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谌聪,出生在一个偏僻的农村。我长的很黑,小时候父母盼望着我脑袋瓜子聪明伶俐,将来考上大学,光宗耀祖,给我提名一个字“聪”。但我读书后却属于那种很笨的孩子,咋个学都学不会那一种。父母一直说我黑不溜秋的还“憨”。
我是我们家的老小,上面有一个哥哥。
我是80年代生人,那会儿我们家的日子过得很苦,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靠着种几亩地维持生活。
我母亲身体一直不好,瘦瘦弱弱的,重活干不了,所以别人的三四岁都围着母亲转,我已经学着做饭,洗衣,割草,喂猪,喂鸡,喂羊。
和我同龄的伙伴们,经常喊我出去玩。每次喊我,我都说我不去了,我得洗衣服,我得做饭,我得去村西河沟边割草了,我得去桃园捡树枝了,我得找我爸栽蒜了。
和我年的邻居苹,比我大十天。她常常在后面追上我:“聪聪,你咋恁憨?你跟你 妈说,我小我 干不了,再不然你跟妈说我胳膊疼,腿疼,干不了,我带你出去玩,跳皮筋,跳绳,躲 猫 猫,抓石子。
我眼里泛着羡慕的余光,摇摇头:“我不去,你去玩吧,我得帮我妈干活。”
苹摇着头,冲我叹气:“聪聪你是真憨。”
我读小学四年级时,那年暑假,我顶着大太阳,早走晚回来,天天在桃园地里窜来窜去,在玉米地里转来转去,在村西杨树林里跑来跑去,好不容易摸了一大袋子知了皮。
那会儿我们那很多孩子都找知了皮,那玩意可贵了,卖二十多块钱一斤。
那年我没少找,我爸给我称了好几次,说约摸估计得卖百十块。
苹也找了很多,临卖时,苹找到我,她说:“聪聪,你捏一些泥球,塞到知了肚子里,或者洒一些沙子在里面,能加重,多卖点钱。
我不干,我说,这不是骗人吗?老师常教育我们,要做个诚实的孩子。
苹说,你可真够憨的可爱的,你得学着圆滑。
我说,那不行,投机取巧的我不干。
后来,街坊邻居都说我,这孩子黑不溜秋的也挺耐看,就是太老实,太憨了,脑袋瓜子就跟一个轴一样一点儿也不机灵。
读五年级时,我爷爷病了,他在村东单住。我家和我二叔家每家各轮一个月,照顾我爷爷,我妈和我二婶,都是一日三餐做好饭,盛到碗里,让各家的孩子给我爷爷送过去。
轮到我家时,我哥读初中了,住校。给爷爷送饭的任务,就交给我了。
我放完学,放下书包,烧点热水,倒到茶瓶里,一路小跑先给我爷爷送过去。
苹在后面喊:“聪,你送饭时,饭和开水一起送都行。”
我说,不行,不行,我爷爷会渴的。
母亲做好饭,我就端着碗,先给我爷爷送过去,回来我再吃。
父亲说,聪,小孩饿得快,你吃了再给你爷送也不迟。我说爷爷饿得也快。
父亲看着我,叹了一口气,说道:“这孩子脑袋真是不转圈,太憨。”
我给爷爷送过去饭,看着他吃饭,我也不闲着,拿着扫帚把屋里地,院里地都帮爷爷扫了,再帮爷爷整理一下床铺。
爷爷吃完饭,我端着碗,提着空开水壶慢悠悠走回家。
街坊邻居都说,这孩子虽然黑不溜秋的倒也挺孝顺,就是脑袋不灵光,太憨。
我读到初一就辍学了,学不会,门门功课都倒数,成绩都是个位数,老师讲的我根本听不懂,就跟 听天书一样。
我背着书包就回家了,母亲直摇头:“这可咋整?丫头片子连个初中都上不完。”
回家后,在家里帮母亲干了大半年家务,农活。
母亲着急的不得行,她说,女孩子不能一直在家啊,将来大了说个亲,说在家干农活哩,那可难办了,别人说的亲估计都是条件不好的。
我小姨在城里上班,她和姨夫都在单位上班,小姨生了个儿子,没人带。刚好我辍学在家,姨带着礼物上我家说:“聪不读书了,这么小,出去打工年龄也不够,让她上我这帮我带孩子吧。”
我跟着小姨来到了城里。
小姨住在一个家属院里,是那种老家属院,整排的瓦房,两家一个小院子,说是院子起来,其实也没院墙,大门什么的,一家一间大瓦房,并排,东西是一间两家的厨房,对着门,南边是一个小房间,放杂物。
小姨父把南边的小房间整理了一下,让我住了进去。
表弟只有六个月,不过很听话。白天小姨会骑着自行车,回来两次,给表弟喂奶。
他醒了我就抱着他玩,睡觉了我就做家务。收拾房间,洗衣服,洗菜,切菜。有时表弟睡了,到饭点,我就做饭,小姨姨父,回来就能吃到我做的饭了。
小姨家的邻居是一对独居老人,看起来80多岁的样子,小姨说,老头曾参加过抗战,是个军人,老婆婆是个老教师,俩人都退休了,女儿在外地,儿子儿媳也在城里,俩人都是老师,而且都教高三,工作很忙,很少来看老两口。
表弟小时,倒觉得没什么,他经常睡,我也乐的轻松,慢慢他长大了,会走了,天天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有时候跑到爷爷奶奶家,站在门口敲敲门。屁颠颠走过去,冲爷爷笑,爷爷会乐呵呵的给几个糖,水果。
慢慢的相处久了,我扔垃圾时,会顺手把爷爷家的垃圾也带出去,扫地也把爷爷家的那边给扫了。
有时候我做完饭,爷爷家还没开始做,奶奶戴着老花镜,择菜很慢,表弟在一边玩,我过去帮忙择菜,洗菜,剥蒜瓣,给奶奶切好菜,肉。
爷爷在一边逗表弟玩,边玩边看我在厨房里忙。
再后来冬天了,天也冷了。那会儿的洗衣机是老式的,洗完衣服,得捞出来放水,再把衣服捞出来拧干,再放水再洗。
奶奶年龄大了,厚衣服拎不动。只要她洗衣服,我就过去帮忙把洗衣机搬出来,主动帮他们洗衣服,洗好拿出来晾了。清洗好洗衣机,放太阳底下晒干,我再把洗衣机到杂物间。
跟爷爷奶奶相处久了,也就熟了。爷爷家有什么吃的,总要拿给我和表弟。爷爷说,聪聪,你别只让童童(表弟)自己吃,你也吃,你也是个孩子。给你的就是让你俩吃的。
我说,表弟小,给他吃吧。
遇上刮风下雨,下雪 ,爷爷奶奶出行不方便。我就包下了给他们买菜的活儿。
每次买菜,奶奶总会给我20块钱,交代我都买什么,我买好菜,肉,拿回来给奶奶,跟她说什么菜多少钱一斤,买了多少,花了多少钱,然后一共花了多少钱,我把找回来的钱给奶奶。
她总说,你帮我们跑着买菜,挺辛苦的,零钱就不要了,你拿着自己用吧,想吃啥买些啥。
我说,不中,不中,这是买菜找回来的钱,都是您的,我不能花。
有时候,爷爷的儿子,儿媳抽时间会带着礼物过来看他们。看见我,他们总是很热情的跟我打招呼,还会把带来的吃的,拿给我一些。
爷爷的儿子儿媳,我喊叔叔婶婶。
叔叔说,我俩工作忙,多亏你照顾我爸妈了,他俩总夸你勤快,孝顺,实诚 是个好孩子,果然不错。
我冲叔叔笑笑:“这是我应该做的。”
一转眼,我在小姨家几年了,表弟读幼儿园了,我轻松了。邻居爷爷奶奶还在,身体还挺硬朗。
有次爷爷问我,聪,你多大了?我说18岁了,奶奶说,18岁好啊,这在农村,都该说亲了。你想找个啥样的人家哩?
我脸一红说道:“我这么小,还没想过这事呢。”
爷爷说,你想想,想找个啥人家?
我笑笑说,孝顺,能干,人好就行了。
没过几天,吃完晚饭,小姨把我拉出去买衣服,试了一件又一件,小姨总说这个不行,那个不好看。我说,我有衣服啊,还买啥呢?有的穿不就行了?
小姨说,不行不行,得给买套好看的。
回来的路上,小姨说,邻居奶奶给你说了门亲事,后天上午十点,在城西那个公园,有个连廊,在那下面见。是奶奶的亲孙子,参军复 员回来了,到时候,他穿一身迷彩,好找。
我说,我才18岁啊,不着急,等几年再说。小姨说,你憨啊,再等几年好的都给挑完了,你去看看合适不?你俩能说上话不?只要你俩有话说,就行。他家那条件,你家那条件,打着灯笼也难找这么好的家。这事听我的。
我那会儿小,不懂得见面啥感觉,既然小姨说了,肯定是为我好,那就见见试试。
到了那天,本来小姨给我说好的,让我骑着自行车去,结果我折腾半天,自行车的锁没折腾好,我怕到地方没锁,再给丢了。
就步行赶了过去。而且我一着急,衣服也没换,穿了一身平常的普通衣服,就赶过去了。
一路上,我着急啊,寻思从城东到城西,三里路,可得走一会儿了。咱也不能人家等我啊,再说人家参过军,时间观念肯定强。
我心里想着,就跑了起来,紧赶慢赶到了,一看瞎眼了,连廊下一个人影也没有。
我在连廊这头走到那头,也没见穿迷彩的,心想估计是我迟到了,他等不及人走了。
正准备往回走,上面有人喊我:“嘿,你是不是谌聪?”
我抬头看了看,他平头,眼睛不大,白白的,一身迷彩,长相俊美,果然,人穿上迷彩就是不一样,就是帅。
我冲他挥挥手,找了个楼梯,气喘吁吁爬到了天桥上。
他说,我叫李浩,谌聪,你迟到了,我足足等了你四十分钟。
我说,对不起,对不起,我走路来的,就这我还跑了一路呢。
他说,你咋不骑自行车?我说车锁坏了,我只好走路来了。
我俩在天桥上,天桥下,来回走了四圈,他可真是参过军的,比我还实诚,也不问问我渴不渴,饿不饿,就只顾走,边走边跟我聊。
过了一会儿,他看了看表,十二点半了。他说,不好意思,我给忘了,你饿了吧,这周围没饭店,要不我带你去我家吃饭吧,我给你下碗面。我家就在公园对面住,很近。
我不想去,他家条件再好,我愣是没相中他,但是也确实饿过了。心想,反正他 爸妈我也认识,吃一碗面就走,再走也不迟。
他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跟,走一会儿,他放慢脚步等等我。
好容易到了他家,可把我累坏了,他家住六楼,步梯,进门,我俩都傻眼了。我俩都以为他 爸妈不在家,谁知俩人都在客厅看电视。
看见我俩,叔叔婶婶愣住了。婶婶忙把我拉到沙发上坐下,叔叔倒了杯水递给我,问道:“浩,你咋回事?大中午的你不得领着聪去饭店吃饭吗?”
他挠着头说:“饭店太远了,聪聪步行走过来的,我怕她饿过了,我想着我俩回来下碗面条吃吃。”
婶婶脸一下沉了下来,笑着对我说,聪聪饿了吧,我给你做点吃的。扭头对李浩说,聪小哩,她不知道,你不知道?到饭点还不早早找饭店吃饭吗?这么仓促,家里啥都没,我去看看有啥给你俩做点。
叔叔起身站了起来,他说我去帮忙。
我俩一个比一个狼狈。不一会儿,婶婶端过来两碗鸡蛋茶,她说,聪聪,家里没啥吃的了,只有几个鸡蛋了,你将就着吃点,等下次,婶给你做一桌子吃的。
叔叔也说,是啊是啊,太赶了,今天先这样吧。
我看了看,两个碗里都是四个荷包蛋,确实饿坏了,我端着碗就吃了起来,李浩看我狼吞虎咽,说,对不起,你是不是饿过了?我这一碗也给你喝。
我喝了一碗,又喝了一碗。
婶婶笑着说,浩这次是真不懂事,回头我说说他,聪聪,你女别放心上。
喝完鸡蛋茶,坐了会儿,我起身说要走。叔叔说,让浩送你回去,可不能再步行了。
下了楼,我有些生气。主要不是鸡蛋茶的问题,而是我越想越觉得,俺俩不合适,就冲他都到了吃饭时间,他不提吃饭,我一个女孩子当然也不能主动提了。
我急匆匆回走,李浩推着自行车慢了点,他在后面追我:“聪聪,聪聪,你上来,我骑车送你。”
我说:“我步行就行,再说我感觉咱俩不合适。”他听到我说不合适,急了,把自行车横在我面前:“你说说咋不合适?你喝了我妈煮的鸡蛋茶,你说不合适就不合适了?”
我说,不合适就是不合适,跟鸡蛋茶没关系。他说,那不行,你喝了我妈煮的鸡蛋茶,就代表同意了,你不能走,你得给我说清楚。
我在前面走,他在后面追,足足追了我二里路,我想,他怎么这么轴?我都说不合适,他还紧追不舍,那就处处试试吧。
他一直把我送到小姨家门口,进去跟我小姨姨父打了招呼,还陪着爷爷奶奶唠了会儿才走。
这之后,他隔三差五过来看爷爷奶奶,跟我说说话,帮我小姨干活。
再之后,凭着他的死缠烂打,我俩订了婚,结了婚。
结婚前一天,爷爷跟我说:“聪聪你放心,我的孙子我知道,他一定会对你好的。”叔叔也说,聪聪,你放心,我们一家也都会对你好的。
李浩说,爷爷奶奶,爸爸妈妈早就看中你了,我也同意,你喝了我家的鸡蛋茶,你说不同意就不同意了?这不,我还不是把你娶进门了。
现在,我和李浩已经结婚20年了,公公婆婆对我都很好,他们并没有因为我是农村人而嫌弃我,我和李浩也过的挺好,我们没生过气,没红过脸。在公婆的帮助下,我在一家工厂做了工人。
幸福大概就是,一日三餐,粗茶淡饭,吃饱穿暖,爱我的,我爱的都在我身边,这一生挺好。