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小时候，端午节是不放假的，能赶上周日便是得天之大幸，家人朋友借着节日的名头吃上一顿肉，喝上几盅酒，算作缺少娱乐生活的调剂。

说实话，端午节名头大，在南方有各种活动，与几千里外塞外小城的人没什么关系。就连最喜欢节日的孩子们，对它也是无感。反倒是大人们觉得，节日嘛，过都过了，怎么着也需有点仪式感。和现在出去旅游，看着景区门票太贵，一句来都来了，咬牙进去同理。

那会儿的我是吃不到正经粽子的。正经粽子即用粽叶包裹的粽子。没办法，不管是农村老家还是小县城，不产粽叶，亦无处可买。这玩意倒是不贵，市区也有卖，可谁也不会为了包粽子专门花几块钱坐两个半小时车去趟市里，在大家普遍不富裕的情况下，如此这般的挑费，能省则省。

我们有自己的变通。粽子，吃的是馅儿又不是皮，于是，端午节这天，人们会制作或购买切糕。此切糕不是彼切糕，它又可叫作凉糕。以江米制作，加白糖、红枣，蒸熟晾凉。自家做的，以块儿论，外面推着自行车叫卖的老大爷以板儿论。买的时候切一小块，小秤给得高高的，薄薄的，甜滋滋的，感觉比家里的好吃。

待我初中以后，正经粽子走入寻常百姓家。人们生活条件好了，交通物流较为方便了，粽叶随处可见，一块钱一把，能包十来个粽子。做粽子方便了，大家反而不做了。做多了吃不了，扔了浪费，不如随意买几个，应个景。

也正在这时，南方风味的咸粽子进入小城人的视野。尚未开放的小城，对南方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和崇拜，商家也正是抓住人们这样的心理，把咸粽子引到此处，人们尝个鲜，他们赚个钱。一时间，咸粽子铺天盖地，你不买几个，仿佛跟不上时代。

买回来的咸粽子，蒸熟，出锅，上桌，包开粽叶，一家人迫不及待的咬一口，瞬间无人说话。强忍着咽下去，看着剩下的，再难下口。也不是说有多么不好吃，只是肠胃、味蕾不甚习惯。

不管是包着蛋黄的咸粽子，还是包着肉的咸粽子，家里老老少少硬着头皮接着吃，怕浪费。硬生生吃完，祖父一声长叹，这啥玩意啊，可惜了里面的蛋、肉。剩下没蒸的成了问题，最后还是祖父提议，那几个由他和我父亲拿来下酒，其他人等，还是吃正常的粽子吧。

粽子下酒，颇为奇怪。可就是在这过程中，祖父和父亲竟然吃出了味道，似乎有了酒水的救赎，咸粽子的味道发生了改变，没那么难吃，甚至，还有些好吃，有些回味。

味道是个适应的过程，看着爷俩滋溜一口酒，啪叽一口粽子乐呵呵吃的样子，原本心有余悸的我，连连吐槽的母亲，不说话皱着眉的祖母，好奇的跟着尝试一番，酒，我们自是抿一小口，配着咸粽子，果然味道不同。一家人重回欢乐，窗外的风把粽香酒香，传出好远。

许是人们没有如我们般发现咸粽子的吃法，它在小城也仅仅流行了一年，第二年想买，寻找困难，我们也无心寻找，因为祖父在摔了一跤后突然离世，端午节，无关紧要。

又是许多年后，我们可以在网上买到各地美食，对各色风味也见怪不怪，没有吃不下去的特产，只有爱吃不爱吃。父亲每年端午节都会买几个咸粽子，下酒吃，我知道，他想他的父亲了。

现在我家，端午节不买粽子，真心没人吃。到了节日，去岳母家或者父亲那，跟着混上一个，就算过节。已经渐渐年老的父亲，不再买咸粽子，他说，买一个两个不值得买一次，买多了，已经很少喝酒的他，已然吃不下。

有些东西，会随着时间慢慢变淡，有些人，会在岁月中逐渐模糊，有些怀念，会成为心中的美好，替代伤感。也是，如果时间不能改变什么，那我们的生活，还有什么意思、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