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重山·袭人箴谏

陈瑞林

缜密心思和善人。都言花解语、性情真。怡红院里展芳芬。春秋度、朝暮竟精神。

箴谏见娇嗔。此心长念念、道殷勤。者番伦理十分亲。终憾事、美愿化烟云。

袭人是宝玉房中的首席大丫鬟，在《红楼梦》书中出现的场面较多。曹公采用了春秋笔法，实录其事，通过袭人的言行举止，从表面上看，给人的印象是温柔贤惠，善良和气，恪尽职守，聪明颇有心计。

自从和贾宝玉初试云雨情之后，袭人与宝玉的关系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她的身份也有了双重性，一是怡红院的第一大丫鬟，将宝玉的生活起居打理得井井有条，此为奴才身份；二是与宝玉有了夫妻之实，宝二姨娘的位置已可期。至此袭人便将姨娘之位当作自己奋斗的目标，一方面对宝玉如姐如母的爱护；另一方面以封建社会的价值观规劝宝玉，“立足仕途经济之道，委身孔孟之儒学”。

袭人自幼见宝玉性格异常，其淘气憨玩自是出于众小儿之外，更有几件千奇百怪口不能言的毛病，且仗着祖母的溺爱，父母亦不能十分严格管束，任性恣情，最不喜务正。每欲劝时，料不能听。这对于袭人来说，却是心心念念之大事。

曹公在第十九回里，细致描绘了袭人巧妙抓住了宝玉的致命弱点，借赎身之论，先用骗词，以探其情，以压其气，然后好下箴规。宝玉听了袭人的母兄将要来贾府赎人，赌气睡下泪痕满面。袭人便笑道：“这有什么可伤心的，你果然留我，我自然不出去了。”

宝玉见这话有文章，便说道：“你倒说说，我还要怎么留你？”袭人笑道：“咱们素日好处，再不用说了。但今日你留我，不在这上头。我另说出两三件事来，你果然依了我，就是你真心留我了，刀搁在脖子上，我也是不出去的了。”

宝玉破涕为笑道：“好姐姐，好亲姐姐，别说两三件，就是两三百件，我也依。只求你们看着我，守着我，等我有一日化成一股轻烟，风一吹便散了的时候，那时凭我去，我也凭你们爱那里去就去了。”急得袭人忙捂住他的嘴说：“好好的，正为劝你这些，倒更说的狠了。”宝玉忙说道：“再不说这样的话了。”

袭人道：“第二件，你真喜读书也罢，假喜读书也罢，只是在老爷跟前或在别人跟前，你别只管诮谤，只作出个喜读书的样子来，也教老爷少生些气，在人前也好说嘴。他心里想着，我家代代读书，只从有了你，不成望你不喜读书，已让他心里又气又愧了。而且背前背后乱说那些浑话，凡读书上进的人，你就起个名字叫作‘禄蠹’；又说‘明明德’外无书，都是前人自己不能解圣人之书，便另出己意，混编纂出来的。叫别人怎么想你？怎么怨得老爷不气，不时时打你。叫别人怎么想你？”宝玉笑道：“再不敢说了。”

袭人又道：“再不可毁僧谤道，调脂弄粉。还有更要紧的一件，再不许吃人嘴上擦的胭脂了，与那爱红的毛病儿。”宝玉道：“都改，都改，再有什么，快说。”袭人笑道：“再没有了。只是百事检点些，不任意任情的就是了。你若果真都依了，便拿八人轿也抬不出我去了。”

袭人温情脉脉，细致入微，对宝玉的这番规劝，而宝玉又答应得如此顺畅，喜不自禁，两人的情感又近了一层，实却体现了袭人处世的心机。此后被箴规的宝玉能让袭人如愿以偿吗？

曹公在第二十一回作了描述。这日，宝玉未待湘云黛玉起床便跑了过来，就便在这里梳洗了。袭人进来，见这般光景，知是梳洗过了，只得回来自己梳洗。忽见宝钗走来，因问：“宝兄弟那去了？”宝兄弟哪里还有在家的工夫！姊妹们和气，也有个分寸礼节，也没个黑家白日闹的！凭人怎么劝，都是耳旁风。”

宝玉回来，那袭人只管合了眼不理，宝玉没了主意，也合目装睡。袭人明知其意，便冷笑道：“从此后我只当哑子，再不说你一声，如何？”宝玉起身问道：“你劝我也罢了，才刚又没见你劝我，我何尝听见你劝我什么话了。”

袭人道：“你心里还不明白，还等我说呢！夜里说了，早起就忘了。”宝玉虽然是个多情的种子，但他毕竟是封建制度的叛逆者，和袭人所劝大相径庭。大观园里只有黛玉是他的知音。

本文作者陈瑞林，源自公众号“思想者札记”（ID:SXZzhaj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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