浊不堪的官场生活,终究令他无法再继续忍受。他降临到这个世上,似乎就是为了让后人倾听他那掷地有声的一句“我岂能为五斗米折腰”。从最初出任江州祭酒,到最终在彭泽县令任上毅然拂袖而去,整整十三年的时光。这十三年里,他历经了无数的挫折与磨难,内心承受了巨大的压力与痛苦。然而,他的仕途注定要以这一句充满骨气与尊严的话语作为终结。
“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误落尘网中,一去十三年。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这字字句句,无不饱含着他对自由的向往,对官场的厌倦,以及对内心真实自我的坚守。
在此之后,贫困的状况自然是难以避免。吃饭这一问题,从古至今向来都是极为敏感且至关重要的。在人口众多的情况下,粥水显得稀薄,食用者众多而耕种者稀少,正因如此,在这份敏感之外,更是难免会有人动用心术、施展奸计、行欺诈之事。
对于读书之人而言,他们的生存之路,除去踏上“仕途”这一途径之外,便只能沦落于瓦肆之间,在街头为人打卦占卜以谋求生计。所以,在古代,读书人的一门必修功课便是如何巧妙地推销自己,正如孔夫子在《论语》当中所说:“沽之哉,沽之哉!”意思是要积极地推销自己,寻找施展才华的机会。
陶渊明离开官场之后,虽说有菊花相伴左右,能享受那份恬淡与浪漫,然而在内心深处,他也渴望能够得到他人的帮助。但他却有着坚定的原则和底线,决然拒绝接受嗟来之食。南朝梁代萧统所著的《陶渊明传》中记载:当陶渊明处于贫困之际,江州刺史檀道济特意前来拜访,看到他“偃卧瘠馁有日”,也就是长时间卧病在床且饥饿瘦弱,于是便劝他重新出仕为官,并馈赠给他粮食和肉食,没想到却被他“麾而去之”,即挥手拒绝,坚决不肯接受。
在悠悠的一千多年之后,有一个同样担任县令一职之人,稳稳地接住了陶渊明的归隐接力棒,毅然决然地舍弃了当官所带来的种种诱人好处,将那象征着权力与地位的乌纱帽视作沉重的桎梏,把那代表着官职的印绶弃如破旧的鞋子。此人便是明朝时期的袁宏道。
陶渊明是对东晋那混浊纷乱的政治环境心生厌恶,感到处处受到束缚与羁绊。而袁宏道则是深深地慨叹官场“苦哉,毒哉”。陶渊明曾言:“没有‘五斗米’,日子是苦了点,但我挣脱了‘樊笼’,把自由留给了自己。”袁宏道则不停地给友人写信,倾诉自己为官的种种苦楚,更为详尽地阐述做官所面临的艰难处境。
他在给友人丘长孺的信中写道:“弟作令,备极丑态,不可名状。大约遇上官则奴,候过客则妓,治钱谷则仓老人,谕百姓则保山婆。一日之间,百暖百寒,乍阴乍阳,人间恶趣,令一身尝尽矣。苦哉!毒哉!”
他感慨道,在拜迎上官之时,自己堂堂一县之长竟然沦为了如同奴仆一般,接待过往的公差;在等候过客之际,自己又如同娼妓一般,不管面对何种人物,都得强颜欢笑、谄媚迎合,而且还得根据不同的对象采取不同的态度,见什么人说什么话,上什么山唱什么歌;在治理银库粮仓之时,自己甚至要比经验丰富的老看守还要谨小慎微、细心周到,竭尽全力避免任何意外的发生。此外,自己还要像救世主一样,苦口婆心地向百姓宣传各种各样的政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努力打动百姓。
这对于那些一踏入官场便能如鱼得水、左右逢源的人而言,或许根本算不上什么难事。但对于洒脱狂放、一心追求自由的袁宏道来说,真的可谓是“苦哉,毒哉”!
在明万历二十三年(1593 年),年仅二十七岁的袁宏道出任吴县县令之初,心中还颇有几分得意之情,自以为自己能够成为吴县名山胜水的主人,可以尽情地在其间享受山水之乐。
然而,上任之后,他才如梦初醒般地知晓,那些名山胜水实际上只属于民间的富豪、山林中的隐士以及来自远近各地的游客。自己则整日被繁忙的公务紧紧缠绕,脱身乏术,根本没有机会前往自己心驰神往的地方去寻觅快乐。官场生活与他之前所想象的那种悠然自得的生活状态大相径庭,如此巨大的落差,他又如何能够承受得了?
明清之际那位博古通今的史学家、才华横溢的文学家张岱曾经说道,菊花因陶渊明而无憾,如此说来,那么山水定会因袁宏道而无憾。袁宏道在归隐之后,成为了山水的知心挚友,他仿佛肩负着神圣的使命,代山水立传,为景物描容。
在他的笔下,每一寸山水都绽放出独特而迷人的光彩,展现出别样的妙处。或是奇峰峻岭的雄伟壮丽,或是潺潺溪流的婉约柔情;或是广袤森林的幽深静谧,或是辽阔草原的广袤无垠。每一种景物在他的眼中,都蕴含着与众不同的乐趣。或许是春日里绽放的娇艳花朵所带来的生机勃勃之乐,或许是夏日中葱郁树木带来的清凉宁静之乐,又或许是秋日里金黄稻田带来的丰收喜悦之乐,还有冬日里皑皑白雪带来的纯净素雅之乐。
归隐之后的生活,对于袁宏道而言,真可谓是其乐无穷。这种乐趣不仅仅体现在能够与山水为伴,更在于能够摆脱尘世的纷扰与喧嚣,回归内心的宁静与平和。
从文化传承的角度来看,中国古代文人向来有着对自然山水的热爱与追求,袁宏道的作品无疑是这种文化传统的延续与发展。从审美观念的层面分析,他对山水和景物的独特描绘,反映了当时社会对于自然美的欣赏和推崇。从个人情感的角度考量,袁宏道在归隐中所获得的乐趣,是他对自由、真实和美好的执着追求的体现,也是他对世俗束缚的勇敢抗争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